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by: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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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by:眉如黛-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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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变了,而没有变的人依旧守候著当日的思绪,又是如何的肝肠寸断,怎样的柔肠百结? 
   
   
  他甚至不断的在宫里迎入妃子,美貌冠绝者封之为夫人,帝后之下,万人之上,後宫极胜时,万馀人亦有也,常可见他轻拈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豔绝红尘的笑,一笑就颠倒众生,红衣绿袖在他身边拥拥扰扰,像是说不尽十丈红尘,花花世界的种种浮华。 
   
  我侍立左右,常常在他身边苦苦的笑,天下谁人不知晓,从前的帝王,只爱好一种靡香。 
   
  他後宫之中,曾有过两位夫人,豔绝天下,分别是李夫人和钩弋夫人。李夫人红颜薄命,早早香销玉陨。帝王追思的时候,击缶而歌,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不知道他歌里的佳人到底指的是谁,他唱著的时候,眼睛飘向很远的地方,空空荡荡,迷迷惘惘,偶有所得,便是一片霞光万丈。 
   
  我没有见过李夫人,但我知道他曾经夜夜思慕的那个人,才冠古今,惊才绝豔,实难再得。 
   
  後来传言中王找了方士,请下李夫人的魂魄,我侍他左右,从没见过王请过什麽道人方士,只是有一次,偶尔从窗楹中窥见王在玩一些奇怪的把戏,他放下了龙床上一层层的幕帐,手指捏决,微微挥动,便有身影在帘幕之中缓步而行,开始如同女子,青丝万丈,在床枕上蜿蜒曲折,後来竟形同男子,身体消瘦,却称得那头长发极尽风流。他看著看著,突然起身拉开帘幕,而重重帘幕中惟有冷风呼啸,他伤感不已,就对著那空空荡荡得虚空作诗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司马大人後来在书中写道,王请来的魂魄,不是李夫人,而是他的生母王夫人。我知道那人是谁,虽然那身影,纵使去掉了帘幕,依然在印象中模糊不清,但那样消瘦的身子,那样惹人心痛的姿态,不论倾城倾国,只知从此一见倾心。 
   
  王最过传奇的故事,是他巡行至河间,有一个术士声称此地有祥云瑞蔼,显示必有奇女生长。後来王看到了那个少女,姿容出尘,却从小患病,少进饮食,且双手紧握成拳,谁也没法让她伸展。然後王从华盖中盈盈下座,带著那样温柔而惊豔的笑意,轻易的抚开了她紧握的拳头,而那双缓缓张开的手中,右手握了一个小小的玉钩。因为这个缘故,那个女子成了後来他宠爱一时的钩弋夫人。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被遗忘在美丽故事外的人也许只能在此生轻轻叹气,但是钩弋夫人诞下龙子後不久,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原因入狱,死的时候埋葬的地方只作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而送命的原因,亦不过是因为王害怕君主年少而其母年轻,又造成了一个吕後般的存在导致国家大乱,所以在策立钩弋夫人儿子为太子的时候,杀掉了太子的母亲。 
   
  而那个女子死的时候,据说有十里异香扑鼻,有人说扛她的棺材很轻,也有人说他偷偷的看过棺材里面,那里面没有尸身,只有一只丝鞋。 
   
  而这样传说事实上没什麽意思,它只能说出一个事实,心中无挂的他,可以说是老天专为“皇帝”这个位置而降生人世的,他是一位完全成功的帝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帝王”这两个字增加份量。 
   
  可这样的人生有什麽意思? 
   
  後来的後来,王也累了吧。那些後宫曾经娇豔的粉黛,在时光蹉跎中褪尽娇豔,而王韵华如旧,王后来抱著我轻轻的笑,他说,小东西,还是你好。 
   
  也许这句话没什麽意思,他只是在称赞,时光洪流中,我不曾衰老。 
   
  那也是当然的事实,我是王创造出来的东西,因为曾经的王,不愿意俗粉近他的身,於是才有了我,侍立左右,不离不弃。 
   
   
   
  那天我拼死乞求他再回头看一眼,那些被他抛在脑後的人和事,那段洗尽浮华,沧海桑田的爱与珍惜。他眼里一片尘埃落尽,那时我便知道了,王还是王,从头到尾,王依旧是王。 
   
  王出宫去找他的曾经和梦想,我帮著曾经的皇后整理物品搬去冷宫,那时候子夫皇后低著头轻轻的对我说:“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也只是为他好,忘了那个人,他才是千古未有的明君。”我点头,说:“娘娘一片忠诚,我知道。”子夫皇后扶过她白发苍苍的鬓角,笑了:“或许也少不了嫉妒。”子夫皇后抬头看我,笑著问:“到了这个地步,我想问你一句,你怎麽会和那个人长得一摸一样?” 
   
  我笑了,看著她,伸出手,说:“我本来就是皇上,在登基前夜,思念故人所作的画。” 
   
  我笑了,看著她,低下头,说:“我本来就是执念幻化的东西,这些年,王执念淡忘,小东西也是时候散了,但是在那之前,小东西也是可以为圣上做些事情的……” 
   
  我痴痴的笑著说:“我要去了,多保重,皇后,从此之後,大汉王朝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谁陪在圣上身边,史册上也绝不会有小东西这个人,但是啊,小东西,陪了这麽久,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我笑了,开开心心的笑了,指著窗外说:“听,皇后,听,司马大人在吹奏那首笛子曲给皇上听,小东西要在这个时候去,把这麽多年看到的,听到的,记忆,都还给皇上。” 
   
  这样……皇上就可以记得他心里的人了。 
   
  一阵风过,我轻飘飘的飞起来,一张画慢慢的跌落尘埃,寥寥数笔,却极尽神韵,画的就是那皇上喜欢的人啊。 
   
  我随风飘起,急急的往宫外去了,散成一抹浓厚的,铺天盖地的桂花香气。 
   
   
  远处,有人正放下了唇边的笛子,窗外,不知何时,飘尽来铺天盖地的桂花香。 
   
  香飘十里,经久不绝。 

鸳梦最终章  青帘舞 
   



   
   
  王驾崩,天下缟素。 
   
  十里长街,万万人失声泣下。 
   
  落叶四起,黄沙漫天。漫天芦花,洁白如雪。 
   
  宫人们走在棺前,掩面而泣,跌跌撞撞。 
   
  清水洒路,摇铃开道。万千纸钱,旋转翩跹,纷纷扰扰。 
   
  也有人,踉踉跄跄,手握哭丧棒,头戴阳冠,捧著灵位牌和遗诏。 
   
  由东街上 
   
  到西街下 
   
  一路喊魂,一路相送,一路跪拜 
   
  伴有一路敲打,一路说唱。 
   
   
   
   
  十八个侍卫抬著沉重的黑漆棺材,慢慢的走,汗如雨下,层层叠叠的素服,一层层的粘湿。 
   
  王大丧。 
   
  王大丧。 
   
   
   
   
  远处的宅院中,有人白衣如雪,没有去拥挤的人群中,孤孤单单的站在门前,冷门起,青帘卷,落叶无边。 
   
  他摸出袖里的笛子,横在嘴边。 
   
  死去的人不久前离去时的话语犹在耳边。 
   
  ——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为我吹一曲,我将为你侧耳听。 
   
   
   
   
   
  冷风萧瑟,纸钱满天,笛声呜咽,如泣如诉。 
   
   
   
   
   
  ——故事的後来是什麽? 
   
   
   
   
   
  後来有一个叫梅如黛的疯女人在灵柩经过的河边,载了满堤的杨柳,开了一家小小的酒肆,迎来送往,送往迎来,背西风,酒旗斜矗,看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足难图。 
   
  她有一天放下了手中油腻的巾帕,把凌乱的发丝绕在耳边,却听到马铃叮当响,有人掀帘而进,开门的时候,阳光入户,在那间店里斑斑点点,温柔而肆意。 
   
  於是梅如黛问他:“客官,来点什麽。”那人用他修长如玉的手在木桌子上轻轻扣打,那人说:“我要温一壶桂花酒。” 
   
  梅如黛听了他的话,应了一声,笑笑,然後下了地下的酒窖里取了酒,踩得木板地吱吱呀呀的,在壶里取写热水,把酒放在热水里慢慢的温。 
   
  那时店里空荡无人,於是那客官慢慢的等,温文的文:“店家,你可认得这附近新搬来的一户人家,待人很好,藏书也多。” 
   
  梅如黛听了他话,笑著答道:“您说得可是村东头的教书先生吧,他从先皇大丧後就来了这,神仙般的人物,又不爱摆架子,我们都喜欢他的紧呢。” 
   
  这时正好酒温好了,满店的桂花香轻轻飘散,那人接了酒,伴著茴香果,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然後两颊慢慢染上一层晕红。喝了酒,那人轻轻的笑著说:“就记在教书先生的账上吧,我是外乡来的,可没带什麽盘缠。” 
   
  梅如黛听了这话也不恼,笑著说:“不打紧,先生若是得了暇,记得常来。” 
   
  那人也笑了,说:“你这里店名倒也雅致,我记住了……” 
   
  说著,那人起身,掀帘去了,在远处轻轻啸歌,歌声渐远—— 
   
  “十年麓兵,万户千村成墟墓, 
   
  当年威武,试问今何处? 
   
  人生匆匆,争为杀伐误。 
   
  青帘舞,桂花如雨,是我还乡路。” 
   
   
   
   
   
  ——再後来呢,再後来是什麽? 
   
   
   
   
   
   
  再後来,那个出了店门的客人,牵著他的白马慢慢的走向了村东头。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厮守。 
   
   
   
   
   
  ——後来的後来是什麽呀? 
   
   
   
   
   
  後来的後来,那个客人进了教书先生的家。 
   
  那个教书先生正在写一本很了不起的书。正好写到……嗯,正好写到“日不暇给,人无聊生。俯观嬴政,几欲齐衡”这一句。 
   
   
   
   
   
  ——哎呀,那不是骂皇帝吗? 
   
   
   
   
   
   
  是啊。那个客人看到了教书先生写的这一句,也很生气。於是就决定晚上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教书先生。最後那个教书先生醒了。教书先生问:“我是在做梦吗?” 
  於是那个客人摸著先生的头发,他回答说:“嗯。” 
   
   
   
  他说——嗯。 
  所以梦会一直做下去。 
   
   
   
   
   
  已经没有後来了。 
   
   
   
   
   
   
  而很久很久以前,有十八个侍卫抬著沉重的黑漆棺材,慢慢的走,汗如雨下,层层叠叠的素服,一层层的粘湿。 
   
  那天,正是王大丧。 
   
  有一个士兵轻轻的抱怨,怎麽这麽重呢?他轻轻的瞄向棺材的缝隙。 
   
  里面华服层层之下,金光灿灿,俨然是一具黄金锁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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