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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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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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菁笑,突然问:“府里只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香香怔住,转头看她。她说:“一定很好吧?听说,老五以为你生了个男孩,一开口就问小世子在哪里。他是觉得,你的孩子,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出口无心,却是真心实意。
  一个人真好啊,不用担心谁又生了儿子,谁的孩子将来会成为自己孩子的威胁。谁的父兄得到了王上重用?谁又引起了夫君注意?今夜他又眠在谁的房里?
  这样想想,这个女人哪里需要人安慰。我才是真正需要别人安慰的那个人。
  她站起身,重又说:“香香,其实你才是幸福的人。”
  然后起身往外走,香香起身相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难过了。那个孤高优雅的王妃,仍然温雅微笑着,眼里却有些微泪光。
  香香送她到营帐门口,突然说:“至少他心里有你。”苏菁怔住,香香笑笑,再施礼,回了慕容厉的营帐。
  即使他身边只有一个人,也不是因为我。
  韩续俯趴在营帐里,其实五十军棍真不算什么,慕容厉打起来都是以百为单位的。慕容博算是心慈手软了。
  但是他身上有伤,再加上慕容厉说打,营中再铁的关系也没人敢循私。那五十棍可是实打实的。这会儿虽说不是动弹不得,却至少也是不敢乱动了。
  眼看着跟太子要开战了,如果到时候真打起来,自己带着旧伤,那可是件吃亏的事。
  突然又想到那个丫头,面对慕容厉,说:“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掏心挖肺,用一腔鲜血去焐,也终不值得、王爷您回头一顾吧?”
  多么傻,但愿不要再说出什么傻话激怒他。然后想,嗯,其实冉云舟给她挑的那身衣服,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衣服好看,还是穿衣服的人好看。
  正想着,突然帐帘被人微微撩起,韩续看了一眼,头发都竖起来:“香……夫人?你怎么来了!”随后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忙说,“别进来!”
  他背上有伤,这时候根本没穿衣服!脱得光溜溜地躺在榻上,只盖了床薄被。
  香香当然不会进去,她站在帐门口,轻声问:“你还好吧?”
  韩续伸手想摸衣服,但是周卓周公子那个马大哈,不知道把他衣袍扔哪了!他急急地说:“我很好!我精神百倍!你别进来啊!”
  香香说:“嗯,我不进来。”这时候进去,让人看见,对她或者韩续,都不好吧?
  韩续这才略松了一口气,问:“有事?”然后惨叫,“你不会又把他得罪了吧?”
  香香说:“我不会得罪王爷的。”我还有女儿,我要回去接她。我不会得罪慕容厉。
  韩续说:“那就好。你回去吧,一会儿他若看不见你,又要发脾气了。”
  香香嗯了一声,微微一弯腰,将一盒药膏放在地上:“我们老家常用的外伤药,很好用的,你试试。”
  韩续微怔,良久笑着说:“谢谢。”
  香香说:“不客气。该言谢的是我。”
  两相无话,她转身离开。
  那帐帘就那样放下,有凉风微微扫过脸颊。韩续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扫过心间,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起身,终于找到衣袍,胡乱穿上,走到门口。那药膏装在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呈绿色。轻轻一嗅,有淡淡清香。
  他将小药瓶握在手里,撩开帘帐,只见风清月白。
  慕容厉回来的时候,香香已经睡着了。他帐中用的虎皮褥子,细软的皮毛衬着她的脸,更显得细腻温润。
  慕容厉不太能欣赏女人的美,他从不觉得一个女人穿哪件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有什么区别。他只是觉得那个女人的脸像最嫩的豆腐脑,吹弹可破一样。
  他把香香抱过来,整个人覆到她身上。香香被惊醒,烛光隐隐绰绰,慕容厉脱去衣袍,瞳孔浴火。他吻过来,舌尖轻描她的唇舌。
  细腻的肌肤被掌握在粗粝的掌心,香香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滑进如云的青丝里。
  慕容厉行房中事,一向简单粗暴,大多时候喜欢埋头蛮干。但今夜略略温柔一些,他其实很会玩,从小锦绣堆里长大的王孙贵公子,什么花式没试过?
  只是后来慢慢绝了这些花花心思,跟香香在一起之后,也多是渲泄自己的需要。今夜多少也是有些歉意的意思。他这样的人,不能指望低头认错。对不起这样的话,想想都羞耻,他也说不出口。
  香香禁不得他玩弄,很快就轻轻颤抖。慕容厉这方面是久疏战阵,但是很快就重拾旧艺,香香忍也忍不住地叫出声来。随即她惊慌地捂住樱唇。慕容厉扯过她的手按在头顶,毫无顾忌。
  隔壁是慕容博的帐子,慕容博正跟苏菁说着话,听着声音,两个人一并红了脸。夫妻之间,倒也不是太尴尬。慕容博笑:“老五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哄人。”
  苏菁掩口偷笑,慕容博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苏菁面颊渐粉,夫妻二人静默注视,最后缓缓吻在一处。
  第二天,香香抱了衣服出去洗。离营地不远,有一条河。正是雪水汇成的溪流,清可见底。香香解了发带,将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捡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洗头。
  韩续跟周卓一边走一边说话:“你要能动,明天早上帮我带那群孙子跑个八十里。闲了许多天,都快要长出草来了。”
  周卓问:“你自己不去?”
  韩续说:“我养养伤,万一真要打起来,能好一点是一点。”
  周卓皱眉:“伤得很重?”说着就要过来剥韩续的衣服,韩续忙推开:“滚滚滚,老子的衣服只有女人能脱!”
  周卓一副邪魅狂狷状,伸出魔爪:“少装了,昨晚是冉云舟帮你脱的吧?嘿嘿嘿,韩续小美人,你的贞|操早没了……”
  两个人说着话,转头就看到正在洗头的香香。
  韩续脸都绿了,周卓伸出去的抓x龙爪手立刻变成了帮他拍拍肩上的灰,然后用比三叉戳都正直的表情说:“不就是晨训吗,你我亲兄弟一样,多大点事。包在我身上。”
  然后转头对香香笑:“香夫人,这么巧。”
  香香一脸窘窘的表情,周卓干咳一声:“我突然想起那个营中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他是不太愿意惹香香的,毕竟现在是慕容厉的爱妾了,连女儿都生了。要哪天突然想起当日伊庐山的旧账,随便吹点风,让自己也讨顿打就不好了。
  韩续这家伙聪明啊,回马一枪救她一命,把当日的恩怨化解了。自己还悬着呢。虽然有周太尉这样的爹,但慕容厉一怒起来,照样一顿胖揍。
  他转身就走,韩续在原地站定,良久说:“河边沙石不稳,小心滑。”
  香香轻轻嗯了一声,韩续有点不自在,他妈的怎么搞得我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似的!他转身走了两步,突然说:“当天我会回去救你,其实也是因为王爷确实有这个意思。我……”
  香香洗着头,长发沾了水,结成小股,乌黑亮丽。她轻声说:“我知道。”她屈膝跪在沙里,慢慢将水淋在头发上。
  韩续突然走过去,拿她洗衣的木盆舀了一大盆水,放在一边:“这里洗!”
  香香微怔,说了声:“谢谢。”
  韩续在河边以水沃脸,听着身边她长发带起清悦的水声。香香在木盆里洗头,河水的倒映中,韩续的背影影影绰绰地晃动。香香低声问:“药好用吗?”
  韩续怔了一下,说:“很好用。”那是土药,凝血生肌的效果尤其好。
  香香唔了一声:“那就好。”
  韩续洗完脸,起身说:“好好跟他过。”
  香香低下头:“我会的。”
  韩续起身离开。
  原来,也不是不难过的。
  我们大抵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爱上一个人?
  我们如何分辨,究竟是爱,还是浅浅的喜欢?
  香香不知道,但是看着韩续,心里会有一种隐秘的喜悦。也许是从他往她的药碗里汤蜜糖的时候吧。那五指修长,持白瓷勺,轻轻搅动药汁。
  也或许是那夜酒醉之后,月光微薰,门后薄纸上映下的、他浅淡的身影?
  香香说不清。
  她有过一个可称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从小两个人就经常玩在一处。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嫁给他,但这个人跟自己的哥哥也没什么两样。
  她有了一个丈夫,她必须跟随一生的人。他跟她同床共枕,云|雨交|欢,也能取悦她的身体。但她知道,那是个从来不会将她看进眼中的人。他心心念念,永远都将会是当年那一段白月光。
  现在,她心之一角又有了另一个影子。这个男人甚至不会爱上她。也许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此战若功成,他会身居显位,自有娇妻美妾,可供千挑万选。此战若败,他身为叛将,当以叛国之罪,满门皆诛。
  无论结局如何,那都是与她毫无关联的未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眷恋心中那一点温暖,那一星、会让人觉得喜悦的辉光。
  至于未来……
  这世间有多少爱,有过未来?
  ……要有多贪心,才敢言未来……

  ☆、第27章 无双

  第二十八章:无双
  慕容博跟慕容厉调集军队,现在大蓟城以西由慕容厉的军队占据,以东仍是太子的势力。晋阳一直没有燕王的消息,谁如果轻举妄动,内|战一触即发。
  慕容厉每天都在操练军队,将晋阳城的地形图也看了无数遍。慕容博负责军粮和军械的筹备调度。两个人一直配合良好。
  晚上,慕容厉、慕容博等人经常跟军中诸将领们一起吃饭。
  万里黄沙的边城,寒月如钩。
  营中点起篝火,将军们围着火堆喝酒,烤架上烤着金黄的全羊。油汁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哧哧的声响。有兵士在羊肉上撒上孜然,香气在营中弥漫开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慕容博坐在主位,苏菁陪坐在他身边。慕容厉身边坐着香香,本来按她的位份当然是没资格的,不过问题是这里也没有比她更有资格坐在慕容厉身边的女人了。
  香香知道今天吃烤肉,早早就调好酱料,切好花刀,把酱料均匀地涂抹在小羊腿上,腌好。她喜欢自己做吃的,反正闲着也没事。
  这时候她把腌好的小羊腿端出来,拿叉子串好,一边烤一边刷蜂蜜。慕容厉等人是没这个闲心的,一边喝酒,一边用小银刀切着孜然羊肉。
  香香很是烤了一阵,蜂蜜上了色,整只小羊腿呈现一种金黄透亮的色泽。韩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有意无意地看她。见她在暖融融的火堆旁,素手刷酱料,说不出的耐心细致。
  冉云舟为她准备的衣饰,俱都华美无比。然而再价值连城的珠翠,也终不及那螓首低垂的刹那,一缕青丝斜斜地抚过粉颊。
  香香偶然抬头,猝不及防地触到他的目光。韩续心头如被火烫,猛然移开目光,喝了点酒,转过头跟周卓说话。
  香香面红心跳,他刚才……是在看自己吗?
  她将烤得黄澄澄、油汪汪的小羊腿用小银刀切开,给慕容厉递了一份。慕容厉没在意,香香身边就是韩续。她又细细地切了一盘,抿抿唇,递给身边的他。
  韩续忙去接,指尖与她指尖微微一触。两个人一怔,随后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那肉烤得真是好,切得也好。没有切成薄片,而是小块。羊肉腌的时候加了点酒,一点也不膻,咬一口满是蜜汁的甜,羊肉的糯。
  韩续慢慢品尝,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香香略略扬起螓首,冲他微笑。
  韩续无力回之以微笑,嘴里的甜糯化尽,心中某处溢出酸软。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嫁给清贫人家,也定然能过得很好吧?
  真正的美人,原不需明珠以耀身。自有微笑涤尘,芳心盛花。
  原来当年晋阳城,我一直期盼、爱慕的女子,不在诗话之中。多年以后,她巧笑倩兮,出现在我眼前。
  香香低头,用小银刀叉了一小块羊肉,红唇微张,含进嘴里。慕容厉没有向她看,他正跟自己皇兄不知道说着什么。在火焰之尖,仿佛世界都在扭曲晃动。
  香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身边的人品尝着她的手艺,并且赞赏不已。她便欣喜。
  离篝火太近,她的脸颊有一种光艳的嫩粉,韩续很想伸手触碰一下。看看是不是只要一伸手,就会拭下一片花粉。
  不……这太危险了。
  他不能。
  他想起身,随便去哪,至少离开这里。不要再嗅到她身上奶和花一般的花气。不要再听见她的声音,不要再看见她的微笑,不再迷乱于她面上惊世的容光。
  可是他只是这么坐着,原来也会舍不得。为什么……会这样眷恋一个人呢?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深深吸气,充斥在鼻端的酒香与肉香竟也不能让人快乐。
  香香却是比他先起身离开了,刷了半天肉,她想出去洗洗手。那刺绣精美的裙角微微扫过他手背,他努力握住拳,才忍着没有握在手里。
  多可怕,她明明已经走掉了,可那纷扬的长发,细软的衣角,就那么张狂飞扬于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男女之间,到底因何而互相吸引?
  这茫茫人海,也曾千帆阅尽。为什么就这样无端地留恋于你?
  我生于市井,追寻名利、财富,一切可以让我富足安逸的东西。失之我悲,得之我喜,我的悲喜,曾那样鲜明。
  你为什么就能主宰它们,只用一个眼神?让我神魂皆追逐你,因你去而悲,因你在而喜?
  慕容厉没有往香香离开的方向看上一眼,或许他从不觉得这个女人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韩续生平第一次艳羡他,原以为,这世间的东西,只要努力总是会得到的。
  可是有些东西你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
  比如她。
  韩续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他突然很想要个女人。娶她回家里,能素手为羹,也能像某个女人那样,用几乎滴水的眸子凝视他,嫣然一笑,眉眼弯弯。
  这次回去,如果脑袋还在,就娶个女人吧。他想。
  不,真的不能再想了。他默默地喝酒,不经意地转头,却又看见她碟子里的小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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