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娅呵呵一笑,“说得真好听,可惜,即使他心里有你,也比不过大业的分量,不是么?而他选大业,所以,他只能选择我!”
“这两者根本无法摆在一处衡量,男人自当以国家天下为重!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只要他未曾亲口对我说,我便不信!”阿彩捏紧的拳头稍稍放松,淡淡一笑,“塔塔娅,你信不信?即使他眼里看到的是天下,心里装的是霸业,也不会舍弃我!”这句话她说得可真没底气,可是人争一口气……
塔塔娅果然脸色变得极难看,“你莫要嘴硬了,整个罗阑国都知道我们即将大婚,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既然走了,还回来作甚么?今天我们便一决胜负,你输了,便永远都不可出现在他面前,我若输了,这炖盅归你,如何?”
“靠!这什么赌约,分明就是你占了大便宜!不干!”阿彩话音刚落,已经扬手扑向塔塔娅,直取她手中炖盅。
塔塔娅手中长鞭也很快卷了上来,手臂一甩,将炖盅抛给了那个老妪。
阿彩被塔塔娅的长鞭招式封得脱不开身,由屋内打到庭园里,她扬声朝着拓跋蕤麟叫唤,“麟!帮我抢那个炖盅!”
拓跋蕤麟远远看着她们打架,双手往后一背,懒洋洋地说道:“我只是陪你来告别的,可没说帮你打架。”
“你没义气!”
拓跋蕤麟小声嘀咕,“哼,帮你抢男人,难看死了,想也别想!”这话小声得刚刚好钻到那丫头的耳朵里,气得她回首狠狠剜了他一眼。
59。哀默与心死
阿彩向来是奉行一个道理,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不痛快,那就打一架再说。
塔塔娅的态度和作为,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于是下手一点儿也不留情。偏塔塔娅也好胜得很,这场架似乎就成了两人积怨酝酿已久的较量。
塔塔娅的鞭法精湛,身形灵巧,阿彩与其空手对战捞不到一点好处。于是抽了个空隙飞掠至拓跋蕤麟身前,拔走他的长剑,接着打……
拓跋蕤麟的脸色很不好看,抿着唇默不作声,抱着手臂,眯眼看场中的对战。
阿彩的招式强于刚猛,而塔塔娅长鞭却是以柔克刚,灵巧避开她的力道,因此一时间是打得难解难分。
可论对战经验,论续战力,阿彩强于塔塔娅的可不是一分半分。
百招过后,塔塔娅已经是力所不支,步伐鞭法益见凌乱,额头已是汗水涔涔。反观阿彩却越战越勇,长剑舞动万道光华,紧紧将对手封在剑锋光影下。
塔塔娅尽管大大落于下风,却不紧不慢,也不见惊慌,反而时不时凑近阿彩,口唇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彩面色泛白,咬紧了牙,脸绷的眉际飞扬,剑尖愈加凌厉张狂……
拓跋蕤麟翻了个白眼,又低声骂了句,“笨蛋!”
噼里啪啦脆响声……
在剑光笼罩之下,谁也没有看清瞬息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塔塔娅的长鞭骤然寸寸断裂,碎绳断锁向两边散落,身前屏障顿失。她足尖瞬移,噔噔快速后退,而追逐而至身前的剑尖微愣了下,收势不住直指向塔塔娅胸口戳去。
四周围观的宫人们发出惊呼,眼看公主便要血溅当场。
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射来,快得连眼睛尚未看清,脑子尚未反应,那光束巨大的力量倏然撞击长剑,发出金属迸裂的刺耳铿响。
阿彩被那股光束蕴含的力量震得长剑脱手,唇角闷哼一声,身形的惯力却收势不住,左手化掌,结结实实打在塔塔娅胸前。
塔塔娅喷吐一口鲜血,随而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远处传来卡勒王子的一声大吼,“住手!”
有人在半空中将塔塔娅接住,抱在怀里落了下来。
而阿彩则被那一股力量的后劲反噬,哼了声,唇角迸出一丝鲜血,接连后退,欲摔倒那一刻,有人撑住了她。
空气凝滞,人们这才看清,撞飞长剑的,竟是迦莲王的辟天画戟,在空中接住塔塔娅公主的,也是迦莲王。此时,奔赶而来的卡勒王子目光焦虑,连连唤着塔塔娅的名字。
拓跋蕤麟不知何时飞身来至阿彩的身旁,接住被辟天画戟打飞的长剑,一手抄起她的胳膊,稳住她欲跌倒的身子。
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阿彩手背一抹唇边血迹,摇了摇头,眼睛却直勾勾望住前方那人。
他将塔塔娅护在身前,眉头蹙得紧紧的,眼瞳中怒火闪烁。
塔塔娅用力咳喘了几声,难受地捂住胸口,面色如纸。
“塔塔娅,塔塔娅,你怎么样了?”卡勒王子焦急要抱过她,塔塔娅却将脑袋一埋,紧紧抱住住莲瑨不放,微微摇头。
卡勒王子回头冲着惊慌失措的宫人们吼道:“快去传唤太医!”
莲瑨确认塔塔娅并未伤及要害以后,目光凌厉地转向了阿彩,“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杀她?”
心猛地一抽,死咬嘴唇,阿彩挣开拓跋蕤麟的手臂,挺直了背脊,“我不是有意要打架的!”手指着塔塔娅说道:“是她干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往你的炖盅里下药,被我撞见了。”
“我没有……我没有……”塔塔娅从莲瑨怀里抬起头来,急促喘气,虚弱地辩解着,惨白而脆弱,一双盈盈美目蓄满了泪水。
阿彩厉声喝道:“你撒谎!我清清楚楚看见你往炖盅里放了迷惑人心的药粉,还与那老妪商量着要给我大哥饮下……”
莲瑨恼怒地打断她的话,“若是真有此事,你不可以告诉我吗?为何要动起武来如此痛下杀手!”
塔塔娅捂着胸口急忙辩解道:“莲大哥,我没有下药,我真的没有……阿彩妹妹前来寻你不见,兴许是着急了,不知为何,见到我便怒气冲冲,然后就拔剑……”
“你撒谎!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塔塔娅挣扎着站起身起来,快步就朝那老妪行去,一把夺过老妪手中那罐炖盅,仰头就咕噜噜饮了下去……
鸦雀无声,塔塔娅抛下炖盅,泪流满面地望住莲瑨,“莲大哥,我没有下过什么药,这都是平日给你送去的膳汤而已,是阿彩妹妹误会了。”
这下傻眼了,阿彩猛地从拓跋蕤麟手中抢过长剑,呼地指向塔塔娅,“你阴我!”
莲瑨与卡勒一闪身,俱都挡在了塔塔娅前面。
莲瑨说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还没闹够么?你这是在生我的气,不要牵连别人,若非要动手,你就和我打。”
阿彩气得嘴唇哆嗦,“你相信她?你竟然信她而不信我?是她故意引我前来,故意下药,故意说那些话,故意激我!甚至故意撤招不使内力抵御,故意伤在我掌下……你若是不信我,他可以作证!”她拽住拓跋蕤麟的胳膊,轻轻摇了摇,“麟,适才你也是听到见到了不是么,分明就是塔塔娅在撒谎!”
拓跋蕤麟尚未回答,而站在塔塔娅身后的老妪却上前一步尖声说道:“你们两个是一道的,冲进御膳房就对我们公主发难,他说的话做不得准!若要说证人,老身也可作证!”
随即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宫人,正是阿彩他们在园子里问话的那个,她快步走至场中,跪下说道:“奴婢也可作证,这位姑娘原本是在偏殿等候莲印殿下,后来不知怎么等得不耐烦了,大发脾气,又说要见公主,还掐着奴婢的脖子要奴婢引路。”那宫人说着露出脖子上的淤青掐痕。
阿彩倒抽一口气,握剑的手指指骨紧得发白,咬牙切齿说道:“好你个塔塔娅,敢情从我走入这皇宫时,你就开始算计我了。”
“麟,你也可以为我作证不是,瞧他们是相信那几个奴婢还是相信你。”阿彩拽住拓跋蕤麟的胳膊又摇了摇。
拓跋蕤麟定定看了她一会,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阿彩,算了,这样闹下去太难看了,我就劝过你不要了,我们回平城,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何必呢。”
……
“拓跋蕤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乱开玩笑!”猛地推开他的手,阿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陷害她……
“我说你这么做是不对的,太任性了。”
“你……”阿彩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离开这里。”拓跋蕤麟抬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准跟他走!”另一边胳膊却又被人狠狠攥住,那双湛蓝的眼睛如瀚海翻腾,深不见底,一瞬不瞬望着她,他说:“你忘了在这城外,曾经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阿彩迎着他的视线,她当然记得,她说,‘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记得了……”她说,强忍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朦胧了他的面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该回家了,我来这里,是向你告别的。”
她缓慢用力要挣脱他的钳制,可他握得很牢,手指深陷肌肤,仿佛要扼到骨头里,将她捏在掌心。
他压低了声音,“不要走,事情会查清楚的。”
“不重要,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不信我。”
“你又何尝相信我?”
“我们算了吧……”
“不行……彩儿,不行。”他摇头,声音噎在喉间,仿佛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素来淡定的眼中闪过惊慌。
一切运筹帷幄,怎知唯独她却令他不知所措。
感情,并不仅仅是有情便能维系,一个简单的信字也足以让有情人筋疲力尽。
“不要再与他多说了,我们走!”拓跋蕤麟牵过长剑,挥向莲瑨握住阿彩的手……
这方阿彩一手得了空闲,忽地抬手握拳抵唇朝向天际吹了个长哨,悠长清脆的哨音飘向空中……
那厢莲瑨空手拆解拓跋蕤麟的剑招,另一手仍旧紧紧箍着阿彩的手臂不放。
遮天蔽日的风沙骤起,两团金光乍现。
四周侍立宫人们响起惊呼声,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两只庞然大金雕,光剑似的神速俯冲下来,越来越逼近……
尖利的爪喙铮铮,金光灿烂的羽,刚猛有力的翼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长音。
逼近了!它们,竟是朝着塔塔娅扑去!
卡勒王子挥剑挡在塔塔娅面前,小金犀利的爪喙倏然朝他抓去,不愧为天空王者,一时间竟将卡勒击打得退去一旁,少了阻碍,大金则毫无顾忌地俯身冲向塔塔娅。
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塔塔娅面无人色,惊惶后退,却跌倒在地,骇得失声尖叫起来!“莲大哥,救我!”
莲瑨拔戟、挥戟,一气呵成,下手不再容情,将拓跋蕤麟逼退数步,眼睛不可置信地望住阿彩,“你!你怎可如此蛮横!”
阿彩望住他笑得泪眼纷飞,“我就是要杀她,怎么,你难过了?”
莲瑨眼中那抹痛色倏然裂开,湛蓝的眼眸变幻莫测,凝结成深不见底的黝黯。
他松开了手,松开那只紧箍住她胳膊的手,他终于放开了她。
莲瑨返身跃去营救塔塔娅,只听身后爆发出一阵狂妄放肆的大笑,笑得比痛哭还悲伤万分……
此时,塔塔娅已是毫无招架之力,在地上翻滚着躲闪金雕的攻击。她头发散乱,衣衫破裂,狼狈不堪。
而在莲瑨掠过捞起她的同时,攻击她的大金雕却猛地收住了招式,敏捷地拍翅转身滑向那个仍在放声狂笑的少女……
同时,那厢小金亦忽然放开卡勒王子,徒然朝着拓跋蕤麟扑去,拓跋蕤麟已瞧出有些不妥,正欲拽住阿彩的时候,却被小金的大翅膀猛地拦截住。
阿彩翻身跃上金雕的背脊,回望一眼被自己搅得乱七八糟的皇宫,双手紧紧搂住大金的脖子,把脸埋在它柔软的翎羽里,簌簌发抖。
金雕驮着少女向高空飞去。
“彩儿——”
“容彩翎!你竟敢耍诈!”拓跋蕤麟眼见大金驮着阿彩冲入了云霄,一把攥住正欲逃跑的小金,翻身上背,勒住它的脖子,“好啊,你们也作反了!快追!”
小金嘶叫一声,振翅高飞,却朝着大金和阿彩离去的反方向狂飞……
夕阳落日,云霞满天如焚火蔓延,只见这少年掐着金雕的颈脖,打着转,上下颠簸,穿越彩云,云端传来怒骂及嘶鸣声,越飞越远。
60。湖边小木屋
赛里木卓尔圣湖
传说中,圣湖是上古时代女娲娘娘跌落在人间的一滴眼泪。
这滴蓝色的眼泪,纯净通透、安静温和。可为何看起来竟似漫着满满忧伤。
碧蓝的颜色,令她想起那双眼睛。然而,那双波澜不起的眼睛出现的安静温和,也已经成了上古时代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如今,她忘不掉他蕴含风暴的眼中,是决绝的怒气。
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起,可是脑袋完全不听指令,每想起一次,就狠狠刮自己一巴掌,几天下来,脸颊红肿得像个熟过头的桃子。
身上没半个铜板,还牵着一只让人侧目的金雕,她们只能在人烟稀少的山林沙漠里行走。身上名贵华丽的汉服弄脏了,心痛,去捡了逃难的牧民遗留下来的破衣裳,凑合穿上,把自己整成个落魄潦倒的乞丐,比较符合当下的心境……
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越过沙漠、草原,走进茫茫不着边际的森林。
那一天,穿出森林的时候,一面雪山环绕的湛蓝湖水顷刻间跃入眼帘,心就漏掉了半拍,呼吸也瞬间停止。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纯粹的画面。
雪山,洁白无暇,远远可见山顶上渺渺升腾的雾霭,像是落在山尖的浮云,又像是洁白松软的丝绵,牧民们告诉她,那是吉祁连圣山。
那面碧蓝翡翠般的湖面就镶嵌在冰山雪原之中。
美得令人不忍呼吸,生怕污浊了这纯净的空气。
当牧民告诉她,这面湖水的名字,叫做赛里木卓尔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个美得像精灵似的女子,她那只有两面之缘的神医仙子姐姐。
她说过,她住在赛里木卓尔圣湖边上的小木屋。
阿彩寻到了破败的小木屋,似乎年久失修,木屋里除了墙角一摞干草外,空空如也,也没有见到神医仙子。
阿彩环着小屋四处走看,恍惚觉得此地似曾见过,但是她从未来过这里,究竟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