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死掉,哪有哥哥诅咒妹妹挂掉的!”
拓跋蕤麟说道:“怎么没死掉?你也早就不要我这个哥哥了,现在没有容彩翎,只有凌三财。不对么?”的
阿彩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小心眼,我不是回来了么,看到小焕彩,我比谁都高兴,那也是因为,她是哥哥你的小宝宝。”
拓跋蕤麟淡淡的笑意舒展开来。阳光暖暖地透过竹帘,一丝丝落在她们的身上,好一幅温馨可人的画面,许久不曾出现的暖意拂上心头。
这温馨的画面却微微刺痛了韩子绯的眼。
大婚三年,她从未见过,夫君这般温柔满沁的笑脸,耀眼得犹如和煦晨光,他望着身侧那陌生男子的笑容,让她迷乱了心神。
韩子绯只看见那陌生男子高挑削瘦的背影,却瞧不清容貌。于是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她身后的宫女回答:“回禀皇后,听说是驻守凤城边关的陵王殿下。”
韩子绯略微一怔,陵王凌三财,这个名字对韩子绯来说一点都不不陌生。七年前,哥哥韩子翊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意孤行随着陵王去了边关。
还有,与皇上大婚那日,有侍卫来报,道是边关有紧急军情,前来庆贺的陵王已连夜离开了平城。
她也记得,皇上听见这话的时候,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亦离了席,那一夜都不曾回返。
那人,便是皇上的结义兄弟,陵王。
鬼使神差,韩子绯就往那亭阁走去,掀开一面竹帘,打了个照面,就怔住了……
不仅仅是韩子绯,亭中正逗着小娃娃欢颜笑语的两个人亦呆了一呆。
容彩翎回过神来,展开笑脸,忽然开口唤道:“小绵……呃,下官见过皇后娘娘。”阿彩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子绯,虽然小美人已经长大了许多,可还是那么粉嫩嫩,小巧精致,我见尤怜。
韩子绯也记得这个登徒子,那会儿还暗暗怪责哥哥怎么就交了这么个不识礼数的下流朋友。非但捏她的手,还摸她的脸。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下流胚子,竟是陵王,就连这会儿,也不懂避忌,眼珠子就黏在了她身上打转……
拓跋蕤麟将诧异的目光从韩子绯转回阿彩身上,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儿来。
拓跋蕤麟转身牵过韩子绯的手,将她带到阿彩面前,眨了眨眼,说道:“阿财,你可千万别拘礼,我是你大哥,你唤子绯嫂嫂就好了。”
韩子绯有些忡怔,皇上,皇上竟牵了她的手。还,你啊我的,哥哥嫂嫂,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一般。
这……韩子绯望着皇上笑意和煦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陵王也不计较礼数了,亲厚地唤她皇嫂嫂。
韩子绯很快回了神,淡定从容地笑了笑,“子绯见过小叔。”
却见陵王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起来,视线快速转向怀中的小娃娃,她正不舒服地扭着小身子,瘪着嘴,小脸蛋也皱成了一小团。有水滴渗透了襁褓,沿着陵王的手指缝滑落了下来……
小公主尿了……
皇帝哥哥如今很幸福美满,看在容彩翎眼中,比什么都开心,这是她的心愿,心愿达成,终于可以安心了。
边关也没有什么紧急军情传来,与希祈那一战后,迦莲军仿佛就没有了声息。容彩翎也就不着急回去,没事耗在皇宫里逗小娃娃,或者跟皇帝哥哥切磋武艺打打架,微服外出吃喝打混,不知不觉就在京城逗留了近一个月。
容彩翎这几天思量着,离开边关这么久,虽无大事发生,可小事也颇多烦人的,就这么丢给韩子翊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准备早朝的时候向皇帝哥哥辞别,该回去了。可没料到皇上忽然就提出了个事儿,让大伙儿商议。
这让皇帝烦心的事儿便是,魏国与迦莲国这长达七年的凤城之战,是不是该以议和的方式结束了?
皇帝这一句话在朝堂之上激起千重浪,大臣们讨论纷纷,从小声低语,以至激烈争辩,这声浪一重一重高了起来。
反对派的声音非常高昂且理据十足——
“两国交战,乃先是迦莲军时不时骚扰我魏国边境所致,我国若是提出议和,岂不是示弱于人?”
“纵观先史,我们魏国从未在两国交战中率先低头议和,这是低头认输?让天下人耻笑!此事断断不可……”
“况且这七年之战虽长,我军并未落于下风,倒是应该调集各方闲置军备,齐集凤城,将迦莲军打个措手不及,大军直压迦莲帝都,届时说不定割地赔款的,就是他们了。”
支持派的声音分散且薄弱——
“战争终是劳民伤财,以和为贵方是两国长久发展的根本,皇上能念及苍生提出议和,乃万民之幸事。”
“迦莲国地广人稀,岂会在乎一个区区凤城,兴起战端之源难再追寻,然战事长达七年,大概也只是找不到个停战的台阶罢了。谁先提出又有何妨……”
皇帝不动声色听完了众大臣的公婆之理,勾唇笑了笑,也不表态,凤目倏然扫向听争辩听得差不多要打瞌睡的陵王。
“陵王长居边关,乃是最直接与迦莲军交战的将领,想必这七年有不少心得体会,你对朕这提议又有何看法呢?”
一霎那,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陵王的身上。
容彩翎错愕一怔,眨眨眼,搞不懂皇帝哥哥干嘛让她发言,明知道就她那点墨水,哪能说得出来什么条条框框,可是既然点名了,就勉为其难掰几句好了。
她想了想,方说道:“嗯……微臣觉得,这场仗打了这么多年,就跟鸡肋差不多。”
“噢?此话怎讲?”
“微臣打个比方吧,就好像火气很大的两个人,下了赌注,约定比武一决生死,结果打了七天七夜难解难分,越打越疲惫,越打越觉得没有意思,却都赌着一口气不肯认输,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这输赢倒不是为了初初那一点点赌注了,其实就是意气之争,幼稚得很。”
大臣们面面相觑,皇帝掩唇咳嗽了两声。问道:“那么,照陵王的意思,这场架要怎么收场比较好呢?”
“我的意思?当然就停手不打呀,打了七天七夜,啥火气都消了吧。谁先拉下面子又有什么关系?没得打个两败俱伤,跳出个人来,把两人都收拾了,那就真是难兄难弟了。”
拓跋蕤麟望着妹妹,百般滋味涌了上来。意气之争!这么浅显的理由,旁人听起来只会当作胡诌,一笑置之,然而却是一针见血……
说她笨说她傻,可她分明看得比谁都明白透彻,却依然纵容着这两个男人的任性。她知道,无论为谁开脱,无论站在哪一方,只会使另一个人更为愤怒,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唯有用自己的方式,把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慢慢降温……
皇帝手指头磕了磕桌案,闭目凝思了一会,睁开眼睛,唇角挑起一个莫测的笑容,对陵王说道:“那好吧,朕觉得陵王说得有道理,那便由陵王出使迦莲国帝都,向迦莲帝君转达朕的和谈之意。”
容彩翎被皇帝哥哥的决定震得半晌回不过神,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这么定了!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102。使臣陵王【VIP】
御书房里,拓跋蕤麟半倚着桌案全神贯注批阅奏折,偶尔瞟一眼在旁边晃得他眼睛很晕的某人。那个某人从下了朝就贴住他不放,非要他改变主意不可。
“哥哥,为什么是我去呢?我做不来,我也不能去……”
虽然被警告了不准打扰皇帝办公,容彩翎眼巴巴等着皇帝哥哥面前的奏折见了底,这才忍不住开口说话。
拓跋蕤麟放下笔著,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说道:“告诉我理由,你为什么不能去。”
容彩翎顿了顿,说道:“迦莲那些个王将,以前就没几个看我顺眼的。现在,连凌三财也把他们一股脑儿给得罪了。派我去,只会耽误事。”
“我倒觉得你最合适不过。”拓跋蕤麟微微一笑,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这么多年了,妹妹,你从来没有想过……”
“没有……”容彩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哥哥的话,她不希望听到那样的话,仿佛没有人提起,就可以不用去面对了。
“我从没有想过……”她早就绝了那个念头。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她都回不了头了。要说她是胆小鬼也好,自卑也好,懦弱、逃避,什么都好。她说服不了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道槛。
拓跋蕤麟对上她躲闪的眸光,心微微抽痛着。
“反正你自个看着办吧,你不去那谁也别去,这仗再打几个七年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还是不去,一盏茶后回答我。”
拓跋蕤麟优雅淡定地翻开书页,一边慢慢喝茶。
“哥哥——你,你怎么能拿国家大事威胁我,这样做太无耻了!”
拓跋蕤麟无动于衷,蓦地大口喝了半杯茶……
他就是在威胁她,仅此一次,说不定,下一秒就后悔了。
谁让他们是一起来到人世的兄妹,谁让他爱她,谁让他无时不刻感应到她心底的寥落……
这件事情进行的顺利,魏国方面刚发出意向,迦莲帝都已经快速回应,既是魏帝提出议和,便请魏国使臣入境,前往萨迦帝都面圣。
半个月后,陵王带着使团,离开了魏京平城。到达魏境边城时,韩子翊领着陵王直系亲兵已集结等候,两队人马汇合后,一同步入迦莲国境。却被边城守军挡住,声称上边交代下来,魏国使臣只准许带三十名随从入境。
跟着陵王前来的两名京官不满,意欲跟守军理论,被陵王拦住,“我们是来议和,不是来打仗,带三十个人和三百个人又有何分别?”
陵王点了几名亲兵,一行人轻装入境。
此时正值六月盛夏,天高浩瀚。四野鲜花盛开,水草丰盛,草场上到处是羊群、马群,游牧毡房。骑着马的牧人毫无敌意地向他们挥手致意,大声唱着迎客曲;沿途所过的村子,人们丰衣足食,生活惬意富裕,小孩儿无忧无虑,欢歌笑语……
从前的硝烟战火早已在人们的脑海里烟消云散。无处不是赞颂帝君伟大英明的声音,足可以看出西北域统一后这七年间,这块土地何其繁荣辉煌。
今非昔比,迦莲已是能与魏国一较高下的强盛王国。
他,也终是成为了这广邈大地上人们所拥戴的君王。
可是,友好并非一路随行。
此去萨迦帝都必要经过三城十二镇。看来是得到了迦莲帝君的默许,逢过城镇。身为魏国第一武将的鬼面陵王,总会遭遇各城驻军将领的挑战。
容彩翎自是不以为惧,想当年,她就是打遍了平城以至边关,方赢得了陵王的响亮名号。且这一行的目的,虽然是由魏国率先提出的议和,但也不能因此教人小瞧了。入境人数虽少,那也是代表了魏国精英。
容彩翎看待这每一场对战,虽不用卯足全力,那也是认真对待。赢了不以为傲,给人家留点面子;输了……这一路过关打将,无论骑射拳脚,可还未曾输过人。
风风光光给魏国争了不少脸面。
当一行使团来到镐泽城,容彩翎摩拳擦掌了,准备与镐泽王希祈再大战个几百回合,真正分出个胜负!却被告知,镐泽王仍在边陲军营中,并未返回镐泽。
希祈不在,阿彩顿时意兴阑珊。再瞪眼看去,挑战她的,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少年神采奕奕,脸蛋儿圆润,稚气未脱,阳光将他的皮肤晒成建康的麦金色,一双灵动眼睛仿若夏天里甸甸的黑葡萄,明亮清透。可是神情却狂傲得紧,望着陵王的鬼脸,无比嫌恶。带着一股子蛮劲,推开阻拦他的兵将,飞身扑来,一柄长剑指向陵王的鼻尖。
看来不知是哪位将军家中蛮横的小公子,大人们折在了陵王手下,小孩儿心中不服,巴巴跟着来一试身手了。
阿彩拨开他那一剑时,就知晓这少年火候还差得远了。容彩翎不歧视小孩儿,想当年,她还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挑战卡勒王子来着?
这小孩比她更牛,没两把刷子也敢来挑战第一武将,勇气可嘉。正想点拨了哪位属下跟他玩玩也就罢了,怎知那少年受了轻视,心头火起。长剑一抖,招招拼命。
几个回合下来,阿彩连武器都未动用,空手夺了他的长剑,一掌按向他的胸口,将他推档开。这一掌并未使什么内力,决计是伤不到人的。
可是这掌心推出,入手绵软,心中暗叫糟糕。只见偌大个校场,除了陵王部下三十人,其余围观人等都定了格,仿佛被集体点了穴道似的。
连陵王那动作姿势也定了格,表情为呆若木鸡状。那平推的掌心还贴着人家少年的胸口。某人脑袋停顿,不晓得收手了……
少年的脸颊倏然间涨得通红,悲愤交加,猛地侧身跳开。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静寂,连蹲在角落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陵王殿下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场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人们正翘首等待这两个人谁先发飙之际,只见陵王殿下收回了手掌,捂着面颊转尴尬为悲愤,大声说道:“你也摸回我就扯平了呀!干嘛打人!!干嘛打脸——”
一语倾倒全场,人们再次呆若木鸡。
“丑八怪!卑鄙无耻下流!!”少年捂着脸转身跑掉。
从此,这一惊天大八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镐泽城流传至整个迦莲乃至魏国。经久不衰……
魏国第一武将,鬼面陵王凌三财被描述为极其卑鄙无耻下流又猥琐的丑八怪,竟然趁比武之际,伸出狼爪,胸袭了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
这位未出阁的小姑娘,乃是镐泽王独生爱女琅琅郡主。
那一天,陵王在镐泽城激起了民愤、军愤,因而被拒了城外。
一行人无奈绕道前往萨迦帝都,夜晚,连周围的小村落亦拒绝为使团提供住宿。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播速度也太神了。
仍在悲愤中的陵王不得已领了大伙儿宿营野外……
“这怎么能怪我!怎么能怪我!难道打个架还要先问人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