约莫盏茶功夫之后,便见穿着各式各样衣甲的叛军,黑压压地从府衙外的各条街道涌了过来,然后开始在广场上汇集,人数约在三千以上。这些人有穿周军衣甲的,有穿原来隋军衣甲的,甚至还有穿幽州军、河北军、山东军衣甲的,当真是五花八门,看上去颇有些乌合之众的味道。
虽然早知道城中会有叛乱,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之时,周军将士还是有些紧张不已,毕竟府衙内的周军只有一千多人,还要留人看守府衙的侧门和后门,真正能投入正面战斗的不过六七百人,能挡住三千以上的叛军吗?毕竟别人也不是纯粹的乌合之众,从所穿的衣甲看,以前也是各个势力的正规军,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
罗成带着手下亲兵站在哨楼上,望着广场上的动静,心中却略略有些兴奋,现在发生的情形都没有脱离周王的预测,是按照宇文明之前的布置在进行,似乎还没有出现过什么偏差。
而从面前叛军的头领所打的金色裴字大旗看,想必就是裴仁基父子来了。只是不知道来进攻府衙的是裴仁基还是他的儿子裴行俨。
只不过,罗成对于守住府衙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叛军的人数虽多,但貌似却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这府衙院墙虽矮,却也不是可以跳得过去的。叛军如果不准备梯子、撞车等物,想就这样攻克府衙,只怕是做不到的。
但就在这时,罗成却突然冷哼了一声,随即额头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他扶着哨楼上的柱子,只觉头昏眼花,眼前的物体全在晃动。
他身边的罗勇顿时吃了一惊,上前问道:“大少爷,你怎么了?”
一名亲兵亦是上前一步,想扶起罗成,可却不约而同的,只觉自己膝盖一软,便向地上倒了下去,再也无法站立。
他心下骇然,想要大声呼叫,却只觉头重脚轻,竟然一下栽倒在地,浑身气力全无。
哨楼上的众兵士见状皆是大吃一惊,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一个个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然后栽倒在地。
此时,在哨楼上还能好好站立的人,便只有罗勇了。
罗成的脑筋不笨,立刻便猜到刚才闻着的清香味定是毒气无疑,只不知是谁下的毒。他于是忙张口大叫道:“罗……罗勇,如果你……你还没有中毒的话,就快下去代……代我指挥,千万不能让敌人攻进府衙来!”。
但罗成没想到的是,罗勇却是迈步上前,单刀拔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几名亲兵见状,均一脸骇然,他们失声大叫道:“罗勇,你在做什么?”
罗成此时倚靠在哨楼的一根柱子旁,表情痛苦不已。现在已是正月,天气十分寒冷。可他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一颗颗的冒了出来。他如今不光觉得浑身乏力,而且腹中亦是剧痛无比,不知道这清香是什么毒药。
他望着罗勇,露出一脸痛苦之色道:“罗勇,我没想到叛徒竟然是你,为什么你要背叛周王?你又不是山东士族中人。为何要投靠他们?要知道如果不是周王击败了窦建德,咱们能报得了爹和二叔的仇?没有他的治理,咱们北平城能有今天的繁荣吗?你为何却要……”
罗成身边的亲兵此刻已经软倒在地上,亦是难以置信地望着罗勇,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罗勇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因为罗勇和罗成的感情一直很好,对罗家可说是忠心耿耿。就算归顺宇文明之后,也没有发现他对大周有多少怨言。不然也不会让他担当把守北平府衙大门的重任了。
罗勇听罢,却是轻叹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
罗成一听,怒形于色道:“你忘记了当年,我们北平府因为杨广三征高丽,弄得民不聊生的情形了吗?现在好不容易这昏君死了,周王建立了新朝,将北平建设得欣欣向荣,只需再过几年,我们便可以跟随周王一统天下,成为开国功臣了!可你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他实在没想到,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大家,说出这话的一刻,罗成只觉心如刀绞。
“我没有忘记。”罗勇眼中露出一丝怒色道:“罗艺和罗寿是你的爹和二叔,和我有什么相干?投降宇文明之后,你倒好,勾搭上了他的妹妹,马上就可以成为宇文明的妹夫。可我呢?我却只能当个小小的校尉,在这里看大门……”
说到这里,他越说越气:“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是大少爷?人人都要尊敬你、宠着你!而我罗勇就是旁系子弟,只能听你的,任凭你摆布?我的武功也不见得比你差,脑子也不见得比你笨!我为什么就不能有更好的前途?”
罗勇这时恨恨道:“而裴行俨答应,只要我肯跟着他们干,便能让我当将军!他有山东士族支持,军中朝中都有大量拥护者。凭什么我就不能寻求一条更光明的道路?而要去效忠宇文明或者他的后代?”
说罢,他方对哨楼下自己的亲随道:“已经搞定了!你们快上来,将罗成他们全部捆起来!押下去看管起来!再去几个人把府衙大门打开,迎裴行俨将军的部队入府衙!”
“不!罗勇,你不能这样做!你会把我们罗家和天下百姓的希望毁于一旦的!”罗成怒目睚眦道。眼下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机,想把这个背信弃义的所谓“同族兄弟”一刀杀死。
罗勇以一副复杂的神色望着他,叹息道:“大少爷,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少爷了!如果你肯杀了宇文羽晴那女人,投降裴大人,那我们还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不然的话……”
“呵呵,恐怕你没机会再和谁并肩作战了!”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冷冷道。
罗勇心中蓦然一惊,哨楼下全是自己的人,怎么会有敌人如此轻松就上了哨楼内,而且自己还没查觉。
那声音一出,罗勇便只觉自己身边的士兵个个皆在发抖,哨楼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连忙回头一望,一个白色的年轻人正气宇轩昂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罗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来者岂不是宇文明吗?
这怎么可能呢?宇文明不是早已死了吗?还那么多人看到了他的尸首。可怎么他却活过来了?而且还出现在府衙里。
罗勇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贴着墙壁,方才稳定了心神。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和裴仁基、裴行俨、宇文承等人都上当了。中了宇文明的假死之计。
这时,只见宇文明长身而立,丰神如玉,他穿着一身白盔白甲,背后也是一袭白色的披风,正屹立在众兵丁的面前,他不过很随意地往那一站,却给众人一股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却只觉似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向自己压来一般。
宇文明站在十余名叛军面前,看起来只有孤单一人。可他只是往这里随便一站,四周的罗勇手下便已心中胆寒,不自觉地缓缓后退,不过片刻功夫,他们竟然就让出了一条路来,而路的尽头就是罗勇了。
罗勇脸色苍白,只觉舌头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苦涩地说道:“周……周王,真的是你活过来了?”
他只想认为这是场梦,怀疑自己是太过紧张,以至出现了幻觉,可他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之后,手背上传来的剧痛告诉他,这绝非什么幻觉,面前站立之人是真正的宇文明!
第456章 裴行俨之死
宇文明这时缓步向前,淡然道:“周王府什么时候说过本王死了?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乱猜测罢了!不过罗勇,你好大的胆子啊!我虽然猜到裴家之人在北平府衙中,必然安插有内奸,但却没想到内奸竟然是你!”
罗勇四下张望,只感觉虽然身边全是自己的人手,可他还是半分把握都没有。宇文明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头颅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如此多的厉害人物,高建武、乙文支德、窦建德、王薄、徐圆朗、李密……皆死于宇文明之手,他又能比这些人更强吗?
他只觉自己宛若赤条条地站在一只猛虎面前,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无力,这只猛虎似乎只要轻轻一爪,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犹豫了半晌,罗勇终于鼓起了勇气,伸手向前一指,声嘶力竭地喝道:“杀了宇文明,迎新周王宇文承继位后,我等都是大周的开国功臣!”
可是他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罗勇见状不禁怒喝道:“你们以为自己不动手,宇文明就会放过你们吗?任谁也不会容忍叛徒活命的!今天大伙儿以命搏命,还有一线生机,不然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突然觉得十分滑稽可笑,自己在这哨楼内外有数十人驻守,而宇文明却只有一个人,可眼下看起来,倒象是他们这数十人被大部队包围,因此人人都没有半分反抗的勇气。
罗勇这时方沮丧地意识,他们这数十人虽然表面上个个勇武过人。但在宇文明面前,却不过是数十只绵羊而已,而他们面对的宇文明却是一头猛虎,试想绵羊再多,又怎么能敌得过一只猛虎呢?
宇文明却是对他的话不再理睬,他上前走一步,叛军士兵便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位年轻的周王此刻沉声说道:“今日本王只诛首恶,胁从者皆网开一面!尔等只需放下兵刃,投降我军,本王便可作主,免予责罚!”
他话音一落,便只听哨楼内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各式兵刃顿时落了一地。
那些叛军士兵纷纷跪倒在地,向宇文明磕头拜服道:“请周王恕罪!小人等是猪油蒙了心,误信宇文承和罗勇等一干奸人蛊惑,误以为周王已死!今日见了周王,方知我们干错了事!我等定当将功折罪,还请周王宽恕!”
求饶声此起彼伏,纷纷不停,宇文明微微一笑道:“还不赶快救治罗成将军他们?”
刚刚才归顺的叛军士兵们这才恍然大悟,有几人便立刻从怀中掏出解药,给罗成等人服食起来。
罗勇没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兵,竟然被宇文明几句话就轻易瓦解了,不由吓得脸如土色。他知道宇文明是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首恶之一的,而如今四周皆是周军士兵,显然他也逃跑无门了。
定了定神之后,罗勇终于决定行险一搏。毕竟不拼他就死定了,拼了他还有一线生机。他怒喝了一声之后,便拔出单刀向着宇文明冲了过去……
宇文明这时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丝毫没有闪避和招架的意思。
罗勇心中顿时大喜,暗忖这位周王也太过托大了。心想若是杀了宇文明,打开府衙大门,将外面裴仁俨的叛军放进来,还可以逆转局面。
虽然他知道宇文明武功极高,连罗成都不是对手,就更不用说自己了。但罗勇暗忖这位周王现在这么托大,既不闪避也不招架,难道还以为自己的血肉之躯能挡住他的大刀不成?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宇文明没有出手,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出手。而宇文明之所以既不闪避也不招架,乃是看清楚了有人对付罗勇。
此刻,刚刚恢复了力气的罗成立刻大喝一声,挥起手中的佩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一刀直向罗勇背后劈去!
众人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随即便听见罗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举目望去,只见罗勇的背后插入了一把大刀,刀尖从后背透入,胸前透出,已经将他的心脏绞碎。
罗勇张大了嘴,望着自己胸前的刀尖,脸上还一副犹然不信的惊讶模样,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死去。
罗成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大喝一声,猛地抽回了手中染血的佩刀,罗勇的尸体“噗”的一声,立刻仆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哨楼的地面。
他这时一脸羞愧地向宇文明躬身行了一礼道:“周王殿下,属下实在无能,竟中了这叛徒的奸计,若不是周王及时赶到,只怕属下就要误了周王的大事了!”
宇文明忙将他扶了起来,劝慰道:“罗成兄,此事不怪你!谁会想到罗勇这一直跟随你的族兄,竟然也是暗藏的内奸。如果不是这回山东士族叛乱,只怕这颗毒瘤还一直不能发现。不过这样也好,随着裴矩煽动的叛乱逐渐败露,这些暗藏的奸细和敌人,终将一个个现身的!到时我们的军队和朝廷就会洁净多了!”
罗成听闻之后,方神色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而这时,府衙外的叛军已经集合完毕,正向府衙大门冲过来,声势颇为浩大。
宇文明见状,却是毫不害怕,反而微微一笑道:“现在总算到了好戏开场的时候了!罗成兄,咱们就到楼上去看看这场战斗的结局吧……”
两人上府衙的二楼后,便见叛军如潮水般地冲到了府衙的院墙外。
不过就在此时,却只听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
大批周军从广场四周涌了进来,前面三排的都是身披重甲,手持巨盾和长枪的重装步兵。而后面的则是端着弓弩的弓箭手。数量至少有五千以上,远超叛军。而为首的周军将领蓦然便是秦琼。
这让裴行俨不禁惊讶万分,他暗忖城卫军主力早被自己父亲用计调到了城外,自己还亲眼目睹了大军出城的情形,这些军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呵呵,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以为我的军队,真的被他在城外制造的几起骚乱就引走了……”宇文明呵呵一笑道:“但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军队是出去了,不过马上又换了便装,扮作百姓悄悄回到了城中……眼下,就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说罢,宇文明对着传令兵道:“传令给秦将军,将这些叛军马上歼灭!如有顽抗者,格杀勿论!”
片刻之后,秦琼便得到了命令,他立刻大喝道:“放箭!”
须臾间,无数支利箭便向叛军射去,叛军的防御装备原本就差,在这样密集的弓箭射击下,立刻便如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片。
“全军突击!让这些叛军有去无回!”秦琼手举陌刀大叫道。
五千周军立刻如钢铁洪流一般辗压了过去。而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