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冬季都那么温暖,我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庄园的老管家很友好的跟我打招呼,替我拿行李,问起我巴黎的生意可好,一派亲近。我喜欢这类友善又不唠叨的老人,温和如阳光。
唐真出门了,我没有过问去了什么地方,毕竟他的生意我不好太热心去过问。去到客房洗个澡,我琢磨着什么开口跟他提香港那边红酒进出口的代理问题,现在时间和时机都不错,如果再过些时候,怕是难以自然的接上轨。我现在在成衣进口上已经吃得太多,没有下家吃货,一积压就麻烦了。目前最好是能得到“成翔”的全部支持,第一批回转以后就好做多了。
庄园里的藤架下有稀稀落落的小鸟,麻雀大小也不知道叫什么。我坐在藤椅里,喝些热可可,嵌在毛衣里的肌肤放松而惬意,生活本是应该尽情享受的,只是人牵挂劳碌太多。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住了,也没让管家去通知他,等他忙完回来刚好,我也需要一个人清净的休息一番。一身的风尘疲惫,地中海和徇的阳光,怎么都不可调和。手里拿着小说随意的翻看,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便的,我喜欢简单的故事,不需要太多惊险和激情的。直到唐真的跑车开进园子来我才缓缓的抬起头,想对他微微笑,看他从车里走下来,像个等丈夫晚归的妻子。我难得有这么悠然的心境,可能这湿度这故事这庄园感染了我。
如果他就这么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他将会看到我温和而真心的微笑。不过,也不知道是我真的不适合恬适的生活还是为什么,总是在我觉得美好安静的时刻出现刹风景的情况。上帝一刻都不让我闲住。车子停在屋子前,我刚站起来就看见唐真和一个漂亮的法国姑娘从车里出来。他绅士的去替她开车门,她的长发在风里吹乱,扶上唐真的面颊和脖子,她就着这个姿势凑上去亲一下他的耳下。我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冰凉凉的,我没有替他们找什么借口来愚蠢的自我安慰。我也是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太明显不过。就算辩解也不该是我做,我把手里的书合起来。微微笑着,看着他们的方向。这淡黄的廊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想唐真抬起头就能看见我了。这一刻,他会怎么样似乎并不重要,我只想要是我没有出现该多好,我一定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一定是对唐真有爱的,连他尴尬我都不想。本来我也不在乎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心如明镜,我不是个能日日陪在他身边的好女友,他若在外有些牵扯我也没有立场寻根究底。
原来我从未给自己设想过会遇见这样的情况,我本不信任任何人的,但对唐真是有信任的。
既然发生了,就一定得解决。我经过短短的几秒钟就仿佛置身事外了。我想着他要是想挽回我我该跟他提什么要求来平衡这所谓的过失,他要是不想挽回,我是不是应该拿着行李离开这里。我希望他仍然想留下我,哪怕是为了我的面子作想,唐真那么了解我,他应该明白伤害我的颜面和伤害的感情是一样的,我都不会放过他。如我这般,怎么还敢有男人来爱,想到这层我竟然心里轻笑一下。
他站在车门外看着我,我没有说话,因为说什么都已经多余。我只等他做些冠冕堂皇的事情。女孩子很年轻很漂亮,我看到都觉得她值得和唐真热恋,而我这样冷清的人怎么能付出爱?唐真告诉她让她先进屋,女孩子很不情愿,怔怔的瞪着我,我只好回应性的给她一个笑容,那种法国人式的,夸张的露耻笑容。她见我如此友善便不作多疑,进了客厅去。欧洲女人确实不如亚洲女人那么敏感和尖锐。
“我不知道你天要来,孝敏。”他声音很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只是刚刚忙过生意回家看见我一样。这样多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唐真。温和而内敛,宠辱不惊。
“嗯,刚刚忙完,多出两天来。这边天气好,我过来借你的地方休息一下。”我缓缓走过去。
“是吗,进屋说,外面晚上还是很凉。”他攀着我的肩,一如平日的亲热,从侧边楼梯上了楼。我任由他攀着,感觉不出任何异样。我们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就是我们谈的这场冷静的恋爱,看来和他结婚应该是对的。这是好的选择,责任多于爱,平衡大于信任。
欲壑难填
“唐真……”走进卧室,我主动上前去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想保持好自己的立场,戏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按照预想演下去。
“对不起,孝敏。”他转过身,让我能把头靠在他肩上。这是我喜欢的姿势。这些习惯已经渗透了彼此。
“你说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刚才那个姑娘,就把你的道歉收回去。我们之间的权利是对等的,我从来没有约束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也不要来约束我。这样最好。”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我感到一阵乏力,就算是真的觉得累了也没这么让人感觉抽空了。他那哀伤的语气一下子让我陷入窒息的潮闷中。原来他是希望我在乎,我第一次估计错唐真的想法。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唐真,唐真。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结婚你才能看到我的诚意。”
“我不是试探你才带她回来的。我和她已经在一起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你只打了三个电话给我。孝敏,如果我现在开口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你仍旧愿意和我结婚?”
“是的,我一直愿意。从来没有不愿意过。”唐真加重语气,直直的看到我眼底,让我避无可避。
“我累了,让我休息,我想一个人躺会。”该死的,被他这么追索我就退缩了。
“孝敏!你还要逃避多久,我可以等,你能吗?回答我,我要的是什么你该清楚。”
是啊,我能等吗?明明需要爱情的是两个人,可是我怎么就不能付出能。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就不能去爱唐真,他那么好,简直完美丈夫。我若爱了,我们就都得到了彼此,可是棋差一招。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们都需要爱太想爱和被爱,只是因为需要选择婚姻就变得迟疑,我打赌唐真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坚持,他肯定迟疑过。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拖得太长久,他这样真是让我为难了,我自己也为难自己了。
“孝敏!”
“好了,唐真。你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吗?”人要自由也必须循着一定的逻辑。并非逃避现实,而是,在千斤压顶时,人本能地需要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回归自然平静。其实之前我没有想到,自己在面对他的质问时会表现得那样沉寂,可能在心中自己已经将理想的答案想过千百遍,如今就在我还未考虑周全、也不知如何驾驭和负荷这一系列压力的时候,它们却已经真实地发生了。
“是,我今天一定要你一个回答。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我等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爱我?”第一次听唐真说这么没有逻辑的话,语气无奈,我都不忍心说出我无法爱他。只能看着他,心里难过。谁说我没付出爱,我仍然爱他了,只是太少太微不足道。如果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会这么挣扎。恐怕是喜欢,是依赖,但非爱。爱是一种搏斗,是一种掠夺。我们需要相互搏斗,相互掠夺。也得同漫长的时间相互撕咬,也得与从来如此的常识相对峙,而我无法给这些给唐真。他也没有给我过。
“你也没有爱我。爱我就不是这样的了,爱怎么等得起?”我挣脱他的怀抱,已经不需要再虚伪的演戏,我只想认真的跟他说清楚道明白。这样的纠缠并不适合我们两个人。他固执的拉住我的手臂,不愿放开,但终究被我挣开,我难得诚心诚意的说这么感性的话给别人,“爱怎么能忍受空洞?爱是不能忍受岁月的,你我都明白,唐真。谁都没给,就不要这么计较了。”
“但我可以爱你,不过,你要先爱我。”
“为什么?”我冷笑一声,这么奇怪的要求原来也是有的,“为什么要我先爱你?这能有先后吗?”
“孝敏,我知道,如果我们就这样,说不定过年的时候就结婚了。我不知道那样是不是你就能慢慢的爱上我。但是我现在不能这么冒险,我若爱你,你也许会爱那个爱你的我,但我不需要这样。我只想你爱我,爱那个最真实的唐真。你明白吗?我需要你爱上我这个人,不附带任何其它的感情条件。”他说得有点激动,我安静的听着,我一直没有去探索过他真正需要什么,他需要的爱和我一样。恐怕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纯粹的爱,原始而真切。这样才真正是爱,抛开交换和偿还。
“我懂的,唐真。真的,真的懂……但我不能先爱你。对不起。”
“不,你根本不知道你能不能爱我。就算我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喜欢你也不曾动心过。你要我怎么办?”
“谁说我没有动心,但是……”
“如果我先爱了,就万劫不复。你是铁丝心肠,不会因为是我就心软的。”
“是,连可怜我都不屑给。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要求我。”其实心理挺复杂的,大家把话说的这么白,是爱还是争夺占有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和唐真都是太在意自己的人,不能想爱就爱,在乎得失输赢。我们都不配得到爱情,是的,结局太明显。他的挣扎和执拗看在我眼里竟然出奇的可笑和可悲。若立场交换,我恐怕也逃脱不了这样的束缚。
唐真没有再争辩什么,我们都仍保持着理智,都看到了结局。
我以为他会留下来陪我,至少是最后一个夜晚。可他还是转身出了房间。我说不出的失望,这个时候我多想他能抱着我说他愿意先爱我。哪怕要我以交出爱作为代价我也愿意点头答应。疲惫紧张的生活,我简直太需要被爱和爱,就像渴望释放一样。
平平躺在床上,异常安静的夜。一段游戏落幕,谈不上输赢,我只是有些失望。感情不是说不付出就能管住的,我知道唐真也不是完全就能守住阵地。我们都爱了,那么一小点,小到计较得失。到头来,怎么填得满渴望的深井?
二次婚姻
天亮以后我准备收拾行李离开。这一日太放松,放松得连感情牵绊都彻底卸下。管家却在送早餐的时候跟我说唐真在楼下等我,他有话跟我说。我略微吃惊,唐真是不会无故纠缠的,他很自重,难道话还说得不够清楚,还有什么没有算清的?我暗暗自问,有些疑惑。
从楼上下去,没有见着昨天夜里的法国女孩。一眼看见穿着居家衣服的唐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一点阳光射进来,茶几上的红茶还是热的。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着他,以往都是一起吃早餐,没有见过他独自一人的早晨,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希望早上起来能看见父亲这样,可是那时候他不住在我身边。后来我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在清早这样比我早起,煮好咖啡等我起床,不过一直没有人能长久能给我这般宁静的感觉。原来等到故事结束我才找到一点我想要的感觉,可悲的又岂止唐真一个。我们都是输家,只是都输都不多,在可以承担的微小范围内。
“起来拉,早啊。”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微笑着问候我。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想哭,想起父亲来,有那么一些和他住一起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用软软的上海话问我,起来啦,早呀。
“我一会儿的航班回香港。你送我?”
“好啊,我今天也没安排什么事。过来坐啊。”唐真看我站着不动,于是拍拍身边座位,让我过去。
“找我什么事?”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呃……不大好,你呢?”
“还行吧,你知道的,我一直浅眠。孝敏,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你能不能在法国多呆两天。”
“可是可以,不过,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想要是唐真只是想我留下来陪他两日我也不会拒绝的。
“我们,可不可以结婚?”
听到“结婚”两个字我睁大眼睛看他两眼,是不是我还没睡醒而出现了幻听。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在昨天晚上。彼此把话也说得直白而真诚,难道还需要今天再来一次文雅又委婉的分手么?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什么?”我顿一下,“有没有搞错,我们结婚?你要搞清楚对象,唐真。”
“我是认真的。”
“搞什么啊?你脱线啦!”
“和我结婚吧,我可以把香港这个地区的所有红酒、洋酒的全部代理生意过继给你。怎么样?”
“呵!原来你也知道我需要什么,唐真我还真小看你了,或者说我不该……那么信任你。”
“你愿意吗?”他不理会我的恶劣语气,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绒盒,打开来递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当场呆住。是那只在苏黎士拍卖的珍品,麦肯迪斯伯爵夫人的收藏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枚戒指,宝石并不大,做工很精致,雅致的金指环镂着复杂的花纹,这算得上的价值连城的古董,比起珠宝的价值它的收藏性历史价值更不菲。他难道真是用这个跟我求婚?
“还有什么条件?”我立刻冷静下来,他依然可以用简单的理由搪塞我结婚,不过目的不会单纯。我知道的,大家都是商人。他可以买七八克拉的钻戒给我,也风风光光,我和他若没发生昨晚的事这样尚能说得通,可到了今天早上,我是怎么也不能简单的理解这个求婚了。
“不,没有什么条件。我觉得这个适合你,就买下了。本来没想到用来求婚的。但是法国没有好的珠宝,我只能就用这只戒指跟你求婚了。不要嫌我寒酸。”
我哑口无言,若这都算是寒酸了,那还怎么得了,我又不是公主,需要全世界最大的钻石和最美的婚礼。
“唐真,我希望你仍然对我坦白。你坦白的时候比较可爱。”
“可爱?”他摸摸鼻子,有点笑意,“唔……好像是第三次用这个词形容我了……”
“如果你不想解释,那我就拒绝了。”
“孝敏,你要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珍惜你的。只是想得到你的爱,我没有其它的目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直没有不相信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