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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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阁的女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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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那正是我的问题所在。我是很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的,这与时间倒没什么关系,就那一瞬间,我和天森就坠入情网了。而和振业,再过多久我都不会有爱的。” 
  “看来你是不会爱振业了?上天知道他有多爱你,他为你什么都肯做。昨天晚上,他到我们家说你们俩的事时,都哭了。” 
  “我……我为他感到遗憾,但我就是无法使我自己爱他。” 
  “恕我直言,你和他保持着那么好的关系,却又拒绝他,这使他很痛苦。” 
  “是的,我那样做了。我知道,要你这样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来理解我所做的事,有些困难。我并不否认,我喜欢他。没有那种感觉,无论我多么孤独,无论我处于何种状况,我都无法和一个男人上床。但另一方面,和一个男人有那种关系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们之间必须有其他承诺。性是一回事,爱是另一回事。”   
  第二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9)   
  “噢,我的天哪!你是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你要知道,现在已经解放了啊!社会不同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我正在做的事讲不通,也就是因此,我以前没把我和振业的事告诉你。我知道,如果我没有和他做那件事,只是靠对天森的回忆度过我的余生的话,在所有的人看来,都会是一件挺正常,甚至是件挺好的事,因为我过去深爱着他,现在仍然深 
  爱着他,而且会永远深爱他,其实,我和振业所做的事非我所愿,但是,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当我竭力与我自己斗争,竭力想打败我身体中的那种强烈的欲望时,我意识到了,我的血天生就是太热了。这与改朝换代没有关系,我在旧社会里不也是被认为是大逆不道吗?这是我自己的事,与社会无关。” 
  “于是你决定,你可以和振业有一种关系,而没有任何承诺了?” 
  “是的,我不得不这样决定,这样能够使我自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别笑我,有一个事实你必须承认,那就是,每一个人的基本生活需求肯定是不同的。” 
  “而你的需求中必须要包括性在内?” 
  “差不多吧,为了使我保持平衡。” 
  “这么说你和振业,那个那么爱你的男人所做的事,只是出于你日常的需要?” 
  “我恐怕是这样。” 
  “那我可实在为他感到难受了。可怜的人。” 
  “我也为他难受。我知道我正在做的事不符合这个社会的规矩和道德规范,不仅是这个社会的,不符合中国任何社会的规矩和道德规范。你知道吗,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正在做的事不大讲得通。” 
  “真的?你能这么客观?” 
  “是的。坦率地说,我知道我不会见容于这个社会,对此我毫无怨言。我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其中本来就有自相矛盾的东西,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真的?那是什么?” 
  “某种有关爱与肉欲的东西,一种精神交流层次的爱,和一种做爱层次上的欲望。” 
  “你知道吗?云芃;你很像个性爱专家呢。” 
  “你也知道,我对于理论的东西从来都不感兴趣,只是我独居的时间太久了,我经历了太深重的苦难,所以不得不好好想想那样的事。” 
  “这么说你是在两种层次上生活,天森仍是你的灵魂伴侣,振业是你的性伙伴了?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正是。这足以证实了我的大逆不道了。谢天谢地,我有我的居处,有我最心爱的云天阁作为我的避难所,否则,我恐怕,规矩人的唾液就会把我淹死的。”   
  第二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10)   
  “你很幸运,有你自己的一个居所,可你别忘了,振业并没有这样的特权呀。” 
  “我知道他的邻居们总在盯着我们。噢,他想和我结婚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也许,那肯定不是主要的原因。他爱你,所以他想娶你,就是这样。” 
  “我做不到。我必须呆在这儿,在这个只属于天森和我的地方。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发生……” 
  “你仍然认为天森会回来吗?” 
  “如果我有一个美好的梦想的话,它不关任何人的事,对吧?” 
  “你可真是,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认为合情合理至关重要的所有东西对于你来说简直是无关紧要。我承认,对此我没有任何办法,看来没有一个人能劝得动你。你实在是不可救药,简直是……有些蠢。对不起,可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儿了。” 
  “茜英,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也许我是有些蠢,为了一种很不现实的理想将正常的生活抛到一边。但是请你别忘了,那只是对他,对这个世界上惟一的男人,我才怀有这种态度。我会永远爱他的。” 
  “相比之下,别的人,别的事都不重要了?” 
  “对。我所做的事不过是为了使我自己有力量生活下去。” 
  “我的天,我真为振业悲哀。” 
  “可怜的人,我很遗憾,不能给他真心想要的东西。请你巧妙地向他解释一下。别伤害他,他是好人。” 
  “唉,我尽力而为吧。” 
  云芃感到很惊奇的是,她和振业的关系竟得以持续下去。在遭到她坚决的拒绝之后,他的举止仍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他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芃”这句名言来形容他们两个人的感觉,都是十分合适的,但却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上而言。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人再能够唤起她心中对天森怀有的那种感情,就是这么简单。而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甚至能够与云芃相比,那也是十分显而易见的。既然她出于某种荒谬的理由拒绝嫁给他,既然他求婚的所有努力都落空了,连茜英的帮助和云芃的亲人们的支持都无济于事,他也只能屈从于他的命运了,他宁愿就这样保持他们的关系。毕竟,他还是能够部分地拥有她。谁让她是一个值得他这样做的女人呢。无论如何,他无须再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婚,他已经有了儿子了。为了一个男人能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的极大的快乐,他认为,如果得不到做她的丈夫的名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云芃的母亲和大哥听说一个正派的年轻人在向她求婚时,一致认为,这是她结束她作为三十岁的老姑娘的单身生活的一个好机会。尽管对于她来说,振业并不是一个上佳的候选人,但考虑到他们现在所生活的社会环境,他们觉得,对于她来说,嫁给他还算是件好事,至少不会招灾惹祸。说到底,她的生活应该继续下去,她不能永远沉溺在回忆之中。但是,使他们和振业都很烦恼的是,他们的联盟根本无法使她改变主意。   
  第二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11)   
  她坚持独自生活在她的居所,为了等天森,为了和天森在一起,她继续生活在她的狂想之中。而且与振业重修旧好这么久了,她仍然不允许振业进云天阁。在亲人们的再三催促下,她终于很不情愿地让人把那块匾摘了下来。无论如何,现在是新社会了,他们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她的亲人们深深地叹息着,只能接受她执拗的选择。说到底,他们从来也没能真正影响 
  过她的决定,她什么时候让他们那样做过? 
  于是,她继续按她的方式生活着。他的求婚并没有给他们之间的关系模式造成任何变化。他们两个人都很聪明,现在,他们对于自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的东西很清楚,其实,对此云芃早就很清楚了。于是他们就这样过下去,总是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令自己感到欢悦的东西。 
  几年过去了。她的生活中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对她而言,只有爱情是重要的,其他都微不足道。 
  使云芃她的亲人们都没想到的是,她那个只为了转移心思的翻译工作,竟一直做了下来。在老袁这个仁厚之人手下,云芃工作起来很顺心。再加上她从不掺合闲事,所以总的来说,工作挺顺利。一边工作着,云芃意识到,尽管母亲对她很慷慨,但作为他们收入来源的房租已经没有了,大多数房产已经交公了,所以,她也真得尽可能做点事,不能擎等着坐吃山空啊,那其实也是她工作下去的原因之一。她的工资微不足道,但至少那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收入,也能够稍有小补,使母亲的积蓄维持得尽可能的长久一些。 
  另一个变化是,她在维护她的宅子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她要霍叔把外院他们住的屋子之外的那三间放杂物的屋子租出去,用那笔租金来作为付给他们的工资,同时她告诉他,只要能保持这个宅子井然有序,他和他妻子可以轮流出去干零活挣钱养家。 
  世界真是变了,连云芃大小姐都学着算计柴米油盐了。 
  她以这种方式设法保留了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有一个藏身之地。她在工作时从来不惹是生非,生活一直很平静。每天晚上,一走进她自己的地方,她就感到很踏实,充满了柔情。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只要她呆在这儿,那个希望就存在,那就是,有朝一日,天森可能会从天而降。 
  也许吧…… 
  其间,云芃倒碰见过海仲一次。 
  那天中午刚过,老袁来找云芃,要她晚上顶替生病的小王,给他做俄文翻译,出席市政府召开的一个晚会。 
  “我那半瓶子俄文,哪儿行呀?”云芃没有兴趣。她说的也是实话,她小时候在老家是和白俄有过交往,可以后并没认真学过,只是仗着聪明和童子功,发音纯正,倒也蛮唬人。   
  第二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12)   
  “怎么不行?我听你说过,很好嘛。也不用你多说什么,小王病了,你不能让我自己去吧。” 
  “既然领导有令,我只好从命了。” 
  “别说的那么重,你也当散散心。”老袁很柔和地说。 
  “好吧。”相处这么久了,云芃不可能领会不到老袁的心意。 
  “你下午早点儿走,先回家去换换衣服,别穿那么素了,好吗?” 
  “好。” 
  云芃回家翻了翻箱子,找了一件玫瑰紫色的呢子连衣裙穿上了,那是早做的了,自天森出事,就一直被她压在了箱底。要不是老袁……老袁这么好的人,作为领导,很少对她提什么要求,难为他今天想到…… 
  老袁自己的衣着和他本人一样,总是那么持重,仍是一身灰色的中山装。但今晚和云芃坐在一起,两种颜色倒也配得很协调, 
  云芃自己没有意识到,她有多美。自从天森出事,她就全然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容貌了。据说真正悲痛的女人就是这样。无论如何,几年过去,她可能不复终日以泪洗面了,但内心的悲戚与期待仍在主宰着她。也怪,换了别的女人,模样就不定怎么难看了,可是云芃不同,悲戚反而给她添上了一种独特的韵味,使她身上更有一种袭人之美。 
  尽管应老袁的要求换上了鲜亮的颜色,云芃仍是保持着她惯有的低调。“It’s not my time。”她对自己说。我是在工作,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她想起了那年的圣诞晚会,那次,她被格林称为“美丽的幽灵”,天森为她无比的得意自豪…… 
  宛如昨日。她不由得一阵恍惚。 
  “对不起,你是云芃吧?”不知不觉间,一个身穿一身白西装的男人站在了她身旁,微微躬着身,柔声问道。 
  “是你?海仲!”云芃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儿竟碰上了他。 
  “没想到吧。你还是这么美,一进门,我就看见你了。”几年没见,海仲竟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噢,你也……” 
  “咱们是一个系统的,”海仲没等云芃说完就接了过来,“我认识你的同伴。老袁,你好。”说着,他向老袁伸出手去。 
  “你们认识?”老袁感到挺意外。 
  “是。”云芃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那你们聊,我去找个老朋友。”老袁走开了。 
  “你的领导对你挺体贴的啊。”海仲话中有音。 
  云芃没理睬他。这个登徒子,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呢。 
  其实海仲的感觉完全没错,尽管老袁从没对云芃表达过什么,但心底下,他不由得深深地被她吸引。也难怪,他也是大家出身,参加了革命,并不意味着能革掉他身上所有本来的东西。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审美取向之类的,仿佛是很难改变的。   
  第二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13)   
  “我们单位和你们单位有联系,所以我和老袁挺熟,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在他手下工作。我好歹也负责点儿事。”说着,他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海仲倒没夸张。他人聪明,一解放马上参加了革命工作,他父亲又算得上是抗日将领,所以也得到了重点培养。 
  云芃仍然没说话,她不关心这些。她早已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排除了。 
  “好云芃,过去都是我不好,我也很后悔。”他说的是真话,他当时就后悔,现在,看到云芃依然如此美丽,他更后悔了。“她会是个多好的太太啊!”他心里暗想。 
  他后来真的娶了美丽的怡菲。凭良心说,她该算个很像样的太太了,那么美,还很贤惠。可是今日与云芃一比,怡菲在气质上就差得多了,海仲终是觉得心有不足。 
  “云芃,这样好吗?”海仲那甜蜜蜜的劲儿又来了。“咱们可以做朋友啊。哪天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就明天怎么样?” 
  “再说吧。”云芃没有兴趣。 
  “云芃,真的,给我个机会,好吗?”云芃的美丽使得海仲有些不能自持。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想着,云芃淡淡地一笑。 
  “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啊?”老袁恰在此时回来了,笑着接口问道。 
  “我想请她吃饭,问她肯不肯赏光呢。” 
  “老林,你真行,请吃饭还要求着人家。云芃,你也够可以的。”老袁打趣道。 
  “看,你们领导都说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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