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你们生病了麽?”我吓得捂著嘴直淌泪,一手拉著一个不知道该先顾谁。
笙笙哥急忙弯下腰来,抱著我小声说:“哥哥没生病,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哥哥长得象爹爹们,吃了秘制的易容丸。静静不怕,不要哭。”
我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丹丹哥一脸不耐烦:“好啦,快走吧,天都要黑了。”
抹抹眼泪,我们三个继续手拉手向上爬山。
转了好多弯子,看到一座很大的石头牌坊,上面有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我慢慢念産:“九……书……”
中间跳过的两个字,不是我不会念,是因爲那些字剥蚀得太厉害,已经模糊不清了。
不过想当然了,走了这麽半天只可能到达一个九戒书院了。
书院的大门又高又厚,刷成全黑的顔色,看著象一张怪兽的大口要把我们三个都吞进去似的。我拉拉哥哥袖子,停下了脚。
丹丹哥揉揉我的头发,把袖子抽了出来。
那个背著包袱的侍从上去叩门,铁环叩出咯咯的响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山羊胡子穿青短衣的人来应门,慢慢的问:“客人从哪里来?”
侍从很恭敬的弯下腰:“我们是湾西来的,有魏学士的荐书,家中的三位小公子来贵院学书,请大哥给通传。”
那个人哦了一声,上下打量我们三人,把侍从双手递上的那封书信接了过去,说道:“等一下。”嘭一声把门又合上了。
我们三个在门外面排排站。笙笙哥垂著脸帘,很端正很软弱的样子,丹丹哥有点不耐烦的皱起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从他那个表情,我猜他看这个大门是十足十的不顺眼。
我站得脚酸实在很难受,半靠在丹丹哥身上。
好久啊,怎麽这麽半天那个人不还没有回来。
等他等到花都要谢了,那扇门才重新开了。山羊胡子冲我们三个点点头:“你们请随我进来。”又对跟我们同来的侍卫哥哥说:“这位小哥儿回去传个信儿,我们尊长说了,一定好好教导三位小公子。”
侍从点点头,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我们。丹丹哥一个,笙笙哥一个,我一个。
可能走了太多路没力气,那个有我个头儿一半儿大的包袱一接到手里,一个站不稳差点跌个跟著。
笙笙哥拉住我的腰带,丹丹哥把我的包袱拿了过去一起背好。
我回头看看那个侍从,小声问笙笙哥:“他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笙笙哥小声说:“九戒书院里不许带书僮和家仆,他只能跟我们到这里。”
天已经快黑了,进了大门先看到一面大的影壁,看不清上面都写了什麽字。
我们顺著回廊向里走,一片一片的屋脊,一条又一条长廊,夹在墨深的绿色里,一眼看不到头。
我有点怕,用力拉紧了笙笙哥的手。
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我们进了一间厅堂。这里和我们一路见过的地方都不一样,居然还点了和帝都家里那样亮的琉璃盏,虽然不如家里的漂亮精美,可是很亮。
屋子正中坐了白胡子老头儿,胡子很长。
要说有多长……
其实也没有多少,刚刚垂到地上而已。
看到他的白胡子,我突然想起了爹爹的银发。
呜,好多天没有见到爹爹了,我想家。
眼睛有些热热的,哥哥们站好,我也跟著站好。
那个山羊胡子恭敬地说:“尊长,这就是信上说的湾西来的三位小学子。”
那个白胡子微微点点头不说话。笙笙哥一手扯著丹丹哥一手按著我的头,三个人向下躬腰:“尊长好。”
这老头儿待遇很高耶,我在家从来没跟人弯过腰的。
白胡子嗯了一声,我们慢慢直起腰来。
“叫什麽名字?”
丹丹哥清清喉咙:“我叫……”居然只说了两个字,没下文了,一边搔头一边扭头看笙笙哥。
笙笙哥连忙说:“哥哥叫张玉丹,我叫张玉笙,弟弟叫张玉静。”
那个老头儿又嗯了一声。
“在家里读过什麽书?”
丹丹哥刚想张口,笙笙哥抢先说道:“只看过些杂书,认的字不多。”
然後屋里一片静默。
让人浑身不自的老头儿。
等了好半天,老头儿才发话:“让他们先去跟黄令念几天。兄弟三个麽,住一起有照应,就安排住斜苍那一院的空房吧。”
山羊胡子答应著,领著我们又退了出来。
个老胡子,比辉月爹爹还有派头呢。
又走了半天的路,我的脚真的要断了一样,从来没走过这麽多路。笙笙哥拉住丹丹哥。把包袱都接了过去背在身上,丹丹哥把我背了起来,继续向里走。
进一间院子的时候,我看到院门上的匾上写著斜苍二字。
房间很宽敞,也挺乾净的。屋里有四张铺都空著。那个山羊胡子爱理不理地说:“等下敲锺用晚饭,晚饭後有晚课,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先收拾安顿一下吧。”
哥哥把我放下来,我扯著他的袖子泪眼汪汪:“哥,我想家,想爹。”
丹丹哥摸摸我的头不说话。
他们两个打开包袱把衣服什麽的都拿出来,抖开被子帮我盖上,笙笙哥除了我的鞋袜看,摸了一下:“疼吗?”
我皱皱眉头,眼泪一下流出来了:“疼。”
丹丹哥凑过来看,皱起眉头:“打起水泡来了。你带药了麽?”
笙笙哥点点头,找了一个小瓶子来给我抹药膏。
凉凉的香香的,我们在家常用这个药。
果然抹上之後就好很多。
“静静,醒来了,要上早课了。”
我粉努力粉痛苦的睁开眼瞄一眼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啊。
“哥哥,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不行,今天是头一次上课堂去,乖,回来再睡,先穿衣服。静静听话。”
我头昏脑胀,笙笙哥把我拉起来,剥掉身上搓成了一团的睡袍,给我套上外衫。
他坐在床沿给我系衣带的时候,我的头一点一点的,又垂到了胸前。
生生哥晃晃我:“静静别睡了,快点提提精神,等下早课上先生会点名,他点到你的时候,你要记得答应。你叫张玉静,听清楚了,在学堂里你要一直用这个名字……”
我呵欠连天:“人家知道啦,说了好多遍了都……哥哥,早上吃什麽?”
丹丹哥敲了我一个爆粟,疼得我咧嘴,倒真是醒了困:“小猪啊你,就记得吃。先上早课,完了吃饭,上午要读书,下午习字,晚上有晚课,你以爲还象在家里那麽舒服呢!”
我捂著头泪眼汪汪:“笙笙哥,好疼……”
洗漱的时候我又打了一串呵欠。
好在丹丹哥凶归凶,还替我抱著书匣子。我抄著手跟在笙笙哥後面走,越走越慢,头止不住的向下垂。笙笙哥喊了我两次都没办法,只好牵著我的手拉著向前走。
好在我们的书堂不算远,绕了两个院子,穿过一片花圃,拐进了一间屋子。
天才蒙蒙亮,屋里一排排的桌椅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我勉强擡起头数,横著四个,竖著六个。
一共二十四个……
我捂著嘴又打了一个呵欠。
一个穿皂衣的少年站起身来,他个子和丹丹哥差不多高,有点冷淡地指了指前面的位子:“新来的?姓张是不是?你们坐这里。”
我一看那个位子就开始在肚子里叫苦。呜,爲什麽要坐第一排啊,那,那要是先生进来了,我还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我,我会怕。
在家的时候,行云爹爹说,书院的先生都很凶,会打手板罚跪,有的还会敲胫棍……
呜呜,我不要坐第一排啦……
笙笙哥一看我的脸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好象谁的心事都看出来。
“静静不要怕,哥哥就坐在你的後面,会时时的提醒你。来,坐好。”
丹丹哥把我的书匣子放在位子上,我委屈的看看两个哥哥,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书匣打开,搬出笔墨砚,位子的案下有一叠纸,两册书。案上有盏小小的油灯,一点都不亮。
忍不住回头去看哥哥,笙笙哥坐在我後面,丹丹哥坐在他後面。
如果我不是个子最小的一个就好了,我也想坐後面啊。
你看这本书这麽大个儿,挡住脸打个瞌睡,先生一定不会发现的……
笙笙哥向我使眼色。我嘟起了嘴,抽抽鼻子,把书打开来看。
书上的字一个一个都呆板乏味,我怎麽看得下去啊。
我头又渐渐向下垂……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嗒”一声响,笙笙哥用笔杆敲桌案。
我一惊,擡起头来。
呜,先生又没来,让我再闭闭眼养养神也没关系嘛……
揉揉眼睛,我鼻翼动了动。
咦?
再动了动。
哎呀呀,哪里,哪里来的香味?
我一向鼻子灵,尤其是闻到吃的香味的时候……
顺著香味飘来的方向望过去。
左边靠墙,从前面数的第二个位子上,有个家夥正用袖子掩著脸。
香味就是从他那里来的没错!
嗯,嗯,好香……是什麽?
不是花生,也不是松子榛子……
啊,是了,是核桃!
一定是香酥核桃!
我最爱吃香酥核桃的!
这个人好过份!
居然在我这麽渴睡又这麽肚饿的时候,在我旁边公然的吃我最喜欢的香酥核桃!
舔舔嘴唇,咽一口口水,低头再看书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