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飘零不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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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飘零不识归-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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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悄然从客栈跃出,几个腾挪后又再度回归暗夜。

*

三日后,他们到达了宇竭门总坛,这儿并不是平常人想像的荒山野岭深处,而是在江南大郡的城郊。要知即使是江湖第一大魔门,也是要吃要喝要玩要乐的,荒山野岭那种苦行清修日子恐怕养不住人。宇竭门暗控下的产业天下遍布,从布坊到妓院,什么兴隆做什么。一则有利可图,二则可以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力,派驻人手到各省各郡。

那晚郊野避雨后,裴迹也不再躲避舒旸,与他同吃同房,却不碰过他分毫。舒旸仍是坐车,有所不同的是,一掀帘子,就能看到裴迹坚石般的脸庞,单是这一点已叫舒旸欣喜无比,起码可以随时偷眼看他了。

裴迹却是暗自苦笑,想斥责舒旸太过轻浮,对着他娇羞的脸,总也说不出口。看着舒旸就像看到依兰,又或看到依兰的小时候,心底的情感怜惜难以自制的泛滥。

*

裴迹的屋子不在总坛内,从前老门主曾分了他一处院落,几个心腹家人替他看着;他虽鲜少在家,总算是个家。老灰押着人货回总坛,他便带着舒旸迅速回家,刚刚进门安顿好,有人上门来了。家丁报说是简炎派人来请他回总坛的,裴迹心头烦躁,虽是千万个不愿意,也只得遵从,叮嘱着舒旸任何人来请绝不可随去。

舒旸不明他何以如此紧张,仍是温声答应了。裴迹犹自不放心,那家丁随他多年,知道简炎的暴烈性子,提醒道:“少爷,那人来了好久了,还在外面等着。我和阿才会照看好舒公子的,您尽管放心去。”

裴迹蹙眉沉叹,无他法可想,手背轻抚着舒旸的柔细脸蛋,微笑道:“去收拾干净等我回来吃饭。”舒旸报以灿然一笑。

4
总坛是座恢弘大气的建筑群,上上代门主痴迷佛学,竟然命人将那普通民宅格式的总坛,改成了庙宇式样,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里外相对,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门主的内苑在一片地势微高的小山坡上,恰好能俯瞰总坛。进内苑不论职位高低,地位身份,都需解下兵器;而进入简炎的寝殿——罗刹殿更要换上轻软便鞋。这是简炎的规矩,上代门主并无此规习。听说是因为他睡眠极浅,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且他最厌人声嘈杂。

因而,当裴迹换了软鞋进入罗刹殿时,庙堂般的大殿里唯闻侍男们幽灵般游动的轻微鞋底摩擦声。一名男仆悠忽忽飘到他面前,欠欠身,无声的引领在前。

殿内人人矜持,裴迹想探口风也不得。心中好奇又惶惶,到底简炎这么急着找他来做什么呢?从入口大殿的侧门而出,过了道月门,走在篾帘低垂的回廊中,隐可闻溪流击石之声,空气中暗香浮动,让人迷醉。

那男仆领着他穿过小亭,再过一道竹拱桥,到了一堆假山石前,男仆低声道:“门主在泷於小榭,小的不能过去,裴堂主请。”

裴迹钻入假山,嶙峋崎岖中七弯八拐,眼前豁然开朗,百步外便是那飞架于潭上、二丈见方的泷於小榭,轻盈逸动的布缦中隐隐绰绰有一人,他不敢多看,抬步而前,在十丈外立定,恭身道:“属下裴迹见过门主。”

温润清亮的声音飘到身边,细腻得如同在耳边呢喃:“裴堂主么?进来。”裴迹深吸口气,踏入台中。

一人凭栏而坐,淡青长衫,非缎非绸,映透着阳光,流光溢彩,令人目眩;未曾束扎腰带,但其褶皱处却颇见纤细。他的头发高高束成一髻,随意绕了根同色缎带,在身后随风而荡,比起冠簪,别有一番风味。

他回过头来,面目不见得如何惊天动地的美,却是清润可心;他看来和裴迹差不多年纪,唇边的微笑透心的真诚,邻家大哥哥般亲切近人。他向裴迹的轻轻一笑,沁人心脾的和暖,仿佛能融去世间的寒冰。

“多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不回来了。”揶揄的语气听来太过亲热。

裴迹暗地苦笑,他怎能忘了他,这人毁了他一生的爱,留给他一世的怨悔。他怎会忘记?

裴迹不知他到底所为何事,忙先将此行收获说了,简炎不置可否的听着,忽地笑道:“裴堂主一路辛苦,我敬你一杯。”说着举起身前几上的酒杯。

裴迹恭身接过,不敢疑它,一饮而尽。简炎大笑道:“好!裴兄英雄不让当年!”这称呼一改,叫裴迹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现分毫警惕。

简炎亦勾起个杯子,晃了晃,直视裴迹笑道:“听说裴兄收了个男宠?”裴迹由不得大惊,登时变了色。简炎更是笃定,悠然喝了杯中酒,等待裴迹的回答。

裴迹脑中霎时掠过百十个猜疑。是谁出卖了?是老灰吗?还是别人?老灰非是不可能,但他和自己同时到达,以他的身份要见简炎并不容易,何况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别人?难道奴队中有简炎的密探?

裴迹顿觉冷汗淋漓,背脊升起丝丝凉意,简炎知道了多少?他不会发觉了自己对舒旸的异样感觉吧?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是,属下确曾收了个少年做侍从。”

“哦?是侍从?不是侍寝么?”简炎温和的笑容现下看来格外扎眼,让人恨不能替他抹了去。

裴迹额上凝出汗滴,咬牙道:“自然不是,属下怎敢?”

“这么说……你还没碰过他啰?”简炎的笑容愈大了,仿佛看着一头跳入陷阱的小兽。

裴迹深吸口气,道:“属下不敢。”

简炎端起不知何时送上的茶碗,吹呵着白气,淡淡道:“我这儿缺了个香童。”裴迹脸色变得死灰,“上回那漂亮孩子没来多久就失足落湖了,好生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今儿向你讨个人行吗?”

裴迹强忍愤慨,哑声道:“他们不是刚送来一批——”

简炎不耐挥袖打断:“尽是些粗手大脚,没见过世面的,不好调教。倒是老灰说起,你‘捡’的那个孩子伶俐得紧。怎么?裴兄舍不得?”

裴迹铁青着脸,竟没有敷衍的心情。

“一个侍从罢了,又不是枕边人。‘朋友妻不可戏’,可没听说过‘朋友仆不可夺’吧?”裴迹无言。

简炎面色一冷,漠然道:“裴堂主,本座向来说一不二,你是知道的。一个贱奴值得你这么维护吗?本座不想说重话,裴堂主斟酌清楚,莫为了个低三下四的奴才伤了自家兄弟情谊。”

裴迹咬牙又咬牙,愤恨归愤恨,心痛更心痛,终是涩然嘶哑道:“是,属下遵命。”

简炎泛起胜利的微笑,裴迹猛地抬头,沉声道:“晚上送他来。可否?”简炎了然般笑着,视线回到了深邃的潭中,默然下了逐客令。

5
裴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家丁们说了什么,或者没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径直冲向后院,一心只要抱住舒旸,感受他的真实存在,感受拥他入怀的感觉。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当日眼睁睁看着依兰在怀中死去,那般的束手无策,那般的惶恐心悸。依兰的生命在他的指缝间流过,死命也抓不牢,难道舒旸也要如此?

粗蛮的撞开房门,一人端立房中,身着单衣,微黄的湿发瀑布般洒在肩头,闻声吃惊的看去,见是他,登时笑意盎然。

“你回来……呜……”他的话音被濡湿的柔软强硬的堵回。裴迹几近疯狂的蹂躏着那两片脆弱细薄的唇片。

心中念叨着:要他!要他!要他!

手掌轻易的剥去毫无实际意义的单衣,在舒旸那曼妙的躯体上上下求索,一寸寸膜拜着。他终于放过了那早已红肿不堪的甜美,让舒旸得以缓回气,过于苍白的脸上映出诱人的艳色,风致嫣然。裴迹一把揽起他,大步迈向床榻,怀中人迷迷糊糊的哼说什么,裴迹停了除衣的动作,勾起他的脸,坚定的道:“给我。”

与其把他给简炎,不如留给自己。不管简炎是什么目的,坚持把舒旸要了去,只要他拥有了舒旸的初夜,也总算不会让自己后悔更甚。

不等舒旸回答,他已压身而上。

长袖一挥,帘帐落下,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衣服一件件的掷出帐来,堆在地上,形成一种奇特的媚惑景象。

那充满色欲的摩擦接触声,伴随着喜悦的轻吟从内传出;一声长声痛呼,仿佛附上了什么巫术,所有的动作声音都因之而止;既而,混杂着痛楚与兴奋的啜泣,很突然又很自然的,转成一高一低两种近乎野性的喘息,随着帐外隐约可见的人影晃动而越来越急,声调越升越高,直至一个不类人的尖利细小音调,才如同崩断了琴弦,缓缓低落而成呜咽哀鸣。

许久声音渐没,一只晶莹玉白的手掌溜滑出帐外,然后从内伸出一只古铜色的大掌覆盖其上。十指紧扣。

“旸,我……很喜欢你。”回应他的是清晰的哭声,伴着怨怼:“很痛耶~~”

“听我说,旸,听我说。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很久以前……”裴迹的声音略显焦躁,“我爱她,可是我保护不了她,她死了……”呜咽声渐渐止了,显是舒旸在聆听。

“……我不能给她报仇,起码现在不能。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旸,我是宇竭门的堂主,我们有四个堂主,只有一个门主。他的话没人可以不听。刚才他叫我去,他……他让我……”

裴迹喉间一哽,无法继续。半晌,他涩然哑声道:“他要我把你送上去。”

*
帘帐内,一黑一白的两条汗湿的躯体绞缠在一起,舒旸安逸的躺在裴迹坚实的臂怀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身在梦中,梦一醒,就会失去一切。他的下体隐隐作痛,身上也布满了情爱的证据,可他不想动,不敢动。

他柔弱身体适才激情所承受的痛比不得裴迹的一句话。裴迹进入他时只不过一痛;而他的那句话,却叫他撕心裂肺的连痛呼也难。

他勉强想笑说“不要玩笑”,却知这不是玩笑。不仅是裴迹僵硬的面容,还有他幽冷的目光。

“今晚你就得去。”舒旸心中一凉,低声自言自语了句什么。

“我叫阿才打水来,你洗干净,就……”舒旸痴痴的望着帘帐外若隐若现的日光,迟迟不语。

裴迹不敢再看他的脸色,一咬牙,掀起帘帐,跨出塌去。失去了他的体温,帐外的风吹进来,舒旸不禁打了个寒战。裴迹何等眼力,看得清楚,却没动作,套上鞋掀帐而去。

舒旸惨然而笑,闭目不语。他什么都没有想,什么懒得想。反正他什么都不能决定,人人用过他,就把他踢开;连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他的娘都弃他而去,他,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帘外人影晃闪,桶子的落地声接着是倒水声,鼻中一股幽香,听到裴迹说“你们都出去,我来。”帘帐被挂起,他被抱了出床,与其说他是乖顺,不如说他已全然放弃。

裴迹把他放进泛着草药清香的热水中,一手为他挽起长发。裴迹为他揉拭着身体,老妈子般唠唠叨叨着:“门主的脾气不甚好,你一定得忍着,别顶嘴。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听他的话做好,惹恼了他,只有自己吃亏。”

他见舒旸完全心不在焉的神游千里,不禁微恼,勾起他的下巴,看入他的眸中。“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你好,你就算现在不听,以后还是得这么做。”热腾腾的蒸气把舒旸的红唇烘得格外冶艳,裴迹心中一荡,便要吻下去。

舒旸硬生生的别开头,脱出他的掌握。裴迹无言,咬牙一顿,继续说道:“你若是没什么特别,说不定他一次就厌了,所以你紧记着不得惹他注意。”他没看见低垂着头的舒旸眼中的一闪。

“……你千万别哭,无论如何都别哭。他最喜欢看人哭,你越哭他只会越兴奋……”舒旸一直的沉默让裴迹烦躁莫名,他不禁摇着舒旸的肩头,喝道:“你听到了没有,你……”

他的话因舒旸那陌生的眼神戛然而止,那种可怕的冰冷——不,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让人难受心寒!

裴迹心中大喊:“我是为了你好啊!我也没办法,我若有选择,早已离开了这里……”可舒旸听不到。

“旸,我知道你恨死我,我但愿我能代替你,我……”

“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这么久,舒旸第一次开口,声音稍显沙哑,裴迹却已非常高兴,然而他的问题叫人无法作答。

舒旸看着他的神情,恶意的道:“你也曾经是他的男宠,对不对?”他扬起轻蔑的笑容,再无一言。

裴迹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榔头,怔在当地。半晌,他倏地长身而起,手中的澡巾掷入水中,溅得舒旸满头满脸的水。哐啷一声,裴迹摔门而出。

舒旸看着兀自颤抖的门,忽然急喘几口气,泪水在眼眶中滚了几滚,便要蹦蹿出来。听到门外又有声音,他忙拭开泪水,戴上了冷漠的面具。


 


6
直到马车驾出,裴迹也没再出现。舒旸强忍着心底的怨愤失落,任人摆布。裴迹这回是真的不要他了!

阿才陪着主子目送着马车远去,见马车消失在街尾许久,裴迹仍无半分回屋的意思,只得道:“少爷?回去吧,说不定明儿早上舒公子又回来了呢。”

裴迹无语而叹,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和阿才说话:“我做得对吗?”

阿才一楞,傻傻的道:“我记得您以前教过我,‘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舒公子也……也算不得太重要吧?”

裴迹被他触及心事,郁闷难当,吐口长气,随口般道:“明儿你去查清楚舒旸的底细。他从哪儿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阿才应了,着实不懂舒旸一个下人,值得裴迹这么费心么。

*

舒旸随着那素服男仆,上了无数个阶梯,穿过道道回廊,挨着层层滴水檐,越过座座假山小桥,走了近一刻钟,终于到了目的地。舒旸身上不舒服,累得霞飞玉面,反给苍白脸色平添了几分妩媚。

那人把他领到一个人工湖边的“之”字型浮桥入口,自往浮桥的终点通报——一个几可容半百人站立的平台。舒旸惊奇的看向那灯火通明,照得半边天如同白昼的平台,耳边传来幽幽琴音,伴着那十余个各有千秋的“男仆”,让人几以为身在天外。

那在纱笼薄雾之间蒙胧可见的男子——闲适的靠坐在男仆当中。舒旸心情极坏,扯线木偶般恍恍惚惚。一会想着该如何应对这个门主,一会想着要报复裴迹,出神间,那人已转了回来,木着张脸,冷淡地道:“随我来!”

这初秋夜里,颇有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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