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看到停在我们旁边的那十二辆军车了吧,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应该搭乘这十二辆军车,穿过英租界,在摆脱日军的包围后。迅速向南京方向挺进,去参加随时可能爆发的南京会战。不过,现在我们地行程出现了变化,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把我们这支把武器都交给他们暂为‘保管’的军队当成客人,当成朋友,他们就绝不会用机关枪对着我们。”
“我们要被送到泸西胶州路一个军营。在那里‘临时’做客。在那里我们这些‘客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对待我不知道,主人要在那里挽留我们这些‘客人’多久,我也不知道。”谢晋元的目光慢慢从在场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掠过,他突然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放声狂吼道:“不管我们要去哪里,不管我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在这里我要大声说,我们是一群早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准备地军人。我们连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不怕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无论未来是什么,它要来就来吧!!!”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谢晋元说得没有错,他们连死亡都不怕了,他们还有这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为什么还要害怕不可预测的未来?
“现在听我的命令,挺起你们的胸膛!”
谢晋元指着那十二辆军用卡车,昂然道:“记住,我们不是战俘。不是降兵,不是面对死亡,就屈下双膝向敌人求饶的软蛋!我们手中地武器,不是被敌人缴获了,而是我们接受上级的命令,在得到还会把武器还给我们的承诺后,才把它们交给别人暂为保管。我们是一支英雄的部队,我们是一支打了胜仗。又成功突破上万敌人重重包围与封锁的英雄部队!所以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挺起自己地胸膛,抬起自己的头,拿出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军营外为我们欢呼,为我们打气的同胞;我要你们所有人,拿出自己最好地状态,给那些藏在人群中的日本密探看一看,把他们上万部队死死挡在四行仓库四天五夜的中国军队。究竟是什么样的英雄了得!”
当天上午十一点整。在团长谢晋元带领下,三百多名中国勇士。登上了那十二辆军用卡车。当这十二辆盛载着三百四十多名中国勇士的汽车,徐徐驶出英国军营的时候,在公路的两侧,掌声与欢呼声突然如狂风骤雨般的响了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同胞,就站立在公路地两侧,当谢晋元坐在军用卡车里,摇下了车窗,向公路两侧的同胞举手示意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片由面包、水果、香烟组成的雨点。
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到处都是在手中不断飘动的小国旗,到处都是狂热的呐喊,到处都是火一样炽热的尊敬目光,到处都是对着这支小小地车队,对着这一批前途未明地中国勇士,弯腰致敬的中国同胞。不知道有多少怀春地少女,红着脸跑到了军车下面,她们的眼睛飞快的在车厢里一扫,然后迅速把一封早就准备好的情书,塞进了一个她们看得最顺眼的军人手里,然后捂着脸飞快的跑掉了。
“抗日英雄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呼声,在这条长长的公路两侧此起伏彼,谢晋元和他的部下,在军车里对着这些热情的同胞,拼命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任由他们的眼泪,从自己的眼眶里不停的流淌出来。
在这个时候,看着那一张张热情扬溢的脸,无论是谢晋元,还是他手下带领的每一个军人,觉得他们四天五夜的激战,他们一次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他们必须要面对的未知前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十二辆军车终于驶进了最后的目的地。当三百多名中国军人抱着满怀的水果和面包,从军车里跳出,四处观望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
放眼望去,整个“军营”占地数十亩,也称得上是“领土辽阔”,但是整个营地里一片荒凉,地面由于缺乏必要的保养与修缮,变得坑坑坑洼洼,而且到处都是周围居民倾倒在这里的生活垃圾。住房更是简陋得只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
就是这样一个只能用难民营来形容的营地四周,两米多高的铁丝网高架,在大门前还有一小队全幅武装的白俄士兵把守,在哨塔上还架设着轻机枪。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军营,更不如用战俘营来形容。
马飞少校就站在谢晋元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一座孤独的军营,他突然道:“史密斯中校在临走前,请我转告谢上校一句话,他非常可惜,像您这样的英雄,出生在一个软弱的民族,出生在一个不适合的年代。”
“你看到了没有,”谢晋元伸手指着自己的部下,道:“他们都是英雄。请你替我回复史密斯中校一句话,一个民族复兴的起始,必然是英雄辈出!”
第四十八章 养天地之正气(中)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早晨六点钟,天与地之间还沉浸在一片黑暗与阴冷中,尖锐的哨声就狠狠撕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
抱着步枪站在那里放哨,却靠着一棵大树打盹的白俄士兵,猛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揉着自己惺松的双眼,看着随着这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他熟悉的这个犹如垃圾场一样的军营,在瞬间就拥有了一种奇异的生物力。
不知道有多少从营房里跑出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喧哗,整个空旷的营地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此起伏彼,迅速向一个站立在操场中心,右手拿着一只哨子,左手还拿着一根拐杖的身影集结。
那个白俄士兵,看着那些集结到一起,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座大山般沉重,更带着不可预测攻击与反击和的身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警报,中国军人哗变,他们要逃跑了!”
那些已经习惯了面对一座破破烂烂没有任何军事价值,当然更不可能受到任何攻击的营地,已经习惯了每天无所事是,每天都是喝酒聊女人的三十多个白俄军人,丢掉手中的酒瓶,晃着他们还宿酒未醒有些晕晕沉沉的脑袋,在刚刚从一个女人怀里跳起来的小队长带领下,一边系着自己的裤腰带,一边冲出了温暖的营房。
“哗啦”、“哗啦”拉动枪栓的声音此起伏彼,当这一群衣衫不整的士兵,扬着手里的武器,“杀气腾腾”的冲到军营里姑且可以称为操场的地方时,看着仍然沉浸在黑暗中当,以连为单位整齐的排列成四行,静静站在操场上。接受谢晋元团长检阅地三百多名中国军人,这些白俄士兵都愣住了。
“不错,从我吹响哨子,到全员集合,只用了两分五十七秒。”谢晋元的目光在黑暗中散发着炯炯的光芒,他放声喝道:“可是现在你们都怎么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没有半点精神,我谢晋元带的兵。手里没有了枪来壮胆,难道就都成了斗败的公鸡?”
谢晋元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字条,道:“我们手里的枪是都交上去了,但是我要再提醒你们一声,我们并不是被敌人缴械地俘虏!这是史密斯中校亲手为我们打的收据,我们上交出去的每一条枪,每一颗手榴弹。每一发子弹,每一把刺刀,都清楚的记录在上面。我们离开这个军营,返回大部队的时候,还要用这张字条。领回我们的武器弹药。这里白纸黑字把一切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谁也休想赖掉我们这笔帐!”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到了谢晋元手中的那张字据上,这是谢晋元在下令交枪之前。交给副营长做地工作。也许现在这张字据,已经变得再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但是站在谢晋元面前的三百多名中国军人,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在谢晋元的注视下,都缓缓的挺直了自己地腰。
“大家看看,我们现在驻扎的这个军营,像是什么?”
不等自己面前的部下回答。谢晋元就放声道:“这里有铁丝网,有全幅武装的看守,当然像是一个战俘营!而我们看起来就是一群被英国军队送到这里,看押起来地战俘!”
“但是我要请大家想一想,我们在匣北战场上和日军激战了三个月都没有后退一步,我们仅仅三百多个人,连上万训练有素日本军队的包围都可以冲出来,我们可能会被区区三十几个人。一挺轻机枪困住。被一层铁丝网竖起来,一推就倒的墙难倒吗?我们既然堂堂正正的走到了这里。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走出去,拿着我手中的这张字据,领回属于我们的武器!”
谢晋元指着周围的铁丝网,放声狂喝道:“我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在这里我们手无寸铁,就连自己国家地国旗,都不允许悬挂起来。但是没有关系……”
谢晋元伸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放声喝道:“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的这里,都有一面永远不会坠落,更不会褪色的国旗!现在我就要带领你们,把我们心里的国旗,升起来!”
三十多名白俄军人,都静静的站在这片用铁丝网包围的天与地之间,静静的看着在谢晋元地带领下,八十八师五二四团一营地全营官兵,一起面向东方,扬起了他们的右手,对着东方那轮缓缓升起地朝阳,敬上了他们最真挚的军礼。
虽然这些中国军人手无寸铁,虽然他们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彻底失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十多名白俄军人却清楚的感受到,从这些中国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只能用伟大来形容的力量。
当三百多个中国军人,开始在军营里排成整齐的队列,以连为单位进行队列练习时,随着指挥官“一、二、三、四”的口令响起,每一个人都伸直了脖子,他们在用力的吼,他们在拼命的叫,他们就是要用这样的吼与叫,来发泄出自己的情绪,缓解自己的紧张。
随着响亮的口号一次次在这座军营的上空扬起,三百多个人一起抬起了自己的脚,又一起整齐的落下,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就是在这样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中,就是在一次次拼尽全力喊出来的口号声中,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刚刚入伍不久,就参加了四行仓库保卫战的新兵,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似乎被一种带着火热温度的东西给层层包围了。
如果非要对这种东西进行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谢晋元这个精神与实质双重领袖,为这支部队,所赋予的无畏无惧的团队精神!
第四十九章 养天地之正气(下)
谢晋元病倒了,他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就在早晨进行队列训练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当他被强行送进了医院,躺到了医院的病房里时,一直紧紧皱着眉头的谢晋元却突然笑了。
在他隔壁的病床上,那个正在用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的人,不正是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见的雷震?!怪不得那个可爱的护士小姐,在把他送进病房的时候,会偷偷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这个“诡异”的病友。
雷震就算全身绑满了绷带,就算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但是在他的身上,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彪悍,更散发着足以让任何陌生人退避三舍的危险气息。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和一匹全身野性未消的狼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每天都要被一双发绿的眼睛没有任何掩饰直勾勾的盯着,都会觉得混身难受坐立不安吧?
谢晋元微笑的打招呼道:“抱歉,一直想着来医院探望你,但是身不由己。想不到我这一病,反而完成了这个心愿,到是有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味了。看起来你恢复得相当不错,估计已经快能下床了。”
雷震的眼睛落到了谢晋元的大腿上,他沉默了片刻,道:“可是你看起来却很不好。”
谢晋元的右腿被三八式步枪子弹打穿,这种连摘取弹头的手术都不需要做,也幸运得没有打到骨头的枪伤,只要能得到适当的治疗,再加上静心休养,很快就可以痊愈。可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谢晋元右腿上的伤。看起来比一个月前更严重了,透过新换的绷带,雷震可以清楚的闻到,在谢晋元被子弹打伤地右腿上,传出来的血腥味道。而谢晋元的脸上,更写满了疲惫,就连他眼睛中那炯炯的光彩,似乎也黯淡了很多。
谢晋元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病房的门就被人撞开了。看着跑得满身是汗,衣服上沾满了尘土,眼睛里更擒着惶急泪水的凌维诚,谢晋元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歉意。是他不顾医生和凌维诚地劝阻,非要离开医院,和所有部下住在了孤军营里。是他每天早晨坚持带领所有人,面向东方进行了他们特殊的升旗仪式后,就开始了严格的队列练习。
只要看看凌维诚身上的泥土。和她掌上那没有办法掩饰的擦伤,谢晋元就知道,凌维诚在这一路上,一定因为急得心跳过快两腿发软,不知道几次重重摔倒在地上。而凌维诚眼睛里那悲伤的而惶急的眼泪。更在默默提醒着谢晋元,他不仅仅是一个军人,更是一个丈夫和父亲,他不仅有保家卫国彰显出中国军人气度与精神的义务。更有保护自己地妻儿,让她们快乐而幸福生活的天职。
叩心自问,谢晋元承认,他也许算得上是一个好军人,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凌维诚就那样呆呆的站在病房门前,不知道站立了多久,直到她眼睛里地抱怨、惶急甚至是愤怒。一点点被温柔和关心所替代。直到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低语:“痛吗?”
谢晋元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滞了,过了好半晌,他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还好,那帮小子们就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就是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我想可能我真地是太累了,好好的大吃一顿。再蒙上脑袋好好的睡上一觉。就又生龙活虎了。”
凌维诚点了点头,她走到谢晋元的病床前。从口袋里取出一块被汗水浸透的手帕,帮谢晋元擦掉了额头上虚浮出来的冷汗,她柔声道:“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你住院的东西,再把虎子和丫头托给瑞符找人看管,等一切都办妥之后,在晚上六点钟以前,我会赶回来的。”
看着凌维诚说完这些话,转身准备走出病房,谢晋元突然轻唤了一声:“维诚。”
谢晋元轻声道:“我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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