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董祯毅一样,他也是状元公的儿子,不同的是他的父亲在戾王篡位的时候倒是识了时务,没有像董志清一样身死,可是其父读书做文章虽然是一把好手,但别的却实在是不怎样,从来就没有得到重用。等到今上登基,他的父亲更被以附逆的罪名下了狱,最后虽然还是放了出来,但却病痛缠身,没熬多久就去世了,他只能和寡母兄弟姐妹回到故里青陵郡。回到故里之后,他倒也发奋苦读,可惜资质有限。又没有名师指导,就算在本地的学子之中也只能勉强算是中上,好在娶了个嫁妆还算丰厚的妻子,成亲之后又倾力支持他。他这才能够进京求学。可惜天资摆在那里,就算进了京城,找了其父当年的故交相帮。拜了名师,有了不小的进步,也只是顺利的过了乡试,会试这一关还是被刷了下来。
因为心里那怎么都压抑不住的嫉妒,无意中知道慕姿怡纠缠董祯毅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大肆宣扬,除了思量着名声有碍会影响董祯毅的名声之外。还打着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会让慕姿怡却步,然后这桩在他看来天大的好事就不会再落到董祯毅的头上。
“董某还有事情,不能陪李兄闲聊,就此别过!”不过是一句话,董祯毅便听出此人没有什么长进变化。他看不想听他说那些不顺耳的酸话,打过招呼不算失礼便想离开。
“董兄何必这么着急呢?”李敬仁却不打算让董祯毅顺利离开,他之所以上前主动打招呼最主要的还是好奇拾娘的身份,他不好直勾勾的看拾娘,便一直斜瞟着拾娘,拾娘带着帷帽,别说长什么模样,就连梳了什么发式,是妇人抑是未成亲的姑娘都看不出来。不过。这个人脸皮一贯不薄,看不出来便直接问道:“不知道董兄身边的这一位是何人?可是传言中董兄的那位红颜知己?”
这人真是无耻!董祯毅心头恚怒,脸色也难看起来,冷淡的道:“李兄问这个做什么?李兄不觉得这样说话很失礼吗?”
“好奇,只是好奇而已!”李敬仁心里立刻将拾娘猜测成了慕姿怡,眼中闪过嫉妒之色。在他看来,董祯毅就算是新科状元,在得到传说中醴陵王府最得宠也最出色的姑娘的青眼之后,也会抛弃糠糟之妻,休妻另娶——他觉得自己和董祯毅的经历相似,都是从官家少爷跌落谷底,都是过过苦日子的,都应该明白所谓的名声什么的都比不上实际的利益,能够攀上醴陵王府,就算会被人诟病,也是值得的,要是他,早就忙不迭的巴上去了,哪能蹉跎到现在。
“李兄好奇那是李兄的事,董某没有义务为李兄解惑!”董祯毅冷冷上前一步,挡了一下李敬仁的视线,而后更不客气的道:“还请李兄让道!”
“夫君,这位就是新科状元了吧!”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敬仁妻子大概知道李敬仁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不过是证明一下那个戴着帷帽女子的身份,只要不是董祯毅的妻子,李敬仁边有话可说,便能把董祯毅渐渐好转的名声再一次搞臭,而她是乐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她没有读过书,不识什么字,更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出头 就要抓住机会将别人给踩下去,所以她很配合的道:“传闻中他是个谦谦君子,可说话怎么这么傲然无礼啊,人家说耳听为虚还真是没错!”
“谦虚也好,尊敬也罢,都是要看人的!”拾娘冷冷的看着李敬仁的妻子,虽然说经过几年模样长开了,有了些变化,但是眉眼间却还是能够清楚的看得出来她就是曾经的好姐妹大喜,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上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厌恶,不,是更让人厌恶了。
“你的意思是我夫君不值得被人尊重?”大喜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和拾娘原本就没有熟悉到听声音就能知道对方是谁的地步,又看不到拾娘的面貌,自然也就认不出拾娘的身份来,她只听出拾娘话里的讽刺,立刻跳将起来。
“我可没有那么说!”拾娘冷冷的看了大喜一眼,她今天没有心思和她纠缠,转头对董祯毅道:“夫君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无意中认识的!”董祯毅没有说实话,他不知道谷语姝已经和拾娘说过是林永星介绍他们认识的,本能的不想给林永星找麻烦,便顺口敷衍了一声,然后道:“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没有什么交情。”
“那我就放心了!”拾娘故意做出一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道:“要是你和这样的人有来往的话,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担忧成什么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大喜怒了,拾娘对董祯毅的称呼,让他们省悟过来拾娘的身份。知道没有什么抓到董祯毅的什么把柄,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是拾娘话里的意思却着实让他们心里不舒服,李敬仁不好也不能朝一介女流发难。只能让大喜来了。
“听得懂就听,听不懂的话回去好好想想,别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撒泼。免得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全天下的举人娘子都这般模样。”拾娘冷冷的看着大喜,就算穿着打扮看起来体面了很多,但是她混迹市井染上的那些行为习惯却没有多大变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嫁给李敬仁这个读书人的。
大喜僵住,虽然李敬仁没有考上进士,但和李敬仁的强烈失落不一样,她对自己成了举人娘子已经很是自豪了。起码她的男人也是有功名的,拾娘这句话正中她的命门,她还真不敢再肆意下去了!
李敬仁也没有想到拾娘几句话就戳中了大喜的命门,让大喜无话可说,他倒是能够反驳拾娘的话。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和拾娘计较,未免会让人取笑,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就此罢休还是再纠缠一下。
正纠结着,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道:“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眼睛都瞎了吗?不知道会挡路吗?”
这声音……拾娘呆住,这声音和记忆中哥哥的声音并不完全一样,带了些刻意装出来的娇媚造作,少了记忆中的清亮悦耳。但却还是让她一听就觉得亲切,她猛地转身看过去,看到的是穿了一身浅浅的粉紫色直裰,除了儒雅之外更多了脂粉气息的慕潮阳。
慕潮阳遗传了醴陵王妃的好相貌,长得极为英俊,尤其是一双眼睛。带了淡淡的蛊惑气息,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反感他这种阴柔气质的人,一眼看过去都会生出好感来。
李敬仁是知道慕潮阳身份的,也一直盼望着能够和这样的贵人认识甚至来往相交,一点都不在意慕潮阳冷漠的语气和不善的言语,极力的让自己笑得不要太谄媚的上前,恭敬中带了几分矜持的道:“青陵郡学子李敬仁见过世子!”
“青陵郡,李敬仁?”慕潮阳轻轻的瞥了李敬仁一眼,对于这个人脸上的表情神态慕潮阳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不知道在多少自以为是千里马的人身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他冷冷淡淡的道:“我记得你!”
李敬仁一阵惊喜,强压住又惊又喜的心情,带了几分自得的道:“学生不才,能够让世子记住,真是惶恐!”
“没什么才华是真的,惶恐也是应该的!”慕潮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敬仁在想什么,无非不过是以为他这匹千里马遇上了自己这个慧眼识才的伯乐而已,他一定不知道,不管是千里马还是伯乐都不常有,他冷冷的道:“听说有人大肆宣扬,说醴陵王府的四姑娘不顾新科状元有妇之夫的身份,和他私下定情,传得绘声绘色,让醴陵王府蒙羞,遭人非议……你可知道呢是什么人在传这样的谣言?”
李敬仁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传言中醴陵王府的那位四姑娘极为得宠的事情,心里真的惶恐起来,怎么都不敢承认是自己说的,而是打着哈哈道:“真是,这是什么人啊,这么没有道德,什么话都敢乱说!”
“你不知道?”慕潮阳看着装模作样的李敬仁,冷冷的道:“不知道最好,要是知道的话,你就转告一声,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不属实的传言的话,他最好给自己准备好后事!”
李敬仁连话都不敢说了,连连点头,表示慕潮阳的话自己听进去了,而慕潮阳不再理会这个小人,转头看看董祯毅,再看看用那种就算隔着帷帽都能感觉到的炙热视线看着自己的拾娘,将心头那种那种一进来就强烈得让他有些承受不住的悸动压下,冷冷的道:“董大人,我正好有事情想要找你,不知道可有时间?”
“当然有!”董祯毅看着慕潮阳,原本就觉得和他面对有些怪怪的了,现在想到他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大舅子,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他微微一笑,道:“我正好也有事情想要找世子!”
这两个人……一旁的李敬仁听着着两人的对话,一贯阴暗的心里忍不住的在猜测这两个人的关系,然后眼睛一亮,想到了关于慕潮阳的那些不堪传闻,难道这慕潮阳和董祯毅……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相认
进了慕潮阳常年在品茗楼订的雅室,慕潮阳不管雅室里还有其他人,转身看着拾娘,一点都不客气的对董祯毅道:“你身边的这个是谁?不会是你那个胆大极大又牙尖嘴利的夫人吧?”
“是!”董祯毅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无奈的看着已经无法按捺住心情的拾娘奔上前,不管是不是适宜,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就那么冲到慕潮阳面前,抱住他,无声地流着眼泪……
慕潮阳看起来并不强壮,没有什么力道,更因为他一贯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还多了几分阴柔的味道,但是深知他底细的人都清楚,那看起来单薄的身体里蕴含了多大的力量,看到拾娘奔向慕潮阳,不顾一切的抱紧他,大皇子惊得站了起来,唯恐一贯厌恶和人有肢体接触的慕潮阳一脚将拾娘踢飞出去,惹出人命来,却不料慕潮阳不知为何,居然就那么傻傻呆呆的任由拾娘抱住他无声的啜泣。
明明不认识眼前的女子,明明已经猜到眼前的女子是董祯毅的妻子,那个对母亲口出不逊还诅咒妹妹的人,慕潮阳却兴不起半点不好的念头,甚至在拾娘哭泣起来之后,还心疼起来,最后更万分不舍的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拾娘的背,两个人就那么半拥着站在一起,看着就是那么的协调。
除了董祯毅之外,雅室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都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和董祯毅一起出现的女子为什么会抱着慕潮阳大哭?为什么行为举止阴柔。但性情其实很暴躁的慕潮阳会那么的温情,不但不抗拒陌生女子的拥抱,还那么温情脉脉的安抚着她?整个雅室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很是诡异!
最后,还是大皇子轻轻地咳嗽一声,董祯毅也觉得这么哭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拾娘,安慰道:“别哭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是!来,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好好的说说话!”
“嗯!”趴在慕潮阳那让她无比安心的怀里哭了一场,拾娘的心情好了很多。轻轻的点点头,在众人惊恐讶异的眼神中,很顺手的拿起慕潮阳的衣袖擦了擦眼泪什么的,看着慕潮阳刚上身的新衣裳的衣袖上的那一片狼藉,众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只有大皇子微微一怔,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异乎寻常的熟悉和协调。
慕潮阳的眼神带着热烈和忐忑,拾娘身上那他这一辈子都不能或忘的熟悉气息,那让他心安的感觉,还有这在梦中都不会忘记的熟悉动作,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战战兢兢的看着拾娘,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曦儿~”
这一声在梦里才能听到的叫唤,让拾娘的眼睛又红了。刚刚站直的身子又扑向向她伸出手的慕潮阳,叫了一声“哥哥”之后,哇的一声,放声哭了起来,这一次,慕潮阳没有再伸手拍她的背安慰她。而是紧紧的抱着她,像是抱着最珍贵的宝贝一样,生怕一松手就飞走了,同时眼睛也沾染了泪意……
大皇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终于明白拾娘用慕潮阳的衣袖擦眼泪的动作为什么让他感觉熟悉了,那是曦儿曾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动作,因为她的这个习惯,慕潮阳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她哭,一旦她哭起来,他就得站在她身边充当她的手绢。
看着相拥而泣的兄妹俩,大皇子的眼睛也是一热,如果真是曦儿回来的话,那可就太好了,慕潮阳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醴陵王夫妻也能放下心头的担忧,而他和母后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愧疚了……
“看来今天也不能说别的事情了,这雅室里发生的事情还希望诸位守口如瓶,在一切都没有公布于众之前,对任何人,包括诸位最亲密的人都不要提起。”大皇子知道,慕潮阳今日定然没有心情再谈任何事情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心情在说什么,便淡淡的下了逐客令,想让他们兄妹有个清净的空间,能够好好的说说话。
在场的不但是大皇子亲近的人,也都是些人尖子,自然明白大皇子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应该怎么做,都默默的起身,默默的大皇子拱手告别,再静悄悄的离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惊动那对久别重逢的兄妹。
直到慕潮阳和拾娘的情绪不是很激动之后,大皇子才走到他们身边,笑着道:“曦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拾娘努力的平复了一些心情,偏头看大皇子,不几眼便将他和记忆中的一张面孔重合起来了,脱口而出,叫道:“烈表哥~”
大皇子哈哈的笑了起来,带了宽慰的道:“多少年了,都没有听人这么叫过了!”
慕潮阳这个时候却恢复了一些精明,他没有将拾娘推开,却带了一丝只有拾娘才能察觉的怀疑,上下端详着拾娘,没有说话,拾娘轻轻地推开他,当着他的面将戴着的帷帽取下,大大方方的看着他——雅室里已经没有外人,她也无需再避讳什么。
哪怕是分离了整整十年,哪怕是脸上多了一块不该存在的青黑的胎记,慕潮阳还是一眼就肯定了眼前的拾娘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他不避讳的伸手,摸上那渗人的印记,轻声问道:“曦儿,你的脸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美貌对于有靠山的女子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