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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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旧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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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晚间,开上酒席,更是丰盛,用过酒饭后,袁承志道:“小弟日间累了,想早些睡。”温青道:“小弟局处乡间,难得袁兄大驾光临,正想剪烛夜话,多所请益。袁兄既然倦了,那么咱们明日再谈吧。”温正道:“袁兄今晚到我房里睡吧。”温青道:“你这房怎么留得客人,当然到我房里睡。”温正脸色一沉道:“什么?”温青道:“什么不好?我去跟妈妈睡。”温正大为不悦,也不道别,径自入内。温青道:“哼,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袁承志见他兄弟为自己斗气,很是不安,说道:“我在穷乡僻壤住惯了的,温兄不必特别为我费心。”温青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我不费心就是。”亲自拿了烛台,把袁承志引进去。走过两个天井,直到第三进,从东边上楼。温青把房门一推,袁承志眼前一耀,先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只见房中点了一支红烛,照得满室生春,床上珠罗纱的帐子,白色缎被上绣着一只黄色的凤凰,壁上挂着一幅唐寅的仕女图。床前桌上放着砚台摆设,笔筒中插了大大小小六七枝笔。西首一张几上供着一盆水仙,架子上停着一只白鹦鹉。袁承志来自深山,那里见过这种富贵豪华气派,不觉呆了一呆。温青笑道:“这是兄弟的卧室,袁兄将就歇一晚吧。”不等袁承志回答,掀帷出门。袁承志在室内四下察看,见无异状,这才放心,正要解衣就寝,忽听有人轻轻敲门。
  袁承志问道:“那一位?”只见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眉清目秀,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手中托着一只盘子,说道:“袁少爷,请用点心。”把盘子放在桌上,那是一碗桂花炖燕窝。袁承志虽然是督帅之子,但从小生在穷乡之中,燕窝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他初次和少女谈话,很有点害羞,红着脸应了一声。那丫鬟笑道:“我叫月华,是少爷叫我来服侍袁少爷的,袁少爷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好啦。”袁承志道:
  “没什么事了。”月华慢慢退出,忽然回头咭咭一笑,说道:“那是我家少爷特别做来给袁少爷吃的。”袁承志愕然不知所对,月华一笑出门,轻轻把门带上了。袁承志解衣上床,抖开被头,浓香更冽,中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迷迷糊糊的一下就睡着了。
  睡到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噗吓一笑,袁承志在这地方本来不敢沉睡,一听立即惊醒,只听见有人轻轻在窗格子上弹了两下,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袁兄是雅人,难道不怕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吗?”袁承志一听正是温青声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光,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似乎在向房内窥探。
  袁承志道:“好,我穿衣就来。”他好奇心起,要看看温青如此诡秘,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他穿好衣服,暗暗把一柄匕首藏在腰里,推开窗户,只觉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原来窗外是一个花园。
  温青脚一用劲,人已翻起,俏声道:“跟我来。”他手中提着一只篮子,袁承志不知他搞什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两人展开轻身功夫,直向后山爬去,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月色如霜,一眼望去满坡尽是白色的黄色的玫瑰。袁承志赞道:“真是神仙一样的好地方。”温青提了篮子,在前面慢慢走着,袁承志心旷神怡的跟着他,原来提防之心,一时在花香月光中尽皆消除。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小小的亭子,温青叫袁承志坐在石上,自己打开篮子,取出一把小酒壸,斟满了酒,说道:“这里不许吃荤。”袁承志挟起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温青从篮里抽出一枝洞箫,说道:“我吹一个曲子给你听。”袁承志点点头,温青缓缓的吹了起来。袁承志不懂音律,只觉自己的心飘荡荡的如在仙境,非复人间。温清吹完一曲,笑道:“你爱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袁承志叹了一口气道:
  “你懂得真多,怎么这样聪明?”温青下颚一扬,笑道:“是么?”
  温青拿起洞箫,又轻轻吹了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婉转,加之月色溶溶,花香幽幽,袁承志出世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境界。温青搁下箫,低声道:“你说还好听么?”袁承志道:“世界上有这样好听的音乐,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过。”温青眼波流动,微微一笑。这时两个人坐得很近,袁承志觉得鼻端中闻到的,除了玫瑰清香之外,还有淡淡的脂粉气,心想这个人实在没丈夫气,幸亏自己不是口齿轻薄之人,否则岂不耻笑于他。
  温青道:“你爱不爱我吹箫?”袁承志点点头,温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袁承志听得出神,突然箫声骤歇,温青双手一拗,拍的一声,把一枝竹箫折成两截。袁承志登时呆了,说道:“怎么?你……你不是吹得好好的吗?”温青低下了头,悄声道:“我从来不吹给谁听。他们就知道动刀动剑,也不爱听这个。”袁承志急道:“我没骗你,我真的爱听呀,真的。”温青道:“你明天要去啦,去了之后,你永远不会再来,我再吹什么箫?”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脾气很不好,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就管不了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我,心里很瞧不起我。”袁承志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温青又道:“所以你永远不会再来了。”袁承志慨然道:“你一定瞧得出,我什么也不懂,我是初次到江湖来,我可不会说谎。你说我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讨厌,老实说,那本来不错,不过现在有点不同了。”温青低声道:“是么?”袁承志道:“我瞧出来,你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所以脾气特别。那是什么事?你能说给我听么?”
  温青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告诉你,不过只怕你会更加瞧我不起。”袁承志道:
  “一定不会。”温青咬一咬牙道:“好吧,我对你说。我妈妈做姑娘的时候,受了坏人欺侮,生下我来。我外公打这坏人又打不过,后来约了十多个好手,才把那坏人打跑,所以我是没有爸爸的人,我是一个私生……”说到这里,流下泪来。袁承志道:“这又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你妈妈,是那坏人不好。”温青道:“可是人家却不这样说,他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却骂我,骂我妈。”袁承志道:“好,有谁这样卑鄙,我帮你打他。现在我不讨厌你了,你如当是朋友,我一定再来看你。”温青高兴得跳了起来,袁承志见他喜动颜色,笑道:“我来看你,你很高兴吗?”温青道:“喂,你说过的,一定要来。”袁承志道:“我决不骗你。”忽然背后微微动,袁承志知道有人,站起转身,只听见一个人冷冷的道:“半夜三更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么?”
  那人高高瘦瘦,正是温正。只见他满脸怒气,双手叉腰,一副质问的神色。温青本来微微一惊,见是温正,怒道:“你来干么?”温正道:“问你自己呀。”温青道:“我和袁兄在这里赏月,谁请你来了?这里除了我妈妈之外,谁也不许来。三爷爷说过的,你敢不听话?”温正向袁承志一指道:“怎么他又来了?”温青道:“我请他来的,你管不着。”袁承志见他兄弟两人为自己伤了和气,很是不安,说道:“咱们赏月已经尽兴,大家回去安息吧。”温青道:“我偏不去,你坐着。”袁承志只好又坐了下来。温正呆在当地,闷闷不语。温青怒道:“这些花都是我亲手栽的,我不许你看。”温正道:“我看都看过了,我还要闻一下。”说着用鼻子嗅了几下。温青怒火大炽,忽地跳起来,双手一阵乱拔,把玫瑰花拔起了二十几丛,随拔随拋,哭道:“好,你欺侮我,你欺侮我。把玫瑰拔掉,谁也看不成,这样你高兴了吧?”温正怒气勃勃,一言不发,恨恨而去,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我这样对你好,你却如此待我,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良心。”温青哭道:“谁要你对我好了?你瞧着我不顺眼,你请爷爷们把我赶出去好啦。我和袁兄在这里,你去告诉爷爷们,我也不怕。”温正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走了。温青回到亭中坐下,过了半,袁承志道:“你怎么对你哥哥这样子?”温青道:“他又不是我的哥哥。我妈妈姓温,这里是我外公家里,他是我妈妈堂兄的儿子,其实是我表哥。要是我有爸爸,就有自己的家,用不到住在别人家里,受别人的气了。”说着又垂下泪来。袁承志道:“我瞧他对你倒是挺好的,反而你,你对他很凶。”温青忽然笑了出来,道:“我如不对他凶,他更无法无天呢。”袁承志见他又哭又笑,一副天真澜漫的样子,想到自己身世,不禁顿起同病相怜之感,说道:“我爸爸给人害死了。那时我还只有七岁,我妈妈也是那年死的。”
  温青道:“你报了仇没有?”袁承志道:“说来惭愧,我真是不幸……”温青道:“你报仇时我一定帮你,不管这仇人多么厉害,我一定帮你。”袁承志好生感激,握住了了他的手。温青的手微微一缩,随即给他捏着不动,说道:“你本领当然比我好上十倍也不止,但我瞧你江湖上的事很生,我将来可以帮你出主意。”袁承志道:“你真好。我没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现在遇到了你……”温青低头道:“就是我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会得罪你。”袁承志道:“我既当你朋友,知道你心地好,得罪了我,也不会介意。”温青大喜,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这件事不放心。”
  袁承志见温青神态大变,温柔和平,与他在衢江中杀沙老大及对温正争吵时的情形,大不相同,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温兄肯不肯听。”温青道:“这世界上我就听三个人的话?第一个是我爷爷,第二是妈妈,第三就是你了。”袁承志心中一震,说道:“你这样瞧得起我,其实,别人的话只要说得对,咱们都应该听。”温青道:“哼,我才不听呢。谁待我好,我……我心里也喜他,那么不管他说得对不对我都听的。要是我讨厌的人哪,他说得再对,我偏偏不照他的话做。”袁承志笑道:“你真是孩子脾气,你几岁了?
  ”温青道:“我十八岁,你呢?”袁承志道:“我大你两岁。”温青低下了头,忽然脸上一红,悄声道:“我没亲哥哥,咱们结拜为兄弟,好不好?”
  袁承志生来谨细,对温青的生世实在毫不知情,虽然见他对自己推心置腹,但谈到结拜,却颇有点迟疑。温青见他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向前飞跑。袁承志吃了一惊,连忙随后追去,只见他向山顶直奔,心想这人性情激烈,不要自己不肯答应,羞辱了他,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忙展开木桑道人所传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抢在他的前面,叫道:“温兄,你生我气么?”温青听见他叫“兄弟”,心中大喜,登时住足,坐在地上,说道:“你瞧我不起,怎么又叫人家兄弟?”袁承志道:“我几时瞧你不起?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里结拜。”
  于是两人向着月亮跪倒,发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重誓,站起身来,温青向袁承志一揖,低低叫了声:“大哥!”袁承志回了一揖,说道:“我叫你二弟吧。现在不早啦,咱们回去睡吧。”两人牵手回房。袁承志道:“你不要回去吵醒伯母了,咱们就在这里同榻而睡吧。”温青斗然满脸红晕,把手一摔,嗔道:“你……你……”随即一笑,说道:
  “明天见。”飘然出房。把袁承志弄得愕然不知所云。
  第二天早晨,袁承志正坐在床上练功,月华送来早点,袁承志跳了下床,向月华道劳,正吃早点,温青走进房来,笑道:“大哥,外面来了一个女子,说是来讨金子的,咱们出去瞧瞧。”袁承志道:“好。”两人来到大厅,只见温正满厅游走,正与一个青年女子打得甚紧。旁边两个老者坐在椅中观战,一个老人手拿一条拐杖,另一个却是空手。温青走到拿拐杖的老者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老者向袁承志上下打量,点了点头,袁承志瞧着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双颊晕红,相貌很美,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两人一时间分不出上下,拆了十余招,袁承志突然心中一震,越看越是疑心。
  只见那女子欺进一步,长剑指向温正肩头,温正反手一击,其快如风,眼见那女子的宝剑就要被他单刀砸飞,那知温正快,那女子更快,长剑圈转,倏地向温正颈中划来。温正一惊,向后连纵三步,那女子乘势直上,刷刷数剑,攻势十分迅捷,袁承志已把她武术家数看得十分明白,虽然不是华山派本门中人,但必定受过本门兄弟的指点,否则依她功力,早已支持不住,仗着剑术精奇,尚能和温正勉强打个平手,莫看她攻势凌厉,其实温正又稳又狠,后劲比她长得多。温青也已瞧出那女子非温正敌手,微微冷笑道:“凭这点子道行,也想上门来讨东西。”
  再拆了数十招,果然那女子攻势已缓,温正却是一刀狠似一刀,袁承志见情势危急,忽地纵起,跃入两人之间。两人打得正紧,兵刃那里收得住势,一刀一剑,齐奔袁承志身上砍到。温青惊呼一声,那两个老者已站了起来,因为出其不意,都来不及救援。只见袁承志右手在温正手腕上轻轻一推,左手反手在那女子手腕上微微一挡,两人兵刃不由自主的向外荡了开去。袁承志要夺这两人兵刃是易如反掌,只因不愿炫示,又怕温正难堪,所以只把兵刃轻轻推开,但他这一出手,两人都已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数倍,齐齐跃开,又惊又怒。
  温正只道袁承记着昨夜之恨。那少女却见他与温青一齐从内堂出来,自然以为他是敌人一党,眼见不敌,仗剑就要跃出。袁承志叫道:“这位姑娘且慢,我有话说。”那少女怒道:“我打你们不嬴,自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来讨金子,你们还要想怎样?”袁承志作了一揖,说道:“姑娘请勿见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令师是那一位?”那少女“呸”了一声道:“谁高兴跟你啰唆?”斗然跃起,向门外纵去。袁承志左足一点,早已挡在外面,低声道:“莫走,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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