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恒又往前凑了凑,道:“庄主再说下去,真令我无地自容,难道庄主竟未看到面前就有人么。”安风伸手推开他,道:“你父亲是江南名儒,一心盼望儿子出仕为官,为国效力,我若留你在山庄,岂不会受怪罪。”任子恒正色道:“七派以武乱国,我对付七派正是为国效力。七派若无,再去做官也不迟。”
安风凝神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去吧。”任子恒道:“庄主何时出发。”安风道:“明日一早。你有什么事么。”任子恒上前拉住他的手道“我回来时,前面集市有一杂耍团。你在这无聊,不如同去看看。”安风把手抽了回来,任子恒看他要开口拒绝,道:“不过小事罢了,这内院连人都无,庄主也不怕闷出病来。”硬拉着他去了。
安风念来不及拒绝,已被拽了出门。他生长在雪山之上,来中原后日日过紧张生活。对市井游乐之事,一概不知,听任子恒说的眉飞色舞,心中也生出好奇。
那集市并不远,片刻已到。任子恒拉他站在杂耍班边上,看南洋女郎在绳索上迈步,翻跟头。那女郎一身红色紧身劲装,动作利落,围观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安风看得无趣,任子恒看他面上无聊表情。暗骂自己愚蠢,安风的轻功不知比这女郎高出多少倍,怎会有兴趣看她表演。
想到这里拉着安风到集市里转,有许多卖零碎货物的小摊,倒也还算有趣。安风选了几样,看看又放下。任子恒见前面围着一堆人,又拉着安风挤了进去。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子跪在地上,身前挂着一个纸牌,写着卖身葬父。任子恒看她头缠重孝,实在可怜之至。听得周围人议论,原来这姑娘要厚葬其父,所以一时无人出价。
安风转身欲走,一队人骑马冲了过来,为首者身躯肥大,一脸横肉,跳下马来,抓住那女孩子,伸手便扇了她几个耳光。周围看热闹的发出一阵不满之声。那人见状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小妾,早已下过聘礼的。竟敢跑到这卖第二次。我就是扒了她的皮,也是白扒。”那女孩子拼命挣扎,厉声道:“我不是你的小妾,我爹就是被你打死的。救命,救命啊。”围观者乱作一团,人人不愤,可看那人带着许多人手,骄横如此,也是无人敢惹。
安风见一片混乱,转身欲走。任子恒拉住他道:“庄主不去救她?”语气极为惊讶。安风淡然道:“我为何要救她。”任子恒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武艺这样好,却不肯见义勇为,不是大丈夫所为。”安风道:“我本就不是大丈夫,你不是清楚的很么。”任子恒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心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阵混乱声,那胖子已把人拖上马去。任子恒冲过去,挡在马前。道:“这位姑娘根本不愿意跟你走,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那胖子嘿嘿笑了两声,道:“你是谁,竟敢管我横越派的闲事。”七派联盟霸道已久,围观者听这胖子是七派之一,登时鸦雀无声。任子恒道:“天下事自该天下人管。”那胖子又哈哈笑了两声,抽出腰间鞭子,兜头朝任子恒抽了下去。任子恒竟是躲也未躲。安风皱了皱眉,轻飘上前,架开了那鞭。那胖子见他身法,知道遇上高人。扬声道:“这位朋友藏头露脸,又是什么人。”安风并未戴面具,可他戴的帷帽,直遮下来。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安风也不答话,跃上马头,一剑刺进那胖子胸膛之中。对方竟是躲也来不及。
安风手中剑光连闪,轻绕那胖子手下一圈,拽了任子恒便走。那姑娘也在后面勉强跟着。安风快走到李昊远行宫时,停了下来。对那姑娘道:“别跟着我们。”任子恒吃惊道:“她回去一定会死的,你,”安风道“她死不死,与我有什么关系。”任子恒道:“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那姑娘跪在地上,道:“我什么都会做,公子千万不要让我回去。他们会把我卖到妓院去。”安风哦了一声,道:“你愿意跟着我们?”那姑娘道:“只要让我跟着两位好心的公子,”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细如蚊呐道:“我什么都愿意。”
安风道:“什么都愿意是什么意思。”那姑娘脸上更红,头垂得更低。安风忽然蹲在她面前,把手伸进她衣衫里摸索,握住她的胸,略微施力,那姑娘身躯颤抖。安风轻揉她的乳,另一手向下探索。看她脸上红霞渐起,柔声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和那些人,愿意和我们。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一样。”
第五章 或有所动
任子恒一把拉开他,道:“你不愿留她,也不用这样。”安风道:“各安天命,我为什么要救她。她长的好看,被人看中,又关我什么事。”任子恒道:“人生在世,仁孝为先。她卖身葬父,足见其孝。这样的人当然要救。”见安风只是不语,地上女子瑟瑟发抖。任子恒道:“你生的这样美丽,血却是冷的。”安风道:“这个自然。”任子恒知道自己说错话,懊恼的很。半晌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你救了她,总算功德一件”
安风道:“我修炼的功夫源于道家,讲究老死不相往来。”任子恒道:“道家讲清净无为,庄主汲汲营营,又算什么老庄门徒。”他恼安风冷漠,实在忍不住开口讽刺。那姑娘听他们争论来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任子恒道:“庄主。”安风看了他道:“天下俱是这样的事,救不过来的,你救了这一个,还有无数个。”任子恒道:“救得一个是一个,若是没见到,也就罢了,遇到怎能袖手。人力虽有限,总该尽心竭力。”那姑娘哭声越来越大,安风叹了口气,拉起她,道:“莫要哭了,你留在我这园子里,做个使女吧。”
第二日,车回寒城承恩山庄,任子恒怎么撩他说话,安风也不回答。任子恒已习惯他喜怒无常,不以为意。只是心中遗憾,这样美丽的人,偏有这么冰冷的性子和心。
三天路程,安风吃饭时才摘下面纱,任子恒道:“你不在外面的时候,何必戴着这样东西。”安风看他一眼,忽然轻笑了一下。任子恒觉春风拂面,万花盛放,一时呆了。安风轻声道:“就因为这个。”任子恒满面通红,半晌无语。安风乐得清净,不一会便睡去了。
回到承恩山庄,安风嘱伊随云与任子恒商量分化七派之事,自己先离去了。伊随云与任子恒细细讨论一番。此时两人已略熟。任子恒谈起路上之事,道:“贵庄主样样皆好,对人未免太过冷漠。”伊随云叹息一声,道:“家师体质极弱,因此少年起修炼醉花功,期望可因进境武艺至高境界而保全。虽然冷漠,但善良温厚。未料遭受重创,内伤每月发作,性子也大变了。在此地建筑山庄,也是因这寒城有两脉寒泉,可以助家师疗伤。”
任子恒默然良久。想起一时,问道:“庄主是你师父,不知庄主今年,”他说到这里,伊随云已经会意,笑了笑道:“家师今年二十七岁。”任子恒惊讶道:“怎么看都不会超过十八,真是驻颜有术。”伊随云道:“醉花功便是如此,这功夫修炼不易,毁损却很轻松。是以很少有人修炼。家师就算八十岁,只怕也是现在的模样。”
任子恒告诉父母,要留在山庄共商对付七派。老父任伯初知道儿子是为朝廷效力,欣然应允。临行前道:“我在你房内看到你挂的一幅画,画的是什么花妖,这类妖物怎能招惹,你叫管家为你换一座屋子。”任子恒心中暗笑,也不多讲,送走父母。
自雍京归来之后,任子恒的身份已是承恩山庄的另一位副庄主。他本就是聪明之人,加之伊随云部署严密,又有皇帝暗助承恩山庄。分别联络七派门人,分而化之,长真,海沙,横越三派先后覆灭。任子恒自觉逍遥无比,远胜读书为官,安风也对他越加倚重。安风出山庄时,对外宣称叫楚承恩。任子恒问他几次,方知楚是当今皇上的母姓。他这段时间,全心为安风出谋划策,身先士卒,安风待他也比从前近些,有时恍惚觉得与之关系真的十分亲密。忽的想起这美丽的人其实另有所属。承恩承恩,自然是承皇帝的恩了。
一天清晨,任子恒心中烦闷,绕到安风的住处去找他。安风素来喜静,并无人在外面侍侯。任子恒直走进去,屋内空空如也。听到后窗隐隐有水声,这房屋后面一眼望去只是一片花丛。任子恒留神细看,这里布着一个小小的八卦阵,任子恒踩着生门,走了过去。心道,这自是伊随云的手段了。
水声丁冬,抬眼望去,屋后有一泉眼,流成一个小小的湖。湖中站着一个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白玉似的脸颊上一双眼睛新丽惊人。看见来人后那美丽的眼睛染上一层薄怒,道:“出去。”任子恒笑道:“我不出去又如何。”故意睁大眼睛打量安风。湖水清澈见底,安风缩到水里去。任子恒在岸上躺下,看着水里的人。过了两盏茶时分,水波浮动。安风浮上水面,大口喘息。任子恒听他呼吸之声,心有所动。一脚踏进那湖里去,入水处刺骨寒凉,半边身子登时木了。想起伊随云说在此建庄因为有寒泉两股。念头未转完,冷意已传遍全身。
安风苦笑一声,游了过来。把他放回岸上,任子恒缓过神来,看他已穿回外衣。安风道:“这水寒冷异常,平常人是受不了的,下次不要来了。”任子恒抓住他的手,嬉笑道:“冷死倒也不怕,可我什么都未看见。冤枉的很,庄主可怜可怜吧。”安风道:“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在他身上踢了一脚,转身走了。
任子恒知他武功高绝,踢自己这一脚,落在身上却也只痛一会,那自是大大留情了。心中得意至极。
第六章 彤管有炜
安风坐在书案前处理山庄往来信件,看见山庄总管杜宇站在一边有事要说。安风道:“什么事情。”杜宇迟疑了一下道:“才收了这封信,南嫡派掌门希望能把独生女儿嫁给三位庄主之一。以结姻亲,永远交好。”安风道:“拿来我看看。”他从来不近女色,也无人敢和他提,杜宇看他语调如常;把信递了给他。安风展信读阅,以手支颌,看了一会儿,竟笑了一下。道:“好啊,我回一封信给他,邀请他来山庄,选中哪个,哪个就娶他的女儿。去请两位庄主过来”
伊随云与任子恒读了求亲信后,也相视一笑。任子恒道:“商越,百相还有待南嫡出力。南嫡派掌门张全生老奸巨滑,这求亲只是试探。”伊随云道:“他以为我们一定会与其交好,我们偏绕个弯先联络商跃,百相两派。那老狐狸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安风道:“商越,百相知道我们联姻这个消息,恐怕会吓到吃不下饭,我们届时放开一线。他们两派为求自保,定会出卖张全生的地盘和部署。皇上会派高手潜藏在我们的人手之中。长江水运再失,七派财源均断,从今往后只能看你我脸色做人。”
当晚三人谈到深夜,下人们摆上杯盏。安风笑道:“我好久没这样开心,我们三个多喝几杯。”伊随云道:“师父你不宜多饮。”安风道:“我只饮一杯,你们两个多喝些。”仆人倒上酒,安风果真只饮了一杯。任子恒道:“多喝两杯也是无妨,难道你酒量不好。”安风叹道:“我酒量好是不好,自己也不知道。我这功夫戒各种欲望,酒自然也是不能饮的。”任子恒看他霞生双颊,无比动人。忍不住道:“你就喝一杯也很好。”看伊随云望着自己,知道失言。急忙道:“你那功夫好看的很,我也很想学呢。”
安风轻笑道:“我教教你招式吧,多收一个徒弟。可惜你年纪大了,终身无望有所成就。内功心法却是不能教给你。”任子恒道:“招式就很好,你那内功心法会练的人冷冰冰,我没有享受够俗世之乐,还不想学。”
安风也不以为意,轻飘飘掠到大厅中间。道:“看仔细了,这是第一招‘疏影横斜水轻浅’。”掌心剑光微闪,似在虚空中画了几道梅枝,回风击雪,满室寒凉。任子恒看他腰枝宛转曲折,面上神情随招势变化,或如兰花傲视幽谷,或如水仙弱不胜衣。轻嗔薄怒,俱有惊人之美。任子恒痴痴的望着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几乎要跃出口去。
安风将剑招使完,脸上红晕更盛。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任子恒看他背影,想起那天在雍京,安风滚烫的身子,金玉一样的声音。一阵热力自身体里升起,他自见过安风之后,从未与女子欢好过。此刻情欲忽然来袭,一时头脑昏沉。忽听得耳边一声几乎细不可稳的叹息,转头望去,伊随云眼中带着一种看不分明的神色,拍拍他的肩,也告辞休息去了。
任子恒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微亮时,又跑去找安风。熟门熟路的转到安风屋后。大失所望,安风还在湖内,身上却穿着一件长袍;自然是防备他的。安风见他来了,道:“怎么,还没被冻够。”任子恒道:“冷我是不怕的,我天天试 ,总有一天会进得去。既然有人能在冰水中游泳,这水再冷,可也没有结冰。”安风道:“这水奇寒,你浸并没有好处。”
任子恒道:“好处也是有的,若是庄主肯握握我的手,我便立刻跳下去。”安风轻怒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和我说这些玩笑话。”任子恒道:“我倾慕你,你难道不知道。”他说到此处,心中激动。又道:“你永远冷冰冰,我却每天都想着你。”安风看他面上急的红了,叹了口气,并不说话。任子恒看他不作声,心中更急,道:“你不欢喜我也没有关系,可我一定要告诉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愿意再这样不明不白,我,”
任子恒看安风站在水中,一动不动。大声道:“你不相信么。”安风只看着他,任子恒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猛地跳入那湖中,向安风游过去。挣扎了几下之后,手脚已被冻僵,水灌到鼻子里,眼前越来越黑,痛苦至极的黑暗和恐怖把他拉了过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任子恒醒了过来。游目四顾,安风坐在不远处。任子恒坐了起来,安风听见声音走了过来,柔声道:“你好些了么。”任子恒点点头。安风道:“我故意等你晕过去了才救你。”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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