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翌日
台北市
驾着一款鲜黄色的奥迪飞驰在马里上，黎轩的视线扫过贴在车上的便条，心里又沉了一分。
冗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蔺和徐莼居然住在那里，怎么想得到呢？那里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曾经留下了一段很美丽的回忆，但是对于蔺，并不是这样吧。
即使自己有十多年没有走过那条路了，可是记忆却依然这么熟悉。浅浅的叹气，现在的自己实在太不像自己应该有的模样了。
把车停在了车库，黎轩走进电梯，纤细修长的右手手指直接按上了6楼的按键，暮尔，手缩在了半空中，呵……纸条上写着的地址应该是在7楼啊，而这一层，是他和蔺以前住过的地方。
那栋房子想必已经空了很久了吧，手探进口袋，黎轩在碰到了那冰冷的触感之后，开始傻笑。〃呵……呵……〃如果对别人说他和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吧。
如果没有感情的话，为何这串冰冷的、毫无作用的钥匙，不管自己去了那里，都一定会跟在自己的身边，安静的躺在他的口袋里。傻的人、放不下的人，究竟是谁呢？
站在六楼的门口，黎轩耸耸肩，这样吧，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如何，就……把这间公寓卖掉吧，算是永远的挥别。他已经不想再被那段过去牵绊着了。
用钥匙转开赤红色的门扉，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青草香味。下意识的蹙眉，这样的味道对于黎轩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站在门口，茶色的双眸冷静的扫过了整个屋子，一尘不染啊。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吗？
只有这样的可能，首先，这间公寓的业主是自己，所以不可能被人卖掉，而且如果已经转手了的话，他的钥匙也不可能打得开门。
是谁……在帮他打扫呢？
摇摇头，要去那个唯一的可能。
卧室处传来了一些动静，黎轩呆呆得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就这么看着……那个人影从卧室里走出来。
〃黎、轩……〃手里端着已经凉了的咖啡，蔺符慢慢踱出来，看着门口的人，眼睛徐徐张大。
他没有看错，没有！那个人的确……是黎轩。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以为，眼前的一切是时空错置，他和黎轩之间的那些过往都没有发生，他依然可以像以前那样，享受着黎轩带给自己的快乐，也依然可以就这么走出去，微笑着对他说〃欢迎回来〃。
可是现在的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资格，完全没有。如果那天在民政局门口，自己可以追上去，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一定都会不一样了。但是，他没有，所以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的资格。
即使他已经脱下了自己对莼儿的责任，如今的黎轩却更喜欢自由吧。
两个人相望着，就这么，一直到蔺符打破沉默为止。
〃黎……〃他应该如何称呼他呢？〃你怎么来了？〃刚开口，蔺符的心中就暗暗斥责自己，这里……是黎轩的地盘啊。
应该是由他来问'你怎么在这里'吧，黎轩低下头，脱了鞋子，走进客厅。〃你……我想喝水，谢谢。〃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能随便先找个借口。
须臾，蔺符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杯白水，〃咖啡还是白水？〃他记得，黎轩很讨厌喝白开水，因为太平凡了。
〃喝水吧。〃取走透明的液体放在自己的面前，轻轻啜了一口。
白开水？微微一笑，现在也只有自己，依旧沉浸在从前的那个黎轩的梦里吧，〃我……暂且先住在这里，等我找到了房子，我就搬出去。〃这里有太多太多是与他和黎轩的记忆，所以他舍不得，可是毕竟这里是黎轩的地方啊。
〃那倒不用，你爱住多久就多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住。〃黎轩转着手里的塑料杯，〃我……我听小匀说，你离婚了？〃
蔺符挑起眉头，小匀说的？他不记得自己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过别人啊，即使是根系主任请假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过，〃是啊，我和莼儿离婚了。小匀怎么会知道的？〃
〃蔺苓说的，他去找过小匀。〃黎轩抬头，直勾勾的看着蔺符，〃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的就离婚了？〃这件事情未必与自己有关，但是……
〃那孩子啊……〃他最对不起的恐怕就是这个孩子了，蔺苓从小就被莼儿惯坏了，虽然不至于任性妄为，但小脾气还是有些的，〃没有为什么，离……就离了呗。〃
〃那有离婚的人这么敷衍了事的！你不是很爱徐莼的吗？为什么要离婚？这也……太奇怪了。〃黎轩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着。
小匀说得对，对于徐莼，即便自己未曾爱过他、即便她是黎轩爱的人，自己都没有办法讨厌她，一来是始终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欠了他的，二来是觉得他有些可怜吧。
〃没有为什么！〃蔺符的语气有些冲了，为什么黎轩要这么追根究底呢？尤其是他追根究底的动机……并不是因为自己，虽然和黎轩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是他所看到的黎轩都是最真的他、没有丝毫掩饰的他，所以，他懂黎轩，也所以，他更清楚黎轩这么问着的理由是因为莼儿。
可笑啊，他竟也开始嫉妒起自己的前妻来了：〃没有为什么，黎轩。娶她，不过是因为她那时候已经有了小匀，她想把孩子打掉，这怎么可以呢？小匀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才和莼儿结婚的，你懂吗？你明白吗？〃
何曾看到蔺这么激动过？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也正因如此，他完全明白了蔺所说的话：〃你是想告诉我，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吗？或者你是想说，你是想要告诉我，你爱我？蔺，你就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蔺符扪心自问着，摇摇头，〃黎轩，我对你的感情，你觉得可笑？呵……〃双手紧紧揪着柔软的沙发，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舒缓心头传来的痛，那一阵阵的，如针刺的痛！
〃不可笑吗？我为你付出一切的时候，你站在了徐莼的身边，以恋人的身份出现。而你现在却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你不爱她？这不可笑吗？谁知道，在你与我欢声笑语的背后，你又有多少的真心？你有多少次去见过了徐莼？〃他知道，自己应该控制一下情绪，看着蔺符渐渐惨白的脸，他也知道，自己伤到他了。然而，这些痛，比得上当初他看见蔺站在徐莼身边的痛吗？比得上他一个人坐上飞机孤孤单单的痛吗？
深呼吸，再呼吸，黎轩如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深的，刻到了他的心里，那一天，在瑞苑，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了。他与黎轩，始终有着那么厚的差距。从前的他是衔着金勺子出生的骄子，而今天他是世界知名的建筑师。自己呢？不过是个大学教授罢了。〃黎轩，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爱的人是你，仅仅是这样而已。〃虽然，心里面的某个角落依旧期盼着那么一个奇迹。
〃那又如何？蔺，这些话你如果在以前说的话，我或许会激动的不能自已的，而现在，完全没有了这个可能了。〃站起身，黎轩已经不知道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不管你今天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管那天我看到的是真是也好、假象也罢，那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我现在依然爱你，我和你也已经没有可能了，更何况，在我眼中，自由远比你重要的多了。而你……你给我留下的伤，也永远不会这么一句话而消退的。那个口子会一直存在，唯一的差别是……〃黎轩慢慢笑开了，笑容中……竟也找不到半丝的喜悦。
〃唯一的差别？〃看着这样的黎轩，蔺符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微抿的薄唇里吐了个简单的句子：〃唯一的差别就是，没看到你的时候，这个伤口只有疤不会痛，而看到你的时候，伤口会流血，会继续的痛着！〃
04。
同日，
台北市，冗苑车库
走出他原来的家，那个曾经对于自己来说，远比庞大的秦府更像自己的家的地方，同样的，也是那个盛载着太多太多记忆的地方。
已经无心再去七楼看徐莼了，尽管她是自己的前妻。走到车库，鲜亮的奥迪在众多沉闷的车子中独树一帜，就像他想要做的自己一样。不被平凡埋没，永远都要让人一眼就可认出来。这样的追求，不管是以前的秦黎轩，还是现在的黎轩，都一样。
可是今天呢？今天的自己，失常的过分。不知不觉……或者是太在意了，反而变得麻木……呵，过了太多年了吧，就连小匀也已经21岁了，算算，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精心计算过自己的年龄，现在想来，自己也快要过四十岁的生日了吧，是中年人了。
来台湾的时候，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跟着小匀罢了，并没有仔细想过别的。等到了台北之后，在机场看见蔺的时候，他也依然很平静，自以为……可以很坦然、很直白的面对他，不会有什么情绪的。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啊……这几个月来，在瑞苑，他和蔺没有少见过，平时在走廊里的擦肩而过更是数不胜数，他一直都是笑脸相迎，却为何？为何今天会这样呢？
趴在车台上，黎轩透过玻璃窗的反射，看着此刻的自己。因为方才的情绪激动，以至于现在……他的脸还有些红红的，整个人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被人抢劫过似的，很沮丧、失魂落魄的模样。
深深的呼吸，他抬起头来，直视前方，右手轻巧的发动车子，只留下一道夺目的颜色。
他懂，他懂小匀的意思，也懂小匀的想法。更知道，自己今天之所以会来走这一趟，其实说到底不是为了吕莼，而是为了蔺吧。左手紧紧握拳，为了蔺！的确是为了他啊，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想法，
正因为爱他，所以更清楚，在六楼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对于同样也爱着自己的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更清楚，这些话可以把他伤的有多深。伤口几分，入肉几存，渗血几多……但是，他已经学不会如何端着一张真正的黎轩的脸去面对蔺了吧。只是平日里的表面功夫他还做的来，然，只要时间一久，就一定像今天一样。
他痛吧……
那样的痛是否及得上自己多年前所受的伤呢？现在的蔺，是否可以体会自己多年前的感觉了呢？
呵……呵……哈哈哈哈……没有错，自己是在报复吧。不见面，不深交，他便还可以把真正的自己埋起来，告诉自己他很大度，不在乎，不在乎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可是，那道口子如今还是在淌血啊，如何说不在乎呢？
所以他对蔺说了那样的话，看到了他的表情，一个瞪目、一阵惨白、一簇神伤，他竟也有了快感，见了这般的蔺，他竟也觉得高兴。只是……只是现在再来回想这数十分钟前的事的话，不过是让自己更痛！为了蔺而痛！
何其可笑？！爱情本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东西，它不过就是一种自私、一种束缚！小匀误会了、蔺也误会了，放不下的，不是他想要自由的心，放不下的，仅仅是那多年前的伤心罢了。
他不是小匀，所以学不会小匀的豁达，所以也没有他的包容。感情这回事，对于自己来说，一旦结束了，一旦出现磨擦了，无论在怎么补救，都是徒劳。修补修的是那条伤口，同时也是在反复提醒着伤口的由来，也最终，无法归回最初的模样。那般的感情已经不纯正了，也已经……不是他拿得起的了！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那个秦黎轩吧，不过就是脱去了飞扬少东的外衣，脱下了不需要的勾心斗角，本质上自己还是没有变，一样的……只要想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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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晚
台北市，冗苑六楼
洗手，把那些从早上开始就堆在厨房里的食物统统放进油锅，煮一顿简单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糖醋小排、炒三丝，还有菠菜肉丸汤，很普通的家常菜啊。
蔺符对自己笑笑，把东西端了出去，放在客厅里那张小小的茶几上。蓦然，手抖活了一下。他霍的抬头，环顾四周，屋子虽然不大，却依然冷冷清清。一个小卧室、一个客厅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应当算是正好的吧，可是，偏偏就觉得冷清。只因为，这里面有着太多太多关于过去、他和黎轩两个人的回忆。
那时候的黎轩很喜欢笑，喜欢闹别扭，喜欢耍小聪明，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他没有见过对外的秦黎轩，虽然有耳闻，知道那是一个温文尔雅、有礼有节的人。与他而言，那和他所认识的黎轩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但是，今天的他却可以如此轻易的吐出那样的话来。果然是自己带给他的伤害太大了吗？大到让他过了那么久，过了二十多年，依然无法忘记吗？
颓丧的跌坐到沙发上。蔺符呆呆的看着那一桌子的菜。黎轩的祖辈似乎是上海人，所以他偏爱那些甜甜酸酸或者是比较清淡的食物。以前一起的时候，他老是会缠着自己做些他喜欢吃的小菜，乐此不疲的在厨房里跟自己捣乱。也只有那时候的他，才看上去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也喜欢在吃晚饭之后，租一两部好看的电影，拥着自己缩在沙发的一角，就这么消磨一个晚上。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可以放下自己的课业，偶尔做些十九岁大学生应该有的娱乐。
大部分的时间，黎轩做完公事之后，都会主动跑过来跟他搅和，帮他一起做他的数学题，然后看见自己恍然大悟有些佩服的眼神的时候，黎轩会很开心，特别的开心，觉得有成就感，然后就没命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两处腮旁的酒窝就陷了进去，让他多了几分可爱。
但是，他工作的时候却很安静，唯一的要求是要让自己一定要坐在他的旁边，就这么看着他，他见过黎轩蹙眉、也见过他摔电话的模样，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黎轩是做什么的，只是隐约的觉得他不是一个受到家族庇荫的少年那么简单，他有他相当成熟的一面。
可惜，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爱上了这个多变且耀眼的人，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喜欢而已，如同哥哥对弟弟那样。所以没有深究，所以才会在日后追悔莫及。
他记得黎轩的每一副模样，笑着的、撒娇的、装可爱的、故作怒意的、发脾气的……他都记得，发生在这一屋檐下的，每一副属于黎轩的图像，他都记着，记得牢牢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照片来回忆。只要闭上眼睛，过往的种种便历历在目。
然而，他记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