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年代 by 庆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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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年代 by 庆余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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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1年,也就是杨远十七岁的那年,杨生被告发了。像是从天而降的灾难,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只是一瞬间,就翻天覆地了。 

              那天是下午,杨远还没回来,而杨生和他妈正在屋里头呆着,突然就涌进来的一大群村民和红卫兵。屋子太小,还站不得那么多人,还有很多很多村民在外头围着,人山人海的。他们大声囔囔着,几乎要把这间小破屋给拆了。 

              冲进屋里头的人,立刻就把杨生绑了起来。一切太过突然,等到杨生好他妈回过神来的时候,杨生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了,脖子上还被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杀人犯杨生”,杨生两个字还被划上了个大叉。 

              不过就算杨生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挣扎,只是惨白着脸,束手就擒。倒是杨生他妈受不住刺激一样大喊大叫起来,一边扯着杨生身上的绳子,“抓我们干啥啊!抓我们干啥啊!我们没做错事啊!你们错了吧,错了吧……”看见村书记的时候,死死地抓住他的手,“领导啊领导啊,错了吧,错了吧……前两天就前两天,我给你家送了点我自己做的糕子呢,你还说好吃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那村书记被提名后,脸色不好地咳了两声,说:“少跟我攀关系,知道你儿子犯了什么事吗?杀人!那可是大事,要死人的大事!” 
              杨生他妈立刻就白了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生,说:“儿啊……你杀谁了?” 
              “十年前,你儿子杀了陈老一家,抢了他家儿子,已经有人告发了。” 
              杨生他妈当然知道这件事,但绝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她使劲地摇着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儿子他没有杀人!”所有的话,像是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样。 

              “这事是不是这样,我们清楚得很,您老也就别等他回来了。” 

              这话一出,杨生他妈立刻就软了脚,跌到地上去,一张脸比那土还黄,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不一会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作孽啊作孽啊……”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人被枪毙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倒轮到自己的儿子了。 

              杨生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也是红了眼,有些哽咽地跟村领导说,“让我跟我妈说两句话吧。”他们应了。 
              杨生便跪到老人的面前,对她说:“妈,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还有小远呢,他已经大了,会照顾好你的。”之后又小声地说了句:“别让小远知道我被抓了,不然他又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杨生他妈听完后,哭得更厉害了,“你怎么还想着他啊……是他害了你,是他害了你!你怎么就不怨!怎么就不怨啊!” 
              杨生没说什么,只是哽咽地说了句:“妈,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就被押走了。 

              有些接近黄昏的时候,杨远肩上扛着半袋子米,正往回家的路上走,在离家还有好一段路的时候,就看见三四十个红卫兵迎面走了过来,周围还有很多村民,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来了,本来就不宽的一条路都被他们堵满了。嘴里不停地喊着口号,不是很整齐,唯一听得清楚的,就是“毛主席”这三个字了。这么大的一阵势,杨远知道一定又有人要被枪毙了。只是一颗子弹,一条命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再过一些时候,就没人记得有这个人了,好像从没有活过一样。这个年代,太可怕了。 


              杨远扛着米,低着头,不想看。往一旁的草堆里站过去,把整条路都让给了这些人过。他一直都听着杨生的话,遇到红卫兵抓人的,千万别去看热闹,有多远走多远。杨远也从没有去围观过那些被枪毙的人,他不明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能躲就躲。 


              等着浩浩的几十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杨远才继续回道那黄土路上,两方人马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橙黄的夕阳铺了一路,延伸到路的尽头。不知道为什么,杨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又回去看了一眼那些已经走远了的红卫兵。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背影而已了。 

              杨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了。而后又觉得好笑地转回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杨生还在家呢,只要这么想,杨远就开心了。 


              弯着嘴角进门的时候,那弧度,就这么僵在了脸上。没有杨生,只有奶奶一个人坐在地上痛哭。 
              杨远的第一反应的就是杨生出事了,那半袋子米就从杨远手中掉了出来。他冲到奶奶面前,将她从地上半拉半扯地扶回椅子上,急忙问:“咋了?出啥事了?”可是问了几次,都没反应,“到底出啥事了!别吓我啊!”杨远脸都急得白了。 

              老人好像现在才看见杨远似的,看了他一眼,便像发了疯一样,狠狠地用拳头打着杨远的头,喊着:“扫把星!你个扫把星!生子好心救了你,留着你,给你吃的给你穿的!他给了你一条命,你现在却要了他的命!你要了他的命啊……现在他们都说生子杀了你一家,要枪毙,枪毙了……生子他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老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打这杨远。打到最后没来力气,就又是跌坐到地上,不停地拍这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地喊着:“你赔我儿子来,你赔我儿子来……” 


              而杨远就像傻了一样,任老人打着。整张脸也跟那白纸一样,手脚也全是凉的,还不停地抖着。他失了魂一样地看着这屋子,明明不久前一家人还好好的在这吃饭呢。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明明已经说好了,两人一辈子在一块,好好活的。 

              没一会,杨远就跟疯了一样,拔腿就跑,往刚刚遇见了那些红卫兵的方向跑去,不要命地跑去。这边跑着,那边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一直喊着:“等我,求求你等等我……”可无论杨远跑得多快,又怎么可能追上已经走了那么久的队伍呢。 

              往往冥冥之中,总有些缘分,擦肩而过。 

            第九章 

              批斗会场和行刑场都在村的外围,但其实是同一个地方,只有那才有那么大的地方站那么多的人。他们先在那把这些有罪份子的罪行数落出来,然后再拖到十几米外的土坑那里一一枪决,尸体会统一处理掉。很快。 

              杨远跑得都快断了气,一双脚也快没了知觉。这才看见一排排的人,都是围观的村民,四周的电杆上还置了三四个扩音喇叭,震耳欲聋的声音都是在数落罪证,好像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人是该死的。 


              杨远不敢停下来喘气,他知道,杨生就在那些人里面,已经很近了,很快就能见着了。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头顶上的广播嘶哑地说了一句话,杨远听得很清楚,是“执行死刑”。 

              胸口里面那块东西像被人狠狠地掐住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是停着的。如果不是杨远还想着杨生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也许他现在已经瘫软在地了。 


              使劲地扒开人群,一重又一重。拼了命地挤到前头,就看见七八个绑着的人被一字排开地由两三个人摁着,跪在地上。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大牌子,只是写的罪名不一样而已。杨生当然也在这里面。 

              已经有人拿着枪瞄准他们了,就等着一句“行刑”而已,只要有这句话,不到一秒,子弹就会非常准确地穿过这些人的胸膛。就是不知道痛不痛苦。 

              杨远白着脸,红着眼睛,跟个疯子一样,就要冲到杨生面前,可是才跑了十几步,就被四五个人拦了下来,可是杨远不管,眼睛里只有一个杨生,心里也只想立刻到他身边,哪怕死在一起也好。 

              他隔着人群,朝他大喊:“杨生!杨生!”眼泪已经没地方可躲了。 
              杨生也看见了他,立刻就要站起来,但又被人摁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大喊:“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不要看!快回去!”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字。 


              杨远才不可能听他的话,他跟这些拦着他的人撕打了起来,比疯子还疯。一心只要过去。可是杨远一个人终究还是打不过一群人。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被打倒在地上后又勉强地站了起来,最后还是被打得趴在泥土里,真的站不起来了。胸口被人用枪背狠狠地捅了几下,脑袋上也破了个大口子,不仅头上,连嘴里也都是血了。 

              杨远抬了抬已经满是血的眼皮,透过人缝,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求他们别打了的杨生。两人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可是怎么努力,还是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手里紧紧地抓着把土,脸上有泪不停地往下掉,和着血,狼狈不堪。 
              “行刑”这两个字无比清晰地钻进杨远的耳朵里,然后就听见七八声枪响,也是同时的,杨生的身体微微地顿了一下,胸口那个地方有烟冒了出来,不一会,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好像连疼痛都来不及了。 

              杨远连喊声“不要”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就跟慢镜头一样在眼前播放。最后在杨生的身体倒到那泥里面的那一刻,杨远也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 


              有人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确认了后,才走的。人群也跟着慢慢地散了,就跟看了一场戏一样,戏完了,人也散了。留杨远一个人趴在泥土里,失声大哭。 

              再过一会,就会有人来收拾这些尸体里了。 

              杨远是爬着到杨生身边的,将他拉扯到自己怀里。他的血,滴到他的脸上;他的血,流到他的身上。只是他在哭着,而他再也不会动了。 
              “杨生……杨生……”他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喊到杨生的身体由暖变冷,他也没有开口应一句。 
              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 

              后来,来收拾尸体的人发现少了一具尸体,怎么找也找不到。 

              就在杨生被枪毙后不久,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的老人,也不知道去哪弄了一包老鼠药,吃了下去,痛苦了半个小时,终于去了。 

              1976年,十年文革终于结束。那些灾难终于过去,只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1978年,改革开放,在那场灾难中已经死过一次的杨远随着人流,去了上海,在那定居,一住就是三十年。 
              后来,杨远在一次事故中摔断了腿,领了一笔赔偿后,就独自一人回到家乡。一个月后,被人发现他自杀在自己的屋子里。 
              一生无娶,亦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全文完—— 

              上次那个结局,我怎么看就觉得怎么怪,改完后才觉得这个结局要比上个结局自然多了。也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写这类“在绝望中痛苦地挣扎”的情节,我果然是个变态!= 
            =||| 
              这两人的故事,就此完了吧。而且,我发誓,这是我最后写的一篇BE,以后再也不写BE了,保证每篇都是HE。 
              最后还有一点要说的是,中国这三年大饥荒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是全国性的。不过有些地方很惨,有些地方则并不是像我文章中写得那么惨,虽然饿,但还是有东西吃的。 

              不过在1943年(应该是这一年),中国还没成立,那时候也有过饥荒,不过算是小规模,最惨的是在农村这些地方,起发的原因跟鸦片有关。这些地方的惨状跟我文章中写的就差不多了,很多灵感也是来自于此。 

              再次谢谢各位看我的文。拜谢! 


渡河  庆余生 


很久很久以前写的短文,已经完结了……不是坑…… 

第一章 

  东城那间旧屋闹鬼了。这个小乡镇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搞得是人心惶惶,没人敢在夜里接近这间旧屋,天还没全黑呢,人就都回了家,不敢在外溜达。虽然也不曾听见有谁被这鬼物害了,但人们心里还是怕。谁知道哪一天会死了人,出了事。 
  夜半时,总能听到一阵阵哀怨的琴声从旧屋的阁楼里传出里。可是旧屋里只住了五个人,一个瘸腿的仆人,一个丫鬟,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一个老管家和这屋子的主人。主人家名叫赵亦,是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抱病在身。又有谁有这闲情在半夜抚琴? 

  原本这旧屋并没有传言有鬼怪,只是一间长久不住人的屋子罢了。只是自从赵亦回来养病,才在这里落户了一个多月,这鬼,也闹了一个多月。也请过道士做法,可是这琴声还是每夜依旧。 
  据旧屋里的丫鬟说,她一天夜里起身,刚巧经过阁楼。就看见从来都无人住的阁楼里泛着暗黄的光,人影晃动,琴声幽幽。除了鬼魅,还能是什么。吓得丫鬟立刻白了脸,跌跌撞撞地回了屋,至此每到夜里便早早的睡下,也不敢再路过那间阁楼。 

  旧屋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渡口,白天商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但一到夜晚,就是一副悲凉的景色。月光如洗,陈铺在肆流不断的河面上,不知道里面湮没了多少历史,多少故事。 
  夜里四处无人,一望无际的幽暗。那河水,也是一望无际的深黑。冷风徐吹,配着那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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