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忍一会儿,很快,很快就好了,很快……”
无声无息,有心跳有呼吸,他依然不安,这车厢里太过安静,她也太过安静。抬起她的脸,他亲吻她的眼皮,口中低喃:“未小夏,别睡了,跟我说说话,快醒来!”
她终于被吵醒,疲倦困顿的睁开眼皮,看到的是松一大口气的他,她想她知道为何一定不准她睡着。有段时间任禹也常常这般,在深夜里将她唤醒,为此她一度十分不满,后来她才知道原因,他公司有位职员便是在睡梦中心脏病发猝死的。那之后,任禹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每夜都要惊醒几次,然后把她摇醒,确认她没事才能安下心。很快,一向注重睡眠的他习惯了浅眠,习惯了开着灯睡觉,习惯了在夜里默默观察她的睡颜,他总在担心,她会不会也那样睡着了,就不能再醒来。任禹担心未小夏会没了,到最后,死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他还在笨拙地哄着她别睡去,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睡,她的大脑很清醒,只是没有力气,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的,感觉不到疼痛,也不难受,就像……要死了一样。
“哎,真好……”她微微叹息,释然般想着,真好,她终于比他先死了一回。想再摸摸他,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颓然的动了动手指,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贴上脸颊,他的皮肤那么暖,多握一会儿也是好的,下辈子,就再也握不到了。
眼见着她又要阖上眼皮,他又吻她的睫毛,一边吻一边问:“别睡,跟我说话!”一边唤她一边想着话题:“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我不能……让你出事啊。”她低低叹道,再也不要像上辈子那样了,她活着,眼睁睁看着他躺在冰冷的地下,她死了他也不能有事,因她已无法在承受第二次那样的打击,她不要再看到第二座他的坟墓,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傻瓜,你喊一声我就能避开,为什么要自己去挡?”
她吃力的摇头:“来不及了……而且也许会有毒。”
原来她考虑了这么多,君亦衍心痛道:“有毒你可以给我解,用你的血就好。”
“不行,”她喘了口气,轻轻道:“阿免说,说我的血只能部分毒,有些毒是没有用的,上次你朋友……”她笑了笑,眼角却微微湿润:“我不能冒险啊,不能……拿你冒险。”那是他,不是别人,所以,她不敢冒一点点险,心存一点点的侥幸,所以胆小如她,怕痛如她,也不容许自己退缩犹豫半分。
“君亦衍,”她唤他的名字,低低道:“说一声爱我好不好,就当作还了我的恩……”
他深吸一口气,苦苦的摇头:“不行,我不说,我宁愿欠着你,也不要两清。”
她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那我们交换,用我的剩下的血……”
救命之恩,她的血,她愿意她能拿出来的一切换这句话,他明白,她有多么想听,不管真心假意她都听他亲口说一次爱她,可他偏偏不能说,现在不能,他咬牙逼自己狠下心来。
“不换,未小夏,我不跟你换,想听我爱你,就好好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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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一切都准备妥当,临时调过来的婢子吟姝协同君亦衍一起除去未夏后背的布料,吴祈面色当即凝重起来。
“镖头有剧毒,好在她体质特殊因而不惧,严重的是那七个镖伤,入肉太深,其中一枚接近心口,一枚刺进后肋,嵌进骨中,当务之急,是先取下这几支毒镖。”说着用取出银针封住她背部经脉。
见吴祈面色沉重,君亦衍问道:“会不会有危险?”
吴祈一边施针,边叹了口气道:“伤势太重,又延误了时间,况且夫人身子本就虚着,老夫也没有十足把握……两日内,若无高烧,便无危险。一旦高烧,便是救不活了。”
一一取下七枚毒镖,再处理好伤口,上药包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的。吴祈抹了把额上的虚汗,收起药箱道:“她失血过多,这次受伤必大伤元气,两日之内恐醒不过来,要及时灌些好药给她补养元气,至于用药,只消在上次的方子里头加一味紫芝便可以了。”
“紫芝?”君亦衍想了想,转向吟姝道:“去找刘完,让他去库房将那株芸国采到的万年紫芝取来。”
吟姝犹豫了下道:“主上,那不是留给阿箩姑娘……”
“去取!”
吟姝再不多话,赶紧领命下去,吴祈本想说声告辞,想了想也就没有开口,收好药箱便出去了,临走时瞥见君亦衍俯□,小心翼翼地将床上那人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不出一会儿,齐荆突然来报,君亦衍皱眉,将未夏以趴伏的姿势放回床上,再小心掖好被子,这才去开了门。
“爷,阿箩来了!”齐荆压低了声音道。
“叫邱大送她回去,告诉她一切顺利,不必担心。”说完转身进屋,齐荆忙道:“阿箩说有重要的东西,一定亲手交到爷手上,若是爷没空她便亲自送过来。”
君亦衍微微皱眉,看一眼屋内,道:“带她去书房,我稍后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
☆、93平妻
书房外;十几名暗卫隐在各处,齐荆与邱大守在门前;君亦衍摆手示意二人不必作礼;走到院中那丛青竹下时;他停住脚步,在那团黑漆漆的暗影中站了站;才走出来推开门。
听到声音,阿箩迅速起身迎上来,她今日穿着男装;倒显得身型尤其瘦小。
“东西拿到了吗?”阿箩关切地急急问道。
合上房门;君亦衍转过身颔首道:“拿到了。”
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一通;阿箩舒口气,拍拍胸口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亦衍 ,你不知我今日有多担心,你出去那么久,最后没有回凤宁宫便急着出了宫,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不过好在勤王今日身子不适也离了席,后来太后身子不适也回了慈安宫,皇后就宣布散宴,这样他们应该不会怀疑到你了……亦衍,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么?”
他回过神,捏了捏额角道:“我很好也很平安,阿箩,我只是有些累,还有很多事很重要的事没有办完,叫邱大送你回去吧,近日尽量待在府中不要去慈安宫,太后会看出你的身份……”
她愣了愣,笑道:“不会的,太后才不会怀疑我,她还计划着让皇上给我在朝里安个职呢,今晚带我去凤宁宫,便也是为这事做打算,还有我跟你说,今晚啊,皇后问我为何染月的肚子还不见有喜,还说要我领个太医回去瞧瞧,我当时差点笑出来了,亦衍,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亦衍,亦衍?”
那个人自进门便微微蹙着眉,频频的走神,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咬咬唇,涩涩低声道:“见你平安我便放心了,我回去了,亦衍,你累了就早点歇着吧……初一,我在梨园等你。”说完便要起身,君亦衍眼光微闪,唇动了动,没有挽留。
手搭上房门又放下,想了想,她回过身,走回他身边,从袖袋中掏出一样东西低声道:“今晚,我是来给你送这个。”
竟是那枚白玉簪,君亦衍一愣,接到手中,不解蹙眉:“为何会在你这里?”难怪下人们在池中找了一天,却遍寻不着,若再找不到,他就要命人剖鱼破肚了。
“昨夜我见你很着急这玉簪子,你们走了之后,我便叫邱大下去捡了上来……”阿箩低低说道,昨晚他就那样抱着董未夏走了,独留她呆呆站在原地,他对那个女人那样亲昵,旁若无人般,甚至忘了看她一眼,嘱咐她一句。
梨花白玉,那是习儿出宫建府那年,偶然得来的一小块,特意赶在他生辰前千里迢迢送到芸国给他,他十分喜欢,命人雕成簪,就这样一直带着。后来,有一次她在太后那里看到一枚同样质地的梨花白玉簪,软磨硬泡找太后要了来,珍着藏着,想着有朝一日,等到她与他大婚的时候再拿出来与他交换,给他一个惊喜。不想,他却早已将这簪换给了董未夏。
发簪,只可送发妻,一生一次,送了董未夏便不能再送阿箩,叫她如何不伤心?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东西被董未夏弃之如履,叫她如何不伤心?
他将簪子握在手心,掩下袖子,并未解释什么。早便料到如此,从少年长成一个男人,他看似温润,实则寡淡薄情。她早知道的,知道自己拥有多少,知他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所以她不介意他娶北祁公主,不介意他将来会有别的妾氏。
经过了昨晚,对董未夏,已不能说是嫉妒,只是难受,一味的难受,心头闷闷痛痛,比噬诛发作时还要煎熬,就如昨晚听到董未夏逼问他全是在做戏时,逼问他究竟爱谁时那样不可忍受,她多想冲过去,将那个女人狠狠骂醒。她已经得到了他的心,难道还想要唯一不成?人心不足贪得无厌,她恨极了董未夏,偏偏那是他想要的女人。
整整一日,她把自己锁在房中,换上纱衣罗裙,呆坐在镜前,头一次这样认真看过自己的容貌,不丑,可是也不美,那么平淡无奇,即便施了妆也及不上董未夏,可是没关系,他不是以貌取人的浅薄男子。
打起精神给自己绾了个妇人髻,从枕下取出那枚从池中捡起的梨花白玉簪,看了良久也握了很久,才把它插上头发,就那样对着镜子枯坐了一日,她终于想通了,很想要,可终究不是他送的,也不是送给她的,那就……不要。她等着,等他最后给她什么。
就这样回去,到底不甘心,想了想,她问道:“你与她……你们和好了吗?”
绣袍下的手指微微握紧,缓缓摩挲掌中的白玉簪,半晌君亦衍才低低应道:“嗯。”
不让自己去想经过昨晚那样的决裂,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哄好那个女人,阿箩低下头笑笑。
她不说话,他也沉默的站着,为什么他就不能主动过来抱抱她,哄哄她,便是主动与她说一两句话也好,昨晚的事她也很难受啊,可那个人始终无动于衷,只微微皱着眉,等着她或说话或开门。
心里那么委屈,眼眶也微微热了,她转身开门,与他告别:“簪子送到,我走了。”
“阿箩。”他忽然唤住她,手按住门板,不让她开,这是今晚他第一次主动喊她主动走到她身边,阿箩转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愣了愣,把头后仰,手去拉开她的手臂道:“阿箩,我有话与你说。”
她死死抱住他不放,再不觉得委屈,闭上眼声音有些满足地轻声笑道:“嗯,你说。”
“阿箩,你先起来。”他再次拉她的手臂,使了力气,将她扯开,道:“阿箩……”
她眼圈红红的,满眼的失望和伤心,君亦衍叹口气,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道:“算了,今日太晚你先回去,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的欲言又止,让她觉得他想说的话是跟那个女人有关的:“现在便说吧,免得叫我心里挂着念着。”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往后,我打算立平妻。”
她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与她。”声音平静,冷静,冷血。
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退后一步,仰望这张平静淡然的脸,半晌才能颤抖着问出声:“都是平妻,那发妻呢,你的发妻是谁?”
他握了握手中的簪子,回过头来道:“没有发妻。”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有平妻,只有你们两个。”
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摇头:“不行,不行!我不答应,你说过你的正妻之位是留给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亦衍,你不能不要阿箩!”
“阿箩,我会娶你,”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解释道:“平妻也是正妻。”
她当然知道平妻也是正妻,可却不是发妻。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平妻,而是做他的结发妻子。
“为什么?亦衍,为什么?”她追问他:“是不是为了董未夏?”
他皱眉,干脆承认:“是。”
她不敢相信,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受委屈,他竟然不要发妻,只要平妻。
怔怔然看着面前这个平淡如水的男人,半晌,她喃喃轻笑起来:“亦衍,你变了,你变了……从前你不会这样的!”不会对阿箩说这么残忍的话,不会这样伤阿箩的心。
止住泪水,她抬起脸再次看向君亦衍,眼里已有了恨意:“是董未夏要求你这样的吗,是不是她要这样才肯留下?”
“不是。”他转过脸平淡道:“是我的意思。”
她弯□蹲在地上,心里那么疼,那么疼:“你便是这么舍不得她受委屈吗,一点点你也心疼吗,亦衍,她有什么好,让你这般为他……你说、你说只有平妻,只要我们两个,也是为她对不对,因为她善妒,她不准你有别人!不是为阿箩,一点也不是为阿箩……”
他蹲在她面前,用袖子给她擦脸,狠了狠心道:“阿箩,我答应过娶你便不会反悔,我会待你们一般好,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哭着摇头,像不认识这个人,捂住耳朵不听。他有些急躁,掰下她的手,声音有些沉痛地说道:“阿箩,她受伤了,很严重,是为了我才……我已欠了她那么多,早就还不清了,即便是平妻……她如今躺在东苑里生死未卜,若她不能醒来,也许这一生……不会,她会醒!”他甩甩头,不让自己去想吴祈的话,想她背上那七个伤口。
“阿箩,我欠了你们两个,我谁也不会辜负!阿箩,你明白吗?”平息了一下情绪,他把她拉起来,缓下声音道:“阿箩,你回去吧,我要去看她了,我必须回去看看她!”
“是因为她受伤你才……”她站起身轻道。
“不是,”他快速打断她:“因为我爱她。”
爱董未夏,呵,她早知道了,她只是不敢问出一句,你爱不爱阿箩。
“她也……爱你吗?”
他愣了下,耳边是她在黑暗的甬道里趴在他肩上时说的那句如遗言般的告白,那句真的,那句说谎的会变青蛙。
“是。”
“真的是吗亦衍?为什么不敢肯定,还是你在自欺欺人,我听到了,她想要的根本就是任禹,不是你啊!她亲口说的!”
他转过身,默了默,深深吸气:“那不重要。”
她又开始笑,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我知道了,你早就被她迷住了,你还是被她迷住了……”
“阿箩,我送你回去。”他伸手要去开门,她一把拦住:“亦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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