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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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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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不恭的哥哥。

  “这数十年,谁又知道父亲的苦楚?”哥哥语声渐渐低了下去,神情苦涩,“你可记得那年,我和父亲一起酩酊大醉?”

  我当然没有忘记,父亲和哥哥唯一一次共饮大醉,便是在嫂嫂逝后不久。

  “那晚父亲说了许多……”哥哥闭上眼,缓缓道,“我与桓宓之事,令他愧悔不已。他说起自己年少时的荒唐事,说他愧对母亲……那时他亦高傲狂放,深恨命运为人所控,纵然是名门亲贵,也一样受制于天家,终生不得自由。王氏历代恪忠皇室,数百年荣宠不衰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辛酸。父亲的心思,比先人想得更远,他不屑屈居人下,定要走到至高之颠,将家族的权势推上峰顶,纵是天家也再不能左右王氏的命脉!”

  这一番话似冰雪灌顶。

  是,这才是我的父亲,这才是他的抱负。

  对于父亲那样的人,区区私情算得什么。为了达成所愿,他已经舍弃了太多,连我和哥哥也被他亲手推上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良久沉寂,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哥哥,“你娶嫂嫂,真是自己甘愿么?”

  “是。”哥哥毫不迟疑地回答我。

  我却不能相信,“父亲将皇子妃硬夺了给你,难道不是看中当年桓家的兵权?”

  或许母亲以为,父亲强逼子律的正妃嫁给哥哥,是向皇家扬威,洗雪自己当年之恨。我却无法如此天真桓家论门庭声望,虽不能与王氏齐肩,但当年的桓大将军手上却握有江南重兵。

  哥哥沉默半晌,淡淡道,“父亲固然是看中桓家的兵权,却也不曾勉强我半分……娶桓宓,是我自己的意愿。”

  我哑口无言,想到哥哥对嫂嫂的冷淡,想到嫂嫂的抑郁而逝,乃至此后桓家迅速的衰败,一时间只觉凄惶无力。

  哥哥久久沉默,神情恍惚,似陷入往事中去。

  我们都不再开口,不愿再提及那些陈年旧恨……潺缓溪水从脚下流过,时有飞鸟照影,落叶无声。

  诸般恩怨终归已成过往,今人今时,还有更多崎岖在前。

  “回去吧,母亲还在等我们。”我握住哥哥的手,以微笑驱散他的惆怅。

  来的时候天色还早,然而我和哥哥在林涧一呆就是半日,竟然忘了时辰,不觉已近黄昏了。

  车驾侍从还等候在原地,未敢跟来惊扰我们。正欲启驾,却听马蹄声疾,似有人马从后面官道赶来。

  待看清了来人,我和哥哥一怔,旋即相视而笑我们迟迟未归,也未曾派人回去传话,父亲独自等得忧心,竟亲自寻来了。

  被问及我们为何耽误到此时还未上山,我和哥哥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父亲挑眉看我,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哥哥带我去溪边玩了半日……”

  哥哥不敢声辩,只得一脸苦笑。

  “胡闹。”父亲瞪了哥哥一眼,竟然没有发火,只皱眉道,“你母亲该等急了。”

  我与哥哥目光交错,当即心领神会只怕等得焦急的人不是母亲,而是父亲自己。

  “方才在溪边受了风寒,正头疼呢。”我向父亲娇嗔道,“正好爹爹亲自来了,我就不上山了,哥哥送我回去罢。”

  不待父亲回答,我掉头抢过侍卫的坐骑,策马而去。哥哥难得一次不睬父亲的脸色,扬鞭催马,飞快追了上来。

  “分明盼着母亲回去,却不肯开口,我实在不懂他们哪来这许多别扭!”我重重叹息。

  哥哥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很好笑么。”我睨他一眼,既觉可恼又觉无奈,“从前不觉得,如今才发现你们都是这般别扭!”

  哥哥仍是笑,过了许久才敛去笑意,柔声道,“我们没有变,只是你长大了。”

  心中怦然触动,我怔怔无言以对。

  “阿妩,你长大了,也变了。”哥哥微笑叹息。

  我回眸看他,“我变了?”

  “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某个人?”哥哥扬眉笑睨我。

  我一怔,陡然明白过来,他是指萧綦。

  “出嫁从夫……嫁与武夫自然成了悍妇。”我似笑非笑瞧着哥哥,猛然扬鞭向他座下骏马抽去,“叫你往后还敢欺负我!”

  马儿吃痛狂奔,惊得哥哥手忙脚乱,慌忙挽缰控马。

  看着那狂奔在前的一人一马,我笑不可抑。

  蓦然回望云山深处,不知父亲可曾到了山门。

  次日的寿宴设在豫章王府。

  我原以为只是家宴,却不料煊赫隆重之至。除家人外,京中王公亲贵皆至,满座名门云集,俨然煌煌宫宴。

  这是萧綦的安排,他素来不喜欢喧闹浮华,今日却极尽铺张为我贺寿。旁人或以为,这是在昭示豫章王的权势煊天,炫耀豫章王妃的尊贵荣宠……唯独我明白,他只是想弥补大婚之日对我的亏欠。

  母亲宫装高髻,含笑坐在父亲身边,虽然对父亲仍是神情冷淡,却也肯同父亲说话了。

  哥哥带了两名爱妾同来,在父亲面前却不敢有半分风流态。

  太子哥哥到来时,见到父亲略有些许尴尬。不过宛如姐姐带来了他们的小女儿,那小人儿玉雪可爱,正在蹒跚学步,立时引得满座目光追逐。

  哥哥直笑那小人儿抢了我这寿星的风头,母亲却说,“阿妩幼时更加招人喜欢,不知日后我的外孙女会不会和她一个模样。”

  我顿时面红耳赤,父亲与萧綦亦笑而不语。

  正与父母说笑间,宛如姐姐抱了女儿来向我道贺。我伸手去抱孩子,她却咯咯笑着,径直往萧綦扑去。

  萧綦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抱也不是,躲也不是。那小人儿抱住他脖子,便往他脸上亲去,惊得大将军当场变了脸色。

  在座之人无不被萧綦的窘态引得大笑,太子尤其笑得前仰后合。好容易让奶娘抱走了孩子,萧綦才得以脱身。

  唯一的缺憾是姑姑未能到来,她前些日子已好了起来,偏偏今日又感不适,只命太子带来了贺礼。

  满堂明烛华光之下,我环顾身侧,静静望向每一个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仅仅只是我的家人,是我的至亲至爱。今夜依然把酒言欢的翁婿兄弟,只怕转眼到了朝堂之上,就是明枪暗剑,你死我活。然而我已不会奢望太多,能有今晚这短暂的欢宴,已是莫大惊喜。

  这一刻,我愿意忘记豫章王,忘记左相,忘记长公主……只记得那是我的夫君和父母,如此足矣。

  最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转眼夜深、宴罢、人散,满目繁华落尽。

  我已酒至微醺,送走了父母和哥哥,只觉身在云端,飘摇恍惚,仿佛记得萧綦将我抱回了房中。

  他替我宽衣,我浑身无力,软软环住他颈项,笑道,“原来你害怕小孩子。”

  “我怕了你这丫头!”萧綦无可奈何地笑。

  半醉半醒间,我伸手去抚他眉目鬓发,笑叹道,“若是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会是什么样子?”

  他将我环在臂弯,正色想了想,叹道,“若是女孩儿,和我一模一样,只怕将来嫁不出去。”

  我伏在他怀中懒懒地笑,从前并不特别喜欢孩子,如今却隐隐有些好奇,想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和我们长着相似眉眼,会是怎样神奇的事情。

  谜迷糊糊睡去,一夜酣眠无梦。

  约莫四更天时,我突然惊醒归来,睁开眼却是一片静谧。辗转间似乎惊动了萧綦,他立即将我紧紧环住,轻抚我后背。望着他沉睡中柔和而坚毅的面容,心底一片柔软,惟觉良夜静好。心中情意涌动,我痴痴仰首,以指尖轻抚他薄削双唇。他自睡梦中醒来,并不睁开眼,手却探入我亵衣,沿着我光裸脊背滑下,回应了我的痴缠……

  五更时分,天已渐亮,他又该起身上朝了。

  我假装睡熟,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他小心抬起手臂,惟恐惊动了我。我忍不住笑了,反手将他紧紧搂住。

  他无可奈何,明知道再不起身就要误了上朝,却又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下……正缠绵间,门外传来匆忙脚步声,房门被人叩响。

  “禀王爷,宫中来人求见。”

  萧綦立时翻身而起,我亦惊住,若非出了大事,侍卫万万不敢如此唐突。

  “宫中何事?”萧綦喝问。

  来人颤声道,“今晨四更时分,皇上驾崩了。”





宫变(全章修改完)

  片刻前还是旖旎无限温柔乡,转眼间,如堕冰窖。

  就在两天前,御医还说皇上至少能捱过这个冬天。

  即便他病入膏肓,受制于人,却仍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只要皇上活着一天,各方势力就依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我的生辰之夜,宴饮方罢,升平喜乐还未散尽,皇上竟猝然暴卒。

  萧綦立刻传令禁中亲卫,严守东宫,封闭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大内;并将皇上身边侍从及太医院诸人下狱,严密看管;京郊行辕十万大军严守京城四门,随时待命入城。我匆忙穿衣梳妆,一时全身僵冷,转身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萧綦忙扶住我,“阿妩!”

  “我没事……”我勉强立足站稳,只觉胸口翻涌,眼前隐隐发黑。

  “你留在府里。”他强迫我躺回榻上,沉声道,“我即刻入宫,一有消息便告知你。”

  他已披挂战甲,整装佩剑,周身散发肃杀之气。触到这一身冰凉铁甲,令我越发胆战心惊。我颤声道,“假如父亲动了手,你们……”

  萧綦与我目光相触,眼底悯柔之色一闪而逝,只余锋锐杀机,“眼下情势不明,我不希望任何人贸然动手!”

  我哀哀望着他,用力咬住下唇,说不出半句求恳的话。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良久,深邃莫测。这四目相对的一瞬,各自煎熬于心,竟似万古一般漫长。

  终究,他还是掉过头去,大步跨出门口,再未回顾一眼。

  望着他凛然远去的背影,我无力地倚在门口,无声苦笑,苦彻了肺腑。

  然而,已没有时间容我伤怀。

  我唤来庞癸,命他即刻带人去镇国公府,并查探京中各处情形。

  皇上暴卒背后,若真是父亲动了手,此刻必是严阵以待,与萧綦难免有一场殊死之斗。

  是父亲么,真是他迫不及代要取而代之?我不愿相信,却又不敢轻易否定这可怕的念头……心口阵阵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血浓于水,一半是生死相与,究竟哪一边更痛,我已木然无觉。

  不过片刻工夫,庞癸飞马回报,左相已亲率禁军戍卫入宫,京中各处畿要都被重兵看守,胡光烈已率三千铁骑赶往镇国公府。

  我身子一晃,跌坐椅中,耳边嗡嗡作响,似被一柄利刃穿心而过。

  早知道有这一天,却不料来得这么快。

  其实,早晚又有什么分别,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我缓缓起身,对庞癸说道:“准备车驾,随我入宫。”

  远远望见宫门外森严列阵的军队,将整个皇城围作铁桶一般。

  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着天边渐露的晨曦,照得刀兵甲胄一片雪亮。宫城东面正门已被萧綦控制,南门与西门仍在父亲手中,两方都已屯兵城下,森然相峙。四下剑拔弩张。谁也不敢先动一步,只怕稍有不慎,这皇城上下即刻便成了血海。

  车驾一路直入,直到了宫门外被人拦下。

  宋怀恩一身黑铁重甲,按剑立在鸾车前面,面如寒霜,“请王妃止步。”

  “宫里情势如何?”我不动声色地问他。

  他迟疑片刻,沉声道,“左相抢先一步赶到东宫,挟制了太子,正与王爷对峙。”

  “果真是左相动了手?”我声音虚弱,手心渗出冷汗。

  宋怀恩抬眸看我,“属下不知,只是,左相确是比王爷抢先了一步。”

  我咬唇,强抑心中惊痛,“皇后现在何处?” 

  “在乾元殿。”宋怀恩沉声道,“乾元殿也被左相包围,殿内情势不明。”

  “乾元殿……”我垂眸沉吟,万千纷乱思绪渐渐汇聚拢来,如一缕细不可见的丝线,将诸般人事串在一起,彼端遥遥所指的方向,渐次亮开。

  我抬眸望向前方,对宋怀恩一笑,缓缓道:“请让路。”

  宋怀恩踏前一步,“不可!”

  “有何不可?”我冷冷看他,“眼下也只有我能踏入乾元殿了。”

  “你不能以身涉险!”他抓住马缰,挡在我车前,“即使王妃碾过我的尸首,今日也踏不进宫门一步!”

  我淡淡笑了,“怀恩,我不会踏着你的尸首过去,但今日左相或王爷若有一人发生不测,你便带着我的尸首回去罢。”

  他霍然抬头,震动之下,定定望住我。

  我手腕一翻,拔出袖底短剑,刃上冷光映得眉睫俱寒。

  宋怀恩被我目光迫得一步步退开,手中却仍挽住马缰,不肯放开。

  我转头望向宫门,不再看他,冷冷吩咐启驾。

  鸾车缓缓前行,宋怀恩紧紧抓住缰绳,竟相随而行,目光直勾勾穿过垂帘,一刻也不离我。我心中震动不忍,隔了垂帘,低低道,“我毕竟还是姓王,总不会有性命之危……你的心意我明白,放手罢!”

  宋怀恩终于放开缰绳,僵立路旁,目送车驾驶入宫门。


  宫中已经大乱,连为皇上举哀的布置都没有完成,宫女内侍便躲的躲,逃的逃,随处可见慌乱奔走的宫人,往日辉煌庄严的宫阙殿阁,早已乱作一团,俨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景象。

  父亲与萧綦的兵马分别把持了各处殿阁,对峙不下,到处都是严阵待命的士兵 。

  天色已经透亮,巍峨的乾元殿却依然笼罩在阴云雾霭之中,森森迫人。

  我不知道那森严大殿之中藏有怎样的真相,但是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有什么不对。

  父亲为何如此愚蠢,甘冒弑君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猝然发难?论势力,论布署,论威望,他都占上风,稳稳压住萧綦;唯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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