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苔绿 +后传玫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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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苔绿 +后传玫瑰的名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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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张是我十五岁的圣诞节寄出去的,那张……”手掌支着下颌,他敲敲额角拼命在脑海里搜寻,“是我进巴萨二线队时寄的。”他犹如进入了宝山,东瞧西瞧,口气异常惊喜。 

正前方的明信片这样写着,〈大腿肌肉拉伤,两星期不能踢球。〉 

“我第一次受伤,是在少年队的时候了,我和戴安住在宿舍,晚上睡不着,我们就玩枕头大战。”我和温迪盘腿坐在地上,他向我指手画脚地比划,“结果……我从床上摔了下来,把大腿拉伤了。”他摸摸鼻子,面上不由一片潮红,可能觉得很丢人。 

“那这张呢?” 

我指了指另外一张,正面和其他的不同,明亮而鲜艳的底色,将摇曳的光线清晰地凸显出来,很明显是处理过后的广告照片。 

(十八、九岁的少年,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他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宽松的T恤,正以一个漂亮的姿势乘着滑板飞跃过街角的铁栏杆。) 

“啊……”他眼睛一闪想了起来,“他们要我做这个滑板的形象代言人。拍广告时可真够烦的,打下的灯非常刺眼,眼睛痛得直掉泪。” 

“你会玩滑板?”从照片上看很精通的摸样。 

“一开始不会,不过很容易学,几天就能摆出样子了。” 

就好像面对过去的自己,他很自然也很高兴,话也说得多了。我非常乐意奉陪,我从来不想在这方面约束他,可约束他的往往是他本身。 

我想起以前艾维塔告诉过我的,他幼年的一些事情。 

自小就把保护家人当成自己的天职,为了内向的弟弟不被欺负可以和附近的孩子打成一团,又咬又踢,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身泥巴和伤痕回来。可他在家却是一个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挑食,不肯吃鱼和一些蔬菜,把他们视为大魔王。吃饭时,会趁母亲不注意把他们偷偷放进口袋,这让艾维塔觉得头疼无比。 

真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如果可以经历这个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吧。我这样想着。 

我又挑出一张, 
“……她是一个好女孩……”他轻轻眯细眼睛,仿佛正从哪里凝望很久以前的记忆,而后他曲起膝盖,微微偏头,下颌顶在膝盖上,“她有一双会笑的碧绿眼睛,长而卷的栗色头发,身子不高,就到我下巴,生气起来就会狠狠咬我的肩膀。”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抚摸肩膀,柔和的微笑在面容上一点点荡漾开,“她是法国人,来西班牙旅行,我们在一起时非常开心。可惜她在西班牙只能呆几个月,我记得她上飞机回国的时候把眼睛哭肿了,我看着觉得难受极了……” 

“初恋?”作为男性而言,第一个情人总是最难以忘怀的。 

“是的。”他说得很坦率,眼睛却微微滑到一旁,躲开了我,羞涩的样子。 

令人愉快的下午,他一直说着某些我不知道的故事,甚至还会因为几件趣事拍手大笑。 

我凝视着他,那样单纯,那样率真,就像童话里面的小飞侠。是不是因为沉湎于追逐梦想,而忘记了长大。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永远就这样,永远不要被成人的世界所污染。 

他笑得瘫成一团,滚到我怀里。 

“乔什,乔什。” 

他仰视我,那么的快乐,脸颊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夜空里的星星。 

“谢谢你。”因笑意而颤抖的双肩逐渐平缓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温和地注视他。 

“因为你愿意听我说话,无论那是什么,只要我回过神,你就会在这里,在我身旁,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你。”他一面说一面把玩起了我的手指,我知道他喜欢我这双手。 

“乔什,乔什,我的老家伙,”他喃喃念着,突然作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在我掌心轻轻一吻,柔软的,温润的,就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白花,还沾着黎明的露水,轻飘飘落在了我的手里,令人难以抗拒。 

我一怔,刹那间忘记抽回手。 

“我喜欢你,乔什。”他扬了扬好看的下巴,双眼明亮而倔强,“胜过喜欢戴安,胜过喜欢妈妈。” 

 

 

 

3 

 

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拉开直落式窗帘,西面的天空漂浮着朦朦胧胧的鸽羽灰,云层的边缘呈现一小片淡紫。 

披上外衣,忖度着去厨房煮壶咖啡,却不慎踩到了昨夜熟睡后脱手掉在床脚的书。是一本当红的剧本,作者叫柯柯什卡,记叙意大利著名舞者安奎丽克的两次恋情,题头摘录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樱桃木流理台和大理石橱柜,咖啡壶向外冒着蒸气。一缕浓郁的香味逸散而出,这味道令人心安,冬季的早晨也因此变得温暖而熟悉。 

我凝望窗外,冰冷的空气覆盖在玻璃上,形成一粒粒结晶,黎明的日光透过云层斜照过来,它们显得那么小,又那么亮,折射出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彩,看起来就好像极光。听我的老父亲说,我曾经囔囔着要成为一个冒险家,前往南极拍摄极光,我完全没有印象,坚持认为这是他的臆想,我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可笑的念头。 

我把这些告诉了温迪,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当时他趴在书桌上,正埋头和学校的作业奋战,尽管球员在意大利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艾维塔依然要求他完成一定程度的学业。 

等我说完,他咬着铅笔,若有所思。 

“乔什,如果我老了,不踢球了,不过这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至少要到我四十岁。”他一手比了个四,另一个手又比了个十,接着他绽放开小小的笑容,眼神诚实而真挚,“那时,我想环游世界,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吗?”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仿佛长着翅膀的奇妙生物,他的突发奇想常常会使我吃惊。 

就像他那句突如其来的“喜欢”。他的语调那么坚持而顽固,迸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他的手却显得局促不已,一会儿搁在膝盖上,一会儿磨蹭白羊毛地毯。我凝视着他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自己要情不自禁了。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微微改变姿势。 

“我也喜欢你。” 

我拍拍他的头,就像拍一只很喜欢的猫或者狗。他眼神里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懊恼地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然后,他抬高双眼,愣愣地注视我,“乔什……”他在叫我的名字,很模糊,但还听得见。如同从灵魂里面渗透出来的声音,异样地柔软,有着我想理解却又不能理解的东西。我不由得苦笑,把他拉了过来,用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抚摸他刚才笑得有点湿润的眼角,“以后对别人说‘喜欢’时不要再用这样挑衅的方式。” 

二楼传来开灯的声响,旋即是水槽的金属把手被扭转的吱吱声,是温迪醒了吧。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具有韵律的脚步声,有人伫立在我的背后。“今天的咖啡特别香,下楼梯时就闻到了。” 

我倒了一杯咖啡,回过头。温迪穿着粗毛衣,才洗过脸,散落在额前的刘海滴着透明的水珠。 

他凑过来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咖啡,从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右肩斜斜敞开来的毛衣领,喉头的线条,形状美好的瘦削的锁骨…… 

属于年轻人特有的硬质美感,从冬日乳白的光线中凸显出来,令人眩目,我悄悄移开了目光。 

他把咖啡咽了下去,眉毛打了结,好苦!他的表情如此说着。我轻笑几声,从挂钩上取下一个马克杯,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还加了大量的糖精,“艾维塔和戴安什么时候来?” 

“圣诞前夜吧。戴安隔天就要前往罗马筹备他的舞台剧,妈妈会跟着他去。”他用手心包住烫热的杯子,满面笑容,自从接到弟弟的电话,他就一直期待着这次见面,“乔什,要不要看看我为圣诞节准备的衣服?” 

“嗯?”我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他。 

“等等。”他蹦蹦跳跳上了楼,五分钟后又蹦蹦跳跳再次下来,我正在翻阅刚来的报纸,随意一瞥,一口咖啡呛在了喉咙里头。 

鲜红的帽子,肥厚的衣服,雪白的大胡子和眉毛,就差背一个口袋了,我的面前是一个笑嘻嘻的圣诞老人。 

“这是瑞纳多选的,他也买了一件。乔什,你要不要?这真的很有趣。” 

他一面说,一面把粘贴在嘴唇旁的白胡子摆正。整个脸都被遮住了,只剩下一双黑眼珠灵活地流转。 

我用右手指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如果有时间,我要找瑞纳多好好谈一谈。 

 

开车上街去买圣诞树。还有几天的时间,可圣诞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多数行人都怀抱一个大纸带,里面放着红酒和蛋糕。还有一些小孩打扮成天使的摸样,淡金的卷发,蔚蓝的眼睛。 

我想要一棵现成的圣诞树,温迪却希望能够亲手装饰。于是我们挑选了一棵大杉树,几个店员替我们把它搬回了家。 

一下午,温迪都忙着在树枝上挂亮晶晶的星星。他向我描述小时候他和戴安穿着睡衣,踮着脚尖站在楼梯上,偷看妈妈在圣诞树下放礼物的情景。我一边看书,一边腾出一只手帮他扶正摇晃的梯子,“我也曾那样干过,结果我的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笑着说,睡觉去,小混蛋。” 

“真的吗?”他的眼睛猛地睁得很大,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歪着脑袋想象了几秒,慢慢地,他的惊讶变成了温柔,又从温柔变成了珍惜,“乔什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就和现在一样。” 

我挑挑眉毛,视线终于从小说上转移向他,“温迪,你的措辞有问题。” 

他摇摇头,只是很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自金属大理石餐架中挑出几个餐盘,瞄瞄表,艾维塔和戴安快到了。客厅那头传来温迪的口哨声,“这真是一棵漂亮的圣诞树。”看来,他总算来得及把那棵树装点好。窗外,天空正从冰蓝逐渐过渡成橘红色。 

门铃响了。 

是我开的门,艾维塔穿着长大衣,雪白的,她一年都会买一件白色的大衣。戴安跟在她身后,又瘦了不少,更加突出面部的锐利棱角,细细的眼尾飞扬,有一种挑剔般的冷淡。 

张开手臂和戴安拥抱以后,温迪面向艾维塔,“妈妈。”嘴唇嗫嚅着,太长时间没见,他甚至是害羞的,红潮一点点弥漫上颧骨,那样近似恋爱的神采,那样奇异而深刻的眷恋,无论他有多大,他永远都是艾维塔的孩子。艾维塔微微一笑,以一个温柔的母亲的姿态深深拥抱了她的儿子。 

平安夜的晚餐,我们打开暖炉,享用塞满栗子的火鸡。这样的情形十几年前也有过,艾维塔拉大提琴,我弹钢琴,她的儿子们唱圣诞快乐。难以言喻的错觉啊,仿佛流逝的时光又回来了。也许知道我在想什么,艾维塔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谢谢”,她用唇形无声地说着。 

邻居的孩子们,那群小天使,按门铃问我们要糖果。等我们一开门,他们开口就唱,“我们希望你有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我们希望你有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他们和温迪一向亲昵,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衣角,温迪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把早就准备好的甜食全部给了他们。 

晚餐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我去厨房冲了四杯红茶。温迪好心情地换了他那件圣诞服。戴安的眼皮跳了几下,但没有做任何表示,艾维塔倒是很喜欢,捧着骨瓷杯笑个不停。“带我看看你的房间吧。”她作了这样的手势,温迪向我点点头,便和母亲走上了二楼,他们母子的确需要单独的空间交谈一下。 

餐厅里面只留下我和戴安。他从一进门就刻意无视我的存在,连声招呼都不打地沈默着。我们相对而坐,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他点燃了一根烟,我微微投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也许是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到了可以抽烟的年纪,从他熟练的姿势判断这是养成很久的习惯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他的神色有些明暗不定。 

“哥哥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他突然开口,好像是反复思量后才下的决定,“他太执著了也太天真了,只看得见他想要的东西,他的亲人,他的足球,他的梦想。从小到大,他都有自己的世界,他也始终活在那个世界里。也因为如此,他从来没有长大过。当然,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继续这样下去也是无所谓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香烟缸,搁到他面前。 

“我希望哥哥回西班牙。”他伸手轻弹烟灰,烟头的红芒闪了一闪。 

很奇妙地,这时我才察觉到戴安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半靠半坐着,交叠双腿,身材份外颀长。夹着香烟的手细而长,很有骨感。男人,我注意到自己用了这个字眼,但温迪不是,他是男孩,我的男孩。 

“你不认为他在这里不快乐吗?”我温和地反问。 

他眯细了瞳孔,倏地变得烦躁,把还有一大截的香烟掐熄,“不要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了一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你的期望进行的。” 

“我并没有那么说过。”我朝他笑笑,松开重叠的双手,手指触着下颌,我终于弄清戴安厌恶我的原因了。 

“哥哥不是那么具有依赖性的人。”他站了起来,挥挥手,显得有点激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在他身边的原因,他才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孩子。在你这里,也许可以减少他的痛苦,可他的伤口并不会痊愈,他永远无法长大,永远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他的声调猛地提高了,但目光却相反得愈加冰冷峰利,令人悚然而退。随后他仿佛恍然大悟,渐渐地把视线凝固在我身上,长时间的,好像想在我的眼睛里寻找什么,“或者这就是你希望的,对你而言那样才最安全。”他清晰而缓慢地说着。 

我的胸口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一些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很快地又变得平和而沉寂。 

打量我的表情,他的眉间笼罩着阴霾,可他似乎放弃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我们都明白,彼此之间没有再交谈的必要了。 

临近午夜,艾维塔和温迪走下楼。“妈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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