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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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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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一次更为困难了。”
  “是的,不管是否得手,他都是死定了,行刺诸侯当灭族,他虽不死,王法也会弑死他,但那时死的只是一个刺客而不是预让,剑客预让从此就永恒不死了。”
  “夫人作何选择呢?”
  文姜的回答颇堪玩味,她幽幽一叹道:“我是预让的妻子,我会希望丈夫死吗?我要他活千年百年。”
  小桃顿了一顿才道:“我希望孩子生下来有父亲。”
  文姜道:“小桃,你在做人母之前,应该先学会为人妻。假如你连丈夫都侍奉不好,又如何能教好你的孩子呢?今天幸好是你姐姐发现情形不对,立刻去向王飞虎求告,总算摆平了这件事,以后可不能傻了。”
  小桃低下了头。
  文姜又道:“你们是做生意的,该守本份,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动辄找人打架,就不像是做生意了。喂!店主,你说是不是?”
  预让道:“是,多谢夫人,以后我会注意。”
  “尤其你这个老婆欠庄重,该多管管。”
  “是的,夫人。假如她再那样胡闹,我会管教她的,如果她太不守妇道,我就休了她。”
  “别胡闹,她已经有了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
  小桃脸色一变。
  预让已经沉下脸来道:“小桃,如果你那样疯疯癫癫,生下孩子来也不会好,我倒不如在他没有出世前宰了他。”
  小桃掩面痛哭失声。
  文姜也叹了口气道:“你们慢慢地吵吧!我要走了,还有很多事情呢。”
  小桃忙止住了哭泣道:“夫人不多留一下吗?”
  “不了,襄子在后天会来到,我得准备一下,因为我跟我丈夫约好了在那天见面的。”
  预让道:“夫人知道他那天准来吗?”
  文姜笑道:“我对自己的丈夫有信心,不过他真要是有事耽误了,我也能谅解的。汉子,你也好好地招呼你的浑家,有身孕的人情感较为脆弱,好好地劝劝她。”
  预让只是笑笑。文姜走到了门口,预让也送到门口。
  文姜忽然道:“汉子,你说话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但他比你可高多了,若不是看到你本人,光听你声音,我真还以为是他呢。”
  预让道:“那我倒要注意,别让人当成是他。”
  “你最好想想办法。要不然襄子一来,可就苦了。我那故人在赵国闹了很多事得罪了许多人,若是有人听见你说话,很可能会把你当成了他。”
  预让笑道:“那不至于,我只是个卖酒的驼子。”
  “但是这儿已经闹过事了,这儿是行列仪仗必经之地,恐怕会有人来问问的。”
  预让道:“是,我会特别留意的。”
  文姜又道:“我听人说,吞生炭可以使人声音变哑,你倒是可以试试看。”
  预让道:“多谢夫人,一会儿我就预备去。”
  文姜叹了口气道:“这两天我没空出来了,以后我们再见吧,这两天你们别再闹事了。”
  “不会了,我要办丧事,家有丧事,不做生意了。”
  文姜道:“那也好,少了许多麻烦。这个死的听说也是你的婆娘?”
  预让苦笑道:“那只是说说,我一个生意人,那里养得起这么多女人,但是她死在我这儿,我倒是不能不认了,因此我打算把她算是我家里的人,到时还请夫人帮忙。”
  文姜笑道:“我会安排的,王飞虎是个很义气的朋友,他会把一切做得很好,我自己恐怕抽不出空来,因为后天我要跟我丈夫一起走了。”
  预让默然片刻才道:“好吧!我就先把这个婆娘打发了,王将军,你能帮个忙吗?”
  文姜已经调头走了,王飞虎仍然留下来,恭敬地垂手侍立一旁,听见了预让的招呼,连忙恭身立正道:“大哥请吩咐,兄弟无不从命。”
  预让道:“飞虎兄,别这样,你现在已是主领河东的将军,虽然未经天子授爵,可是诸侯之间,都把你称为一个领主了,连赵襄子对你都要客气三分,而我只是一个布衣百姓,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的。”
  王飞虎却恭敬地道:“大哥这么说,兄弟就太不敢当了,兄弟虽是碌碌之辈,也不是尘俗富贵所能绑得了的,兄弟之所以在河东,一则是报故主之情,二则是文姜大嫂之命,要我留下来帮她一点忙。”
  预让叹道:“你们都比我做得多,做得好。”
  王飞虎道:“犬哥!兄弟以为我们目前所从事的一切,不是以成就多寡来讨功的,只要我们尽心尽力地做了,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成功与否,已没有关系,无论事成不成,都改变不了什么。”
  预让不由得苦笑道:“是的,我也不明白何以会成这种尴尬的局势。我们似乎不为什么,也不为了什么人,更没有人在背后推挤着我们,但是却非做不可。”
  王飞虎道:“是的,大哥,兄弟也有这个感觉。我们就像是扑向火炬的飞蛾那样,虽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却会以无比勇气与毅力以赴,停都停不了。”
  预让想了一下道:“河东对襄子之来作何反应?”
  王飞虎道:“他们不会反对、仇视他,但也不会去拥戴他,在河东,智伯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这就好,我是怕大家还记住仇恨,有所蠢动,会造成很糟的结果。”
  “这个大哥放心,大嫂一直在向他们多方解说,绝不会让他们做出贻祸乡里的事来。”
  预让道:“她也没有另作部署吧?”
  “没有。她说过,这是大哥一个人的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也不让任何人插手。”
  “那我就是这个问题了。”他的手指向了小桃,沉声道:“她已经有了身孕,我本来也在遗憾着,怕愧对泉下的祖先,现在这个问题倒是解决了。”
  王飞虎喜道:“恭喜大哥后继有人。”
  预让道:“我想请你把她送到我家乡去。”
  小桃立刻道:“不,我不去。”
  预让道:“你在这儿,会碍我的事。”
  “我不会了。我从现在起,不说一句话。”
  预让摇头道:“你刚才就害死了大桃,所以你一定要离开。你在这儿,我放不开手去行事。”
  “大哥!我求求你,别把我送走!”
  王飞虎道:“嫂子倒是必须要走,否则事后谁都无法保护你了,行刺君侯乃灭族之罪。”
  “我知道,上一次不是也没事吗?”
  “那是大哥没有得手,襄子又不加追究。这次大哥一定不会失手了,即使不能成功,也不会有上次的情形了。大嫂既已有了身孕,还是要早点离开……”
  小桃倔强地道:“不,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预让怒道:“小桃,你要死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再死。”
  “大哥,你若是坚持要我走开,我就先毁了孩子。”
  预让看看她道:“你打算这么做?”
  小桃道:“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做给你看,你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胆子的。”
  预让顿了一顿才道:“小桃,我现在倒不想要你走了,因为我也不想要那个孩子,在你这种狠毒的母亲身上生下的孩子,必将是个恶毒的人,所以我要先毁了他。”
  小桃怔住了。
  预让道:“你放心吧,才两个月左右,婴儿尚未成形,不会很痛的。”说着他的手指戳向她的腹部。
  王飞虎忙将小桃推开,急声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小桃已经昏倒了。
  预让道:“我要她走!”
  “那也不必如此。”
  预让道:“小桃知道我对她腹中的孩子很重视,才会以此来要胁我,这是很愚蠢的事。
  我就让她明白,我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么珍视这个孩子。”
  王飞虎叹了口气,叫从人扶起了昏绝的小桃,并且很快地将她送走。
  他很想跟预让多谈谈,但是没多久,方将军那儿着人送钱来了,由王飞虎代为收下。
  来人走了后,王飞虎道:“大哥,这钱要加何处理?”
  “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用不着了。”
  王飞虎想了一下道:“那就交给小桃吧,虽然,以后我们会照顾她的生活,但是这笔钱应该是她的。”
  从人回来复命,小桃经过文姜夫人劝说了她几句,总算乖乖的上路了。
  预让笑道:“是的,我这一生中乏善可陈,但是却娶了个好老婆,交了这样的好朋友,再有就是遇上了智伯那样的好东主,这一生实在已经满足的了。”
  王飞虎觉得不便再说什么,而预让也不想问什么,这使王飞虎很纳闷,他原以为预让会问一下文姜在什么地方或是别后的情形,但预让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曾在文姜那儿略作试探,文姜居然也没有见面小聚的意思,但他深知这夫妇两人感情之深,是无以言喻的。
  文姜在河东时,每天都在静处对天祈祷,为预让祝福,可是现在预让来到了此地,文姜反而没有一见之意。
  这夫妇两人都是不平凡的怪人,所以他们的思想行为,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这是王飞虎在心中暗自所作的结论,但他自言自语时,是充满了尊敬。
  预让弄了几块生炭吞了下去,干而粗厉的炭很难下咽,有时要用手指的力量硬往喉咙塞下去。
  粗糙的炭划破他的喉咙,但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声音变得低哑深沉,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嘹亮震人了,再加上他故意以叠骨法做的驼背,使他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一点旧日的形貌。
  襄子的侯驾终于来到,他为了表示他的诚意,轻纵简骑而来,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过于草率,所以在他行祭时,仪仗军列排在两旁,亲人等被隔得远远的,不得接近。
  连王飞虎和文姜她们也都被隔开,只有一个人例外,那是酒店中的驼子,因为他死也不肯离开他的店。因为在他的店里闹过事,而且还杀了他的一个女人,方将军多少有点歉意,没有办法去赶他。
  赵襄子骑着马,后面跟一对步行的侍从,其中一人捧着—个金盒,盒中放着智伯的骸骨。
  墓园已经做好,只等这一盒子放进去,就算是完骨全安葬了。
  河东的父老百姓们都含着泪,捧着香,虽然被隔在两边,仍然是十分哀切。
  襄子的马经过时,他们不见行动,但是等装有智伯骸骨的金盒经过时,每人都擎香跪了下来,低声祝祷。
  襄子的骑乘跟后面的智伯骨骸柜距不逾两三丈,因此这种情形,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风度是很好的,一般的情形,这种清况,都会悖然而震怒,但襄子没有,他只有感慨地想着:荀瑶的确是个人杰,我能胜过他是运气。他攻进晋城,我的百姓对他歌颂仁德,我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此地,仍不如他受到尊敬,看来河东的百倒真够倔强的,他们不容易归心于一个人,但如把心交给了谁,就很难再转移。
  有两名侍卫看到了这种情形,走近襄子低声道:“君侯,这些百姓们太无礼了,也太顽强了。”
  襄子连忙道:“别胡说,这才是真正的义民,他们不忘故主,正是忠义的表现。”
  “可是他们对君侯太不敬了。”
  “他们对我并没有恭敬的理由,我杀了他们所敬爱的领主,伤了他们的子弟,他们是应该恨我才对。”
  “君侯,是他们先启战端来攻打我们……”
  “唉!王琮,你不懂,有些事情是不能以道理去评估的。战争已经过去了,是非就不存在了。我还活着,他们却死了,这才是事实,他们心里不舒坦是必然的。你退下去,态度放恭敬些,不要引起他们的反感。”
  襄子斥退了这名王琮的侍卫,自己也下马来步行了,反而叫那名捧着金盒的侍臣骑在马上,他自己在马前牵镫而行,态度愈见庄重。
  赵国的大夫子盾过来了。他是天子所委,作为诸侯的礼仪以及事物顾问,上前道:“君侯,这不可。依礼仪所定尊卑之分,君侯不可如此。”
  襄子却一笑道:“智伯所授的爵秩尊于我,他是河东伯,我只是子爵而已,何况先者为大,我对他尊敬亦未逾越,我觉得应该对他恭敬一点。”
  “可是君侯现已承继公侯的身份,为一国之君了,名份之所关,不能错的。”
  襄子微笑道:“大夫,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若受死法所拘,那太愚蠢了。若说要遵守成规,我们韩赵魏三姓,都是晋公的众臣,三家分晋,已失人臣之分,朝廷该对我们大申挞伐才对,可是天子却派了大夫前来,承认了我们的地位,这不也是反了礼法尊卑正名之义了吗?大夫食禄于赵已有数年,怎么未有见及此呢?”
  这番话说得太直率了,使得子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诸侯割地自雄,君权早巳衰微。五霸时代,霸主还喊出了尊王攘夷的口号,对那个没多大实权的天子还保持礼貌上的尊敬,但到了三家分晋后,七雄分据,攻战时起,天子根本就管不了,朝廷也就形同虚设。
  大夫子盾是太子派来的,襄子继位时,年纪尚轻,对他倒是颇为客气,他就倚老卖老起来,渐渐的言词上对襄子颇为干涉,使得襄子很讨厌他。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着着实实地抢白了他一顿。当然,这种话也只有襄子才够资格讲,出于别人之口,就是大不敬罪了。而且襄子并不讳自己先人分晋之事,使得这位礼法权威的大夫汗流浃背,却又哑口无言。
  襄子微微一笑道:“天气太热,大夫上了岁数,不宜多作步行,请上马去吧!我年纪轻,走两步没关系的。”
  “不,不!君侯都在走路,老臣怎敢僭越?”
  “那就慢慢的走吧!王琮,扶住大夫,若是大夫走不动了,就歇一下。今天我是以私人的身份前来致祭,不行国礼,大夫到不到都没有关系。”
  他穿了私服,这也是为了避免引起反感,若是他大排仪仗,堂堂皇皇地前来,就不会草率了,而河东百姓对他的态度尚未十分转变,不是自讨没趣就是一场大冲突,那就失去他拉拢人心的本意了。
  襄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种笨事的,因此,他的行事也可以有适度的自由去表现他的谦逊。
  而这一着还真用对了,他再向前行时,前面的河东父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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