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尘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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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尘心(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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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他仍然不语,靠在椅子里。
  “为什么不是。”
  我从不怀疑出卖息金是身为一个君主的正确选择,准确的说,那甚至算不得什么出卖,就是堂而皇之的将息金列入版图又如何?那是我想要的,我就可以像对付羌族一样去夺到它,战争,只不过是解决这个愿望的方法。
  只是,对他,我该如何?如果没有今日一事,让我知道他竟然还存取我性命之心,也许我会甘愿装聋作哑,他是没有办法改变息金的前途的。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他拔出鞘中的焦灼,道:“臣不能看着息金被灭而无动于衷。”
  刀柄上的红光在他指尖明灭,令我心口沉上一口浊气:“唉……”按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息金不是你的能力所能拯救的, 人, 要懂得安于天命。”
  “但是你可以”他定定看着我,“我求你。”

  蒲柳*复合

  “朕可以?” 片刻默然,才道:“不错,身为君主的确有为所欲为的权力,可是, 朕不能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而只是为了取悦某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你!”
  我推开近旁的他,吩咐侍卫们道:“将他押送永寿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见任何人。”
  “如果我死呢?”他按住手中焦灼,直视着我。
  “呵”心底狠狠抽痛,却微笑道:“朕忘了告诉你, 令堂正在前往帝都的途中, 如果你打算让老人家千山万水的来奔子丧,实在大可以试试。”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绝望,终于松开刀柄。
  “带他下去!” 两个侍卫扭拧着他走出康宁宫,我的视线尽头随着他的消失而空旷。
  “如果可以杀了他该多好。”回身将焦灼挂回壁上,“如果死了,这个人的身体,的心,就再也不会远离。”
  “皇上……”王仁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了”,我在书案上铺开六尺画宣,“你出去吧,朕要一个人静静。”
  这是我画那人最成功的一次,笔下的影像与记忆里的寸寸重合,抬眼看向烛光,仿佛那人就在面前,微黄的光线浸染了他的面孔,表情鲜活起来。
  “烟云漠漠音尘绝”, 最后在空白处补上一片灰淡,自语道:“他还是很像你的呢。”
  才下早朝回来就见金瑜公主已然立在思政殿前,盛装华服,芙蓉冠上的金穗落在额前。至我走上前,这才躬身请礼:“陛下,金瑜今日冒昧前来拜见; 是要澄清刺客之事的。”
  “如何澄清?”暗自苦笑,我既不能动殷远,自然只得将羌人拿出来做个交代了。
  “陛下昨日所遇的袭击,绝不是羌人所为。”
  “此事还待彻查,清者自清,公主不必忧心。”我扶起她道:“亦切莫信些无稽流言。何况就是有少数羌族乱民起事,朕也必定将其清剿, 还金氏一个清白。”
  “谢皇上”她抬起双目。
  那是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两颗瞳仁交叠,流转着一明一暗两种光泽,这异族的女子竟也不知回避,似打算坦然接受我对她容貌的赞美。是,她怎能回避? 外间多得是好战好杀的臣子,上书撮拥着要将金氏斩草除根,她,昔日高傲的羌族女子,如今也只得在这思政殿的屋檐下低头了。
  “你兄长的病如何了?”收回过于肆虐的目光,我道:“可是水土不服的关系么?”
  “前来帝都的路上便病着,心情也不好,养了许久,一直不见好转,恐是已成沉疴。”她淡淡回答,看不出到底有多么伤怀,“皇上那日说的话,金瑜还记得,和活着比起来,死的确算不了什么。长兄若是不支,能够跪在此处求皇上庇护金氏全族的便只有金瑜而已。”她看了看我,下了极大决心般开口:“金瑜自知蒲柳之姿,惟恐望秋先陨,愿托身松柏……” 目光盈盈相对,重瞳之中,光华流转。
  “公主出身高贵,才德兼备,朕以为,这朝中堪为驸马人选的,除了孟叶凡孟将军外,再无第二人选了, 不知公主以为如何呢?”金瑜美则美矣,然我已立意将她许配孟叶凡,待其兄长过身,金瑜便是羌族皇室玉字辈中唯一正统,以她为妻,孟叶凡的北州总督想必可以做得安稳吧?我含笑而道,虽是询问,但亦不容拒绝。
  果然, 她下拜道:“谢皇上。”
  这女子实在聪颖识相呢,我大方扶起她,“汉羌两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已随战事了结而了结,从此之后羌族族人也是朕的子民,刺杀一事,朕必定彻查原委,公主尽管放心。”
  “这个女子不简单那。”我摩挲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向王仁道:“昨日的事情,大部分朝臣恐怕也是早朝才知道的,她消息也实在灵通得很了。”
  王仁本是侍立一旁,听我这么说忙跪下道:“奴才忙上去查到底是何人走漏风声的。”
  “暂且不必。”深思片刻,我交代道:“这事先放着,羌人究竟还不敢这么快闹出乱子来。 迫得紧了也不很好。”
  “可是……”他颇为犹疑,又道:“皇上不去看看孟叶凡?”
  “他的伤,不很重吧?”昨日的情形一梦之后,似乎变得十分遥远,他一招一式间的性命相护,留在衣上的猩红血痕, “唉”我轻叹一声道:“朕是该去探望他,可是觉得……”
  “臣, 臣如今就这么叫皇上为难么?”
  窗外一声低问,夹杂着百转千回,跨过思政殿门槛的朱红人影站在我面前。
  “你们先都退下吧。”王仁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内监们一并退下,留下个空荡荡,静悄悄的屋子,并着我们这般心意繁杂的君臣二人,无语得让人尴尬。
  “过来”我展开压在书案下的画幅,示意他走近,“如何?画得似不似那人?”
  “很像”他垂头看画,苍白的手指划过柔软的宣纸,“皇上打算回忆这人多久?一辈子?”
  “用一辈子来回忆他的人已经住在奉先殿里了。”我微笑着,按住他的手,“殷远不是殷尘,朕也不是先皇啊,这样可不就扯平了?”
  “叶凡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由我按着,手指像冬天的冰柱样寒冷。
  “民间的儿女之情是什么样子的?”我戏谑:“是否都譬如梁祝?一个死了另一个便不能独活?”靠近他耳畔,融融问道:“你昨日救朕的时候,可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啻!”他终于不能支撑,面色刷白,咬着唇,唤出我的名字,“叶凡身为臣下,心意卑贱,存也只能存在自己心里,断然不敢拿了出来给陛下践踏!”
  “叶凡,朕昨日贸然出宫是为了什么?”轻飘飘的一问,他却愣住了,“你的心意不敢拿出来给朕践踏,朕的心意呢?你又明白几分几毫?”
  “陛下的心意,是否也要臣化成一堆白骨才能体会?”他缓过神气,抓过案上的画纸,亮在我眼前,“只要叶凡活着一日,便要眼睁睁甘为陛下驱使,直到死了,或者能重现在这张纸上?”
  啪的一记耳光,霹雳般划过殿堂,叶凡一步后退,手中的画已被撕成两半,他嘴角留下血痕。我的手掌也充血而红,热喇喇的燃烧。打了他,悔迅速的涌了上心头,“朕……是你昨日吓着朕了,昨日那假传的消息,真的以为……你不要再说那种话。”
  “叶凡再也不说了,不说了。”
  我们紧紧相抱在一起,如同当年孩童时的姿势,彼此安慰对方的不安和愧疚。

  胎音*谣言

  “皇上,你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梅妃站在槛外,手里捧着一块锦缎。
  “哦?”我转过头去,不动声色的推开怀中的孟叶凡,道:“何事?”
  梅妃脸上的错愕一闪既逝,回答道:“孟大人也在?臣妾冒昧了。”
  “进来说话”我挽她迈过门槛,“孟大人说完事,这就要去了。”余光之下,孟叶凡匆匆向梅妃行礼,退出思政殿。
  “这是什么?”取过她手中之物,只见整块锦缎都是由一个个不同花纹的零碎角料拼凑而成,也不知做何用处的。
  “这个呀”梅妃笑道:“皇上可不要小瞧了这块布料,可是水月庵的姑子才将送来的,说是姑姑亲手所制,每块布料都是自康健善良人家化缘化来,又在佛前供奉过的。 姑母说,这样的东西最是适宜做婴孩襁褓,可保健康长寿呢。”她展开了给我瞧,果然在布料中央可见有黄绫子拼成的万字花样,手工十分精巧。
  “姑母虽然总躲着不肯见皇上,可是这份用心……”
  “这份用心,朕明白了。”抚着手下柔滑的锦缎,轻声道:“你如今身子重了,不要四处乱跑,若是有事见朕,叫人过来通传一声,朕自去紫息殿看你。”
  “皇上”她靠在我肩上,手指绞着绢子,“方才,臣妾……”
  “别说话”我按住她的唇,伏在她腹上,“让朕听听胎音。”梅妃怀胎已有七个月,腹部开始高高隆起,虽是有宽大的衣服掩盖,究竟还是藏不住的。
  “听到什么了么?”她满面娇羞,推推我。
  “听到了”我笑道:“叫朕父皇呢。”
  “皇上又混说了”我与她携手而笑,仿佛世上再无一对如此和乐的少年夫妇。
  前边传来的战报,宁古大捷,已经占入息金都城,天朝军队仍驻扎莫苏里八十里外,持观望态度已久,蓄势待发。
  “臣以为时候差不多了。”
  本来是推想着宁古战况,一路想着,思绪渐渐飞去,这时候任历学忽然出言,我缓过神来道:“不错,正是到替息金盟国讨回公道的时候了,这个自当交给顾郂离将军处理, 只是朝中也该开始简派一批文官,准备接手息金的治理。”我微笑着看着面前息金地图,提起朱砂笔,抹去“息”字,单留下一个金,想了想,又在后头加了个“州”字,“多了这块新州,天朝版图可是好看了不少?”我示意任相,黄烈等人过来看,忍不住有些得意,这一年,先是收复羌族成建北州,再是这息金稳稳落入彀中,先前的辛苦烦闷一时都有了报偿,在臣躬面前虽是要尽量压抑,保持人君风度,然而心里的高兴却是溢于言表的。
  “只是”黄烈道:“近年来天朝南征北战,不少壮丁都弃农从军,国力消弱,收复息金之后,臣以为亦该休养生息,鼓励耕种才是,江南赋税也……”
  “呵呵,黄尚书可是连远景都想到了。”他此言虽极是打消我心头一番高兴,略想想,也知道他说得正确,笑道:“黄尚书说得有理,此战一结束,你便调回户部吧。”
  打发走群臣,自己站在书房里,高兴也高兴得差不多,兴奋也兴奋完了,倒生出几分寂寞无聊来。王仁瞧着我,眼角眉梢带着笑道:“今日天气好,皇上不如园子里逛逛去?奴才刚过来时看见菊花都开了。”
  也罢,左右也是无聊,便信着步子走,御苑里头虽住了几十年,却似乎从来少有一片闲心胡乱游荡的时候,遣走仆从,自己逛着,果然处处秋叶凋落,黄花开遍,浓郁的秋霜气味铺展开来,萧瑟中自有一番华丽。
  侧耳听闻,仿佛远处谁起箫管,清淡无依的调子,随着风吹过来,跟着曲调寻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侧宫,自己先惊了惊,见侧宫紧闭的朱门之前立着两名孩童。
  “若泯?”我唤道,“怎么在这里?嬷嬷呢?”
  “父皇!”若泯见了我,跑了过来,“我想母后了。”
  “谁带你来的?”我抱起她,皱眉道:“怎么乱跑?”若泯年幼,又是难得见我对她严辞厉色,扁扁嘴便要哭,跪在前面的冷瞳起身走了过来,仰头望向我道:“回皇上,是冷瞳带公主过来的。”
  这孩子在宫中也有半年,汉语说得已经十分纯正,此时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有畏,却竭力支撑。我领他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问道:“已经在宗学里读书了?”
  他点点头,老实答道:“是。”
  “那么,师傅教你们什么书了?”
  “还没教书”他回答道:“先教的是规矩。”
  “呵”我笑笑,“那你可都懂了这里的规矩了?”
  他抬了抬眼睛,随即又低了下去,“冷瞳懂了。”
  “懂了规矩就该知道对错,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抚住他的脖子道:“ 这里的规矩很多,要人一项一项教你总是不够的,你得自己明白。”
  “是”
  我放开他,“以后这里不要再来了。”再将坐在膝上的若泯放下道:“和冷瞳一块回去吧。”
  几欲扣上门环,又收了手回来,箫声未绝,环绕秋庭。帝王之家,夫妻缘浅,结发的恩爱不过是风筝上的一根细线,自管放了手去,也就断了。
  才想着,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素衣宫女出了来,见着我,先自吓了一跳,忙俯首磕头。
  “起来吧”,我道:“别告诉人朕来过。”
  转身离去,悠悠恹恹的曲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也就听不见了。
  “皇上这是去哪儿了?”王仁急急的迎上来絮叨:“才说去走走,一忽儿不见了人,叫奴才们好找呢。”
  “怎么了?”挑眉道,心里本来窝着团不自在,“又折腾什么?”
  “梅妃娘娘要生产了,紫息殿那边正乱着,象是……”他期期艾艾的,“不大好呢。”
  “这才刚满七个月!?”我也是一震,呆了呆,便往紫息殿去。
  王仁忙忙追上来,“皇上别急,太医们早都传到了,稳婆也找了,什么也都预备着了,梅妃娘娘或者只是早产,没碍着大事。”
  “混帐东西!”我急怒道:“要真什么都准备了,怎么又出这种事,昨儿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早产。”心里隐隐泛过一丝不祥,疾步而去。
  紫息殿外,更是乱得不能再乱,太医院的大夫们怕是都来齐全了,内府的执事们个个紧着张脸站在一旁,殿内服侍的内监宫女们更不用提,个个忙忙转转。
  “皇上!”才要踏入正室,却被王仁拉住衣襟,“皇上不能进去,产房是污秽之地,皇上龙体高贵,冲撞上就不好了。”
  “皇上不能进去”,那些人纷纷跪倒一地。
  “那里面怎么样了?”只听得室内隐隐传来妇人呻吟呼号,心里一片大乱。
  “是难产”,太医院掌院戴思恭道:“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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