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4·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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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4·辟天-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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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飞廉一惊,然而迅速地明白过来了,“你让我操纵迦楼罗,去把云焕……”
  “对!”冶胄眼里闪过雪亮的光,击掌,“就是这样!”
  飞廉惊住,一时间有些无措,看着巨大舱室内那两张金色的椅子:一张是巨大而简洁,另一张却是纤细而精致,两者背向而立,仿佛镜中倒影,一棵藤上生长而出的两颗果实——他知道无论谁一坐上那个位置、便将拥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请…救救他……救救他……”那个鲛人傀儡的声音在不断地回响,带着哀求和绝望。
  他看着空空的主座,低下了头,迟疑片刻——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如果我有驾驭机械的本领,就绝不会麻烦少将。”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冶胄眼里慢慢变成一种铁灰色,低声,“可是……不是每一个铁城贱民都如云焕那家伙般好运,可以进入讲武堂和征天军团接受这方面训练的。”
  飞廉一震,迟疑:“真的可以?现在,我们没有如意珠……”
  “没有如意珠,可以尝试别的方法——这个我来设法,你只要选择是否和我一起去救他!”冶胄却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能再等了,再下去整个云家会全族被灭!”
  冶胄抬头看着他,声音冷酷:“如今,潇愿意为云焕而战,我愿意为云焕铤而走险。少将,你说你是云焕的朋友——那么,你是否愿意为他坐上这个位置?!”
  飞廉咬紧了牙,双手微微发抖——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背弃家族,舍弃荣华,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无法承受的事,事实上那正是他多年来一直想挣脱的锁链;他怕的却是自己一旦走出了这一步,整个巫朗一族就会被连累!
  “不用担心。到时候你戴着这个头盔,没人会认得出。”仿佛看出了对方的顾虑,冶胄开了口,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迦楼罗的力量巨大,可以轻而易举的达到我们的目的——只要将云家姐弟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就可以返回。”
  他举起了一只手:“我发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事毕,你照旧可以过原来的生活。”
  飞廉眼神剧烈的变化着,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前方便是不可预知的深渊,从此后将会发生什么他无法知道,也不会再由他控制。
  “求…求你……帮帮我……”那个声音却再度响起来了,充斥了黑暗的舱内,远远近近,如泣如诉,“救救、救救……云少将……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再来救他……”
  黑暗中,飞廉终于缓缓抬起手,无声的握紧了金座冰冷的扶手。
  他霍然转身,坐入了巨大的金色椅子,将双手放在了两侧扶手上,肩背挺直的靠着椅背,闭了闭眼睛,看着冶胄,眼神克制而平静:“开始吧!”
  喀嚓。轻轻一声响,头盔自动闭合,金色的面具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好!”冶胄眼里放出了激动的光,语声都有些颤抖,“那么,趁着巫即巫谢他们都去了禁城,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你如何控制这台机器!”
  “要多久?”飞廉低声问。
  “和风隼、比翼鸟的操作相似,”冶胄低声,“以少将的领悟力,应该不难。”
  飞廉沉默了一下,仿佛在那个黄金的头盔里感到了窒息。
  “好,”他低声,“我会尽力。”


十一、背离

  一直到晨曦初露,城门重新打开,飞廉才悄然返回了府邸。下人们都还在沉睡,他独自静悄悄地回到了后堂卧室,并未惊醒一个人,准备重新就寝。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碧竟然不在房里。
  ——这么一大早,怎么人就出去了?
  诧异地找遍了整个院子,依然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他有些担心起来,敲门叫起了几个下人询问,却都睡眼朦胧的说没看到过碧小姐出去。飞廉越发觉得不安,也顾不得自己一夜未睡,叫起了全府里的下人,吩咐他们出去内外的找。
  真是一团糟——那么多棘手的事情没有解决,碧居然又失踪了?
  仆人们没有找到碧,却在翻天覆地的搜索后送上了一件东西。飞廉只看得一眼,便变了脸色——那是一个五色丝线捆扎的球,一直是晶晶手里拿的东西!
  “哪里找到的?”他失声低呼。
  “禀公子,是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的。”侍从回答,“奴才无意钻进去,发现那里居然有一个奇怪的小池子——这个球,就在水面上浮着呢。”
  “……”他捏紧了那个湿漉漉的球,只觉捏住的是自己的心脏。
  难道说……晶晶、晶晶是贪玩失足,落到了水里?
  “带我去看看!”他脱口,情不自禁的长身而起,“快!”
  谁都不曾知道,那个荒芜多日的后院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池塘。
  那池塘如一面古镜,静静的藏在草叶的最深处——四周都是浓密的美人蕉,几乎要人弯下腰钻进来才能看到这深藏的小小天地。
  飞燕草长得有半人高,拨开草丛,才能看到躲藏在院子最角落里的幽幽水池。不同于四周茂密的浓绿,这个小小的池塘上没有一片浮萍,甚至连蚊蚋都不曾停栖,泛着幽蓝色的光,深不见底。
  真奇怪……他在这个大宅子里长大,为何记忆中从不记得后院有这么一个池子?
  记得三岁时,族里有一名嫡出的小姐恋上了铁城里的一个贱民,巫朗族长一怒之下下令将那个贱民扔入火堆活活的烧死——当天晚上,那个同族女子便留下了满腔怨毒的遗书、决然在后院里投了井。待得发现,尸首已然浮肿得可怖。
  自从那个女子死后,这个后院里就开始出现种种诡异的传言,据说有不止一个下人看到水井中半夜浮出白衣的女子,对着月亮流泪不止。于是,巫朗大人下令填平了后院的所有水井水池,以杜绝府邸里的传言。
  ——在他长大的十几年里,从未记得后院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小池子。
  难道是谁挖出来的?还是怪力乱神的产物?
  “禀公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捞到!”有下人来禀,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竿,满头汗水。他从沉思里抬起头,一震:水底没有东西?那么说来,晶晶大约不会是掉落到里面去了——可是,她的绣球又怎么会掉落在这个池子里?
  飞廉忽地站起,从左右仆人的手里拿过一卷绳索,走了过去。
  在长索的一端吊上石块,一分分地垂入水底——然而,一卷三十丈的长索放完,石块却根本没有落到底。于是,再接上一卷绳索,再继续往下探——一直到带来的十卷绳索全部用完,那个小小的池塘还是没有探到底。
  周围下人面面相觑:这个凭空冒出的池子,到底是通向何处?有些年纪大些的仆人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旧事,眼里不自禁地流露出惊疑恐惧的表情来。
  就在这一刻,大家都清楚地看到水底忽然有白影一闪而过,转瞬消失!
  此刻天色尚未透亮,风从院外吹来,满院的草木簌簌响动,所有人屏息不动,定定看着方才鬼影浮动的深潭,谁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飞廉脸色也是瞬地苍白,手一松,那上百丈的长索随即无声无息地直直没入了水中。
  ——这一群人里,只有他看清楚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寂静中,飞廉忽然开口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安静一下。”
  仆从们虽然巴不得早点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却也有些担忧,劝告:“公子也回去吧!这里看起来太不吉利了,一个人呆着的话……”
  “没事。”飞廉头也不抬,“都下去!”
  ——很少看见温文尔雅的公子用这种语气说话,所有人噤若寒蝉,立刻退了下去。
  飞廉颓然坐倒在茂密的飞燕草中,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深不见底的水池,眼神也渐渐变得深不见底——他一直一直地看着幽暗的水底,眼神复杂地变幻,手指渐渐握紧,手心里那只小小的绣球被他捏得几乎扁平。
  他屏声静气地看着水面,仿佛在等待什么,一直坐了一个多时辰。
  破晓已经来临,光线穿过了茂密的蕉叶,投射在清凌凌的水面上。
  “哗啦”,仿佛确认了外面已经安全,水面终于破裂了,一个白色影子如游鱼一样地从最深处浮出,瞬地跃出水面,凌空甩了甩一头深蓝色的长发——然而,鲛人女子还没上岸,就看到了静静坐在水池旁的贵公子,立刻就怔住了。
  碧!从这个深不见底水池里跃出的,果然是碧!
  四目相对。就在那一刻,飞廉感觉有一把利剑从心窝里直刺而入,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他抬手指向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却已然失去了发声的力量。
  碧落回了水里,静静浮沉着,身上穿着复国军战士才用的夜行衣,手里握着分水蛾眉刺——此刻的她是如此英姿飒爽,明艳照人,和平日的温婉沉静完全不同!
  似乎也是没有料到他还会守在此处,碧怔在了水中,同样说不出话。
  “你……”当日光穿透了密林,飞廉终于说出话来,声音低哑,“复国军?”
  他定定地看着多年来的恋人,似乎想听到她吐出否认的话——然而碧看了他许久,最终却只是深深、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绝决,霍然将雪亮的峨嵋刺挡在了身前,做出了准备迎战的姿态,脸色平静:“来吧!”
  飞廉没有动手,看着她、语音渐渐发抖:“这个池子,是你用来和外界联络的秘道吧?五年来…五年来你留在我这里,难道只是为了……”
  “是,只是为了获取情报。”碧开口,面无表情,“感谢你对我从无保留。”
  他定定看着她,仿佛想从面前这个女谍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来——然而复国军女战士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保持着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警惕而干练,完全看不到昔日那个红袖添香的温柔侍女模样。
  原来,和他多年衾枕相伴的,竟是这样一个双面人?
  “五年来,我可有半点对你不好?”剧痛几乎令人崩溃,他低声,“你为何……”
  “不,很好,好到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冰族人——”碧淡淡开口,眼里虽有波动,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不过,当你决意去救云焕那个刽子手时,我终于明白你毕竟是我的敌人——我们之间的矛盾、终究还是无可调和的!”
  她抬起眼眸,发出冷冷的嘲笑:“飞廉,我不幸生为鲛人,却有幸能成为一个战士,为海国而战——而你呢?以战士的身份、却耽于私情不能自拔!所以说,你迟早要得到一个教训……”
  “住口!”飞廉厉叱。咔的一声响,那只小小的绣球终于在他手心瘪了下去!
  “那么,晶晶呢?发现了你的秘密后,你把晶晶怎么了!”飞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问,同时将手里的绣球狠狠扔过去,“她的球掉落在这里!她的人呢?人在哪里?你、你把她怎么了!”
  雪亮的峨嵋刺轻巧地一划,那只投过来的小球被居中剖开,无声滑落水底。碧抬眼看了看他,轻轻冷哼:“自然是,处理掉了。”
  “你杀了她灭口?”飞廉的眼神终于露出愤怒,宛如被点燃的火,“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杀了她灭口?她才几岁?你和她在一起那么久……”
  然而,在他拔出剑的瞬间、她轻轻一折身滑入了水底,宛如游鱼一样向着深渊潜行。
  “飞廉,记住,”鲛人用潜音送来最后一句话,“我们誓不两立。”
  他的剑只斩断了池水,便颓然坠入了水池深处,悄然向着不见底的黑暗里悠悠坠落。
  碧转身离去,在不见天日的水底潜行,黑暗的水里只有断断续续的珠光照亮她无声哭泣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还要回来呢?本来昨夜那一餐,便应该是她和他最后的诀别……为何她还忍不住的要冒险回来?
  如果就那样悄然消失,说不定能保留一个仁慈的结局吧?很多年以后,当他面目苍老、儿孙满堂,她还能偷偷回来看他、说不定还会听到他念及少年时爱过的那个名字……可昨夜和同伴一起完成了海皇交代的任务后,她却侥幸地以为即便是一夜不归,飞廉也不会那么快识破她的身份,居然还想再冒险回来看他一次——
  却不知,就是这不该回首的一回首,葬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碧在水底潜行,不停坠落的泪水化为珍珠,在水底幽幽暗暗地洒落一路。
  永别了……飞廉。

  在碧离去后,飞廉命仆人架起乌金网,借口此处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仿佛要将所有往昔都永远封印——然后,就再也不管别的事,一个人在内室里关着,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进来,一整天没有出来一步。
  外面喧闹纷扰,不停有军队来去,仿佛是含光殿那边又有了新情况。然而,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一路叫喊着他的名字,焦急而惊慌。
  声音依稀耳熟……是谁?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个脚步在冲入了内室后顿住,似乎是愣在了那里,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极力想抬起头看看来人,但是头竟然重得如有万斤重,只是勉力撑起了身子,随即脚下一软,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那个人终于回过神来了,惊呼,“飞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着,视线剧烈地摇晃,终于看到了揪着他衣领的女子——那个衣衫华丽的贵族少女满脸都是惊惶,顾不得丝毫风度,拼命地摇晃着他,出手之重、简直和男人别无两样——是……是她?
  他终于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
  “醒来啊,飞廉!”她在他耳边大叫,“云焕快要死了!醒来啊!”
  他蓦然一惊,喃喃:“你说什、什么?”
  “征天军团已经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语音里带了哭音,绝望地摇晃着他,“今天日落时,已经有军队突破结界了!——他们、他们就快要抓走云焕了,你还在这里喝酒!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喝酒……”
  “什么?”飞廉摇摇晃晃地撑住桌子站了起来,神智渐渐清明,“快、快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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