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转眼珠,也对哦:“好啊好啊,不过你家住在什麽地方?”
他奇怪地说:“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我说过。”
我摇摇头:“你肯定没说过,我一点都不记得。”
他抓抓耳朵:“是麽?我老记得我说过似的。呵呵,我住帝都,很好找的。西城左陵街一直走到头,门口有一对石马,就是我家了!”
我睁大了眼:“啊,你……你,那是你家啊?那,你家不就是御驾司的……嗯,王司马是你什麽人啊?”
王永乐一跳而起,眼睛睁得大大的:“咦?你知道啊?哈哈!我就说嘛,我家这麽有名气怎麽会有人不知道的!喂,有空去找我玩啊!哎,对了,你家住哪里?好象你也没提过呢!”
我想了又想,哥哥虽然说,一定不可以说。不过永乐跟我们这麽好,而且王司马我也很熟啊,应该没问题的。
“我住玉莲阁。”
王永乐抓抓头皮:“听著有点耳熟……也在帝都麽?路怎麽走的?回来我去找你玩。”
我想了想,好象有点绕弯子,不过不要紧,我抬头一笑:“王司马知道我住的地方,回来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他答应了一声,看我把茶喝完了,把茶杯接过去放一边:“静静要不要方便,我抱你去吧?”
我摇摇头:“不想去。”
他点点头,走到窗边继续刻他的玉石。
趁他刀子刚拿起来我抓紧时间再问个问题:“那个,永乐,你知道李尔他怎麽样了吗?”
永乐头也不抬:“哦,那小子啊。说来也不算他的错。他不是摩族人,而且他也没有害人之意……你哥哥没说吗?他已经先离开书院了。不过也是啊,换了是我,出了这麽多事,也还是离开的好。”
我点了点头。
好象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注意去想。
辉月爹爹出身很神秘,是一支古老家族的後裔,那种可以治疗伤口的本领,只有他们家族才有,代代相传的。所以辉月爹爹会,哥哥会。
可是李尔为什麽也会呢?
啊,不想了,这麽复杂又没有头绪的问题想著真是白费力气,反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永乐不说话,低头又刻他的石头。
我抱著小玉虎趴在床上。
都过了好多天,自己还是下不了床。
不过好在腿脚有知觉了,和那天那种失去的感觉不一样。
我在慢慢好转,哥哥的脸色一如往常,没有什麽改变。
我试著问他,那天他是怎麽对付那些摩族人的。哥哥只是抱著我笑笑,亲我的额头:“静静还小,这些事情,等你再大一些哥哥会教你。”
我老老实实的窝在哥哥怀里不动。
哥哥不肯教我,但是我很想很想学会。
我想变强,不再当哥哥的负累。
躺在床上不用念的日子过得飞快。
王永乐那块玉非常的硬,天天看他拿了刀在那里刻,就是没见刻好。
过一天问:“你看这个象个什麽?”
我费劲看了半天,说:“象大象。”
他咂咂嘴,走了。
过了一天又来问:“现在象什麽?”
我看看他表情,决定照实说:“还是象大象。”
他撇撇嘴走了。
过了一天再来,不等他开口,我先说:“现在不象大象了。”
他大喜,遂问:“那现在象什麽?”
我摸摸头:“象没鼻子的大象。”
他拔拳欲打,恰好小离哥进来,大惊失色,连叫来人。
王永乐被丹丹哥揪住拖走暴打,质问他为何要杀我。
王永乐十分委屈,他大声哭诉:“我只想对他晃晃拳头……只不过晃的那个拳头里握著刻刀罢了……”
我抱著玉虎坐在床上眯眯笑,小离哥哥给我弄了瘦肉粥,真的很香。
因为快要离开书院,丹丹哥发誓说离开之前一定要比剑赢淮戈哥哥一次。
头一天约了出去,过了半晌,回来。
我问:“谁输?”
丹丹哥说:“我没赢。”
过了几日,再比,我问:“谁赢?”
丹丹哥说:“他没输。”
等哥哥第三次哼哼唧唧回来,我抢著说:“不用说了,我知道,又是不分输赢。”
哥哥咧嘴歪笑:“孺子可教。”
等到我可以下地,可以站住不会倒,还可以满处乱跑的时候,书院生活,告一段落。
我们踏上回家的路。
去的时候是三个人,来的时候也是三个。
只是其中一个……换人了。
来的时候是丹丹哥,哥哥和我。
可是丹丹哥一定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他说要和淮戈去一个叫梧桐城的地方。
我很舍不得。
长这麽大,从来没和哥哥们分开过。
丹丹哥笑著捏我鼻子,骂我胆小鬼,他不过去去就回。
哥哥倒是不意外,只是问他有没有通知家中一声。
丹丹哥很得意:“我前阵子已经写过了,我爹他也说可以去的。”
哥哥于是没有再说什麽,我却舍不得,恋恋的拉著哥哥的衣角不松手。
淮戈哥哥笑著拉我的手:“静静要不要和哥哥一起来玩?我们梧桐城很美的,到处是绿树碧水,四季繁花不谢,也有好多可爱的小孩子可以陪你玩。”
我皱皱鼻子:“人家才不是小孩子了呢!我已经念过书了,我是大人。”
所有人一起笑。
我气呼呼,有什麽好笑的!
哥哥揽著我,跟丹丹哥挥手道别。
永乐和我们一起上车,哥哥说顺路作伴也好。
我咬著花生酥看看哥哥,又看看正埋头收拾他一大堆石头木头的永乐。
其实哥哥是说让他给我作伴吧?哥哥其实很爱静,很少主动找人一起的。
永乐的手真的很巧。
一个车里坐三个人,还是很宽敞。永乐左看看右看看,把窗棂镂花摸了又摸,啧啧称赞:“这车不错,是御驾司下的千里坊今天的样子吧?去年前年的我都见过,没这种样式的。我说玉笙哥,你家够气派。新车子总在五月份才做出样子来,你家马上就有了。”
哥哥笑笑不说话。
永乐光研究车子就研究了半天,又摸又掐还掉转刀柄来敲了又敲,听木板发出的声音,脸上的表情简直,简直就是那个什麽,嗯,蜜蜂见了糖,苍蝇见了臭鸡蛋……
汗,这个比喻,不是我打的,是书院里的同窗们这麽说过,我记得了而已。
只是记得,我可不敢说出口。哥哥一定会气我不学好吧……
我只是想想,想想不算错啊……哥哥也不会罚我啦。
坐得屁股有点痛,我一点点挨近哥哥,先试探地拉著他的衣摆,看他没反应,再挨近一点拉著他的袖子,还是没动静。
整个人靠了上去。哥哥手里书一反,微笑著抱著我:“静静累了?”
我嗯了一声。
刚和丹丹哥他们告别时才说过自己是大人了,现在立刻又找哥哥撒娇,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王永乐干脆倒过刀尖来挖车壁。
我呆呆看他,然後回头看哥哥:“他在挖车子啊。”
哥哥点头淡然说:“是啊。”
我睁大眼睛:“那个,挖坏了,不会进风漏雨吗?”
哥哥的指尖轻轻掸了下我的鼻尖:“怕什麽,他是木匠,家里又是做车子的,坏了让他修。”
我恍然:“对哦,我都忘了。”
永乐突然回头,两眼精光闪闪,眉毛倒竖:“谁说我是木匠!我是雕师!雕师!”
哥哥一笑不语,我点头说:“对对,不是木匠。”
他哼一声,低头继续磕车板。
我忍笑看著哥哥,趴下身,头枕在哥哥腿上。
车子摇啊摇,晃啊晃。细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脸上凉凉的。
“哥哥,回去以後,我搬到你的晴雪阁去住好不好?”
哥哥笑著捏捏我的脸:“好呀。那回来就让他们直接把你的床送到我那里去吧。”
我开心地抱住了哥哥的腰:“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哥哥了!”
哥哥低头在我鬓边轻轻亲了一下,说道:“静静这样说,让飞天爹爹听到会伤心的哦……不过,”他声音变得很小很小,永乐肯定听不到:“哥哥也最喜欢静静了。”
明明是听到了象天籁一样的声音,说著仙乐比不上的话语。
可是我却没能笑出来,嘴角弯了弯,两行泪一下子滑出眼眶。
怕哥哥看到,把脸转下去藏起来,哥哥轻轻摸我的头发。
轻风吹的头发微微的动。
永乐在一边象只小老鼠一样的刻车壁。
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幸福太快乐。
傍晚吃完饭,哥哥说我的腿好了不要老坐著,走动走动才好。
他牵著我,我牵著他,另一只手拿著一只苹果。
走几步,啃一口,绕著小驿站转圈子。
远远可以看见永乐还在院子里研究车子,一会儿跳上车辕一会儿跳上车顶。
我含著苹果,挽著哥哥的手。
走多久也没关系也没关系,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黑,走到天亮,走到星星和太阳升起落下的地方。
我曾经想过,那会是什麽样地方。
曾经想过,是一座大山,太阳住山顶,月亮住山腰,星星住山脚。
後来又想,也许是一片湖,太阳住湖底,月亮住湖心,星星就在湖面上闪光。
这话我问过哥哥。哥哥笑著摸我的头,说他也不知道。不过将来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追著太阳月亮星星,去看看他们究竟落在哪里。
是不是一片美丽的湖。
“哥哥……”我小声说。
“嗯?”
“我们去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家好不好?”
哥哥笑了,拉著我的手紧了一紧:“好,等回家,告诉爹爹他们一声,哥哥就带你去。去找太阳的家,月亮的家,星星的家……”
我紧紧回握著哥哥。
我们要一起去,去去找太阳的家,月亮的家,星星的家……
我和哥哥,永远不分开。
远远的,夕阳从西面的山边落了下去。
黑暗迅速包拢了起来。
第三十章(番外)
话说,我自从写过第一封信,此後一发不可收拾。三天必写一封,不写就浑身不自在。
某年某月某日的信
辉月爹爹,平舟爹爹,行云爹爹,爹爹:
今天天气很好,小离哥在晒被子。我的功课已经写完了。
早上我吃的烤麦饼,中午吃了菊丝炒鹿肝,很好吃。小离哥说晚上我们吃咸粥。
丹丹哥练剑去了,笙笙哥哥去了琴阁,我睡了一会儿午觉。
爹爹睡午觉了吗?在哪里睡的?
玉莲阁院子里的枫叶快红了吧?我好想你们,也想家。虽然书院里同窗很多很热闹,我还是想家。
今天先生说,爲人当立志,立志当年少。
丹丹说他要当很厉害的将军,打败所有人。笙笙哥我还没有去问。我还没想好将来要做什麽,想好的话,我会写信和你们说。
刚睡醒午觉的静静
(注:此信纸上有团团水渍,疑似某静的口水。)
折一道,再对折一道,装进信封套里。
因爲不是天天都可以送信,所以,写好的信都装起来,最多的一次,一个封套里装了十封信。
某年某月某日又一封信
行云爹爹,平舟爹爹,辉月爹爹,爹爹:
上次的回信我看到了,行云爹爹说我偏心,只把辉月爹爹名字写第一位。我是按照家里坐桌子吃饭的位置写的呀。不过,让行云爹爹当一次第一,也没关系吧,我想辉月爹爹应该不介意才对。
今天我吃了好多芝麻饼,所以午饭没吃下去,笙笙哥哥有点不大高兴,让我以後不要再吃那麽多零食。
丹丹哥哥好几天以前扭伤了脚,肿得象个大馒头,可是他不让我在信里写。不过他现在已经好了,我应该可以写了吧?哥哥支著一枝拐还要去学剑,真是太刻苦了。
琴堂後面的庭院长了好高的草,草里有好多枸杞,红红的象……嗯,反正很红很红,可好看了。我采了一大把用衣服兜著回来的,小离哥夸我能干,说晚上给我弄枸札口蘑汤。
爹爹你们在做什麽呢?有没有穿夹袍了?天气有点冷了呢。
上午王永乐趁先生闭目瞌睡的时候,把墨汁儿倒进了先生的茶壶里,先生其实没睡著,醒了之後说,王永乐今天很认真,奖他茶水喝。永乐不要喝,先生硬要他喝。後来他苦著脸喝了,出了书堂他张嘴给我看,舌头都黑了。哈哈,好好笑哦。永乐老作弄先生,先生早就学聪明了啊。
比如前天早课的时候,永乐看所有同窗都坐好了,就把水盆架在了门扇上。先生要是推门,肯定会被水泼。可是先生到门口就停下了,喊永乐出去。
永乐没办法,到门口想踮脚把水盆取下来再推门,可是先生却在外面推门,结果水一下子倒泼在永乐身上了,全学堂都快笑翻了。笨蛋永乐,现在这个先生不是以前那个斗鸡眼黄先生那麽笨的啊。再说,就算是笨先生,被他捉弄两次也肯定会学聪明多的。
啊,永乐来了,就写这麽多了。
爹爹我想你们。爹爹也要想我哦。
边吃核桃酥边写字的静静
(注:这张信纸上有好几个油手印儿,还有焦糖和核桃碎渣……)
折一道,再对折一道,装进信封套里。
辉月爹爹,平舟爹爹,行云爹爹,爹爹:
昨天,前天,都没写……
今天一定要写了……
(此信只此两句,纸是一团皱,貌似有人枕著纸睡过觉,证据是上面还有某静的头发半根。)
辉月爹爹,平舟爹爹,行云爹爹,爹爹:
我才刚知道书院还有女孩子!因爲昨天我去找笙笙哥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在和他问琴谱。我都不知道她们住在什麽地方的,见都没有见过呢。可是,那个女孩子问琴谱,一定要离哥哥那麽近吗?近得她嘴唇都快贴到哥哥脸上了!真是太过份了!我心里闷闷的,走过去坐在哥哥腿上,那个女孩子居然还捏我的脸!捏得好痛!哼,我知道我可爱,但是我的脸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捏的!
那个女孩子问了好久的话才走,我一直气呼呼盯著她看,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我讨厌她吗?临走时还捏我,说我好象小青蛙!
哼,青蛙?青蛙是绿绿的,我哪里绿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气死气死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气死气死气死我了!
生气的静静
(注:此信纸上有大团墨迹,疑似书写人狂挥墨汁狠顿猛划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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