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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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旧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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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回到店房,见崔秋山已沉沉睡熟,额上仍旧火烫,大夫还没到来,他心中焦急,走到店房外面张望,忽见七八名公差手持铁链铁尺,抢进店来,其中一人说道:“就是这孩子!”为头的公差说道:“喂,孩子,你是姓袁的吗?”袁承志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回答,说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条金项圈来,说道:“那么这条项圈你从那里偷来的?”袁承志急道:“那不是偷来的,这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袁崇焕是你什么人?”袁承志不敢回答,奔进店房,猛力去推崔秋山,只听见外面公差们喊了起来:“老鸦山的奸党躲在这里,莫让他们逃了。”崔秋山忽地坐起,要想挣下地来,但那里能够,腿刚着地,已经跌倒。这时众公差已涌到店房门口,袁承志不及去扶崔秋山,纵出门来,双掌一错,挡在门口。门外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客店中的伙计客人听说捉拿逃犯,都拥到院子来瞧热闹,见七八名公差对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发威,大众觉得很是奇怪。一名公差抖铁链往袁承志头上套来。
  袁承志退后一步,仍旧拦在门外,不让公差们进门,那手持铁链的公差见小小一个孩子,居然身手十分敏捷,手抖铁链套人,本来是他吃了十多年衙门饭的拿手本事,那知道一下竟没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来揪他的小辫子。袁承志见对这许多公差声势凶凶,本已吓得要哭,但见对方伸手侵犯,出于本性的头一偏,使用伏虎掌法中的“横拖单鞭”,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一个踉跄,怒火更炽,飞起一腿,骂道:“小杂种,老子今日要你好看。”袁承志身子本矮,双手在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势外送,那公差肥肥一个身驱,凭空飞了出去,结结实实跌在地上。袁承志本来没有这么大气力,完全是乘着那公差自己一踢之势,借力打力,把他猛摔一交。这一来,旁观的人轰然叫好,他们本来愤恨大人欺侮小孩,现在见大人反而打败,而且败得如此精采,不由得喝起采来。
  其余的公差也都一楞,暗想这孩子倒有点邪门,大家一使眼色,手举单刀铁尺,一涌而上,旁观众人见他们动了家伙,俱都害怕,纷纷退避,袁承志虽学了数年武功,究竟年幼,而且敌不过对方人多,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左边厢房中奔出一条大汉来,微微一纵,已落在袁承志面前,伸出双手乱抓乱拿,也不知他怎样,竟把这些公差的兵刃全都夺了下来。几个公差退得稍迟,被他几拳打得眼青口肿。这大汉啊啊大叫,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来。一名公差喝道:“我们是来捉拿要犯的,你是什么人?快快滚开。”那条大汉根本没有听见,身子一晃,已站到他的面前,右手如铁,抓住他胸口往外一掷,那公差犹如断线鸢子一般,悠悠晃晃的飞出墙外,砰蓬一声,跌得半死。其余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外。
  那大汉走到袁承志跟前,双手比划,口中哑哑作声,原来是个哑巴,似乎问袁承志的来历。袁承志不知如何告诉他才好,很是焦急,那大汉忽然一掌向上,一掌向地,从伏虎掌的起手式开始,练了起来,打到第十招“避扑击虚”就收了手。袁承志会意,就从第十一招“踢肚腿”开始,接下去练了四招。那哑巴一笑,点点头,上去拉着他的手,把他很亲热的抱了起来。袁承志指指店房,告诉他里面有人,那哑巴抱着他进房,只见崔秋山坐在地上,脸色犹如死灰,吃了一惊,把袁承志放下,走上前去。崔秋山认得他,做做手势,指指自己的腿,那哑巴点头,左手牵住袁承志,右手抱起了崔秋山,大踏步走出客店,崔秋山是一百几十斤重的一条大汉,但哑巴像抱小孩一样,毫不费力,步履如飞的出去。
  店中伙伴见他这副模样,那里敢来拦阻,那哑巴大踏步出店,两名公差躲在一旁,见他向西走去,远远跟在后面,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这时崔秋山早已昏昏沉沉,人事不知,哑巴听不见身后的声息,袁承志人却机灵,他拉拉哑巴的手,嘴向后一呶,哑巴一回头,瞧见了公差,丝毫不予理会,继续向前。大约走了两三里路,越走越是荒僻,哑巴忽地把崔秋往地上一放,两三下一纵,已跃到那两名公差面前。两公差转身想逃,那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两声惨叫,都跌得脑浆迸裂而死。
  哑巴摔死公差,抱起崔秋山,健步如飞的向前疾走,这一来袁承志可跟不上了,他虽勉力对付,两条小腿拚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路,已气喘连连。哑巴一笑,俯身也把袁承志抱在手中,这样他没了顾虑,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二间茅屋,哑巴径向那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有一人已发现了他们,迎了出来,走到临近,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少妇。她和哑巴点了点头,看见崔袁两人,似乎很是讶异,领着他们进屋,那少妇叫道:“小慧,快拿茶壸茶碗来。”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粗茶壸和几只碗过来,怔怔的望着崔袁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溜溜的转动,十分灵活。
  那青年少妇虽然粗衣布裙,但皮色白润,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生得十分灵秀。那少妇向袁承志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袁承志知道她是哑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的简略说了,那少妇听说崔秋山受了伤,忙拿出一只药箱来,从瓶子中倒出一些白色药粉和红色药粉,混在一起调成水给崔秋山喝了,又拿出一把锐利小刀来,把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一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末,这样洗敷了三次,崔秋山哼了出来,那少妇向袁承志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哑巴把崔秋山抱到内堂休息。那少妇一面收拾药箱,一面对袁承志道:“我姓安,你叫我安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小慧,你就在我这里。”袁承志点点头,安大娘随即下厨做面,杀飨客,袁承志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晚,再也支持不住,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睡来,小慧拉着他手,带他去洗脸。袁承志道:“我去瞧瞧崔叔叔,他伤势好了么?”小慧道:“哑巴伯伯早背了他去啦!”袁承志惊道:“真的?”小慧点点头,袁承志奔到内室,果然不见崔秋山和哑巴的踪影。
  袁承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慧忙道:“别哭,别哭!”袁承志那里肯听,小慧叫道:“妈妈,妈妈,你快来。”安大娘闻声赶来,小慧道:“妈妈,他见崔叔叔他们走了,哭了起来啦!”安大娘柔声对袁承志道:“好孩子,你崔叔叔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袁承志点点头,安大娘又道:“我只能暂时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啦,只怕他腿要残废,所以哑巴伯伯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袁承志慢慢止住哭泣,安大娘道:“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吃过早饭后,安大娘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袁承志就这样在安大娘家中住了下来。
  他从小离开母亲,应松、朱安国等人虽然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但这些叱喑风云的大将,照料孩子总不十分在行,现在安大娘对他如慈母般照护,又有小慧作伴,这几天可说是他生平最温馨的日子了。安大娘曾叫他把过去学的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了。”好象也是深通其中精奥。这样过了十多天,安大娘每天叫袁承志练武,可是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以指点,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小慧本来和袁承志在一起,等到他练武时,总被妈妈叫了开去。
  一天合当有事。安大娘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准备剪几尺布来,给袁承志缝一套衫裤,因为他原来的衣服那天晚上在老鸦山连滚带爬,给山石树枝撕破了许多地方。安大娘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出门去,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安大娘走后,他们果然在屋里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小慧道:“你在这里杀,我去买肉。”所谓杀,是把一根萝葡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检野粟子。小慧去了一会,始终不见回来,袁承志大叫:“小慧,小慧。”始终不见答应,想起安大娘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小慧已被一条大汉挟在胁下,正要向来路奔去。袁承志大喊一声,一叉向那大汉背后刺去,那大汉猝不及防,幸而袁承志人矮,没刺到背心,但臀部却已重重的吃了一叉。那大汉大怒,放下小慧,拔出单刀,转身刷的就是一刀。袁承志曾跟倪浩学过枪法,把一柄火叉照“岳家神枪”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大汉对打起来。那大汉使的是少林派罗汉刀法,气力大,刀风劲。袁承志虽然人小身矮,但仗着身法灵便,枪法纯熟,居然也对付着拆了数十招。那大汉见战不下这小孩,心中焦躁,刀法一变,刀刀向袁承志腰腿上砍来。原来那大汉起初用的刀法,有一大半砍空了没有效用,因为袁承志身材矮小,大汉砍向敌人上部的刀法,全都砍在空中,他惊觉到了这一点,连忙改用地堂刀法,不过觉得不必小题大做,所以并不躺下地来。这样一来,袁承志登时感到吃力,正在危急,忽然安小慧拿了一柄长剑,一剑“仙人指路”,向大汉身上刺来。大汉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过来,他不想丧她性命,只想震去她手中长剑,那知小慧身手灵活,长剑忽地圈转,挽了一个平花,一招“三宝莲台”回刺大汉后胯,同时袁承志的火叉也是一招“毒龙出洞”刺了过来,那大汉一时之间竟给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袁承志起初见小慧过来帮手,心中很是焦急,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便捷,居然一手“达摩剑法”,使得很是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很紧。
  这样一来,那大汉反而欣喜,他知道小孩力气微弱,这两人因得高明传授,枪法和剑法都不同泛泛,然而力气大小,却出自天授,于是他封紧门户,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有些支持不来。那大汉刀法一紧,对准小慧长剑劈了过去,小慧一个避让不及,长剑和刀一碰,她那里有大汉力大,一柄剑登时向天空飞去。袁承志大骇,火叉“举火撩天”,在大汉面上一晃,大汉举刀一架,飞起一脚,已把小彗踢倒。袁承志不顾性命的举叉力攻,但他心中慌乱,火叉使得已不成章法,大汉一声狞笑,忽然抢进一步,一刀“力劈华山”,直向他当头砍下,袁承志横叉一架,大汉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一扭,袁承志只觉虎口剑痛,火叉脱手。那大汉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往地上一掷,奔到小慧身旁,右手一抄,已抱住了她的腰向前奔去。
  袁承志手上虽痛,但见小慧被擒,拾起火叉向后赶来,大汉骂道:“你这小鬼,不要性命!”把小慧交给左手抱住,右手挺刀回身再战,拆了五六招,袁承志左肩被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冒了出来。大汉笑道:“小鬼,你还敢来么?”那知袁承志很是勇敢,叫道:“你把小慧放下,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旧紧追不舍。那大汉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想道:“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双眉一竖,回身挺刀砍来,数合一斗,脚下一勾,已把袁承志绊倒,再不容情,举刀砍下。
  小慧见这情形,双手把大汉手臂一拉,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大汉吃痛,惊叫一声,袁承志乘机一个打滚,滚了开去。大汉反手打了小慧一个耳括子,又举刀向袁承志砍下,袁承志侧身一避,被他刀尖在额上一带,左眉上登时划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大汉知道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小慧就走,那知袁承志这时如疯了一般,抱住大汉的左脚,百忙中还运用伏虎掌法,一个“倒扭金钟”,将大汉大腿扭了转来。要知袁崇焕是广东东莞人,袁承志血液中秉承着广东人这点倔强拼死的精神,虽然情势危急,仍旧不肯让小慧被敌人抱去。
  那大汉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袁承志踢了一个跟斗,举刀正要砍下,忽然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回头一望,只见安大娘双手提起,站在那里。那大汉知道安大娘的厉害,舍了袁承志,抱住小慧要走,安大娘右手连扬,三枚蛋接连向大汉面部打去。
  大汉东躲西闪,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噗”的一声,正打在鼻梁正中,满脸子都是蛋黄蛋白。安大娘从篮中一掏,见还有一枚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安大娘手劲奇重,虽然只是一枚蛋,可是也打得他头晕眼花。那大汉拋下小慧,左手在眼上一抹,举起单刀向安大娘杀来。安大娘手中没有兵刃,只得连连闪避,袁承志见她危急,一叉又向大汉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遮拦挑刺,全然是“岳家神枪”的精妙枪法。安大娘缓出了手,灵机一动,把买来给袁承志做衣服的一疋布从篮中取了出来,迎风一抖,随手拋在身后的小溪中,同时检起三块石子,向大汉打去。
  大汉又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袁承志的火叉,连连的退了两三步,安大娘拿起浸湿的布疋,喝道:“胡老三,你乘着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的是那一门好汉。”喝声刚毕,一疋布己向大汉迎面打去。她运用“束湿成棍”的内家功夫,把一疋布当作了棍子使,大汉大骇,不敢怠慢,百忙中把袁承志一脚踹倒,与安大娘斗了起来。
  安大娘功力本来在那大汉之上,现在心中愤恨,一疋布更加使得招招紧密,虎虎生风,那大汉背上连被布端打中了两下,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手上一慢,单刀突然被湿布裹住。安大娘用力一扯,大汉单刀脱手,他纵出两步,狞笑道:“我是受你丈夫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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