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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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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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足尖一踢,那马便冲了下去。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这是军马断缰奔逸,这是十分寻常之事,谁也没加留神。但不久便有人见到马腹之下有人,登时大呼起来。萧峰以足尖踢马,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飕的一箭,向楚王射了过去。楚王身旁的卫士十分机警,举起盾牌,将这一箭挡过了。萧峰连珠箭发,一箭将那卫士射倒,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箭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楚王的拿手本领,他却不知射这一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而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是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准头稍歪,噗的一声,插入他的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后心穿进,透胸而过,楚王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溜了下来。萧峰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楚王一死,跌下马来,敌军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身的马匹射到,霎时之间,那马身上中了二百多枝长箭,变成了一只刺猬马。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驻在这一边的敌军官兵个个都乘马,萧峰展开小巧绵软功夫,从这匹马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马底下。众官兵投鼠忌器,无法放箭,纷纷以长矛来刺。但萧峰东一钻、西一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一团,数千人马你推我挤,自相践踏,却哪里刺得到萧峰?
  原来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堂拳、地堂刀、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只是他眼明手快,躲得过千万只马蹄的践踏。他看准皇太叔的所在,直滚过去,飕飕飕三箭,向皇太叔射去。皇太叔的卫士见楚王被他射死,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技箭都在盾牌上撞了下来。萧峰手中的十枝箭射出了七技,只剩下三枝,眼见敌方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是要射死三名卫士也难,不用说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干军马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可说已陷入绝境之中。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只不过数百人,已是凶险之极,也是有人相救,方能脱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如何逃命?当真是困兽犹斗,蓦地里一声大吼,纵身而起,呼的一声,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一跃而过,落在皇太叔的马前。皇太叔大吃一惊,举起马鞭往他脸上击下。萧峰斜身一跃,身子上了皇太叔的马鞍,左手抓住他的后心,将他身子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快叫众人放下兵刃!”皇太叔吓得呆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了萧峰,但皇太叔被他擒在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萧峰气运丹田,朗声说道:“皇太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赦免众军无罪,谁都不加追究。”虽不过说几句话,但这几句话盖过了数十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山后数十万人至少有半教人听得清清楚楚,功力之深,实是非同小可。一众叛军本来气势汹汹,都想抢先擒住耶律洪基,立一场大功,忽然间楚王阵前丧命,人人已是大为气沮,军心摇动,待见皇太叔被擒,更是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验,懂得众人心思,一处逆境之后,最要紧的是企图免罪,只须保证不念旧恶,决不追究,叛军自然斗志消失。此刻叛军势大,耶律洪基身边不过二万余人马,若讲战斗,决不是叛军的敌手,因此他不等洪基下旨,便说了这几句话,好让叛军安心。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心中均是惶惑无主。萧峰情如此刻局势极是危险,只须有人登高一呼,数十万没头苍蝇般的叛军立时就会酿成巨变。当真片刻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皇帝有旨,众叛军中官兵不论大小,一概无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众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只听得呛啷啷、呛啷啷,有人掷下了手中长矛。这掷下兵刃的声音能够相互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萧峰举起皇太叔身子,纵马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不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路来。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马下来,接了上去,山峰上奏起鼓乐,一片喜悦之气。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皇太叔道:“你担保饶我性命?”萧峰向山下望去,只见无数叛军手中还是执著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危险未过,寻思:“眼下是安定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监守,谅他以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立功,眼下是惟一的良机。陛下知道都是你儿子不好,当可赦你的性命。”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的念头,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将他身子安放在马鞍之上,朗声说道:“众三军听者,皇太叔有言吩咐。”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法,皇上宽洪大量,饶了大家的罪孽,各人快快放下兵刃,向皇上请罪。”皇太叔是这么说,众叛军群龙无首,虽有凶恶倔强之徒,也已不敢再行违抗,但听得呛啷啷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了兵刃。
  萧峰押著皇太叔上得苍茫山来,耶律洪基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萧峰身边,握著他的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以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不由得流下泪来。皇太叔跪伏在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耶律洪基此时心境好,向萧峰道:“兄弟,你说该当如何?”萧峰道:“叛军人多势众,须当安定军心,求陛下赦免皇太叔死罪,以安反侧。”洪基笑道:“很好,很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他转头向北院大王道:“你传下圣旨,封萧峰爵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萧峰吃了一惊,他杀楚王,擒皇太叔,全是为了要救义兄之命,决无贫图爵禄之意,耶律洪基封他这样的大官,倒令他手足无措,一时说不出话来。北院大王向萧峰说道:“恭喜,恭喜,楚王的爵位向来不封外姓,萧兄快向皇上谢恩。”萧峰向洪基道:“哥哥,今日之事全仗你洪福齐天,众官兵对你输心归诚,叛乱方得平定,做兄弟的只不过出一点蛮力,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何况兄弟不会做官,也不愿做官,请哥哥收回成命。”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伸出右手,揽著萧峰的肩头,说道:“这楚王之封,南院大王的官位,在我辽国已是最高的爵禄,兄弟倘若还嫌不够,一定不肯臣服于我,做哥哥的除了以皇位相让,更无别法了。”
  萧峰吃了一惊,心想:“哥哥大喜之余,说话有些忘形,眼下乱成一团,不能犹豫以防更起祸变。”只得屈膝跪下,说道:“臣萧峰领旨,多谢万岁恩典。”耶律洪基笑著双手扶起。萧峰道:“臣不敢违旨,领受官爵,只是草野鄙人,不明朝廷法度,若有差失,尚请原宥。”耶律洪基伸手在地肩头拍了几下,说道:“决无干系!”他转头向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道:“耶律莫哥,我命你为南院枢密使,佐辅萧大王,处理国事军事。”耶律莫哥大喜,忙跪下谢恩,又向萧雄参拜,道:“参见大王!”洪基道:“莫哥,你禀受大王号令,督率叛军回归上京,咱们去向皇太后请安去。”当下山峰上奏起鼓乐,耶律洪基等一行人向山下走去。叛军的领兵将军已将皇太后、皇后等请出,恭恭敬敬的在营中安置。耶律洪基进得帐去,母子夫妻相见,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自是人人称赞萧峰的大功,那也不必细表。
  耶律莫哥先行,引导萧峰去和南院诸部属相见。适才萧峰在千军万马中一进一出,勇不可当,众人均是亲见。南院诸属官虽然均是楚王的旧部,但一来萧峰神威凛凛,各人心中害怕,不敢不服,二来人人敬他英雄了得,三来楚王平素脾气暴躁,寡恩于人,是以萧峰一到军中,众叛军肃然敬服,齐听号令。
  萧峰说道:“皇上已赦免各人从逆谋叛之罪,此后大伙儿应该痛改前非,再也不可稍起贰心。”一名白须将军上前说道:“禀告大王,皇太叔和世子扣押我等家属,胁迫我等附逆,我等若有不从,世子便将我等家属斩首,事出无奈,还祈大王奏明万岁。”萧峰点头道:“既是如此,以往之事,那也不用说了。”转头向耶律莫哥道:“众军就地休息,饱餐之后,拔营回京。”当下南院中部属一个个依著官职大小,上来参见。萧峰虽然从来没做过官,但他久为丐帮的帮主,统率群豪,自有一番威严。统领丐帮的豪杰和契丹大豪,其间也无甚差别,只是辽国军中另有一套规矩,萧峰一面小心在意,一面由耶律莫哥分派处理,一切均是井井有条。
  萧峰带领大军出发不久,皇太后和皇后分别派了使者,到军中赐给袍带金钗。萧峰谢恩甫毕,室里护著阿紫到了。她身披锦衣,骑著骏马,说道均是皇太后所赐,萧峰见阿紫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锦袍之中,一张小脸倒被衣领遮去了一半,不禁好笑。阿紫没亲眼见到萧峰射杀楚王、生擒皇太叔,只是从室里等人口中转述而知,但大凡述说故事,总不免加油添酱,将萧峰的功绩,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加了三分。阿紫一见到他,便埋怨道:“姊夫,你怎么立了这样的大功,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却将我瞒在鼓里?”萧峰说道:“这是侥幸立下的功劳,事先我怎么知道?你一见面便来说孩子话。”阿紫道:“姊夫,你过来。”萧峰走近他的身边,见她苍白的小脸上发著兴奋的红光,经她身上所披的锦绣衣裳一衬,倒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又是滑稽,又是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紫脸有愠色,道:“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却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笑?”
  萧峰笑道:“我见你穿著这样的衣服,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阿紫嗔道:“你老是当我小孩子,却来取笑于我。”萧峰笑道:“不是,不是!阿紫,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死于非命了,哪知居然能够死里逃生,我自然欢喜。什么南院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不放在心上,能够活著不死,那就好得很了。”阿紫道:“姊夫,你很怕死么?”萧峰怔了一怔,点头道:“是,遇到危险之时,我自然怕死。”阿紫道:“我只道你是英雄好汉,不怕死的。你既然怕死,众叛军千千万万,你怎么胆敢冲将过去?”萧峰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倘若不冲,那就非死不可,那也说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咱们围住了一只大熊、一只老虎,它逃不出去,自然会拼命的乱咬乱扑。”阿紫嫣然一笑,道:“你将自己比作畜生了。”
  这时两人乘在马上,并肩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一直伸展到天际,望不到尽头,前后左右,尽是护士部属。阿紫很是喜欢,道:“那日我使计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心想星宿派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可是比之你统率千军万马,那是全比不上了。姊夫,听说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都将他们杀了。”萧峰连连摇头,道:“孩子话,我是契丹人,丐帮不要我做帮主,道理也是对的。丐帮中人都是我的旧部朋友,怎么能将他们杀了?”阿紫道:“他们逐你出帮,对你不好,自然要将他们杀了。姊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么?”
  萧峰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聚贤庄上和众旧友断义绝交,豪气登消。阿紫又问:“如果他们听说你做了辽国的南院大王,忽然懊悔起来,又接你去做丐帮帮主,你到底去也不去?”萧峰微微一笑,道:“天下焉有是理?大宋的英雄好汉,都当契丹人是万恶不赦的奸徒,我在辽国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是惧我。”阿紫道:“呸,有什么希罕?他们恨你,咱们也恨他们。”
  萧峰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之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他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极浅,如果丐帮让他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光袋弟子(比一袋弟子更低,背上无麻袋的低级帮众),只怕比之在辽国做什么南院大王更是心安理得。
  阿紫又道:“姊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院大王。以后辽国跟人家打仗,你带兵出征,那当然百战百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的元帅一打死,敌军大家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么?”萧峰微笑道:“皇太叔的部下都是辽国官兵,向来听皇上号令的,所以楚王一死、皇太叔一擒,大家便投降。如果是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杀了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有偏将军,人人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是全然的无能为力了。”阿紫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姊夫,你说冲进敌阵去杀楚王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
  萧峰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丐帮之时,出马诛杀大奸大恶,不论如何激战憨斗,回到本帮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杀了。”至在种种惊险艰巨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他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阿紫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说到勇敢之事,当真是说不胜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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