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lived-几回魂梦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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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lived-几回魂梦与君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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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漕运……你不要以为皇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宾与怜又是一怔。 

搜刮印象中关于今上的所有传闻,无不是反复无常,暴戾独断——以及龙阳之好。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笃定了他是个不好侍奉的君王,今天突然听颜离熙的这句话,心里重重地跳了下,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端倪。可再想问些仔细,颜离熙却开始含笑不答。 

“以宾大人的才智,相信很快就会有所了悟,那么在此前,还请大人暂时居住在古华轩中,就算是给奴才我一个生路。” 

语气清淡,内容却沉甸甸。看着面前人无法掩饰的疲态,以及袍上隐隐斑斑的血渍,宾与怜默然。 

“大人您何不将进谏的内容写成一份奏表,然后等圣上再次驾临……奴才可以保证,下一次,圣上不会再有今日的举动。” 

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么? 

宾与怜不再却步,至少现在,逃,也无处可去。 

颜离熙知道,眼前的少年暂时被自己稳住,或许他并不了解所谓“临幸”的真正可怖之处,或许他一心想要为民请命,又或许他是个真正准备尽忠效国的“忠臣”。当然颜离熙希望答案是最后一种,因为他已经找寻这样的人,很久很久。 

“宾大人,奴才……有些疲累,请允许奴才先行退下。” 

暖暖地笑着,他如此请辞。 

之后三四天,慕容帝一直没有在古华轩出现。 

一面暗自庆幸,另一面又为旱情而焦急,兄长遣出的信鸽只能落脚在外城会管里,是故所有音讯都被隔断。才几天工夫,宾与怜就有了形销骨立的先兆。 

出入古华轩的宫人很少,除去提盒送饭的宫女,便只有颜离熙一人。不出门时,颜离熙总喜欢穿一袭单袍,坐在窗前和宾与怜聊天。 

头几天两人生疏地互称“大人”和“公公”,等到熟稔下来,就改称“与怜”和“离熙”。然而颜离熙更喜欢让与怜称呼自己的字,“解之”。 

“道人卜我八字混沌,纠缠错结,是故取名“离熙”,而取字“解之”。是不希望我坠入世俗纠葛,血本无归。” 

春色旧了,夏的油绿漏过冰裂纹的窗格延伸进来,修长的竹叶扫着离熙的肩,他将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几缕还悬在竹枝上,薄青固地绫单衣下一双修长的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那细长五指是最让宾与怜羡慕的存在,看得出是经过书画的长期历练。 

颜离熙的脸不是健康的象牙色,而有些苍白——这是大多数宦官的通病,不过他有温暖的笑容作为润泽,所以看起来柔和,像羊脂白玉。 

“克扣赈灾粮饷,绑人拉纤……原来秦江漕运已到了这种地步。” 

轻轻合上宾与怜重新写就的奏折,看着对方一脸的浓重焦虑,颜离熙摇头。 

“沮丧又有什么用,就算圣上立刻批阅你的奏折,漕运之事也不可能即刻得到解决。” 

漕运历来是朝廷运输命脉,能在这上面打主意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徒。宾与怜始终还是年轻气盛,看来要琢磨成才,还得加以时日。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焦躁表情,颜离熙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随行太监一声尖厉的通传: 

“梅妃、兰妃驾到~~~~” 

“奴才颜离熙参见二位娘娘。” 

“臣宾与怜参见二位娘娘。” 

虽不清楚慕容帝的两位妃子因何造访,但从离熙的眼神中便知道来者不善,尤其是父亲贵为当朝国师的梅妃,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古华轩里,两名珠环翠绕的女子坐在上首梨花靠椅上,与怜和离熙则垂首长立。 

“你,就是新科探花?” 

虽没有抬头,但从美好甜腻的声音上就能判断出是位养尊处优的美人。宾与怜应了声,随即听见衣摆环佩的摩挲敲击,是其中一位站了起来。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宾与怜只能看见荷叶裙摆下一双藕荷色掐金的绣鞋小脚,慢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 

“宾探花……果然是好人物。” 

甜得发腻的声音这样说,言语虽是赞美,但语调却无比冰寒。 

宾与怜还没有觉出这话中的玄机,颜离熙却已先反应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雍容的声音阻止。 

“颜公公,这里没有你的事。” 

颜离熙张着嘴徒劳地定了定,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站在宾与怜面前的那个妃子,伸出套着三四个指套的柔荑来,抵上宾与怜的眉眼,慢慢抚触,尖锐的黄金指套在他脸上留下冰凉触感。 

“唇红齿白……这就是皇上喜欢的模样……” 

那五指,逡巡几度,然后沿着颈项慢慢向下,带着一些暧昧和戏谑,分明了的挑衅。 

“这,就是圣上宠过的身子?” 

她到底把他宾与怜当成何种人物了?女人么? 

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焰,思考着是狠狠地甩开那女人还是就着这个趋势将计就计地“调戏”一回。总之,这恶气无论如何都要抒解。而就在这时,衣服后摆被轻轻拉了一下,与怜微微扭头,看见了颜离熙暗示反对的眼神。 

“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还是年轻气盛。 

宾与怜忍不住隔开那攀附在自己胸膛上的玉手,然后尽量平静地回话: 

“男女授受不清,请娘娘自重!” 

啪!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凌厉地扬了过来。 

那女人就在等这句话。 

“大胆,你竟敢说本宫不守妇道?放肆!” 

猝不及防,脸上几道火辣辣的痛。惊怒之下,宾与怜抬头,他看见面前女子恶意地笑,而那一直端坐在梨花椅上的妃子则仿佛对一切视而无睹。与怜脑中一股冲动沸腾灼烧起来,若不是双手被颜离熙牢牢拽住,说不定…… 

然而自认占了上风的女人并不打算就此休止,听说皇上几天前从古华轩盛怒而去,她要趁这个机会解决这可能的敌人。 

踮起脚,扬手又要狠狠落下,女子力道虽不大,但指套尖尖却能带来异常的痛楚,到时候再在圣上面前来个“恶人先告状”,加之又有姐妹的证明,她要在劲敌形成前斩草除根,并非难事。 

这就是大内宫苑的生存守则:无风起浪,不论男女,只论存亡。 

颜离熙切实地感觉到了宾与怜的愤怒。然而对此他只能报以苦笑。这个世上,也许已没有他忍不下的事了吧,只是为了某些人,某些事,现在他不得不反抗。 

“请兰妃娘娘手下留情。” 

迎到两人之间,伸手拦下女子扬起的手,轻轻推开,同时在心中自嘲。 

“太监对女子,总不能说是授受不清了吧。” 

不知是那妃子本就没有站稳,还是有意诬陷,被颜离熙轻轻一推,竟然弱不禁风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门外又是声长声通传; 

“皇~上~驾到~~~~~~~~!!” 

来得正是时候。 

慕容邢反手立在廊前,挑起眉睨着纷纷臣服在面前的男男女女,从他出现起,兰妃就开始啜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陛下……您总算来了…臣妾…呜呜……” 

好假的一出戏。 

然而这出戏并不需要演得逼真,因它仅是一种暗示。 

看着不远处躬身行礼的梅妃——他纳的第一个妃子,当朝太师梅犹敛的独女。慕容邢知道她的举动就是太师的意图。 

无论表现的,有多拙劣。 

“怎么了?” 

慕容低声询问,语调里是昭然的不悦,目光很快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颜离熙,但并没有听到任何辩解。 

“陛下,臣妾和梅姐姐过来古华轩想拜会一下宾大人,没有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宾大人竟然……” 

宾与怜跪在地上,他猜想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究竟会说自己做了什么,出手伤人,还是调戏命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局势本就已经糟糕,并不在乎再看一次慕容帝怒颜——只是不要掉了脑袋才好。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颜离熙却直了直腰,抢在兰妃前面坦白: 

“陛下……推倒兰妃娘娘的是奴才,与宾大人无关。” 

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慕容刑斜睨了一眼颜离熙,依旧不动声色。 

“刚才的事,朕都看见了。” 

这句话语焉双关,听在梅妃耳中自然是明白了大半,但是被充作炮灰的兰妃依旧没有多少醒悟,只是一心想着没有台阶可下,于是横横心,不依不饶。 

“陛下,既然这奴才自己认了,那就请将这个奴才交给臣妾处置!” 

慕容刑冷笑,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妃子的荒唐,不过他也好奇这个女人会如何处置颜离熙,据他所知,后宫的人对颜离熙这个并不得宠的“宠臣”都恨之入骨,今次他倒要看看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你就在这里发落这个奴才,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妙法处置。” 

颜离熙听见这样的发落,脸上表情更淡了,没有求饶也没有惶恐,却恰好又是慕容最讨厌的神情。 

听见了慕容刑的这番回答,兰妃无异于找到台阶,然而妇人所能想到的狠毒伎俩始终有限,她摘下头上的金簪,奋力向颜离熙的手上和身上扎去,力道虽不大,但暖天衣服穿得薄,而簪子本就尖锐,所以也是记记见血。宾与怜跪在一边,刚开始候还尝试着忍耐,但是直到他看见殷红的细线从颜离熙右腕上垂挂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狠毒的妇人!” 

虽然还是跪在地上,但直起上身的宾与怜就已给兰妃造成强大的压迫感,然而已再次举起的簪子却是收不回了,眼见着这次的兰妃的目标竟是颜离熙的双眼,宾与怜再顾不得去多想,直接挡在前面。 

无论自诩如何冷静,颜离熙都不得不在这场闹剧中睁大眼睛。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人为他做出这些。 

然而未几,短暂的惊讶就被另外一抹复杂的表情所遮盖。 

几乎就在宾与怜抵挡的同时,慕容刑伸手拦下了那只金簪。 

古华轩里的气氛骤然诡异,就连方才还作壁上观的梅妃也不禁紧张起来,因为慕容帝用空手挡下簪尖,此刻已经可以看见有鲜红的血液从紧攥着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陛下……陛下饶命……” 

发现自己竟然伤了龙体,兰妃一下子失却了方才的倨傲,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胆敢有损龙体,其终究是死路一条。 

“滚吧。” 

出口的依旧是最最简单直接的命令,慕容刑松手将金簪扔在了地上,清脆的金属声催促着梅妃赶快带上自己的炮灰离开。现在事件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宾与怜的敬与不敬,慕容帝知道,唯有这么做才能够不着痕迹的将这场闹剧息。 

现在还不是动梅家的时候。 

看着梅妃带着脸色煞白的兰妃匆匆离开古华轩,颜离熙躬身倒退着走到偏厅,找来了药物和布帛为主上包扎伤口。他跪在地上,小心地捧起慕容刑流血的右手,上药包扎,一举一动都轻柔到了极致,连在一旁观看的宾与怜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心里凭空生出一种羡慕来。 

也许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能够体会到这样的呵护。 

慕容帝由着颜离熙将伤口包扎仔细,这次他没有落下责罚或者反对的目光,事实上,偌大的皇城里,也只有颜离熙的服侍才真正让他觉得舒心。 

这是一种建立在剥夺之上的快感。 

虽然很想一直享受这样的快感,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这几天,想必那个多事的颜离熙已经让宾与怜重新写了奏折,而经历了这件事,梅妃那边想必是可以消停几天。 

“宾卿家没有本要呈给朕么?” 

他甩脱了颜离熙微凉的手,望向宾与怜,同时看见宾与怜传递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给颜离熙。 

颜离熙回报的,则是肯定和鼓励。 

心里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曾几何时,这种温暖的目光也曾经为他而流露过。 

莫名的烦躁。 

“狗奴才,跪到外面去,没朕的允许,不准起身。” 

在接过了宾与怜揣在怀里的奏本后,慕容刑下令。 

“是。” 

分不清楚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一贯的淡然,颜离熙挽着袖子抹去地上的血迹,然后起身,走向前院冰冷的青石天井。 



第六章 

是夜,宾与怜认识了一个别样的慕容帝。 

心里虽然留存有阴影,但颜离熙说过的话和临去前的视线给宾与怜以很大的安慰和鼓励。而慕容刑,似乎也不再有心扮演一个风流皇帝的角色。 

“按照卿家所言,朕发往灾地的粮草在秦江漕渠被人克扣,而邻近寒州城的饥民则被抓去拉纤……” 

端坐上首,慕容帝收起奏表,并不在意宾与怜刻意制造出的疏远。而从他此刻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对这此事的态度,震怒或者漠然。 

“这本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克扣积压,历朝历代多少都有。” 

天色已有些晚,方才有随侍太监进来点上烛明,从开着的门望出去,颜离熙垂首跪在微潮的地面上,只在听见脚步声时抬头张望了一下,恰好对上慕容刑灼然犀利的目光。 

发现颜离熙朝这边望着,慕容刑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他走近宾与怜,用略显轻薄的手法撩起一缕发丝,放到鼻端嗅闻。 

“是金木樨。” 

喃喃地报出熏香的名称,慕容刑很满意地看见门外的苍白面容在一个可以被称为悲伤的表情后再度沉落,而他也在宾与怜挣扎推拒前,很快地甩开那缕头发,继续正题: 

“你可知道,寒州一带的封邑,可是属于谁人名下?” 

宾与怜一怔。 

“臣只知封邑的主人是开山王,至于名姓…臣不知…” 

“果然是个只知是非不知世故的蠹虫!” 

看了眼宾与怜脸上阵青阵红复杂的色泽,慕容刑冷笑出声, 

“开山王乃是异姓,因开国功勋而被世祖封王开山,这代王名皋翔,梅姓。” 

梅姓…… 

“陛下,那开山王与当朝太师……” 

“表叔侄关系。” 

果然…… 

在惊闻这个敏感的姓氏后,宾与怜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已身处于一个漩涡中。之前仅是站在局部看不到全面,而现在,印象中只在演义和史书中才会出现的阴谋,正慢慢呈现。 

“现在还有人在观察秦江的情形么?” 

见到宾与怜若有所悟,慕容刑端起桌上已有些发凉的龙井,却无心啜饮,只是拈着盅盖碾着盅沿,发出让人焦躁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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