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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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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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未落,又一声疾矢厉啸,破空而至!

  那一箭之力,竟将马背上的人朝后掼倒,一头栽下马来,头颈触地,当场气绝脖子被一支狼牙白羽箭从前至后贯穿。

  这一次,连我都瞧得清清楚楚箭不是从林后小路射来,而是,从那高高的坡顶射下。

  仰首间,只听怒马长嘶,声裂云霄。

  一匹通体如墨的神骏战马,凛然立于坡顶,居高临下,扬蹄俯冲而来,一路踏出尘泥飞溅。

  马背上,萧綦横剑在手,一身甲胄光寒,风氅翻卷如鹰展翼。

  马踏雷霆万钧,人挟风雷之势。

  一人一骑,仿如血池修罗,人未至,杀气已至。

  “少主先走!”虬髯汉子策马掉头,拔出九环长刀迎上,纵声怒吼,“狗贼,与我一战!” 

  贺兰箴夹马跃出,抢上仅容一骑通过的栈道,直奔栈桥。

  恰此时,萧綦飞马已至,与那虬髯汉迎面交锋。

  剑作龙吟,刀环震响,金铁交击之声划破长空,天地间一道雪光迸起。

  山道狭窄险峻,两骑战在一处,狭路相逢勇者胜刀剑交击之间,招招都是舍命急攻,杀伐凶狠,险象环生!陡然一蓬猩红溅开,不知是谁血洒当场。

  我心胆俱寒,眼前一片刀剑寒光,身上钳制却骤然一松。

  贺兰箴放开我,勒马立定,反手搭箭,从背后对准了萧綦。

  “不”我惊呼。

  萧綦与虬髯汉刀剑交剪,背后空门大开。

  贺兰箴弦开满月,蓄势已足。

  我合身扑上去,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他手腕。

  贺兰箴吃痛一颤,一箭脱手射出,偏了准头。

  那一箭,斜擦萧綦脸侧飞过。

  齿间尝到皮肉绽裂的感觉,浓重血腥气直冲脑中。

  “贱人!”贺兰箴怒发如狂,翻手一掌击落我后背。

  只觉肺腑剧震,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我眼前骤然发黑。

  却见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萧綦错马回身,手中剑光暴涨,一道寒芒裂空斩下!

  漫天血雨如蓬,虬髯汉的头颅冲天飞起。

  萧綦跃马,从当空血雨中跃过,盔上白羽尽红。

  眼前一幕,慑人心魄,却令我精神一振,于奄奄中奋力抬头,对他微笑。

  又有腥热冲上喉头,我强忍不及,呛出一口血,衣上洒落点点猩红。 

  贺兰箴已退至栈桥边上,跃下马背,一手挟了我,横刀而立。

  桥头居高临下,栈道仅容一人通过。

  我已摇摇欲坠,被贺兰箴一手挟住,再没有力气站立。

  “你不是要与我一战么。”萧綦跃下马背,缓缓抬剑,藐然冷笑,“萧某在此,尽管放马过来。”

  正午日光照在他平举的剑锋上,杀气森然,不可逼视。

  他周身浴血,整个人凛然散发无尽杀意,人如锋刃,剑即是人。

  贺兰箴扣紧我肩头,指节发白,似在竭力压抑仇恨怒火。

  两人对峙,片刻亦是漫长。

  贺兰箴开口,却是轻忽一笑,“我改变心意了,下次再战。”

  他洒然随意,似在谈风论月,“眼下,是要这女人,还是要我的命……你选。”

  萧綦凝立不动如山,正午阳光将他眼中锋芒与剑尖寒芒,隐隐连成一线。

  “本王都要。”他一字一句开口。

  贺兰箴的指尖骤然扣紧,旋即仰天大笑。

  笑声中,弥散在两人间的杀机,似令周遭霎时成冰。

  萧綦一步步近前。

  贺兰箴的手悄然滑向我腰际,扣住了腰侧玉扣。

  我悚然大惊,脱口呼道,“不要过来!”

  语声未落,两人身形已同时展动。

  寒光交剪,刀锋擦着我鬓角掠过。

  剑气如霜,迫人眉睫俱寒。

  然而这一切,都不若腰间喀的一声轻响可怖贺兰箴一刀虚斫,将我挡在身前,趁势倒掠而出,弹指触动我腰间玉扣。

  一束银丝从玉扣中激射而出,彼端紧扣在贺兰箴手中。

  我骤然明白他的布置玉带中磷火剧毒可焚尽三丈内一切,他以银丝牵引机关,待自己飞身跃下栈桥,避开三丈之外,手中银丝自断,引发磷火焚身,我与萧綦俱会化为灰烬。

  我霍然转头,与贺兰箴冷绝目光相触。

  “王儇,来生再见!”他目中凄厉之色一闪而过,扣了银丝,纵身跃下。

  “不必!”我咬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张臂抱住了他。

  身子骤然腾空,风声过耳。

  “王妃”萧綦抢到桥边,凌空抓住我衣袖。

  裂帛,衣断。

  转瞬间,我全身凌空,随贺兰箴悬于桥下吊索。

  贺兰箴脸色惨白,单凭一臂悬挽,阻住下坠之势,额上汗出如浆。

  “我身上有磷火剧毒。”我仰面望了萧綦,微微一笑,“你快走……”

  萧綦一震,脸色剧变,决然探身伸手,“抓着我!”

  我摇头,“你快走!我与他同归于尽!”

  “好,好一个同归于尽……”贺兰箴蓦的大笑,扬手将银丝一扣,“萧綦,我们恩怨就此了断!黄泉路上,你也一起来吧!”

  我骇然,低头见银丝急速收紧。

  萧綦半身探出,勃然怒喝,“手给我!”

  他甲胄浴血,凛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决绝生死一念间,我再不能迟疑,猛然将心一横,奋力挣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腰间银丝骤紧就在这一刹那,眼前匹练般剑光斩下!

  骨头断裂之声脆如碎瓷。

  一蓬猩红喷溅我满脸。

  贺兰箴的惨呼凄厉不似人声,渐远渐杳,急速向桥底坠去。

  那握住我的大手,猛一发力,将我凌空拽起。

  一拽之力,将我与他双双掼倒。

  我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腰间玉带完好,银丝的彼端赫然连着一只齐腕斩下的断手,贺兰箴的断手!

  萧綦一剑斩断了贺兰箴扣住银丝的手。

  “好了,没事了……”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一边小心翼翼除下我腰间玉带。

  我怔怔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颜,却只看到身上、手上,到处是血……天地间一片猩红……

  火,惨碧色的火,笼罩了天地,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忽然一道剑光陡然掠起,天地间俱是血红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洪水一般涌来,即将没顶……

  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仿佛置身惨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梦中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在我额头;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我说话?

  我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睁开眼。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方才的梦里,血光剑影,风声呼啸……我蓦然一颤,想起口中满是腥热血肉;想起剑光纵横,刀锋掠鬓而过;想起纵身而下,身在虚空……想起那双坚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我身如断羽,即将堕向死亡之渊,却是那一剑,横空斩断死亡的触手,将我从黄泉路上抢回,抢回那温暖坚实的怀抱。

  垂幔外隐约有人影晃动。

  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王妃可曾醒来?” 

  “回禀王爷,王妃伤势已有好转,神智还未清醒。”一个老者的声音回答道。

  “已经三天了。”萧綦的声音忧切,“她身受内伤,只怕经脉受损。”

  “王爷勿忧,那一掌虽是伤在要害,但掌力未用足三成,不至损及心脉。只是王妃脉象微弱,伤病郁结已久,不能用药过急,否则反受其害。”

  外面良久无声,只有浓郁的药味弥散,我勉力抬手,想掀开垂幔,却全然没有力气。

  只听沉沉一声叹息,“若是贺兰箴那一掌用了全力,只怕她已不在了。”

  “王妃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这是谁的声音,不是方才的老者,也不是萧綦。

  “此番是我大意轻敌,此时想来,仍觉后怕……”萧綦的声音透出自嘲的笑意,“想不到我半生戎马,喋血无数,今日也知后怕。”

  “末将只知道,关心则乱。”

  萧綦低笑了一声。

  “王爷,那贺兰余孽……”

  “此事明日再议,你退下吧。”

  “是。”

  外头再也声息,良久沉寂。

  我隔着床幔望去,隐隐见一个挺拔身影,映在外头屏风上,侧颜淡淡,轮廓有如斧削。

  那侧影凝立不动,似乎隔了屏风,正凝望我所在的内室。

  我亦屏息凝望那身影。关心则乱,这四个字浮上心头,双颊渐觉发烫。





爱憎

  垂帘动,珠玉簌簌有声,他的脚步声转入内室,身影清晰映上床帷。

  我侧首看着他,心里怦怦急跳,似惴惴又茫然。

  他凝立不语,隔了一道素帷静静看我。

  五月间的天气已换上了轻软的烟罗素帷,隔在其间如烟雾氤氲。

  我看他,隐约只见形影;他看我,也只怕不辨面目。

  侍女悄然退了出去,一室静谧,药香弥漫。

  他抬手,迟疑地抚上罗帷,却不掀起。

  我不知所措,心中越发跳得急了,一时竟满手是汗。

  “我有愧于你。”他蓦然道。

  他语声沉缓,却令我心中一窒,屏住了气息听他说下去。

  “王妃,我知你已醒来……我对你不住,若愿给我机会弥补,你便开口;若是不能原谅,萧綦自愧,必不再惊扰,待你伤好,立即遣人送你回京。”

  一句话,掀起千重浪,我静静听着,心底却已风急云卷,如暴雨将至前的窒迫。

  未等我质问责备,他已自称“有愧”,一句“对不住”,触动我心底酸楚,百般滋味都纠结在了一处;甚至,我还未曾想好怎样面对他,怎样面对彼此间恩怨重重,他却已为我预设好了选择我只需要选择开口,或是沉默,便是选择了原谅,或是离去。

  何其简单。

  真的如此简单吗?

  隔了罗帷,我定定看他,分不清心中纠结酸痛的滋味,到底是不是恨。

  他立在床前,负手沉默,并不看我。

  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沉香缭绕。

  这是何其决绝,何其霸道的一个人,要么原谅,要么离开,不容我有含糊的余地。我该愤怒的,可是偏偏,他给出的选择和我想到了一处,或者原谅,或者痛恨,从没有想过第三条路可走这一刻,我们竟默契至此。

  他已伫立良久,等待我的选择,等待我开口唤他,或是继续沉默。

  望着他模糊身影,万千慨然,终于化作无声一叹。

  他转身,向我望过来,隔了罗帷竟也能感觉到那迫人的目光。

  我一时窒住,被他的目光迫得忘了呼吸,忘了开口。

  片刻僵持沉寂,他一言不发,断然转身而去。

  “萧綦。”我脱口唤出他的名字。

  这一开口,才发觉我的嗓音低哑,力气微弱,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他没有听见,大步走向外间,眼前便要转出屏风。
 
  我恼了,尽力提起声气,脱口道,“站住。”

  他身影一顿,蓦的驻了足,怔怔回头,“你,叫我站住?”

  这一声耗尽气力,牵动胸口伤处,我一时痛楚得说不出话。

  他大步赶过来,霍然掀起罗帷。

  眼前光亮骤盛,我蹙眉抬眸,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这双眼,就是这双眼,悬崖之上惊彻我心魄,昏迷中不断在我眼前掠过似能洞彻生死,包容悲欢,予我无穷尽的力量与安定。

  此刻这双眼越发幽黑,深不见底,似笼罩了浓雾。

  四目相对,各自失神。

  “不要动。”他蹙眉,按住我肩头,转头传唤大夫与侍女。

  大夫、医侍、婢女匆匆进来,满屋子的人忙着端药倒水,诊脉问安,耳边一片颂吉之声。

  料想我此刻的样子一定惨淡难看,转头向内,不想被他看见。

  大夫诊脉片刻,连声恭喜大安。医侍端了药上来,两名侍女上前欲将我扶起。

  却听他道,“药给我。”

  他侧坐榻边,极小心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胸前。

  陌生而强烈的男子气息将我包围,隔了衣襟,隐隐感觉到他的体温“这样舒服么?”他扶住我肩头,低头凝望我,目光温和专注。

  我顿觉脸上发烫,慌忙低眸,不敢看他。一场伤病竟将我变得这样胆小了,我低头,忽觉暗恼,为什么要怕他……一时倔傲心起,我蓦的抬头,迎上他目光。

  原来他是这样子的……轮廓如斧削,浓眉飞扬,深目薄唇,不怒自威。

  “看够了么?” 他看着我,不掩揶揄,“看够就喝药吧。”

  我连耳后也发烫起来,只怕脸上已是红透,索性大大方方将他从头看到脚。

  “如何?”他含笑看我。

  我淡淡转头道,“并没有三头六臂。”

  他朗声大笑,将药碗递到我唇边,一面看着我喝,一面轻拍我后背,落手极轻,也笨拙之极。

  我低头喝药,背后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心里不知为何,软软的,似塌下去一个地方。

  药味很辛涩,我皱眉喝完,立即转头道,“蜜水。”

  “什么?”他愕然,我亦呆住……往日在家,母亲知道我怕苦,每次喝过药,总是立即递上雪莲蜂浆调制的蜜水。我低头,想起母亲,想起父亲和哥哥,泪水不由自主涌上。

  泪水坠落,溅在他手背。

  一路凶险,命悬顷刻的关头,都不曾落泪……而此时,在他面前,我竟无端落了泪。

  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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