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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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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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二章 番外(十六)
  
  司天监设有地牢,关押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犯人。
  湘王为求脱身,用纪星璇母子换来朱慕昭放他一条生路。三个月前,纪星璇被关进地牢,余舒一次也没有去见过她。现在朱慕昭去世了,再没人能约束余舒,她觉得是时候和纪星璇做个了断。
  数九寒天,地牢里阴暗湿冷,寒气从脚底板直往脑门上窜。余舒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貂裘,两手抄在袖套里,怀里怀着一只小巧的手炉,脚上的鹿皮靴子纳着厚厚的棉底,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黑衣卫手里举着火把,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来到了关押纪星璇的牢房门外。地牢里都是石墙隔间铁牢门,关在这里的犯人们互不相见,终日不见天日,每天送饭的狱卒都是哑巴,时间一长,人就容易憋出毛病来,最后不是疯了,就是受不了自杀。
  牢门打开,火把驱散了一室黑暗,照亮了里面的情形,纪星璇就蜷缩在墙角的干草堆里,裹着一条脏兮兮的破棉被发抖,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孔,只见她两颊凹陷,瘦得可怜。
  她遮了下眼,缓缓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门外的余舒,猛地瞪大了双眼,然后便激动地朝着门口爬过来,却在接近余舒半丈之内,就被黑衣卫抬起一脚踹了回去。
  “老实待着!”黑衣卫喝斥道。
  纪星璇仰倒在地,身上的棉被散开,露出她骨瘦如柴的身躯,她吃力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棉被裹在身上,仰头盯着余舒,牙齿打颤:“我、我的孩子呢?”
  “他很好,好吃好穿,不曾受得半点委屈。”余舒实话实说。她看到纪星璇落到这步田地,已没了落井下石的心情。
  “我不信,你有那么好心?”纪星璇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疑,她很清楚他们已经知道她的孩子是先皇的骨肉,却不知他们夺走她的孩子要干什么,她最怕就是当今皇帝也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不会饶过这个小生命。
  余舒反问她:“你难道不希望他好好地活着,竟盼着他出事吗?”
  纪星璇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你们要是害了他,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
  余舒摇摇头,面露嘲讽:“你早该知道你生下他,便是给他寻了一条死路,可你还是自私地要了这个孩子,现在你才来担心他的死活,不嫌晚了吗?我实在想不通,以你的聪明,为何会自甘下贱,就因为你那个藏头露尾,你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的师父?纪星璇,你根本不配为人母。”
  纪星璇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情,方才那股狠劲儿不见了,她低下头,发出一连串惨笑。
  “呵呵呵……是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无路可走,你却问我为何自甘下贱?换做你,你未必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我知道师父是在利用我,可我若是不听从他的安排,恐怕早就沦为宁王的禁脔,又比现在好到哪儿去?如今想来,我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早在京城与你相遇之时,我就不该贪心你的六爻术,招惹上你这个煞星。”
  她幡然悔悟,可惜为时已晚。
  余舒看着她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心内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她道:“你也知道你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纪星璇讷讷道:“是啊,要怪就怪我自己技不如人,不如你走运,不如你手段。我费尽心机,没能秉承我祖父的心愿进入司天监,倒是你,短短两年,便已坐到坤翎局主事官的位子。”
  她身陷地牢,不知外面何年何月,便也无从得知朱慕昭已死,余舒如今已是司天监之主了。
  余舒没有说出来再打击她,而是问她:“你寻死觅活地要见我,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纪星璇垂下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她语气哀婉:“我知道大提点一定不会放过我,我知道了太多不该我知道的秘密,唯有一死,你们才能心安。我不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但我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才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们找个偏远的地方将他送走,只要他能活在这世上,我就别无所求了。“说着,她便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地跪倒在余舒面前,姿态极尽卑微。
  “求求你。”
  余舒不为所动,问她道:“你求我有用吗?”
  纪星璇道:“只要你肯替我在大提点面前说情,我相信他一定会听你的,毕竟你是——那个人。”
  余舒挑挑眉,心道她是猜到了自己破命人的身份。余舒突然有些可怜起纪星璇,为她有这份聪明却一直用错了地方。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情?”
  纪星璇回答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绝对不知道的秘密作为交换。”
  余舒有了兴趣,对一旁的黑衣卫摆摆手,让人退下。她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在纪星璇面前,伸出一只素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她的眼:“你先说来听听。”
  纪星璇浑身僵硬,没有躲闪,她轻声地说出了那个被她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也是她师父留给她保命的最后一样法宝,不到万不得已,她宁死都不会说出来,眼下为了她的孩子,她愿意冒一次险。
  “太子刘昙,并非先皇亲生骨肉,而是薛贵妃和别的男人所孕。”
  余舒一直觉得,她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再没几件可以让她变脸的事情,然而眼下听到的这句话,着实震惊了她。刘昙已经做了皇帝,现在居然有人告诉她,他不是先皇的种!?
  “你再说一遍?”她手上用力,捏紧了纪星璇的下巴,两耳竖起,一双利眼牢牢地擒住她。
  “太子刘昙不是先皇的亲骨肉,他是薛贵妃和别人所孕。”
  余舒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问她:“和谁?”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纪星璇怕她不信,连忙解释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他说,或有一日我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就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方能保命。我不求你饶我一命,只求你饶过我的孩子。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竖起手指对天发誓,余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能发誓你自己说的是真话,可你怎么能保证你师父说的也是真话呢?”
  纪星璇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验证,我师父说过,太子刘昙大腿内侧有一块蛇形胎记,他的亲生父亲身上同一个位置也有一模一样的胎记,而先皇没有。你若是能查出薛贵妃嫁人之前同哪个男人有过私情,便能查证我师父告诉我的是真是假。”
  余舒闭了闭眼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的大洞明术小成,自能分辨出纪星璇说的是真话,而她那位师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就值得推敲了。
  纪星璇死心塌地追随的这个师父,正是湘王本人。而据她所知,湘王和薛太后就曾有过一段私情。这么说来,亲口告诉纪星璇这个秘密的湘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让薛太后珠胎暗结的男人!
  可想而知这个秘密如果传了出去,势必会迎来一场大乱。
  她放开纪星璇,搓了搓手指,站起身道:“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我都保证那个孩子会好好地活着。”
  其实就算纪星璇不求她,她也不会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她会让小余过换一个身份活在这世上,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亲生爹娘是谁,更不会为了报仇雪恨,毁了他一辈子。
  闻言,纪星璇晦暗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光明,她没有听出余舒这样笃定的语气背后代表着怎样的权力,而是以为她会在大提点面前求情,保住她的孩子。
  “多谢你。”作为一个母亲,她这一声道谢发自肺腑。
  余舒俯视着纪星璇为了孩子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倒也有了几分释然。她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往日恩仇,一笔勾销。
  看着厚重的牢门重新在她眼前关起,纪星璇松了一大口气,软倒在地,鲜有人知,她生来具有一种天赋,可以分辨旁人对她的善意和恶意,因此避开许多祸事。她能感觉得到,余舒现在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她是真的答应了要帮她保住孩子。
  “宝宝,娘亲对不起你,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愿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做个平凡的人,娘死也瞑目了。”
  纪星璇喃喃自语,唯有生过孩子做了母亲的人,方才能够体味这份无私,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那个身上流着她血脉的小生命。黑暗中,她突然听到门外不远传来的说话声——
  “请太书示下,要如何处置这个女犯人?”
  “不必管她,能活几天便让她活几天吧。”
  “是。”
  纪星璇愣愣地听着那说话声渐渐消失远去了,久久地不能回过神来。
  
  第七百九十三章 番外(十七)
  
  (友情提示:白冉番外)
  转眼又到了年关,送年敬的时候。余府门外两条送礼的长龙能从宝昌街头排到街尾,有时要等上一天,才能踏上余家的大门台阶,却没人敢抱怨一句,还得赔着笑脸,一门心思把东西往里抬。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周虎到今天才品出这句话的味儿来。去年此时是他带人抬着东西到人家府上找脸色看,今年就换作一群人争着抢着看他的脸色了,如今多少人见着他,不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周总管。谁说当奴才就没有翻身的一天,那得看跟了什么样的主子。
  太阳落山,余府大门便关了,甭管外头望不见尾的人头,申时一过,统统拒之门外,这是余舒立下的规矩,阖府上下没有人敢阳奉阴违。
  周虎袖里揣了零零散散一叠子银票,约莫有三五百两之多,快抵得上他十年的月钱了,都是送礼的人偷偷塞给他的。头两天他被这阵仗吓得都没敢伸手拿,然后不知怎么就被他们家大人知道了,北大厢的鑫儿姑娘过来传话,是这么说的——
  “主子说了,给你的就拿着,回头到账房报个帐,交一半,你留一半就是。”
  周虎到现在走路都轻飘飘的,他打从娘胎里出来,手头上就没拿过这么多钱,十天下来,他都能在安陵城里寻个地方安置一间宽敞的宅子了。
  他走在去往账房的路上,心里合计着晚些时候给一群护院的兄弟们分一分,多了不说,每人匀个几两银子吃酒钱总是有的。要知道府里的护卫,除了管吃管穿,一季两身衣裳。每个月额外能得三两银子月钱,更别说时不时还有主子们的赏钱,若是省着花,过个三年五载,便能攒上一笔老婆本,不必打光棍儿了。
  周虎到了账房,看到坐在屋里拨算盘对账的白冉。便凑上前热络道:“白小哥。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六叔呢?”
  原先账房就钱六叔一个管账的,几个月前余舒把白冉也调了过来。说是让他跟着学学算账。但周虎哪儿不明白,别看白冉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姑娘似的,可人家又识字又懂事,他们就家大人是在磨练这小子。嫌他当个伴读可惜了,有心提拔他呢。因此周虎倒没仗着自己做了前院总管。就在白冉跟前拿大,仍同以前一样待人和和气气的。
  白冉搁下账册,起身对周虎道:“六叔肚子疼,先回去休息了。周哥是来上账的吧,我给你记下。”说着他便转身到柜子里取了一本红皮的账本,坐回桌前。
  周虎将今天私下收的银票和银锭都掏了出来。白冉核对了两遍,这才提笔蘸饱了墨汁。工工整整地记下这一笔,再让周虎在后面写上名字,摁上指印。府里的下人最不济也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每个月发放月钱,都要签了字才能领走。
  周虎分得了快二百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当即拿了一锭小元宝搁在桌上,大方道:“拿着买些好吃的。”
  白冉连忙推拒:“使不得,前天你才给了我两个银锞子呢,我都没处花去,哪儿能再要你的。”他知道周虎得的这笔钱是过了明路的,别人眼红不来,何况周虎一点都不吝啬,每回得了钱,多是给前院那群人分了。
  “拿着拿着,见者有份,你不收就是不把哥哥我放在眼里。”周虎板起脸,强塞给他,不等他再推回来,便撒手跑了。
  白冉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掌上圆滚滚的银元宝,一双乌明透亮的眼睛渐渐地迷茫起来。
  他心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辈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哦,对,应该是从他在供人院遇上余舒那天起,他的人生便换了另一副模样。
  他记得清楚,上辈子祖父战败,白家抄家后,他就辗转被人送进了供人院,因为长相漂亮又识文断字,被管教看中便没急着卖掉,而是用心栽培他,好将他送进高门大户去当个细作。谁能想到供人院其实是个专门豢养细作安插眼线的地方。
  他被精心调养了两年,然后就送去了薛相府。一开始,他就只是大公子院子里一个晒书的小厮,连主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偶然一次机会,他在大公子跟前露了脸,便得了赏识,让他做个跟班,从此便有了接近主子的机会,偷偷摸摸地往供人院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后来,兆庆皇帝病重,宁王刘灏得了监国之职,却没得意几天,就被人揭发出一桩丑事,踉跄入狱。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皇帝临死前,竟将皇位传给了和他一母同胞的湘王,此举招来诸多反对,当中以司天监最甚,可争到最后,还是湘王坐上了皇位,始称兆阳皇帝。
  兆阳帝登基后,便着手打压司天监,将大提点贬为三品,一干易官皆往下调,然后抄查京城十二府世家,又将先帝所留子嗣一一圈禁。再然后,东菁王叛乱,割据东北对抗朝廷。朝廷派兵镇压未果,京城之中便有人告发薛家大公子同东菁王早有勾结,有书信为证,薛相一怒之下病倒,薛家从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兆阳帝就以薛家通敌谋反的罪名,流放了薛家旁支在内一十七口男丁,女眷则被送往军中充妓。
  白冉身为奴仆,侥幸逃过一劫,再次回到供人院。当时他并不知道,就在薛家人流放途中,薛老相先是病死,薛睿随后就神秘地失踪了。
  后来又过七年,天下动乱,东菁王与蒙古人同盟,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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