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睛看清楚了,你以为敌人地这场进攻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你听听远方传来的枪声和炮击声,如果你的脑袋还没有被撞傻的话,你应该明白,这是敌人的全线进攻!全线进攻!你明不明白?!”
“他们同时进攻的,不仅仅是我们五九八团防守的鄂春了克阵地,而是全方位地猛攻!他们就是要在奇袭师指挥部。切断师指挥部和各团联络的同时,向我军防守部队施压,逼迫我们各自为战,无法腾出手去支援师部!”
听着鬼才的分析,在场所有人无不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鬼才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已经落到了雷震的身上。“雷震大哥。雷震师父,雷震排长,您不是一向机智百出嘛,您不是一向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保持旺盛的斗志,带领我们这群兄弟,打出最灿烂的一击嘛,怎么现在你就像是一只斗败地公鸡一样。只能傻傻的呆坐在那里,半天不出一声?难道,黄景升死了,就连你的脊梁骨,也被人拆掉了?”
鬼才深深吸了一口饱含着硝烟与血腥味道的空气。再从肺叶里把它们狠狠吐出去,聆听着远方敌人阵列里,传来的一阵接着一阵犹如重鼓轰鸣的脚步声,在这种兵危战凶的时刻。鬼才突然爆发了,他放声狂吼道:“如果我们各团里,再多一些参谋长这种无过便是功的懦夫,再多一些工兵团李树正那样敌人一个冲锋,就能把整个团打垮地王八蛋,说不定没有一个团能抽调出部队支援。直到我们师指挥部被敌人连锅端掉,大家各自为战,最终被敌人一口一口全部吃掉的时候。说不定他们还会把责任推到距离师指挥部最近,却没有抽调部队支援的黄景升大哥身上!”
“如果我们未来的历史书中记载的这场战斗,会提到黄景升大哥,那些酸不啦叽明明什么都不懂,根本无法还原历史真相,却偏偏要装成无所不知地文人们,将会怎么评价他?我想,在他们的笔下。黄景升大哥不会是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的勇士。不是为了救援同僚而壮烈牺牲的英雄,而是一个胆小怕事地懦夫。是整个二百师全军覆没的理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啊!!!”
千古罪人!!!
这四个道,犹如四道最狂猛的怒雷,狠狠轰进了雷震的心里。而就是在精神恍惚中,鬼才的狂吼,当真是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还有雷震,你是我们的排长,是我们地大哥,更是我鬼才的师父,我尊敬你,佩服你,更认可你从谢晋元老师那里学到的为国为民舍生取义的精神,可是在今天,师父,大哥,排长,我必须要告诉你,你错了,你错得离谱,你错得厉害!”
罗三炮真的急了,他指着鬼才,放声狂吼道:“你小子不要太放肆,别忘了雷震不但是我们的大哥,更是你的师父!”
“什么叫放肆?!”鬼才霍然转头,他犹如钢针般的目光,狠狠落到了罗三炮脸上,“是不是非要像参谋长一样,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地躲在师父地身后,就是尊师重道了,就是一个好徒弟了?!”
罗三炮从来没有看到一向“温文尔雅”,脸上总是带着骗死人不偿命微笑、假笑的鬼才会如此失控,更没有看到鬼才当众露出如此疯狂,如此狰狞地面孔,而更令他无法想像的是,发了疯的鬼才,目标竟然直指他最尊敬的雷震!
“雷震你的师父是谢晋元,是那个带领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和数十倍于己敌人激战四天四夜,打出我们中华傲气,打出我们中华风骨的盖世英雄谢晋元!有这样一位值得尊敬,值得骄傲的师父,可是你却好像是做了贼一般,从来不告诉别人,就算别人问起,你也总是想方设法的支唔过去。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想借师父的光,你这样做,更是受到谢晋元的教导,认为只要是参加军队,只要能够和日本人作战,无论官职尊卑,都已经尽了一个热血男儿的本份,都是光荣的,都是问心无愧的!”
鬼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指着雷震的鼻子,在这个时候,他埋藏在心里的话,当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就是因为这样,你手中明明有谢晋元写给戴安澜师长的信,可是你却没有用它,你明明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出发点,却硬是通过征兵战。进入了五九八团,当了一个小小的排长,还饱受别人的非议!我的雷震大哥,我地雷震排长,我的雷震师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以你的真才实学,你担当什么样的职务。才算人尽其所才?”
雷震张开了嘴,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真的是无话可说。
“你不好意思说,你觉得这样做,有争权夺利的势头,不符合谢晋元老师‘养天地之正气’的宗旨。可是作为你地兄弟,你的部下,你的徒弟。作为最知道你底细的人,我还是要说,让你当一个团长都是屈才!如果你拿着那封信去找到戴安澜师长,能够追随在他身边去学习,不出三年。你就有资格去指挥一个师!和你比起来,那个被敌人一个冲锋,就打得溃不成军的工兵团李树正团长,那个四平八稳。从来不当出头鸟,肩膀上更是扛不起八两石头的团参谋长,给你提鞋子都不配,但是面对他们,你还得毕躬毕敬的举手敬礼,还得站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听他们在那里满嘴胡说八道,因为他们是你地长官。是你的上司!”
雷震必须承认,在这个时候,他真的听呆了。谢晋元教会了他读书写字,教会了他身为一个男人,时值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要争得的不是个人名位,当为国为民舍生取义这种道理。在这样的教育下,雷震真地不在乎。自己的肩牌上。究竟有几条杠杠,能有多大的权力。
可是聆听着鬼才放纵到极点。当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狂嗥,听着这位兄弟,这位部下,这位徒弟内心深处最想说,却一直没有对他说地话,雷震突然发现,无论是他还是谢晋元老师在这方面都错了,他们错的厉害,错的离谱!
“如果师父你是一个团长,你现在就可以一边重新布置防御线,一边抽调兵力迅速回援,对来犯之敌迎头痛击;哪怕师父你只是一个营长,以你的心性,也敢冒着没有接到上级命令,擅离阵地,最终很可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倾尽全营兵力回援,和敌人拼上一个鱼死网破!可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你能指挥动的,不过是一个排,一个虽然够精锐,但是在战场上太活跃,太忙碌,已经损耗了太多体力与精力的特务排!就算师父你有心回援,可是带着这样一支疲惫之师,这样一支人数只有几十,伤痕累累地部队,你就算是回去了,也只是带着大家去送死罢了!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只能抱着黄景升的尸体,傻愣愣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鬼才说的真的没有错,如果雷震从一开始,就拿着谢晋元师父亲手写的推荐信,去投奔戴安澜师长,以他身经百战慢慢累积下来的知识与胆识,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戴安澜师长的赏识。
而在这种战场上,一个军人他地权力和地位越高,他能够产生地能量就越大!
“还有……”
鬼才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说完,他伸手指着黄景升的尸体,放声叫道:“师父你觉得黄景升副团长对你不错,你只是一个小小地排长,他却对你言听计从,有他的支持,你在五九八团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在我的眼里看来,就是黄景升副团长害了你!是他用放纵的态度,让你忽视了自己只是一个排长的现实,现在你应该发现了吧,没有了黄景升副团长在背后撑腰,师父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小小的排长,你能力的范围,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排!就算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去做又如何,就算你能为所有相信你,愿意追随你的人,带出一条通向胜利的道路,那又能怎么样?你能指挥动的,还是一个排罢了!在这种投入了几万人的大战役中,面对一个最擅长攻守的出色对手,师父你还能做到什么,凭借你手中的力量,又能去改变些什么?!”
罗三炮真的急了,他一个箭步飞窜过去,而他用力甩出的右手,更狠狠扇到了鬼才的脸上。瞪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天天把他们骗得团团乱转,却总是损人不利己的兄弟,罗三炮放声厉喝道:“鬼才你太过分了!”
罗三炮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赫然发现,在只有他能看到的位置上,鬼才竟然在笑。虽然脸上被罗三炮一巴掌就扇得迅速红肿起来,虽然痛得就连眼泪都忍不住从眼眶里飞逸,但是鬼才却在笑。他笑得狂妄,笑得诡异,笑得狡黠,仿佛他刚刚做地事情。不是当众指着雷震的鼻子破口大骂,而是做了什么值得夸讲,值得被人称道的事情似的。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罗三炮真是太明白鬼才了,他略一思考,已经醒悟过来,罗三炮低声道:“你小子这是在故意激大哥!”
鬼才微微昂起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已经跳过罗三炮的肩膀,掠过了他们身后的同古城,和远方地群山与苍穹融为一线,而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在鬼才的身上,更多了一种开天眼观凡尘的飘逸,“你不觉得,雷震大哥。应该比现在更强吗?”
“雷震大哥跟着谢晋元,是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学到了一个真正男人的风骨。但是,如果雷震大哥一直小心翼翼的遵循着谢晋元指导,那么他这一辈子,都将活在谢晋元的影子下面,再也不可能超越。而谢晋元,在我地眼里。他即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蠢才!”
虽然脸上被打得红肿起来,看起来说不出的好笑与滑稽,但是鬼才负手而立,面对罗三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款款而谈,当真是有了一种笑指河山的气概,“你我都去过谢晋元的故居,他虽然说不上家道大康。至少有祖宅。有田产,也就是凭借这些。谢晋元才能读过私塾,最终考上了黄埔军校。而雷震呢,他有什么?他有地,就是亲眼看着家破人亡,有的就是在深山中,为了生存为了不活活饿死,而孤军奋战。这两个人,有着不同的童年,不同的经历,最后为什么却偏偏要走到一起?雷震大哥是应该跟着谢晋元学习战略战术,是应该学习如何去做一个男人,可是为什么,还要学习谢晋元地死板与教条,学习他不识变通的死忠?明明是一匹野性十足,只要一息尚存,就绝对没有人敢轻辱的狼,为什么,非要在他的牙齿和利爪上面,装上一层……套子?!”
看着眼前这位款款而谈的兄弟,罗三炮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而一种明悟,更突然狠狠撞进了他的心头……鬼才正在努力超越雷震!
“没错,我就是要超越雷震!”
只是一个眼神,鬼才就看出了罗三炮心中所思,这个从小在心机方面,就有着过人天赋地男人,在跟着雷震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就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般,如饥似渴的从雷震那里吸收自己需要的知识,在一天天的努力思索与反复沉淀中,慢慢的成长。到了今天,天赋加上知识加上努力,这一系列的所长,终于被鬼才融合了。
“论战场上冲锋陷阵地能力,我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追得上雷震师父,就连孙尚香也要比我强得多;论特长,我不可能像赵大瘟神那样,信手掂来,能把任何东西都变成致命武器,更不可能像医生那样,背着一个急救箱在战场上救人无数;论行军布阵,这是罗三炮你地所长,没有长时间在军营中的经验与阅历,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我鬼才有地,只是一个骗死人不偿命的灵活头脑,还有观查入微,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非要找到事物核心实质的习性罢了。我也只有从这个方向突破,集中所有精力钻其一点,才可能做得比雷震更强。”
鬼才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如果不能摆脱雷震师父的影子,超越他,比他做得更好,我又凭什么跟着雷震师父,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听着这位兄弟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罗三炮已经痴了。
超越!
雷震真的能超越谢晋元,成为一个更出色的名将吗?
鬼才真的能超越雷震,成为雷震身边最可信赖的作战参谋吗?
就是在痴痴的沉思中,罗三炮突然发现,他背后的所有地汗毛,正在缓缓的倒竖而起。而一股浓浓的凉意,更在从他全身的骨髓里缓缓渗出。
危险,致命的危险!
罗三炮霍然回头,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雷震的身上时,罗三炮终于明白了那种危险的来源。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地身后,站立了一只最危险的野兽时,他都会感到坐立不安。都会全身汗毛倒竖吧?
雷震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他没有扬起什么野拳头,更没有瞪起凶眼睛,没有在那里声嘶力竭的放声怒吼,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整个人都变了。
只有雷震的儿子,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它围着雷震乐不可支的不停的打着转。它用自己地颈部,在雷震的裤腿上不停的挨挨擦擦。只有这匹从小就跟着雷震的狼,才真正明白,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个带着满身的孤独与伤痕。带着最危险地气息,抱着它慢慢走向大山,在那里和风、霜、雨、雪搏斗,在快要饿疯了的时候和同样快要饿疯的野兽去厮杀。并一次次取得了胜利的人形野兽,那个只要是为了生存,当真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男人,终于回来了!
狼会因为自己的爪子比对手锋利,就把它隐藏起来吗?
狼会因为自己的獠牙比对手更长更尖,就不使用它吗?
狼会服从比自己弱的头领吗?
狼会畏惧战斗吗?!
当然……不会!
“特务排……”
被自己的徒弟当众指着鼻子痛斥,在雷震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如此轻松。又是如此痛快淋漓的感觉,仿佛随着鬼才的痛斥,一层无形地东西,已经从他的身上被剥离出去。环视整个战场,雷震猛然放声狂喝道:“全员集合!”
扣除为了抢救黄景升,冲出战壕和敌人在近距离交战,当场阵亡的九名军人和七名重伤伤员,扣除在前面几天激烈交战当中已经负伤的兄弟。还能像标枪一样站在雷震面前的。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