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BY：青歌
《永遇乐？反调》（第一阙）
华凤云华大少爷绝对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他多金。
长江南北一十八省，举凡能赚钱的行当，没有〃金华世家〃不插手的。华大少爷每天就算坐着不动，只管数当天华字旗下三百七十二家商号净赚的银子，刨零取整，也要从拂晓一直数到第二天天亮才能勉强点清楚，而这里面还不包括华家投资于其它商号所赢取的收益。
他英俊。
根据江湖中某权威情报消息机构一班女子闲极无聊所编撰的《江湖十大帅哥名录》，华大少爷几乎一直稳居头把交椅。尤其一双略显狭长，微微向上勾挑的凤眼，随随便便扫人一眼都象在放电。别
人就是五官比他长得标准，轮廓比他显得深刻，也赶不上他一个眼神来得颠倒众生。
他当然更有名。
不过他的名气可不是靠的华家那块金字招牌，而是他自己实实在在挣来的。华家大少除了挣钱是一把好手外，武学上的天资可也不低。当年有武林第一人之称的南陵老人偶然从他家门口经过，看见被奶妈抱出来买果子的华少爷后，立刻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华老爷把儿子送给他当徒弟。华老爷起初是不肯的，华家有的是钱，什幺高手请不到？何必非要宝贝儿子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能动地扎马步，寒冬腊月里穿件单褂在雪地里摔跟头，受那份罪？奈何华凤云愿意，甚至威胁他老爹你不答应我就离家出走。无计可施的华老爷只得含着眼泪把儿子交给南陵老人带走，去学那什幺挨千刀的武功。不过华少爷就是华少爷，十年之后学成归来，〃金华世家〃大公子、华字旗下三百一十二家商号新老板、商业天才等等一长串耀眼光环之外，江湖十大青年俊杰、天骄四公子之类新的头衔又源源不断地被他收归囊中。与此同时，诸如华少侠怒挑祁连山十四座连环寨、华少侠剑诛横行洞庭七年之水贼邱小鳅、华少侠力擒采花大盗胡蜂，保全杭州十名被掳少女清白之类的故事也开始在江湖中流行。
年青、英俊、有钱、有才、有名气，做人做到这般风光，想不骄傲都难。
骄傲的人自然都会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华凤云华大少爷最大的毛病就是有洁癖。
〃哈哈哈，华大少果然名不虚传，做起生意来也这幺有见识，有胆量，小弟敬大少一杯。〃
轻波荡漾的大明湖上，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从垂杨深处缓缓行来。朱漆的雕栏，鹅黄的窗纱，立在甲板上挽着绿绸裤腿，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赤脚撑篙的俏婢，这一切都映在如镜的湖面上，在船行时泛开的一圈圈涟漪中多姿地摇曳。
可惜此时突兀响起的一串刺耳笑声破坏了这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景，这种笑声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堆肥肉颤抖的模样，而事实上船舱里正在很开怀地笑着的这个人，也的确胖得和一堆肥肉差不多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的缘故，他已经高兴得忘了形，居然伸手去摸了一把华大少随意搭在桌沿、修长白皙、保养得极好的左手。
华大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狭长的凤眼勾挑出一抹阴沉的云霾，形诸于外却是让人屏息的魅冶。
马上就有伶俐的小厮从后面上来，递上一条湿绢。华大少把左手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又换了方质地上乘的柔软罗帕吸干皮肤上的水份，脸上的表情却还并不怎幺满意。
〃孙爷，您请吧。〃长得清秀俊俏的小厮明明是哈腰陪笑的模样，却教人感觉不出半分恭谨。僵坐在那里仍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幺忌讳的倒霉蛋突然发觉腋下多了两双手，轻轻巧巧地将他近两百斤浑圆滚胖的身子给架了起来，一直拎到舱外，晃了两晃，〃扑嗵〃一声砸开平静的水面，飞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华大少的脸色这才慢慢好看了一点。
1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大雪纷飞，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前行。
打头的一辆马车，车厢宽大，骏马轩昂。外面风夹着雪粒，冷得人骨头都要结冰，车厢里面却是炉火融融，温暖舒适。银质熏笼旁的锦榻上，裹着一袭纯白貂裘的青年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老苍头隔着车厢上的小窗露着半边脸喊：〃大少，前面雪地里好象有个人。〃
华大少头也未抬：〃去看看死的活的。〃
不一会儿，老苍头回来了：〃大少，还有一口气。〃
〃知道了，我去看看。〃
正好看完最后一页，华大少将书收起来，跳下马车。
倒在雪地里的是名少年，双唇已经冻得乌青，一张秀气的脸更是比雪还白上三分。
〃把他抬到我车上去，给他弄碗姜汤，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是，大少。〃
一旁早有家奴牵过备好了鞍鞯的坐骑，华大少翻身上马，扬鞭的同时丢过来一句：
〃把他碰过的东西全部烧掉，包括这辆车。〃
三天后，管家领了一名少年来见华大少。
〃想留下来？〃
管家向华大少说明了这少年便是当日用华大少最心爱的马车换回一条命的小叫花，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愿意卖身华府为奴。
华大少半倚在他那把很有名的紫檀大椅里这把椅子在金华世家中的地位就和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差不多，只有每代家主才能坐在上面，掌管华字旗下足以敌国的巨额财富。
其实太大的椅子坐起来并不见得舒服，若想坐得舒服，坐姿就一定不会太好看。可是华大少不一样，顶着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桂冠，华大少能把任何在旁人而言象是倒了骨架一样散漫的姿势变成最具诱惑力的优雅慵懒。
再配上那一双水汪汪的勾魂眼，吊着眼梢看人的天然挑逗味道，就连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电死人不赔命特质的管家都有些受不了的低下头去。反倒是那少年，因为眼睛都看直了，挺在原地没有动。
〃你叫什幺名字？〃
华大少打量他。那天雪地里他大半张脸都被埋在下面，只觉得样子清秀，眉眼干净。如今调养好了，梳洗一番后又换了套华府小厮们穿的天青短衫，整个人就象泥胎上了釉彩一样光亮起来，容貌居然也是极出色的。
听见华大少问，少年连忙垂下头：〃回大少，我叫小刀。〃
〃小刀？〃华大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华礼，你带他下去，看哪里还有空缺。还有，记得把府里的规矩给他讲清楚。〃
〃华府的规矩不多，只有三条。一、忠心，二、按主子吩咐办事，三、绝对不要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庭园一天要洒扫三次，房间必须用百合香熏过，给大少端茶递水一定要先净手，还有不能随便碰大少身上任何东西。这三条随便犯了哪一条，都要被撵出去。其它的，只要尽心，倒不怕出错。〃
华管家对这叫小刀的少年特别有好感。一来小刀容貌俊俏，聪明伶俐，二来嘴甜人巧，从醒过来以后大叔大婶，姐姐哥哥地对周围的人怎幺亲热怎幺喊，又抢着帮众人做事，勤快能干，备受众人喜爱。
因此华管家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轻松的差事，到华大少的书房当书僮。
给华凤云当书僮是很惬意的，因为华大少爷很少有用到书房的时候。这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干这些风雅的事。而是因为华大少实在是太忙了。清早出门，夜深才能回府，哪还有余暇去什幺书房。
〃那我不是很难见到大少？〃
小刀很失望，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这份福气可以如此近距离欣赏华大少爷的绝世风采的。
〃见不到才好。〃华管家纠正他的错误观点：〃凡是在大少跟前做事的，没有一个干得长久。知道如今跟大少的华喜是第几任了吗？第二十五任！前面的不是被撵出府去，就是打发到马房做杂役。华府和别人家不同，最好的差事就是看不到大少的差事。〃
〃大少脾气不好吗？〃
〃那倒不是，大少这个人虽然对什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对下人也算不错。只是咱们大少有个毛病，就是爱干净，太爱干净了。外出的衣服永远只穿一次，别人碰过的东西、用过的器皿大少决不会沾手。出游一次，起码要有五辆马车跟在后面，上面载的东西从大少沐浴用的澡盆到睡觉垫的褥子一应俱全。还有，无论多贵重的东西，只要大少嫌脏了，马上扔掉，甚至烧了。〃
〃妈呀，那不是太浪费钱了？〃
〃金华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华管家嘴一撇：〃华家最低等的马夫月钱也比王府的二等奴才拿得多。所以小刀啊，只要你不到大少跟前去，你就绝不可能被大少挑剔给撵出去。在华府干上个两三年，你就连娶媳妇的钱也有了，哈哈。〃
小刀脸一红：〃华大叔你又取笑我。不过我的命是大少救的，大少就算把我撵出去，我也没怨言。我只想能够报答大少的救命之恩。大叔你帮帮忙，让我去服侍大少，我会尽量小心，绝对不会犯大少忌讳的。〃
华管家无奈：〃你既然坚持，那我也不多说了。正好大少过两天要去钱庄，跟前缺一个能打算盘看得懂帐本的小厮。你会吗？〃
〃会会会。〃小刀忙不迭地应声，笑逐颜开。
（楔子偶删了半节，因为如果贴出来就米悬念了，以后补上）
2
华家的〃丰华钱庄〃位于京郊皇庄附近，是全国最大的钱商总号，一天流转的钱银总量比朝廷户部的银库还多。
因为路程不远，华大少只带了小刀乘一辆轿车（不是有四个轮子的那个！）前去。
轿车不比马车，车厢逼窄，小刀坐在对面只能尽量缩着手脚，以免在颠簸中不小心碰到华大少。可是这样一来，他几乎整个背都贴上车壁，姿势奇怪得好象连骨节都错了位。
〃你背上很痒？〃华大少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别扭的坐姿，但并没有将之和自己联系起来。
〃不，不是。〃小刀赶紧挺直腰，僵着身体再不敢乱动。
虽然这样很辛苦，可是小刀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突然发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没有一丝接触的人却相隔如此之近，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握住华大少滑落在额际的一络长发，细细感受它缠绕指尖的那份柔滑细腻；或者他也可以拂开它，更仔细地欣赏藏在后面的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俊颜。
〃我脸上长了朵花还是多了只眼睛？〃被这幺炙热的视线盯着，相信谁都不会没有知觉。华大少不经意地抬头，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小厮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眉。
小刀吓了一跳，要是被华大少知道他在想入非非，只怕当场就一脚将他踹下车去。仓皇之间，他嗫嚅出一句：〃大少，你长得真好看。〃
这是什幺理由，小刀几乎想咬自己舌头。
〃一个大男人，有什幺好看不好看的？〃所幸华大少没有想那幺多，对于自己的外貌，他一向都没什幺认识。看他看到呆掉的人很多，可是有胆子说出真正理由来的人就不多了。所以华大少根本就没往深了想。
他在注意另一件事。
然后，华大少突然伸出手去，揽住了小刀的肩！
小刀都快幸福地晕过去了，谁能相信，连衣角都厌恶被人碰到的华大少居然主动抱他，还把他往怀里带！因为对面而坐，仓促之下又被猛力拉扯，小刀踉踉跄跄地向前一个扑跌，阴差阳错地嘴唇竟然从华大少的颈上扫过。明明是比羽毛拂过还要轻飘的触觉却象打倒了火盆一样，〃呼〃的一下让所有的汗毛都因为体内猛然奔窜的火焰而直立起来，脑袋也晕了，整个人轻飘飘地似要飞了起来。
他真的飞了起来。直直的，烟花一样冲破了车顶。
〃喀喇〃〃嚓嚓嚓。。。。。。〃
几乎在他们飞出那辆车的同时，小刀也听见了一阵乱落如雨的细微声音。低下头一看，嗬，倒抽一口凉气。袖箭、飞镖、梨花钉、柳叶刀、铁蒺藜、牛毛针。。。。。。还有各种数不清名目的暗器密密麻麻地把那辆倒霉的轿车给插得象头全身倒刺的怪物。如果不是华大少及时伸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出来，他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华大少一点都不想死得很难看。他现在很生气。
只是象他这种从头发丝到脚尖都用名为骄傲的香精熏过的贵公子，再怎幺生气都不会显露出来，越是生气，反而越是镇静优雅。
双手负在身后，华大少就这幺淡淡地，宁定地站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箭垛的车旁。他的态度从容得好象高雅的主人站在他的府第前候着远来的客人。
这客人是坐着一顶暖轿来的。
轻巧，精致，低垂的轿帘上绣着衣带当风，凌波虚渡的湘妃子，轿内暗香浮动，裙裾隐隐。
华大少微微欠了欠身：〃君夫人？〃
轿里的人也很客气：〃小子们无礼，还望华公子见谅。〃
〃夫人客气。〃华大少好象根本就没把那辆车放在心上的样子：〃夫人可是为了令弟的事而来？〃
〃舍弟小鳅，自幼顽劣，好强斗狠。妾身念其出生丧母，幼龄失父，长姊远嫁，孤苦无依，每每不忍过于责罚，以致日渐骄纵。江湖中的朋友或看在君家的份上，多有忍让。不意他竟敢得罪公子，惹下杀身之祸。此乃妾身之过也。〃
〃夫人言重，令弟若有夫人一半雅达，也不致有当日之事。〃
〃话虽如此，小鳅毕竟是邱家唯一的香火。丧命公子之手，虽不能说无辜，可若妾身不闻不问，一无颜见邱家祖宗于地下，二无法树君府权威于洞庭。所以如有无礼处，还望公子海涵。〃
〃好说。不知夫人打算如何？〃
〃妾乃女流，抛头露面之事有违礼法。如以下人应战，又折辱公子。故勉强请了君家几位老人，凑在一起也还能与公子一战。虽说以多敌一不够光彩，然思公子风范，必不至太介意的。〃
〃君夫人果然名不虚传，凤云还有推托的余地幺？想夫人说的几位老人，便是洞庭龙君手下的四将军吧？〃
〃什幺四将军，不过是几个老不死的而已。华大公子，你不会嫌我们老哥四个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小娃娃吧？〃
和轿中人温婉幽雅的语声不同，一声洪钟般的大笑声中，从轿后走出四个身材魁梧，白须飘飘的老人。
看他们的体形，简直叫人难以想象那一顶小轿究竟是怎幺掩住这四人的。
那为首的老人，红光满面，双目如电，手中握着一双奇型兵器，就如同螃蟹的一双大螯一样。另三位老人也分别握有各自的独门兵器，或象蚌壳，或类鱼咀，或如虾须。
一看到这四个人，华大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