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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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绣坊-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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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什么都想到了,却就是没想过唯一正确的那种可能:云晏是一个人偷偷地溜回京城长安去了,去收回他们的天下第一绣坊了呢。 
让所有人坐立不安、食不知味,无比担心着的孔云晏,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呢?还会不会回江南来?这是连云晏自己,都不十分清楚的问题呀。 



第十六章

       那夜,江南绣坊上上下下一直热闹纷纷,始终都乱哄哄的。 
在坊里喝酒的客人们还未散去,云晏悄然起身,从他自己的柜子里胡乱地抓了一把银票,揣进了怀里,回头望了望这个住了不多日子,却似家一样的房间,然后,乘着夜色,混进了来内院看新娘子的人群里,轻轻地,静静地,透过敞着的门,看了一会儿端坐在里面的盖着红帕的月寒的恻影,然后,悄悄地向坊外走去了。 
一路走出去,竟无人注意到他,当然也就不会人来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了。 
其实,云晏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将去哪里,只觉得有一种东西,正迫使得他要走出绣坊去,远离绣坊,远离这伤心之地噢。 
云晏举目四望,最后看见的人是家丁王锦红,那个跟了他多年的孩子,在云晏的心里,曾经认为他仅次于云汐了,虽然,是王家的家人,却是相伴着长大的,对他比对王云汐还要贴心的那种,就象旺儿之于云汐那样。而此时的王锦红,正喝得高兴呢。 
在心里,云晏说着: 
别了,江南绣坊,别了,韩兄,别了,锦红弟,别了秦二爷、夫人、别了,云汐,别了,月寒,别了,我的兄弟亲人们,别了,孔云晏。 
忍着巨大的痛,云晏和他的生活告别,从今以后,将开始他的新生活了,可是,真的是那样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痛太深、太大、太强的话,云晏还会多注视一下还很热闹的绣坊,然而,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承受不住了,于是,抬脚出了绣坊的大门。 
这一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就是这样,在城门未关闭之前,云晏走了出去。 
看那两扇厚重的城门在眼前合拢,云晏醉着却清醒异常的意识里,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他关闭在了门里了,再也寻不回来了。虽然很痛,可他却并不想冲回门里去,把那被留下来的东西找回,而是要转身逃开了去,逃那刻骨的痛。仿佛觉得远远地逃开去,那痛就会自动消失了似的。 
但是,云晏是真的醉了,还是因为痛使他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竟然忘了,那痛,那深刻的痛,其实,正是来自他的心底。 
带着一颗碎裂了的心,无论他人到哪里去,就都会痛到哪里去的啊。 
无论他 去了哪里,他又怎会不痛?又怎么能够不痛呢? 
这样的夜晚,虽然不冷,可是,有风吹过云晏的面庞,原本的醉意和那象火一样,烧灼着他的痛,确实模糊了他的神智和意识,尽管他在努力地维持着,保持着一份清醒,可是,他的意识已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 
云晏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神识和身体,在他磕磕碰碰、踉踉跄跄地走了不知有多远,也不知道向哪里走,也不知走了有多久的时候,终于,脚下一个趔趄,便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头幕上的星星在眨着眼睛。 
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起风了。 
可是,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要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那该有多好啊。 
从他的嘴里,一直在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 
“月寒,月寒……” 



第十七章

       凌晨,寒气逼人,云晏终于被冻醒。 
他是被雨水给浇醒的,抬头举目四望,这才知道自己是在一条不知道将通往何处去的路上,而四下里,也无处可避雨。 
好在雨开始渐渐小了起来。 
可是,这路如此泥泞,云晏睡卧处尚有身下的地面是干的以外,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燥的了。而他自己,惟胸口处略干,早已浑身透湿了。 
云晏立起身来,酒已醒,腹中便有了饥饿感。 
昨日,一整天,为了办云汐和月寒的婚礼,他什么都没有吃过,这时岂会不饿? 
想到月寒,记忆呼啸而来,昨日的一切,也都回归脑海,还来不及痛,也不想去忆起那份刻骨铭心的痛彻心扉,云晏便不辨方向地一路狂奔而去。 
他只想要在奔跑中,忘记一些东西。 
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跑了多远,直到他已经实在是跑不动了,气喘如牛时,霍然便见前面的路旁,有一幢棚屋。 
有房子就会有人家。 
云晏略微喘了几口气,实在已再无力奔跑了,就慢慢走了过去,还未来得及伸手敲门时,门却向里开了。 
一时间,门里门外的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那来开门的是一位近七旬的老人,见云晏浑身湿得透了,又满身泥浆,却身无长物,不象一般赶路的人,身后起码背有一个小包袱之类的吧,看那样子是极狼狈的模样了,正待开口询问,云晏已抢先说道: 
“大爷,在下北方人,来南边访友,不想他出了远门,没有遇上,本想返回故里,昨日又错过了投宿,便连夜赶路,不想竟迷失了方向。今晨又遭遇雨淋,总算天可怜见,得到了贵处,请大爷行个方便,给我点儿水,洗洗这浑身的泥污。大爷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呢。” 
说完这些,便虚弱地深深行小礼去,却随即委顿在地,再也不能撑起来了。 
老者听他口音,确实不象当地人,又见他虽然狼狈至极,却又文质彬彬,也不象个坏人。遂叹了口气,走出门来,将云晏从地上拉起,搀扶着进了屋里。 
这原来是一个路边茶铺。 
老者将云晏扶到了一张桌前坐下,转身进了后面的屋子,不大一会儿功夫,拿着一套干净的灰色布衣走了出来,放在了云晏面前的桌上: 
“孩子,出门在外,谁不会遇上点儿麻烦的,只是,凡事终有化解的一天。依老朽看,你还是先洗个澡,将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我这就去给你打水去。这里嘛,水是不缺的。” 
边说,边端了杯热茶来递到了云晏的手里,然后,转身进了厨房,接着就传出了有水从锅里舀到了木桶里的哗哗声,还有老人的嘀咕声: 
“雨季就这么来了,下吧,下吧。” 
就那一刻,云晏觉得老人似是上天派来点化他的神仙一般。 
云晏怔怔地,大脑里一片空白。 
本来,被雨水浇透了,又一路狂奔,虽然出了一身汗,可经过冷风吹过,被湿衣一激,此时,老人的一番话语,一杯热茶,立刻松懈了云晏一直绷紧的、到了极限的神经,所以,一个喷嚏打出来了以后,就再也止不住了,一连打了好几个,于是,喝了几口茶,心里顿觉舒服多了,感觉也好了很多。 
厨房里面,老人的水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今年这第一场雨,只怕是不会就轻易地停了呢。” 
说着话,人已来到了云晏的身边,挽起了他来。 
别看这老者年纪挺大,可是,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云晏被老人带进了厨房里,却见厨房的正中,放了一只腰子形的木盆,说是盆,又象桶,里面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热水了。 
有袅袅上升的热气,在这潮湿阴冷的早晨,升腾在云晏眼前,那份温暖,足以抵御云晏连夜遭遇的寒冷,暖过云晏冰凉的人和他那颗冰冻的心。 
云晏在瞬间,是真的感受到了温暖了。 
挣扎着,云晏要给老者行礼,老人似是知道他的心意,拦住了云晏: 
“哎呀,孩子,别急,别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也走不了,先洗洗再说吧。” 
边说边帮他脱去了身上的湿衣。 
从云晏的怀中,跌落了一个小下的包,是用油纸包裹得好好的那种,这时显然都有些湿了。 
老人俯身拾起,塞到了云晏的手中: 
“放心洗吧,孩子,这里就我一个人,而且今日这雨,是不会有人再来了。” 
转身走出了厨房,并顺手关上了房门,留下了一屋的温暖给云晏一个人。 
云晏侧耳,听着那老者似是去了后院的井边,打了水上来,然后在洗着什么。 
云晏环顾四下,不见了自己刚才脱下来的那一身又湿又泥的衣服。随即就明白了什么,想要出去阻拦,那老人的声音却抢先传了进来: 
“你不要出来了,就洗澡吧,我可不想照顾一个病人。” 
云晏闻言,只得作罢,将贴身的湿衣除尽,抬脚进了那个奇怪的木桶盆里面。 
水温刚刚好。 
云晏坐了下来,水漫过了他的肩,将他整个地包围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世界里了。 
水里有一些东西,云晏抓出来看,象是茶叶,水也象是泡了茶的水。 
云晏心中大奇,正要问而未问之际,老人已推门进来,抓起了云晏放在地上的湿衣: 
“那是客人喝过的茶叶,晒干后收着的,在洗澡水里放一些,可以帮助消除疲劳,去除风湿,放心,不是新茶。” 
这老人家,可真神了,能够洞悉一切,包括云晏心中所想。 
云晏感动不已,只好认真洗过自己。 
这一洗,他的体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中,身上的疲乏已解除,腹中的饥饿便一阵阵涌了上来。 
等云晏穿上了老人的灰色布衣,开门出来,老人已将云晏的衣服洗净晾在了廊下了。 
见云晏虽身穿布衣,却仍然掩饰不住佳公子的翩翩风度,心中忍不住喝了一声好。但见他眉宇间深刻着一些东西,是那种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放得下的,老人不由得一声叹息: 
“公子爷,虽然一身乡下人的布衣,可也掩饰不住你的风采,你的气质呀,是大地方来的吧?” 
见问,云晏不敢隐瞒,实话说了: 
“是,大爷,在下是长安人。” 
“哦,天子脚下,非富即贵。果然气度不凡。公子不嫌弃,今日就在这小小茶铺里住下吧,也说说京城里的稀罕事给老汉听听。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反正还得等你的衣服干了你才能走不是?对了,你也该饿了,我这就去做饭去吧。” 
边说边往厨房里自去了。 
云晏望望天色,真不知雨何时会住。 
云晏确实饿了,他感激地看着老人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然后他也跟进了厨房,自己把洗澡水一点点倒了出去,老人见他在忙,却并不阻拦,还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两人边吃着饭,边聊着一些家常话。 
这顿饭吃得云晏感觉到了久违的温馨。 
云晏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心情以不似以前那么阴沉了,因为有老人在不停地与他说着话,让他的思绪不至于飞回到江南绣坊去,不至于忆起那份痛来。 
通过老人的话中,云晏知道了老者一个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个这样的茶铺,必是奇人。所谓见闻,比自己多了不知有多少去了。至于京城里的稀罕事,不过是个托词而已,想是一个人孤单久了,有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总是好的。单凭他这样对自己,就应该不会是黑店了吧。 
云晏打量了一下店里的情形。所见也都差不多。 
“大爷何以一个人在这里?都没有个可以使唤一下的人,凡事亲力亲为的,会很辛苦,也很孤单吧?” 
云晏不觉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哎,半年前,老伴儿去世了,留下我这个孤老头子,继续熬下去。十年前,我们唯一的孩子,在战乱中死去,别人只送回了他的一件血衣,然后,这世界从此就成了太平的了。三十年前,在家乡生存不下去了,我逃难到了这里,与孩他娘相遇时,一如今日的你这般年轻,蒙她收留至今。老汉今年六十四岁了,这把老骨头,只怕要埋没在这异乡了呢。” 
老人笑着说道。 
云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虽然不能安慰老人,但却能理解老人当年的心情。也许,他真是上天派来点化自己的也未可知啊。 
见云晏不说话,老人起身去泡了一壶新茶来,倒了一杯递给云晏: 
“公子从城里出来的吧?” 
是啊,身后是那个云晏想忘,却不可能真的就忘得掉的城。 
犹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云晏的心上,痛得他竟然失手将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老者也不说什么,只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然后,拉起了云晏,向后面的屋子里走去: 
“去睡一觉吧,睡醒了,什么都会好一些的。现在,什么也不要想,睡吧,睡吧,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吧。” 
老人也不理会云晏的痛苦挣扎,只自言自语地说着,把云晏拉进里屋,并将他按在了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让他躺好,替他盖了被,就边说边走了出去了。 
那些话,象是说给云晏听的,又象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待云晏醒来时,已是次日近午时了,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在何处,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茶香,看着简陋却不失整洁的屋子,慢慢就着起了什么来,这时,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 
“客官,您慢走,一路多保重啊。” 
是那老人的声音,想是有路人歇脚,喝足了茶水继续赶路去了。 
雨已在不知何时住了,云晏见自己的衣服已干了,整整齐齐地叠了,放在屋内的桌上呢。 
云晏下床,取过自己的衣服,换下了身上的布衣,没来由的,心中一酸,泪珠儿险些儿就掉了下来。 
刚一抬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油纸包正好好地搁在那里呢。 
云晏把它打开来,取出一张银票,也没看上面的数额,把它折好,正要到外间去时,却见老人端了一些饭菜,轻手轻脚地进来了,见云晏已醒,还穿回了自己的衣服,知他要走,忙说道: 
“醒啦?先吃饭吧。养足了精神,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公子这一觉,睡得那么香,一定很饿了吧?” 
说着,将饭菜都递到了云晏的手里。 
端着热热的饭菜,云晏边吃,边流下了刚才要流未流的泪来,,滴在了碗里,又吃回了肚里,慢慢地,就化开了他心中一直烧灼着他的痛,那痛,就是在他的睡梦中,也不曾有一刻离开过他,却在此时,被慢慢化掉了一样。 
吃过饭,云晏将银票拿给老人: 
“大爷,您要是想回故乡去的话,这些做盘缠,应该够了,请您务必要收下了。” 
没想到,老人看也不看云晏手上递过来的银票太手将它推回云晏的怀中: 
“孩子,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老汉我不缺钱,这茶铺开着,就是为了方便路人歇个脚,喝口水的。这世上有谁人是出门不遇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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