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上部 by 梓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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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 上部 by 梓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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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嫖艺谘凇!

  记得有一次,我竟异想到末流窑子里逛逛,那知喝了一口烈酒,便长睡不醒,他只好背我回府,因著偷著出来,连马都没敢骑。 

  如此种种,竟如云烟,往事不可追,我因笑道:“德鑫,你我秉烛夜谈如何?” 

  尚德鑫将他边疆种种一一说来,仿佛他只是出去逛了一圈,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事实上,他如何在五年内,由一小小千总,变为边防将军,节制全国近半数兵力,此中艰难,一言难尽。 

  他笑道:“那里风沙大,毓公子若去就变成瓦公子了,不过瓜果鲜丰,京城远不能及。”举手抚了一下额头,衣袖滑落,臂上疤痕累累。 

  我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当日派你出去,是为了壮大四哥的势力,他只单力薄,就是登基,倘若他人挟兵而起,他也难以平复。” 

  尚德鑫低头望著我的手,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胭王,七爷,毓公子,受了什麽苦,也是应该的。”如此忤逆之语,让人心惊肉跳。他猛然抬头,目光窅然,几年来,他自边疆几次传书,意在兴我逐鹿之心,一一被我婉拒。 

  我安抚道:“为人君,不是我的本意,四哥雄略天下,你在他麾下亦能成就万世之功,成就名将之威。”至於我的心,只能由他人之手留弃,如若草芥,如若浮萍。 

  尚德鑫抬头笑道:“我只照著七爷所想,不会叫七爷为难。”我亦一笑,纵然他日风云震变,雷霆失色,今日也可享用片刻安稳,夜雪故人归,当煮酒,煮歌,煮青梅。 

翌日,尚德鑫入宫述职,我自去刑部整理案宗,这是无关紧要的差事,我也是借机偷懒,差官们出来进去地统理抄写,我则窝在梨花大椅上呵欠连天,昨夜将近天明,我才同德鑫抵足而卧;隐隐睡去。那些幼年时候,名为主仆,实为玩伴,随手携来一抹流光,可入酒入梦。 

  正欲入睡,有人来报,祺焱过来了。我抬头一看,四哥正於中堂门口,含笑而立。身後一位少年,玉面朱唇,黛眉入鬓,骨秀神清,一身红衣,更是惹人侧目,只眉梢眼角,隐隐倨傲,没由来让人不爽。 

  我跳於地上,暗自忖度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边笑道:“四哥,怎麽过来了?” 

  祺焱侧身笑道:“这是江苏尤家的小公子尤茱,小字瑞郎,尤老大人想让他谙习官场风度,我便介了你,由你带他经行事务如何?” 

  江苏尤氏,富豪之家,皇上几次南下,皆居於此,爱宠加身,後来尤家女儿入宫,更是显贵起来,皇族子孙,也恭敬以待。 

  不过把个头角峥嵘的小子交给我,著实麻烦,祺焱倒是会使唤人,我也只笑道:“尤公子,兴会了!” 

  尤瑞郎面无表情,微微躬身,道:“七王爷!”当真一株刺梅。 

  祺焱袖手笑道:“我还有事,你们且聊著。”又向尤瑞郎笑道:“你住祺毓那儿,不必客气,缺什麽只管吩咐便好。”竟转身走了。 

  我只好打点笑脸,道:“尤公子,何时来的京城?”便胡天胡地地扯起闲篇,什麽哪家饭庄的鸭子最好,哪家青楼的姑娘最甜,林林总总,口沫横飞。 

  尤瑞郎起先还按著性子听我胡言乱语,见我停也不停,似有说到地老天荒之意,便动了脾气,粗声粗气道:“七爷!” 

  我含笑道:“什麽?”随手灌进一盏茶,渴死了。 

  他清了声嗓子,倒是稳重起来,慢慢道:“尤家是什麽样儿的,七爷十分清楚,我本不欲进京趟这浑水,然而家父之命,不可违迕,便也来了。”  

  这话没错,尤家受极恩宠,将来谁为帝君,也不会难为他们,现下送子至京,观摩局势,不是什麽好计,尤家老爷,竟轻浮至此。 

  我因笑道:“公子果然聪明。”那麽便少了我许多麻烦。 

  尤瑞郎沈吟片刻,却道:“但自我进京之後,略观形势,帝尊之争,一触即发。四爷七爷是一派,二王爷与其他几个王爷一党,即再有心意帝位者,盖因势力虚落而不足为患。” 

  我直视他,尤瑞郎气度坦然,仍直言不讳道:“四王爷二王爷,平心而论,皆可为帝,然後青龙白虎相遇,必有恶斗。表面上观,二人势均力敌,实则二王爷更胜一筹,其娘舅家远在北疆,骑兵十万之众,倘前来勤王,朝廷军皆驻西北,猝不及防,一入中原,踏平江天。” 

  这也是我忧虑之事,舅舅家受祺翰拉拢甚多,说其倒戈,如缘木求鱼。尤瑞郎眸光一闪,犀利非常,道:“世事浮云,人力可为,我既择主,愿效四爷,必与七爷同心同德,静神以待。” 

  果然英雄出少年,我拊掌笑道:“得公子相助,四爷之福。” 

  晚上回府,命婵娟打扫布置别院,尤瑞郎在我内室坦然而坐,毫无拘紧,言笑风流,把盏饮酒,指点壁上字幅,俨然大家。 

  我笑道:“瑞郎才学文墨,当世一流。”言谈话语,如同故人。 

  尤瑞郎轻笑道:“师傅教得好而已。” 

  我随口问道:“师从何人?” 

  尤瑞郎摇摇头,道:“山野隐士,自称董薛,像是化名,所以不得而知。然学问极好,可倾天下。” 

  我轻叹一声,这世上隐客剑侠,逆行岁月,宛如神仙,教我这红尘俗客豔慕非常。 

  夜沈如水,梅香殷殷,竟忍不住与瑞郎长谈词赋,畅所欲言,四哥,我已许久未有同他深谈了,每次悄声而来,匆匆归去,开口所言所为,不过国事,政事,枕帷事。 

  闲逛了几日,携尤瑞郎登高楼,饮美酒,并邀四哥过来叙话。 

  夥计过来问了几次,我只道等等,再等等,上好的碧螺春饮了几壶,仍不见四哥踪影。我正欲派人过府询问,却见苏芙秋姗姗而来,笑道:“四爷有事耽搁了,要我来谢罪!”他居四哥府上,闲适得宜,身体丰盈一分,面容鲜灵俊秀,颇有道家风骨。 

  我百无聊赖之际,灌了口竹叶青,接连咳嗽了几声,才笑道:“我们尽我们的兴,让他忙去吧。”尤瑞郎自斟一杯,轻吟道:“棋花闲敲落,明灯半点情。”这个的词牌是南乡子,中间差了三个字:人未到。他倒聪明的紧。 

  苏芙秋却笑道:“芙秋尽慕胭王文采,倾豔尤家瑞郎,现竟同时得遇二人,人生快事,不如对长歌以记之。” 

  尤瑞郎笑道:“这个便好!” 

  苏芙秋遂起句:“闲居枕夜挑烛长” 

  尤瑞郎道:“指上留芳不思量。但见墨云倾明月” 

  我道:“梅蒂结青傍重阳。”又起:“窃心难攀黄金梁” 

  苏芙秋道:“私底辛劳付断肠。嫁衣裁得著谁梦” 

  尤瑞郎道:“澜沧江上觅孤光。” 

  三人共饮一杯,凉夜犹长。 

  尤瑞郎豪情陡发,四处寻剑,只为一舞,我只好为之拨弦──《十面埋伏》,乐如急雨,声落玉盘。完毕,苏芙秋抚了一曲《偏成瘦》,是前朝遗曲,轻挑之间,暗自销魂。 

  尤瑞郎合目似寐,神清如玉。我暗自叹息,苏芙秋唱道:“罢金杯,指犹凉,枕席如月月如冰,我取一瓢弱水,将饮否,独思量。” 

  用毕,苏芙秋自归去,我同尤瑞郎驱车出城。 

  残雪映著月影,寒气逼人,却清醒无比。尤瑞郎本一身红衣,现却见一袭黑衣,自有妩媚清丽之风。脚下积雪咯吱咯吱地响著,十分有趣,尤瑞郎走来走去,似乎只为了听这破雪之声,并笑道:“南方比不上的,就是这个,我自小便向外塞外风雪,万里孤漠。这里虽然不是塞北,可也有雪,聊解幼时执梦。” 

  他望向远处,空无一物,只道:“董师傅最爱雪,饮茶也只用梅花雪水。”我侧头望他,落寞非常,眉眼里是孩童神色,只轻声道:“斯人不在,亦应宽怀。” 

  他转头笑道:“你与董师傅面目有些相仿,所以一见著你,就忍不住想。”原来伤心人各有怀抱,上天虽如此戏弄人,但也容这些人偶尔相见,互诉衷肠,空出盛放泪水的心房,再次酝酿悲伤。 

  我因笑道:“那我便蒙著头和你说话,片刻解语也是好的。” 

  回府各自安歇,第二日,祺焱竟过来了,我还未起身,他便携寒气而来,眼里几分歉疚,道:“昨夜急事,让你白等了。” 

  我低头不语,自是穿衣,他竟蹲身下去,为我穿袜著靴,握住小腿道:“阿七,现下情境微妙,我不能怠慢,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我强行缩回脚,盘腿而坐,强自笑道:“四哥说这个做甚?我又不是小娃娃。”我若真是个小娃娃也好,一支糖便能笑逐颜开,也不会伤春悲秋,暗自惆怅。 

  祺焱伸手在我右耳垂一捏,扳起我的脸,我见他一身疲惫,想必饱受奔波之苦,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算了吧!”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轻声问道:“今儿有事?” 

  我摇摇头,他便将我放平,压身上来,解衣,抚摸,亲吻。 

  我合上眼,生活一直这样重复,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不知什麽才是尽头,祺焱附耳细语:“毓儿,我祺焱,只有你一人而已。” 

  泪水潸然而落,我一边呻吟,一边哭泣,希望他把这身体揉碎,毁损,磨灰,使我可不受红尘苦楚。前生来世,苦果自何时深深埋藏,偏要等到今生,取而痛饮,情愿凋落如霜。 

  旧年笑寡苦多,离苦多,欢乐短,还犹如鬼魂附身,欲罢不能,骨断筋连,待一梦而醒,起坐长叹,还阿弥陀佛,让我遇著他。 

  情愿身作无情物,哪怕转瞬夭折,也不必被这现实折磨,任你是铁骨英雄,还是无心僧侣,都难清心静气,撇尽人间爱恨。 

  祺焱在我体内放肆而行,贯穿如火,我几似蹈水而亡,只有游魂漂离,如洛神行水上。悲夫,叹夫,千古风流不过一夕情仇,神女独立,天地无情。 

  待祺焱起身离去,粘腻的液体自体内缓缓流出,我裸裎坦卧,如一具浮尸,还魂是否,祺焱一语便可定夺。 

下午时分,我才懒洋洋起来,但觉体乏神倦,问询婵娟尤瑞郎何去,婵娟笑道:“奴婢告诉尤公子七爷略染风寒,发了一夜的热,天亮才睡著。又请周正青陪他说话。” 

  我点点头,穿衣著靴,却见周正青揭帘进来,大笑道:“听说昨夜你们去踏雪,也不请我去,活该冻病了。”尤瑞郎於他身後,含笑而立,看来二人相谈甚欢。 

  我笑道:“那麽该我陪不是,今儿去沈宜那儿可好?” 

  沈宜,他是京城第一名妓。不知出身,不知家乡,不知父母姓甚,仿佛破空而来,美人天成。虽出於污浊之地,然只陪士族清流,不谈风月,只对文乐,且善诗善词,善书善画,善琴箫,善金经。名士无不趋之若鹜,但无一人幸为入幕之宾,我只怀疑这群清客享福太多,偶尝闭门羹,反而乐不思蜀。 

  然此君当真文采精华,见之忘俗。这也所言非虚,天下学问未必云集青楼,然诗词歌赋,必集大成於此地。盖因风流名士皆汇此处,可放纵言行,不忌朝政,奇文妙词,有如神助。而妓之悦人,并非以性,而以色示人,非但容貌淑丽,且才思敏捷,与这些清客可一较高下,有著等高的审美与情趣,才可经营不衰。 

  坊间曾有笑谈,一赶考举子,自恃才高,至京城後不思读书,反而出入烟花之地,一日,他去拜会沈宜,被沈君的小童儿拦住。此子口出狂言,小童儿随口占题,百思无解,掩面羞去。由此,沈宜才色,可见一斑。 

  我有幸识他,是去玄真寺为母後乞福,後独在山间闲逛。天降大雨,沈君持伞而来,宛如白娘子出西湖,我欣喜若许仙,急忙上前请求避雨。此君心肠歹毒,视我如无物,便怒自心中起,逞纨!子弟之勇,强行夺伞。过程自不待言,最後两人滚落泥中,躲躲闪闪才回到寺中,後竟相谈甚欢,如若故人。 

  我暗自想著,不由一笑,周正青却颦眉道:“换个去处吧。”他向来不齿男人做这种以色示人的勾当,却喜好胭脂香粉之流。 

  尤瑞郎却笑道:“我亦耳闻沈宜此人,风采翩然,愿意前往。” 

  我向周正青笑道:“主随客便,你只好认了。” 

  三人遂向仪茗楼而行,进内院时,我向小童儿略略招手,他笑道:“七爷来了,沈公子刚理完书案,您请进去吧。” 

  我等下车,踱进院里,仅见几竿枯竹,夏景天来时,这儿殷殷绿凉,沁人心脾。上得楼来,鼻端却是佛香,婷婷嫋嫋,我暗笑沈宜恶趣,那些清客来此,倒像是参禅了。 

  我欲伸手揭珠帘,只闻内中一声清音朗朗,如珠玉相击,道:“茶渍文犹绿” 

  我因道“书罢指尚香。”又笑道:“沈宜,考我有什麽用处?” 

  三人遂进去,只见一道墨影如烟,有如惊鸿,沈宜转身笑道:“七公子,怎麽有闲心过来?” 

  但见他眉目如画,凤眼斜挑,波光流转处,死也尽销魂。 

  周正青本也见过他,此刻犹不能语,有些瞠目结舌。尤瑞郎脸色虽无甚变化,但微退一步,眼睛看向别处,後才转过来。 

  我笑道:“上次你要我寻的书,终於找著了,才敢过来,不必看你的脸色。”便自袖内取出一本诗集,上书《沈殿拾趣》。这是我千方百计自祺臻处搜出的,沈宜只知道其中一首词,不知年月,亦不知作者身份,我花费许多功夫才翻出来,弄到手。 

  沈宜眉开眼笑,一把夺走,轻轻翻开,读了两句,才道:“你总算做了件好事。”又向尤瑞郎道:“这位公子……” 

  我连忙一一引见,後坐下品茶,随口问道:“你诗集整理得如何?” 

  沈宜微微皱眉道:“比想的慢了许多,尚有许多无名氏,不知如何记载。” 

  他闲暇甚多,竟臆想将青楼词作,搜集成册,然後付梓,流传後世。我因问道为何如此。他只轻声道:“这儿虽污秽不堪,然文才云集,不传後世,愧於我心,且书上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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