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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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君地老天荒-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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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立即心领神会。

她们被蒙着眼丢进了暗宫,君国皇宫下建有暗宫,以供危难时皇室成员逃命用,暗宫每座宫殿下都有,之间道路四通八达,每座宫各有一个出口。漆黑无光,那小女孩似一点也不害怕,一言不发地在黑暗中迈着步子,半晌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她又退回去,拉着男孩的手将他往前面带。

“你能看见路?”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轻轻捏了下他的手。

在那只软软的小手牵住他的手时他竟然感觉到一丝温暖,即便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敢放任自己跟着她的步伐坚定前进,毫不担心脚下会是陷阱面前会有墙壁,或许,因为她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了他的人。

不消一会儿就出了暗宫,他认出这里是冷宫,门窗四壁,殿门也被上了锁,他们被关在了里面。萧索空寂的冷宫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靠着门抱膝坐在地上。男孩捂了捂怀中的糕点,心中默念,习儿,一定要等着哥哥。想了想,他摊开怀里的包裹,问那小女孩:“你饿吗?”

小女孩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等她吃完君亦衍将剩下的包好放入怀中。

“你为什么要折回来?”

“反正已经帮了你一回,不帮到底,那我之前做的不是白费了。”小女孩答的坦然。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帮我?”

“我饿了。”君亦衍讶然,却见那小女孩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原来她帮他只是想要他手里的糕点。

“你真是皇子?”小女孩转头看他,问了他第一个问题。

男孩子默默点了下头,抓紧怀里的小包裹轻轻道:“习儿病了,他想吃荔枝糕……”

“父皇厌恶母妃,厌恶我和习儿,母妃疯了,她打坏了习儿的一只耳朵,我的右手…。。右手也不能拿东西了。”

男孩以为小女孩会安慰自己,没想到她只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好半天才道:“受伤了可以治好,可是若治好了还是要被人打伤,有什么必要去治呢。”

“想不被人打伤就要让自己变的更厉害,你不应该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靠别人的保护永远是被动的,你为什么要寄希望于母妃父皇?”

生平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八岁的君亦衍一愣,若有所思。

“我爹就很爱我娘,我娘生了病,爹想尽一切办法想留下她的命,可我娘还是死了,爹一直以为是我娘是病死的,可只有我知道我娘是被二娘毒死的,她在我娘的药里下了毒。”清软的童音缓缓说道,没有一丝伤感的情绪,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爹娘。

“那你爹知不知道?”

“不,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说,你不想给你娘报仇吗?”

“爹很信任二娘,加上他认为我娘的身体百毒不侵,才放心将照顾我娘的事交给她,给了她下手的机会。现在告诉他也没有意义,我娘已经死了啊。报仇,我自己就可以的。”

“你娘百毒不侵,为什么还是被毒死。”

“世间总没有万分绝对之事,百毒不侵,也只是百毒,总有第一百零一种,一百零二种防不住的例外啊。这道理我娘也懂,可她仗着我爹爱她,认为我爹是一庄之主,只要有我爹就可以保护我们母女,所以总也不肯操心。可我爹也有顾不到我们的时候。人都得靠自己。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被别人拿走性命,也没什么可冤屈了。”

小小的孩子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童,心里是一片天翻地覆,为什么他总在抱怨,总在忍受,遇到事情后第一个想起的总是去找萍姑姑,去向一个小丫鬟寻求庇护安慰,却从没有想过怎样让自己变的强大来,没想过该怎样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怨恨又什么用,不是早就知道母妃与父皇是没指望的。这女孩子说的对,性命和尊严都是自己的,自己没办法保护,被人拿走性命践踏尊严,又有什么好抱怨。

母妃不就是把全部希望投注在父皇身上,一旦失去父皇的庇护,便从云朵跌进尘埃。

“你二娘,你不怕她害你。”

小女孩咧开嘴无声笑了:“她害不到我了,我把她杀了。我把她骗到后山,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君亦衍不敢相信:“你才多大……”

小女孩皱皱眉道:“我二娘也是觉得我很小,伤不了她,才对我放松戒备,那处悬崖我去过好多次,地形很熟,她才会猝不及防被我推下去。就好比蛇虫一样,能瞬间让人毙命的往往是那不起眼的小蛇,而不是看起来凶悍实则无毒的大蟒。”

“你怎么知道毒蛇和大蟒的区别,你见过吗?”男孩惊奇道。

“当然见过,”小女孩笑了笑,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妹妹,就是我二娘的女儿,曾经在我被子里藏了一条比手臂还粗的花蟒,还吓死了我的小丫鬟,她以为我会告诉我爹,我没有,只是后来,我在她的被子里放进了一条小小的却带有剧毒的蛇。

男孩睁大眼:“你妹妹,她被咬到了吗?”

小女孩点头,神色认真。

男孩眼睛瞪的更大了:“她死了?”

小女孩摇头:“我给了她解药。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欺我之人我必还之,并不想要她的命。那以后,她果然变老实了,不再来惹我了。”

……

那夜,当父皇身边的赖公公找到他们亲自打开锁门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临别时,那个落魄的小皇子从这那个矮矮小小却走的异常沉稳悠闲的背影大声喊道:“你叫什么,是谁家大臣的女儿?”

“我不是谁家大臣的女儿,所以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你要保护好自己哦,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好运的遇上人来救你。”

偌大的宫殿,一片空寂,只有母妃的哭泣,和不如意时打骂婢女宫人的声音。

还未到下课时间,他与习儿却提早回了来。原因是父皇突然驾临上书房,说要考考各位皇子们。

如往常一般,他与弟弟答不出父皇的提问。大哥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父皇的褒奖,三哥也得了父皇赏赐的一块腰佩,所有皇子公主,包括那个安小郡王都获得了去围场射猎的资格。只除了他与习儿。

父皇说:“你长洺儿一岁,却连弟弟也不如,洺儿能答出的问题,怎么你就答不出来?”

他无言。为什么自己就答不出来,为什么上书方中的学子中师傅们独独不肯教导自己和习儿,却背着他一次次对父皇说是他资质太过平庸。

父皇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摆摆手喟叹:“当真是蠢物,便与你那母妃一般……也罢,朽木岂可雕!”说这话时,父皇脸上神情是平淡的,连失望也没有。

他早已放弃了自己和习儿,从太傅对他说这瑜妃的这两个儿子实在没有可造之才那一刻开始,那之前,虽然父皇早已厌烦了母妃,看在这他与习儿面上,每月还是会去看上一眼,在那番话之后,他的父皇再没去过母妃的宫中。

母妃从此变的越加歇斯底里,从暗自垂泪打骂宫人婢女转变为打骂他和弟弟。

那一日,嫌弃婢女冬萍泡的茶没有掌握好水温,她抬手就将杯盏掷到了冬萍的头上,冬萍不闪不躲,不跪求不认错,只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看着她。她怒极伸手就要一巴掌甩过去,那个一直温婉的婢女却一把扣住她的手嘲讽道:“沉鱼宫还是当年的沉鱼宫,娘娘您还是当年那个风光无双的娘娘么?”

她脸色变的惨白,手指哆嗦,竟敢!到如今便连一个小小的宫人都敢瞧不起她!

无限的悲伤涌过,反忘记了忿怒,她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依然年轻绝美的面容上尽是悲戚,再不复方才的凶狠。眼泪与哭泣使父皇厌倦了她,终于,连这沉鱼宫中的内侍也看厌了她垂泪的样子。

冬萍松开她的手一抹脸上的茶水冷冷道:“日后娘娘要喝茶便自己泡吧!奴婢告退!”

他与习儿站在门口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其实,母妃的哭泣,他也厌了。

“萍姑姑…”

一直沉默的弟弟忽然喊了一声。

正要跨出殿门的冬萍脚步滞住,转头看到他与习儿,面容变的哀伤,冬萍在他们面前蹲下,摸了摸他与习儿的脸,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行礼后便决然退去。

他知道,连萍姑姑也要走了,这偌大的沉鱼宫,再没有一个真心待他们的人。

他拉着弟弟要走,母妃却忽然踉跄地冲出宫殿一扯腰间的玉佩,狠狠掷在那殿门上疯狂的大笑起来。

“沉鱼宫!沉鱼宫!呵呵…”

“他说沉鱼落雁,人如其名,你当的起这名字!他说这沉鱼宫独独只为你一人所建……”

“他说我将自己当给小姐一辈子可好!呵呵……”

她似想起什么美好的往事兀自轻笑起来,轻抚自己的脸道:“他说死当,永不赎回呢……”

“呵…。。一辈子啊……”

她笑的止也止不住,呵呵轻笑声逐渐转变为哈哈大笑,嘴里笑着,眼泪却又一颗颗掉下来,她忽然抬头瞪着沉鱼宫三个大字道:“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将我囚在这沉鱼宫,却又不来看我!”

她一边说一边往腰间抓去,抓了几次抓了个空才想起玉佩刚刚已经叫自己丢了,又一扯头上大把的朱钗,往那殿门上砸去,一边砸一边喃喃哭道:“沉鱼宫……呵…。沉鱼宫……”

……

沉鱼沉鱼。

那时,她也曾是一名无忧无虑的明媚少女。临安城陈氏当铺的千金大小姐,可曾想过会变成今日这般狼狈疯狂的模样。

那正是三月芳菲踏春好时节,繁乱的街头,那人的家仆路见不平惩治一名当地恶霸,恶霸惊慌逃窜,撞了恰恰路过的她,她以为自己定会摔倒在地上,却是跌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她抬头与那人目光相对,清晰看到他眼中的惊艳之色。生得羞花落雁之貌,她是城中最富盛名的美人,自是见惯了男人眼中露出这般表情,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竟不恼。

她道谢,那人道歉。她道别,他很有涵养的颔首让路。

她竟微微有些失望。到底是大家闺秀,凭着一份傲气与矜持,她没有回头,那人却一路跟她到了陈氏当铺。

她刚坐下身,铺子里的伙计急匆匆奔到后台,说请她去前厅拿个主意。爹和大哥不在,她皱皱眉只好去了,看清楚那要来当宝的客人,心跳莫名窒住。

那人一身华衣锦带,长身玉立于柜台前,见她出来,晃了晃手中的玲珑玉,定定将她望着,满眼皆是笑意。

小伙计忙在一旁解释,道这位客人手中的玲珑玉却是一块好玉,掌柜的不在,他们不敢擅自估价,本想叫客人晚些时候再来,客人却说自己不是本地人等不及掌柜回来,只说可以请他家小姐出来拿拿主意。

她镇定一下,佯装皱眉道,“请我来作甚,你们又不是不知我并不懂玉,还是要等爹爹回来……”

她说话时,那人一直含笑将她望着,她觉得脸有些发烫,微微侧过身,不敢再将眼光瞟向那人。好在小伙计一直纠结在他手中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宝玉,未有觉察出什么。

小伙计想想也是,正要说什么。那人却上前一步,抢道:“不必等你家掌柜,便让这位小姐来看看,她说我这块玉值多少钱,我便当多少钱。”

小伙计咋舌,看看那人,看看自家小姐。

她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那块玉,即便她不懂行,也知是块价值连成的玲珑宝玉。定了定神,她施礼道:“小女子确不懂玉,公子果真要我来看么?”

那人道:“无妨。”

她走过去,随意看了眼道:“当真我说多少便当多少?”

那人笑:“不错,小姐觉得我这玉值多少便给多少,绝无二话。”

“死当?”

“好。”

“死当便是永不赎回,公子可要想好!”

“小姐只管出价。”

“那……一文。”

“成交。”

那人一笑将手中的玲珑玉奉上,她接过犹自不信。

“你……真的要当?”

“自然,巨无戏言!只是…。。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她心一跳,在那人灼灼目光下,脸又开始发烫。

旁边的小伙计终于看出端倪,嘿嘿笑着对那人抢答道:“我家小姐姓陈名瑜,是这临安城中的第一美人!”

“陈瑜…。。”那人低笑,重复道:“沉鱼落雁,人如其名,小姐当的起这名字。”

她的脸更红了。

那人轻笑一声,接过字据和一文钱转身出了铺子,走到门口又转身意味深长笑道:“那玲珑玉,小姐可要收好了。”

后来…。。

后来便是他来提亲,与爹爹闭了门在房中待了一刻钟后。再出来后爹爹面色又惊又恐又喜,恭敬送走了那人之后,爹爹拉着她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

再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自己竟要入宫做皇妃。

心中惊喜有之,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入宫,多么遥远渺茫,她自是爱慕他的,可自古帝王皆薄幸,后宫佳丽三千,她真要做那其中的一个?她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傲气与不甘。

那人却对她说:“我将自己当给小姐一辈子,死当,永不赎回,如何?”

她在他炙热的目光下融化,安心的随他入了宫。

后来……

后来他对她宠爱有加,独独赐给她的那座沉鱼宫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他后宫中的女人没有哪一个不是巴结讨好她,最风光的时候他曾连续半月独宿在她的宫殿,甚至允她见了皇后也不必跪拜。

当真是恩宠无边春风得意。只除了一件事,太后始终不喜欢她,嫌弃她出身低下。甚至于她进宫才两个月就被诊出喜脉,向来重视子嗣问题的太后仍是冷脸相对,那时她并不在意,只要有那个人的宠爱,其他人怎样与她何干。

十月怀胎,她生下长子,赐名衍,取意衍自他的骨血,他对她恩宠更圣,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要将衍儿立为太子。便连皇后也开始向她示好,频频邀她到凤宁宫走动,她多是拒绝,对于他的那些女人,心里不是不介意,只是眼不见为净吧。

他并没立衍儿为太子,她不失望,因为他也没立别人的儿子,而且看得出,他很喜欢衍儿。他依然独宠她一人,她依然是后宫中最风光的那一个,生下衍儿不足四月,她就再次怀上龙嗣,她知道后宫里有多少女人嫉妒艳羡着自己——这个家中没有权势却因为一副脸蛋就一步登天的平民女子。

那时候,瑜妃一度成为后宫中圣宠的代名,连那人身边最信任的赖从都明确向她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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