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宫吗?”玄衍轻声问霄瞿堇。
霄瞿堇抬头看了看玄衍,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宫里的戒备可不同于平常人家,尽管玄衍的功夫出神入化,可他又怎能让师父陷如未知的危险中。
“他们晚上便回回庄,一样的。”
既然是霄瞿堇自己的意思,玄衍点点头,抱着霄瞿堇进了久无人烟的萧寒园
第十一章 等待
萧寒园如今已无人居住,仆从也只是每天历行来打扫一番便离开了,因此园里还是保持着霄瞿堇离开时的样子。
冬日已过,冰雪化尽,更突显了园子的萧索与清冷,园里的植物因为无人照料,大部分都已枯萎衰败。
玄衍过了院子,推开没有落锁的房门,屋里几乎空无一物,玄衍顿了顿,让霄瞿堇坐在那张藤椅上,和霄瞿堇说了声便出去寻找食物。霄瞿堇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心中有丝怀念,有些伤感,但想着晚上便能见到霄夔凛,心中又不禁有些欢喜与期盼,当玄衍一手端着盘桂花糕一手拎个大纸袋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一脸笑意的霄瞿堇。
玄衍想着方才逛完整个庄子,看完的环境中,萧寒园几乎连仆从住的西园都比不上,可是为何霄瞿堇还是......
“小徒儿,那小子这般待你,你缘何还要如此执着?不值得的。”
霄瞿堇这才发现玄衍已经回来了,他抬头望着萧寒园外远方的蓝天,稚嫩的脸上现出的却是一片深沉,“当初他执意救我,却何尝考虑过这些?”
当初在冥域夔凛不是不知道逆天养魂会遭天谴,他不是不知道流出了心泪的他就会失去了得道的真身,他不是不知道,待自己固魂出池后便是他由此遁入轮回的开始,人生的生死别离,悲伤愁苦,这一切他所厌恶的都将去承受,那时的夔凛何曾有一丝犹豫?又何曾考虑过值不值得?
玄衍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叹了口气,“可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为你流出心泪的那个他了,转世,便是忘却了前尘往事,如今他的记忆里不再有那个天天游移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幽魂了。”
霄瞿堇惊讶地向玄衍望去,他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玄衍笑笑,“为师说了,徒儿你所有的事,为师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
玄衍还是笑而不语,他摇摇头,过了会才说,“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霄瞿堇当然知道,他低下头,抚着心脏的部位,带着温柔的神色,说着“既然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也该明白,我存在的灵魂是他给的,甚至如今我的躯体,鲜血也是他赋予的,为着这些,我也该偿还这份恩情,如果不是他,这个世界甚至不会残留我一丝一毫的意识。”
“你想如何?”
“我要让他脱离六道的轮回,重回冥域。”霄瞿堇坚定的说着,眼中放射着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夔凛本就是冥域的牵魂使,这天谴不过是一个责罚,若能让他想起自己真身的身份,便可跳脱这循复不断的轮回,不再受转世之苦。
魉使偷偷告诉过他,让霄夔凛得以恢复真身记忆的一个方法便是与一和他修为相当的冥使达到心意相通的程度。和他修为相当?自己承的是他的修为;那可算是相当了吧。如今自己一直不断的追随,便是希望有一天能达到与他心意相通的地步。不过冥王只给了他三次的实现愿望的机会,他将三次全赌在了霄夔凛的这一世,能成功吗?
如果最后事情真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霄瞿堇还知道最坏的一个方法,那就是,将自己的功德全度给他,恢复成一个普通人;一个要承受转世轮回的普通人。
自己虽已忘记了上一世的前尘往事,但还记得自己本就是个普通人,如今能做这冥域的牵魂使,不过是托了霄夔凛当初的那滴心泪。没有发生魂体误入异世,他也还是要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那所谓最坏的结果,对他也没什么损失,遗憾的只是那样的结果将让他如现在的霄夔凛一般,忘记以往的所有一切,忘记霄夔凛吗?那个在冥域时总是冷脸对着自己,却会在自己黯然自伤时偷偷送上关心,事后又当作毫不知情的霄夔凛,那个在自己的魂体要消失时,一脸悲痛欲绝的霄夔凛,那个为自己流下珍贵心泪的霄夔凛,若不是情已至深,如何能流下心泪。
......
“夔凛哥,你好啊,喂喂,你别看不清我,就当我不存在啊。”当那团模糊的魂体环绕在眼神中空洞无一物静如死水的牵魂使夔凛身边时,那个夔凛当作那团东西不存在般的直透过去。魂体相透,产生一种难言的空虚感,那团白雾抖了一抖。
“夔凛哥,我有名字了,冥王喊我玄溟,他说让我在剩下的日子可以把他当作哥哥一般看待,他可真有趣啊。喂喂,你别走啊。”夔凛毫无反应,如一个牵魂的机器一般牵引着一个个鬼魂走过望乡台,走过功德河,走向轮回谷。
“夔凛哥,今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守在了千尘谷旁,在那的人是愿意逗留在冥域,减去下一世二十年寿命的魂,可他还是面带幸福和渴盼,我问他原因,他说他要等一个人,上辈子和他无缘,他愿下辈子减去二十年寿命与他同生相守,没想到在冥域还能见到这么感人的事。”当那团模糊的白雾轻忽飘渺地带着丝感动说出这番话时,那个如木头人般从未有过改变的夔凛,淡薄的嘴唇微启了下,又毫无动静了。
我好难过,夔凛哥,你看到今天的那只狐灵了吗?它为了护住自己年幼的孩子,甘愿暴露自己,引开那九天的电雷,刚才看到它的魂灵了,本是三体承受的电雷它独自承受下来,尸首无寸,连它的灵体都受了伤了,可方才它还在望乡台那不住地回望,想看它的孩子安全了吗?好难过。”当那团模糊的白雾如雨点般不住地滴落水滴时,那个无心无情的夔凛眼神中有一丝情绪闪过,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夔凛哥,方才捉那恶鬼时,你受伤了吗?啊,夔凛哥你流血了。”当那团模糊的魂体在夔凛身旁环绕检查时,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一道血痕,惊呼,接着便整团白雾地覆了上去,贴在了夔凛的伤口上,夔凛浑身战栗了一下,作为牵魂使,捉鬼牵魂引魄,受伤是很平常的事,这伤口本就是会自动愈合的,可当那白雾覆上他的伤口时,他却感到了那白雾的一丝温暖,伤口有些麻软酥痒。
“夔凛哥,昨日里我把补魂珠拿了些给那重新修行的狐灵,可后来,我发现我屋里的补魂珠又多了些,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不知道。”夔凛面色有一丝波动,紧握的左手向身后藏了藏。
“咦?”那白雾突然扑向夔凛,“你说话了?”
夔凛的身子一僵,又迅速变的如往常一般。
“你说话了,太开心了,来了冥域这么久,我是第一次听你说话呢,你再说说,再说说。”夔凛的身子愈加僵硬,不理会那白雾,有些不自然地向前走去。
......
白雾随着在冥域呆的时间越长,也变的越加模糊。它屋里的补魂珠也不明地越来越多,冥域整日里被阴沉的气氛笼罩,夔凛的眼中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明了的阴郁。
“夔凛哥,我若是消失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不会。”当那团更加模糊的魂体问一脸如冰石的牵魂使夔凛时,那个夔凛冰冷无表情地回答,声音里却带着丝焦急。
那团白雾一日日地淡去,有一日它又问,“夔凛哥,如果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不会......”听着那近乎无情的回答,那层模糊到近乎透明的魂体看着有些落寞,静静地落到了地上,停了会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不会消失的......”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不会让他消失,却是用这个的结果换来,霄瞿堇抚着的心脏有种被火燃烧的灼热感,他深深吐了口气。玄衍坐在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胃,还得等到晚上呢。”
霄瞿堇看着玄衍,点点头,玄衍从纸袋里掏了一个松花软糕给他,他两只小手捧着,一口一口咬着。晚上......
玄衍看着这个乖巧的孩子,怜惜地递过一杯茶,“别呛着了。”
第十二章 改变
吃过糕点垫了底,霄瞿堇稍稍感觉有些困倦,白日里毫无停歇的赶路,对这幼小的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霄瞿堇顺着藤椅的靠背躺下,拉了拉玄衍盖在他身上的外衣,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藤椅里,竟还占不到藤椅的一半面积,那接连三月的素食让一岁不到的孩子有些营养不调,身材甚至比三月前方到寺中时还瘦了些,然他的笑容中却始终带着坚毅,秀气的眉眼间展露的是让人心折的倔强,在这个小小的身子里存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毅力啊。
夜色深沉,玄衍迈着微有些沉重的脚步进了房里,看着沉睡的霄瞿堇,要叫醒他吗?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人心疼的清秀脸庞染上愁绪。可是......
玄衍走近他,轻摇他单薄的身子,看到那样的情景能让他放弃吗?
“小徒儿,醒醒。”玄衍小声喊着
霄瞿堇睡眠极浅,才唤了一声他清醒了,揉揉惺忪的眼,“师父,他回来了吗?”
玄衍注视他良久,深沉的眼中是两种情绪在挣扎,“小徒儿,一定要去吗?”
霄瞿堇点点头,“恩,我想见他。”
“那好,走吧。”玄衍抱着霄瞿堇跳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往惜柳园而去。轻松地越过了霄夔凛安排在外的守卫,落在惜柳园外的一棵树上,从这透过那敞开的窗子,里面的情景一览无疑。
三月不见了,霄瞿堇再见到霄夔凛有些激动,霄夔凛一点未变,气质依旧让人倾倒,少年之气已全然消失无踪,这个十八岁的暗帝如今带着坚不可摧的自信、与冷静,浑身尽显男子阳刚,而又不失儒雅。与三月前霄瞿堇所见大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展露的那不属于他的温柔,此时,他和杨怀柳两人坐在厅堂,厅里盏着好几盏灯,亮如白昼,暖暖的灯光下,显得里头温馨而甜蜜。杨怀柳巧笑嫣嫣地坐在他身旁给他布菜,偶尔趁着夹菜的空挡,偷偷凑近,香唇轻触霄夔凛的脸颊,复而娇羞地低下头,这时霄夔凛通常会轻笑,接着在她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杨怀柳举起秀拳轻捶霄夔凛的胸膛,娇俏的脸蛋更如盛开的牡丹,娇艳动人。如此情景怕是看的人无不赞叹这有如神仙眷侣的一对...但如若看的人不是霄瞿堇的话。
不一会,奶娘抱了霄瞿麒,霄瞿凤过来,两个小娃娃见了霄夔凛显然都很开心,张嘴“哇哇”叫着,都把手伸向霄夔凛,霄夔凛接过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抱着,霄瞿麒比较乖巧安静,静静坐在霄夔凛腿上,而霄瞿凤就比较调皮活泼了些,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什么,抱着霄夔凛的脖子在他腿上跳个不停。稍许,霄夔凛便把霄瞿凤交到了杨怀柳手中。霄瞿凤有些不依,瘪着嘴嚷嚷,不过霄夔凛到没有再怎么关注她。是呵,霄夔凛本就不喜欢人在他周围鼓噪捣乱,这是他跟在霄夔凛身边七年的失败经验得出的教训。
霄夔凛倒是一脸疼爱地看着乖乖坐着,对他展露可爱无暇笑容的霄瞿麒。摸摸他的小脑袋,点了点他眉心的那颗小红痔,霄瞿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霄瞿凤也是一脸倾羡地盯着霄夔凛的方向。霄瞿麒抓着霄夔凛的长裳,小脑袋在他衣服上蹭蹭,然后又是咯咯笑着抬头看父亲。霄瞿凤嘟着嘴,从杨怀柳怀里伸长了身子竟然打了下霄瞿麒的后背,霄瞿麒回头,一脸无辜欲泣的表情,嘴角下弯,可怜兮兮地抱着霄夔凛。霄夔凛摇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霄瞿麒。小孩什么都不懂,又是一副无忧的模样。屋里洋溢的是一家的天伦之乐,却不想屋外还带着春寒的树上有他们的至亲孤独的注视着。
霄瞿堇在树梢上静静看着,心中却意外地没有一丝伤感,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却是始终没法放松。他看着霄夔凛脸上的表情。胸中无限情感荡漾。
那是幸福的表情,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到的是对霄瞿麒的宠腻与疼爱。霄瞿堇的心口再一次有如火烧般炽热,他问着自己,心痛吗?那个曾经在冥域他只能偶尔得见的关怀神情,甚至只要见他流露一分便欣喜若狂的眼神,如今毫无吝啬地传达给其他人?
这边霄瞿堇没有动静,那头玄衍倒是气地白胡子一颤一颤,他嘴里小声念叨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这个臭小子,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他把小徒儿的生日忘的一干二净,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在这到是很疼其他儿子啊?不行受不了了。”
“小徒儿,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霄瞿堇点点头,转过来望向玄衍,眼中却是意外地平静无波。
带着霄瞿堇,他们离开了嵘媵山庄,如来时一般安静,去时也悄无声息。
他们并没有在京城多做停留,直接起程回寺,初一的夜晚天空暗淡无光,繁星点点却更显得苍穹寂寥。
玄衍脚步不停,但仍然不时关注怀中的霄瞿堇,他比来时更显得安静,抿着薄唇思索着,墨黑眼眸中一片幽深,玄衍只觉得心疼,“小徒儿,放弃吧。”
霄瞿堇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玄衍。
“放弃吗?”霄瞿堇轻轻一笑,“十七年的坚持。”
他闭眼,淡淡的愁绪萦绕在眉宇间,静默良久,再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释然。
“诸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霄瞿堇的眼睛清澈地映照着夜空点点星辰,仿佛投射出他心底的万般思绪,“我们有其因,却无其缘。是吗?师父。”
玄衍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淡淡地笑,尽管今夜让他有些心痛,脸上却无一丝哀怨悲戚显露。
“师父,我不会强求了。但如今堇儿既为人子,自当尽至孝道,何况少恩加己,思欲大报。我只求报完今世的恩,于他再无拖欠。”
只要今生事了,他便再无牵挂。待百年之后,将功德渡给霄夔凛,让他重回冥域,脱离六道。自己便能如当初那个忘却记忆的小幽魂般无牵无挂,毫无烦恼了。轮回转世,前尘尽忘,对他,不过是新的开始,纵然心中还有不舍,转世后那些残存的心念定也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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