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馨雪忙着要为苏泽准备婚事,这一日都不在房中。
明日便是她的大喜之日,想要强颜欢笑,却总是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呜呜咽咽的。然后便想,馨雪总说自己命运坎坷,想来确实不假。可是为何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因为自己太弱了吗?
窗外开始没有预兆地下起滂沱大雨来,下得人心慌,让人心中忧绪倍增。好似在戒告诸人,这婚成不得。
可终究是无人事先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天忽然晴了,属嫁娶的好日子。雪姬穿戴好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发丝。又道自己想要清净下,将其他人都赶去了大厅候着。
思绪低回的她没有发现,等所有人都出去好一瞬后,一抹轻巧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她房中。待她发现并回头看是谁时,已经被人用涂抹了迷药的手绢捂住了嘴,不及挣扎便昏了过去。
“我做不成西夫人,你也休想做你的东夫人!哼!”
冬水唤来其他小丫鬟,将雪姬放入了一个大箱子中,悄无声息地抬出了房,当作贺礼光明正大地唤下人抬着。
吉时而至,所有宾客都已到齐,苏泽也已经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在大厅中等着,却唯独不见那刀疤新娘到场,大厅里议论声起。
“怪哉,那刀疤新娘怎还未到场?”
“也是,莫不是怕见客,不敢出来了吧?”
“你这厮梦糊涂了吧,那姑娘被称作刀疤姑娘是真,可不是盖着出来的吗,还怕见客?”
“你才是梦糊涂了!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是刀疤姑娘,还管她有没有盖着头?她许是怕听见咱们闲言闲语不敢出来了吧?”
那人说得肆无忌惮,又大了点声,被苏泽给听见了,一眼瞪过来,悻悻地闭上了嘴。
东方夫妇也发觉不对劲,要是真如那些闲人所说,新娘不登场,他们东方家的颜面何存?忙拉了苏泽近身,低声问:“儿啊,那刀疤姑娘怎的还不出来?何以喜娘不在房里当着,反而无事似的呆在大厅里?搞什么名堂啊?”
苏泽摇了摇头,不答。
西洛誉也已候着多时,多嘴问了一句:“东少主,何以不见新娘出来?吉时都快要过了。”
苏泽又不答,而后又招了馨雪上前来问道:“你们不在房里陪着丫头,出来做什么?”
“这哪能怪我们?”见状,她又压低了些声音,“你又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才嫁给你的。这到了大喜日子,又想着到了大厅上会感觉到某人的气息,你说她心里会好受吗?所以一鼓作气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啊,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让她再回忆一次她与他之间的事都不行么?做了你的妻子之后,这些事就成为过眼云烟了啊。”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5)
“我也没说成亲后不让她想啊。现在吉时都快过了,她还没出来——”
馨雪也瞪大了些眼睛:“她该不会——”
“不会吧?丫头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啊……小玲呢?去叫了没?”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大厅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不见了!”
“什么!”东方夫妇起座。
见状,除了西洛誉,大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泽问道,“是否你进错房间了?”
“没有啊少爷,若是平日还有可能,可今日少夫人的房间张灯结彩的,小玲怎么会走错啊,少夫人确实是不见了!”
正当东方夫妇提议厅中人齐力去找时,又从厅外跌进一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冬水。只见她缓缓走进来,突然跪在了大厅中央,呆滞地说着:“是我掳走了少夫人……”
众人呆了一呆,也不知今日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一瞬间,苏泽脑中闪过一个片段。李争死前的怪异现象——一个劲地说自己猪狗不如,最后自己掐死了自己,口吐白沫。难道……那次李争的死并不是自杀?
果然不出他所料,冬水在念了许多遍“是我掳走了少夫人”后,跟李争一样,口吐白沫,死相狰狞。
东方夫人忙遮眼:“哎哟喂,大喜日子居然见血,大凶啊!——老爷,我这心里噗通噗通跳的,静不下来,我看咱们还是另选吉日吧?”
“瞎说什么!”众亲友下属面前,东方直陈可不想将妇人见识摆上台来,若是这事传了出去,他东陆主不就成了胆小怕事又迷信的人了吗?“来人哪,将冬水拖出去。——既然已经知道是冬水掳走了少夫人,小玲,赶紧去将少夫人带过来。”
可他不知,东方夫人心静不下来也不是无由。
小玲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去时,众人又见一袭红衣移了进来,正是雪姬。身旁一名婢女搀扶着她。
苏泽忙迎上去:“果真是冬水将你掳走?”
雪姬不答,只点点头。她知道西洛誉在这大厅上,怕自己一开口被他认出声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那她又为何放你走?依她的性格,既然已经做了,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泽又问。
这时,身边的婢女跪了下去:“少爷饶命……我……冬水掳走少夫人时,我也有帮忙。”
“你——”
苏泽正欲发怒,又见她道:“我是逼不得已的啊!家父病重,冬水姐说只要我帮她这个小忙,她就赠我银两回乡让家父治病……”
雪姬提起手,冲苏泽摇了摇,意思是自己已经绕过了这丫鬟,让他别再追究。
“好,我不追究也行,你只要将实情说出来。说,冬水掳走了少夫人后,为什么又放了她?”
婢女不敢撒谎,老老实实道:“本来我是陪着冬水姐将少夫人带出府的,冬水姐……冬水姐好像要将少夫人扔进河里……可是我们刚出了府,绕进一个小巷子时,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将冬水姐带了过去,没多久冬水姐就变得痴痴呆呆,回府去了。那女子见我无加害少夫人的心思,便放了我,让我扶着少夫人回来继续拜堂。”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6)
厅堂之上,只有进入状况的几人在听了这话后,有所感觉。
西洛誉眉头紧皱:有此功力者,非噬血莫属。那招定是与杀西子行于无形中的招数无异!可是……他为何要救东方苏泽的妻子?莫非他与这女子有何关联?
因不知新娘身份,西洛誉怎么也猜不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而苏泽也在疑惑中,总觉得最近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他每次都没看见,但以他练武之人的感觉来讲,此人确实与雪姬见过面。想着想着,便将“此人”与解了她冰丝之毒的人联系在一起。
莫非……那人并非是凑巧路过,而是早就认识雪姬,见她受苦,才不得已出手相救的?若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为何每次她有事,那人便会出现救她?如果没错,这次救她的人,也是那个神秘人!难道……是“他”一直跟在她身边,而他们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馨雪也猜出了几分,心想那人应该是噬血没错。以在南陆以及东陆的这一次相逢来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噬血与雪姬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她又为何要帮他隐瞒,她是怎么也想不透。
唯一知道确定答案的,就只有雪姬一人。她在听到小丫鬟的话后,便立刻想到了噬血。那漂亮的女子应该就是红或者白。而冬水,也定是被他使了暗瞳吧……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东陆府附近?不好,难道——他们选在今日动手?
雪姬心里越加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要告诉苏泽,让他们有所防范吗?
她正想着,又听东方直陈催他们赶快拜堂。就这样,她想说话提醒苏泽时,便被他拉上了前。怕误了吉时,急急忙忙地就要拜堂了。
“一拜高堂——”喜娘高声喊出。
苏泽已经跪下,向东方夫妇拜了一拜,众人却见雪姬僵着身子,却不知意欲何为。
馨雪往前挪了一步,轻声提醒道:“丫头!赶紧拜啊——”
“我——”一慌之下,欲掀了盖头,但又想起西洛誉还在这大厅里,便停止了动作转过身,向苏泽靠近欲与他说话。
众人正疑虑着,却见向苏泽靠近的雪姬忽然间身子前倾,左手撑着地。东方夫妇清晰地看见,她右手抓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苏泽一见不妙,难道她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事实上,确实是冰丝发作。谁也想不到,它居然在此时又发作了!
“丫头!你没事吧?”苏泽紧张地问。
西洛誉听到“丫头”,先是呆滞了一瞬,但又释怀:我太敏感了……
她抓着胸前的衣襟,一个劲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现在发作,会被他发现的……一定不可以!
此时,她已经冷汗连连,松了手抓着苏泽,想让他赶快送她回房。苏泽在不小心瞟到西洛誉后,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了一声“今天不拜堂了”,横抱起雪姬。
却不想,因晃动得太厉害,那盖头飘了一下,就这样慢慢地滑了下去。等一旁的馨雪发现并伸手想要将它盖回去时,已经迟了,只听一声惊异的喊声响起在大厅之上:“雪姬?!”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1)
思了一月的面容,就这样映在他的眼帘下。如蜈蚣般丑陋的刀疤爬满了那原本凝脂若雪的脸庞,看一眼便不忍再去看。
痛,在蔓延。
为何?她曾遭受过何苦?何以脸色这样苍白虚弱?我错了,错得彻底,本就不该放她离开一步!
大厅里开始变得骚动,众人望着新娘的脸,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就是新娘的面目”,以及“传言果然没错,真的很吓人”之类的话,每个人都在说着,传着,一传十,十传百,日后必将百传千。
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堂堂一陆之主西洛誉竟望着这样一个刀疤姑娘失了神,眼里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他俊朗的面容皱了起来,揉成一堆,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是满满爱意,又是无限愧疚。
而他们口里的东方少爷,也望着怀里的刀疤姑娘,神情异样,就像下一瞬便将失去至宝般,眼里透露出的尽是不舍。彼时,几乎无人能懂他的心境。
众人便不懂了,此女子莫非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东方夫妇更多的是忧,当西洛誉喊出那声“雪姬”时,他们便觉自己的世界在旋转。为何?为何他要找的女子,会变成了丫头?莫不是他们串通一气,只为灭我东陆而来?
那边忧着,雪姬这边亦不平静。她下了地,望着西洛誉久不能言,就连方才发作的冰丝剧毒也忘去了九霄。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首《鹧鸪天》来。
学画宫眉细细长,芙蓉出水斗新妆。
只知一笑能倾国,不信相看有断肠。
双黄鹄,两鸳鸯,迢迢云水恨难忘。
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及从初莫作双。
“雪姬,你为何要嫁于他人?是怨我放你去南陆,还是你早已忘却你我情意?”他像是才回过神来,望着她鲜红的嫁衣心痛难言。
大厅之中,再无人议论,寂静得有些诡异。
食不知味,寝不安稳,盼啊想啊,今日终相见,只是为何老天要这样耍弄于他?再见面她却已要嫁做他人妻。
他又想起神秘人那日跟他说的话:再过几日,你就是找到了她,也无用了。对,就是这样。“他”一早便知这件事,才会这样说。
是啊,若不是她冰丝发作,若不是盖头落下,她现时已是他人妻!
他又悲催,明眸闪动:“为何?告诉我。”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2)
那一句话后,是无限的寂静,那种感觉,像是要将所有人吸进一个黑洞般,无限止地蔓延开去。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他望着苏泽的脸庞,自听到他与刀疤姑娘同行,一直到与她成亲,种种事都浮现脑际。
了了。原来是这样,自己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到今日才相见,仅仅是碰巧见不到吗?不,她在躲他,这很明显。
否则,为何在听到自己也在东陆府后,却不来见他?她不知自己一直在找她?同样不是,她知道,她知道得很清楚。
是她不愿,是她不想。
只是,为何?
怨吗?移情别恋吗?没有,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到自己的眸子一般。
噢,唯一可疑的,不就是在南陆发生的事,以及她那不知为何毁了的面容吗?她怕配不上自己,所以千般万般不想再让他见到她?
对啊,自己明明知道答案,又为何要逼问她?是什么在作祟,怕事实并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
苏泽终究见不得他俩这样,欲迈开一步与西洛誉解释清楚。她若不说,便由他代替好了,只要她幸福,就算娶不得她,自己也认了。
可是雪姬却拉住了他,抬起眼来。
那样的幽静,犹如冬湖的冰冷。
静得——让他都以为刚才的自己是看错了。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泄漏了自己的心思。
“为何?”他不是这样问了吗,那自己便接着答下去吧,“因我不再对你有情。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对如今四陆之首的西洛誉这般说话,大厅里顿时抽气声响。而后,又忽地想起那声“雪姬”,终于一加联想,方才悟了,传说中犹若天仙下凡的西陆之母,不正是名“雪姬”吗?难道说……这刀疤姑娘就是?可……
西洛誉逼近一步,冷然笑之:“满意?我满意与否,你不知吗?”
“我为何要知你心何意?”
“为何?好好好,此番轮到你问我为何。因你是我念了两年的丫头;因你脱变后便应过此世不离我;因我俩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因你是我西洛誉此生唯一认定的妻。这些,够不够?”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3)
够?不够?
若是从前,就算没有那也是够。可如今,纵使千个万个,她还是觉得不够。
毁了容,瞎了眼,她都不曾感到一点自卑。但现在,站在那样高高在上的他——自己爱着的那个翩翩公子的面前,纵使是绝颜还在,然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污点,他所说的那些理由又如何说服得了自己心中的决意?
在他那望眼欲穿的神色中,绝然摇头:“只有这些吗?呵,于我何用?都只不过是些哄女子开心的敷衍话罢了,我何必当真。”
“你当真这样觉得?”他已感觉到了她的坚决之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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