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篇第一部 单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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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篇第一部 单刀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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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羊脂玉牌,细细一瞧,倒象是小孩子家寻常戴的长命锁,只不是如意云头
形,却是长方的,透雕成锁的样子,三指长,指半宽,正反两面都刻着两个阴线
篆字。

  燕无双翻来覆去,却不认得:“什么东西?”

  “便是东方世家的长命锁,”钱起立轻描淡写道:“四大世家百年家业,连
这锁都做得与众不同。西域和阗的羊脂玉,怎么不比俗人家给小孩子做的什么金
锁银锁好?还透着格外雅气。锁上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吉祥话儿,就刻的是他们的
名字,用玉锁住,都说是玉能通灵,这不更显得吉祥了?”

  燕无双心中一动,把玩着那锁,重又细细看那篆字,还是半字不识,勉强耐
着性子,听他一阵噜苏:“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钱起立淡淡道:“只不过跟寻常人不同,这锁等孩子大了,
并不卸除,一样随身带着,算是辟邪。玉当然是能辟邪的。直到子弟去世,这块
玉锁才会由家族重新收回,放入祠堂。因为被主人贴身戴了一辈子,又有一种说
法,认为上面附着了主人的精魂,所以四大世家的祠堂,往往又有个名字,就叫
作‘精魂堂’。”

  燕无双冷笑一声:“你倒知道得清楚。那这锁又是从哪儿来的?我想你是没
那个胆量,去打活人的主意,难道打祠堂里偷来?”

  钱起立也不恼:“我是没那个胆量,可是大哥你有呵。你一指点倒那姓路的,
老宁带将回去,我便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东西。”

  燕无双微微一怔:“这样说,他竟是东方世家的人?”

  “那倒也不一定,”钱起立道:“怪就怪在,这玉锁也不是他的。你知道那
锁上什么名字?二十年前早已死去的人,按道理说,这锁也早该收回精魂堂了,
为什么却在这姓路的手里?”

  “那人是谁?”

  “说起这个人,在江湖上并不知名。只是二十多年前,在四大世家中,却是
人尽皆知的武痴。据说武功第一,不过偏偏就有那么不凑巧,刚好临着东方世家
十年大比,突然练功走火,一命归阴。也正因为这样,那届家主之位,才最后归
了后来名震天下的东方飞鹰。”

  燕无双轻哼一声。

  “当然,这是不是又一场家族之内的玄武门事变,就是天知地知,”钱起立
道:“不过这人虽然运气不佳,他儿子倒是替他长脸,二十多年过去,到底又将
这个家主位置挣得回来。不必说,这便是现在的东方牧主,在三年前以自创奇招
‘天意渺渺’力败群雄,江湖上如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碧玉春风东方明
玉。”

  “那这块玉锁……”

  “这玉锁便见得蹊跷,”钱起立道:“第一,它本该好端端的收在东方世家
的精魂堂,为什么竟会在这姓路的身上?第二,这姓路的虽然跟个石头人似,猛
可里就平空磞出来,既没师承,又没亲属,奇怪的是偏使一手跟东方明玉极其相
似的剑意;第三,姓路的一出山,就见得跟世家关系密切。南宫情谁都知道素来
不理世事,单只为他,在碧霄楼大宴江湖豪杰。这许多事合在一起……”

  “得出什么?”

  “或者就得出,在当初那场阴谋诡计之中,结果是那人并未丧生。不止并未
丧生,二十年来,还教出一个徒弟,”钱起立沉吟道:“依东方世家的武功套路,
东方明玉悟得出剑意,别人当然也能悟出。不过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
想,设使结论果真如此,那么,即便是我们捉住了这姓路的,他又认罪不讳,依
他跟东方世家渊源之深,嘿嘿……”

  燕无双冷笑道:“当然就是我们动他不得。”

  “也不是就动不得,”钱起立沉声道:“而是根本就没有必要,为眼前这件
事动。”

  “什么意思?”

  钱起立淡然道:“我什么意思,大哥是明白人,会不知道?”

  燕无双蓦地一掀被,坐将起来。钱起立却仍是淡淡的:“大哥这半年,可是
忙得很呵。依我说呢,做朋友,做到这般境地,也就尽心尽力了。犯不着别人拉
出屎来,硬挣着抹自己脸上。”

  燕无双诧异道:“什么话?你说清楚些,谁抹了谁一脸子屎?”

  钱起立不答,一洒手,一把骰子又投下去,在盆里叮呤呤乱转,一忽儿停下
来,粒粒见红,一色儿的四点,便即笑了:“宝盆里都见着血光呵。我猜着,青
龙寨的酒也能醉人,大哥果然义气够深!不过恐怕不是为着老吴,倒是另外有件
事情难以决断。或者已经决断过了,只恨这世上还有个姓钱的,专一爱的是破人
好事。”

  燕无双直笑着站起身来,一脚踹去,直踹得钱起立那张椅子转了半个边:
“书呆子今日撞了邪了!一径里说的什么隐语,却来这里,拿老子开涮?你当我
还醉着?白消遣老子?”

  钱起立稍稍一个倾跌,又坐稳了,笑道:“我也不过是先消遣着,试试看。
或者大哥果然醉了,被我就此消遣了去,也未可知。不过姓钱的那是智珠在握,
名声在外,可不见得有些人也跟我这一般,这样的聪明外露。或者人家虽然看着
大哥清清醒醒的,心里只以为大哥大醉糊涂,也说不定。大哥既然醒着,按理就
该干些醒着的事,让人看在眼里,也是无话可说。”

  燕无双横他一眼,这回却不说话,见那骰盆里几粒骰子红艳艳的,向上翻成
三个四点,伸手一把撮起来:“自来不见你好这个,怎么如今也玩上了?”

  “这就叫作近墨者黑。”

  燕无双冷笑一声,指尖使力,三粒骰子霎时间捏得粉碎,屑屑撒落在桌面上,
却向他俯过身去,特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也只有你这样的忍人,老婆孩子一窝
儿杀,才会劝我做这样的忍事。”

  钱起立蓦地白了脸色,半晌,直起身来:“姓钱的既做这样惹嫌的事,从来
也就没准备着要讨人喜欢。你既恨我如此之深,这件事我也就言尽于此,往后只
是洗眼看着,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一拂袖,径自摔门而去。

  燕无双见他扬长去了,更是恼火,一巴掌把那骰盆掠在地下,“叭嗒”一声,
摔得粉碎。那在屋外侍候的喽罗们,见两位大当家的吵将起来,一个个缩头缩脑,
恨不就钻地里去,哪个敢进来问一声。忽听屋内燕无双叫道:“来人呵!给我叫
安先生,喝酒!”

  三天停灵期限转眼过去,吴正道的尸身便给装进灵棺,放入山洞中冷藏。直
等半月之后,北五省七十二寨寨主陆续赶到,才又启出来,重新放入灵堂。

  此时灵堂,却又不同于刚停灵那时。由于有凶手要问,孝幛前面,摆的好一
副威武阵容。最上面是两把色彩斑斓的虎皮交椅,正中坐着燕无双,左侧便是他
的副手,华山大寨里二当家的周万年。下面两侧各是三十二把铺着狼皮褥子的交
椅一溜排开,坐着其余七十一寨的大当家们。青龙寨里孟思远自吴正道一死,补
了他的位置,这时便坐在左侧最后一把交椅上。

  众人这一齐了,便在上首摆起刑案,叫提路无痕来问。等半晌,人犯没提来,
去提人的那一队子喽罗却是一脸慌张,一路直跑进灵堂,还没说话,先就扎堆儿
朝上跪下了,便听那头目道:“禀总寨主、寨主、各位寨主,这下不好了,那姓
路的犯人……不见了!”

  燕无双微微一怔,往前探过半个身子:“说清楚些!”

  “是!”那头目答应着,理了下思路:“刚才我们去提人,在石牢洞眼外看
得清清楚楚,犯人是在里面的,可是这一进去……”

  “敢是那姓路的武功厉害,自己解开穴道,夺路跑了?”

  那头目猛力摇头:“那里面的人我们倒是带来了,不是姓路的,却原来……”

  一壁说着,那人早被带将进来。原来自钱起立与燕无双吵架之后,看守石牢
的人手,就已换上青龙寨本寨人马,此时那负责的头目眼见失了职守,出了大事,
比这提人的更唬得魂不附体,领着一队手下人,七七八八,胡乱推着个人进来,
只是犯抖索,走进来跪倒,连话也说不完全:“禀总寨……主……寨……主……
各位……”

  那厅上诸位这回却看清楚了,那被推进来的一身青衣短打,这冷天里且是穿
得少,冻得也是抖抖索索的,朝上抬起眼来。这一抬眼,那面孔看在众人眼里,
却是熟悉得很,果然不是路无痕,却是在青龙寨行医数年的寨医安济世。

  “禀总寨主,寨主,各家寨主,”那守卫的头目好容易把话说得利索了些,
却又利索得过了分,舌头快的,一不仔细听,溜过去抓不住:“是这样,自关了
这小贼,安大夫好奇,常就过来看。那小贼听见我们叫他大夫,想是就动了歪心
思,昨天晚上,在牢里直叫,说是病了,要请大夫看。想这人罪大恶极,大家原
也不准备理他,偏偏安大夫又有那么巧,就来了,所以……”

  安济世伏在地上,冻得脸色跟那青布一个颜色,只是乱抖:“结果就被那小
贼施展奸计,换去衣服……”

  “夜里昏暗,那小贼穿着安大夫的衣服,”那头目又道:“况又兜着风帽,
大家伙儿哪里想到……”

  “你倒推卸得好!”燕无双冷笑道:“安先生就算治病,你们这些守卫的,
都干什么去了?莫不成就放他一个在石牢里?那姓路的武功,你们不知道?就那
么放心?便是治病,那牢里黑漆的一团,不要有人给他点个灯?”

  那头目分辩道:“灯是安先生自己拿进去了,那牢里墙壁上,原有插灯的地
方儿。姓路的武功虽好,被点了穴,大家想着,原也出不了什么事。”

  燕无双冷笑道:“真是好言语!你们这伙人,还当我不知道呢!那牢里稀脏
的,屁大地方,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平白无故,又没人看承你们银子,你们愿
意进去?”

  那头目无话可说。便听燕无双喝道:“掌刑的在哪里?这样懒怠误事,都拉
出去,吊起来打!”只一声令下,外面早侍侯好的,顿时奔进一队喽罗,七手八
脚,把守卫的都押出去了。那提人的一伙虽没什么责任,也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朝上又磕几个头,慌忙退出去了。

  安济世冻得不行,也待要走,不提防却被燕无双喝得住了:“好个安先生!
你倒也是巧,偏人家一生病,大深更半夜的,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听着声音就来了?”

  安济世只得道:“不瞒总寨主说,昨天晚上确实是痰火上来,不能成眠。所
以披着衣服四下里走动走动,不想走到石牢附近,就听得……”

  燕无双微微冷笑:“只怕犯的不是痰火,倒真是观世音附体了,看见下界沉
冤,化身拔救呢。”

  安济世一愕,抬头看去,便见燕无双脸上寒着,两道眼神冰锥也似,冷冰冰
没一点热气,浑不似往常待他的模样,心里一凉,猛一咬牙:“总寨主既然知道
这姓路的不是凶手,为什么还要杀他?”

  燕无双大笑道:“好!好!”

  那七十二家寨主听他笑声不对,除了青龙寨秦千龙与洪泽水寨钱起立陷在狼
皮褥子里,一个抱臂当胸,微微冷笑;一个张开贴身佩戴的一把岁寒三友水墨斑
竹杭扇,低头把玩,脸上全无半点表情,其他诸人,俱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都
是面面相觑。

  安济世索性说开:“那日你请我过来喝酒,说是解一解酒,不想又醉了,不
是亲口说的,这姓路的其实不是凶手,没奈何,捉不到真凶,弟兄们面前交待不
过去,只得拿他随意顶个数儿?”

  燕无双冷笑道:“你既知道我的意思,却把他放走了,如今再教我去拿谁顶
缸?莫不是你?便是我说单刀案是你做下的,这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哪个相信?”
一壁说着,便拔高了声量:“来人呵!把这姓安的也拖出去,胆敢私放了凶犯,
也给我吊起来打!”

  只一眨眼,但见喽罗们横拖竖拽,立时将安济世也扯得下去了。燕无双又道
:“放飞鸽!立即放飞鸽!向江湖上放出信去,就说单刀案凶身路无痕业已问明
认罪,一不小心让他跑了,但有拿得来的,北绿林不惜重金!”

  那七十二家寨主但只坐着,片刻之间,奇变层出,未免有些意外。看着喽罗
们转眼领命去了,厅上大门重又砰然阖拢,那云台山寨寨主彭天礼与青龙寨地面
贴近,好歹算是半个地主,见这里青龙寨秦千龙只不说话,孟思远刚提上来,叨
陪末座,也不好答腔,插嘴道:“燕大哥,那姓路的果真只是拿来顶缸?果然这
样,大家要个假的也没用,实在也不必飞鸽悬赏,拿他硬顶了。”

  “不拿他硬顶,难道拿我不成?”燕无双冷笑道:“实告你们说,这案子便
是我做的。不拿他,难道告诉人家来拿我?”

  一语即出,真是四座皆惊。这时候不说掉根针,就是掉根头发,这么多高手
耳里,落地也是响的。众人惊怔在座,一时屏息良久,都不知该说什么。大寨里
周万年看看不对,挨半晌,只得从旁侧过身来:“原来……那老吴总不是……”

  “便是有老吴这件事,才有那九件事,”燕无双冷然道:“大家不是想知道
我这半年里,都去哪儿了么?跑得也不远,不过是走去玉门关外,在哈密,跟黎
雪打了一架。”

  “黎雪?这名字倒有些耳熟……”周万年沉吟道:“不是南海天蛛宫的传人?
传说天蛛神丝无形无影,杀人不见血,倒是好一件厉害暗器。几十年前为的他们
拿活人养蛛,被南宫世家剿了,似乎是还有些后人,几年前投奔西域追风教,打
这山下过,还跟老秦打了一架,射了他一根天蛛丝,就是他?”

  “可不是,”燕无双道:“这回子连我也被他射了一根,跟老秦一样,侥幸
截住,留了一条命,赚得一根丝。然后,便又去了南海,还好天蛛宫虽久被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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