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彼时后院正屋里,李玉莹跪在地上听着云老夫人的训词半个时辰过去了。
“你当明白,如今菱儿是咱们侯府可以攀的枝。你心里就是有再多的恨,你也得吞下去,死死的咽下去。”云老夫人端着架子,摆正主母的姿态训着李玉莹。
李玉莹过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从前她倒是有些麻木了,可是当知道云瑞要回来了,她的儿子终于要归家了,她这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娘,您可想过若是咱们这般为菱儿好,她过厉王府之后,却不理会咱们侯府当如何?”李玉莹面恭顺,声委婉道。
云老夫人听言眸色变了变,她其实同样有此顾虑。
“老身也是要入土之人了,能做的就这么多,其余的就看她良心。”云老夫人知道李玉莹不是善茬,但这事她不想但主手。她被云菱的手段吓到了,或者说是被她能让厉王做事吓到了。
“娘,您就算不为瑞儿筹谋,也当为侯爷好。侯爷如今年事也不小,为着那些混账事,如今少不了被人耻笑。因着菱儿的关系,厉王也不亲好咱们侯府。那么人还不是该说的说,侯爷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这般说三道四,您这心里能好受?”李玉莹知道云老夫人是好面子的人,所以就拿这等事来说项。
“我也不指望瑞儿能找多好的小姐当媳妇了,只求能配得上这王侯的门面就行了。”李玉莹也清楚云老夫人不可能不宝贝这嫡长孙。
“你想作何?”云老夫人也听出了眉目。
李玉莹见云老夫人松口,她这心里就放了一半担忧。
“这事如此……”李玉莹也不瞒着,当即将想法说明清楚。她知道云老夫人必然会想办法,让这事一旦不成也与她没一丝干系。但是她不怕,因为她认定此事一定能成!即便云菱有影卫护着,这一招也绝对逃不了。
当日云瑞果然在晚膳前回府,他尚且不知云湘已死,见来迎人中并不当是云湘之人。自云锡处听了训话后,在李玉莹处还问着此事。
“什么!湘儿死了!”云瑞怎么都不敢相信!
“是。”李玉莹抹着泪,想起云湘的惨死之状,她日夜不能寐。
云瑞看李玉莹这神态,知此事必然不是这么简单。
“娘,你且说清楚怎么回事?湘儿正直妙龄,如何会就没了?孩儿赶着这几日回来,就为着送湘儿参加及笄大礼。”云瑞三年前回府行成人礼时,家中一切尚且安好。如今三年过去,他再回府却得到这等噩耗!
“为免你分心,这事娘一直瞒着,可是每每想起,总觉得湘儿死得太惨。这才是十三岁的少女,生生被折腾死,还没能落下一句怜惜,都说她是罪有应得。连丧事都是草草了办,湘儿命苦啊——”李玉莹说起这些事,心疼得难以自抑。
“谁干的!”云瑞拳头上青筋直冒,他买想到自己不在府上,妹妹会被欺负得这么惨!
李玉莹摇摇头:“此事都过去了,听娘的话,你也别去瞎想。明日随娘去给湘儿上一炷香就是了,你别插手这些事。”
“娘!湘儿的事情作为兄长怎么可能置之不理,爹怎么说?爹没有讨出一个说法么?是谁家干的!”云瑞毕竟年轻气盛。
“瑞儿!”李玉莹顾着哭诉,这才发现云瑞太过上心此事。然李玉莹知道,以云瑞的身份,这后院之斗没必要牵扯进来。
“湘儿一事,娘自有办法。但你身为缙云世子,当明白自己的身份。后院之事牵扯众多,你不当牵绊于此。你该专注的,是朝堂上的大事。你爹跟你说的,让你见的人才是你当上心的。”李玉莹知道云瑞并非厉王的对手,而在云菱还是厉王心头宝时,绝不可让云瑞沾惹了不该惹的人。
“娘。”云瑞被李玉莹的话当头喝下了心中的意气。他自然知道如今大盛濒危,他亦是因此急急下山而来。身为男儿,自然都有热血为朝廷的赤忱。
“娘之前在寒山寺为你求的平安符呢,怎么没佩戴着?”李玉莹岔开话题,状似无意的问起这话题。
“哦,当时在灵山守夜时遇着猛虎,不小心丢了。后来一直没找到,师父说这平安符也尽了本分,是故散了去,让孩儿别找了。”云瑞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可云瑞说得云淡风轻的,李玉莹却听得心惊胆战:“怎么会有猛虎!灵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猛虎!”
“说来也奇怪,别说灵山,就是整一片九曲山上,那些凶兽都十分温顺,从不惊扰人。那次却也不知这猛虎是怎么了,非到寺里来放肆。”云瑞只当这是一桩奇闻来说。
李玉莹听着,那一颗心却都悬挂起来。当即明白不让云瑞插手这些事是对的,厉王能够让猛虎都为他办事,硬是将平安符送到老太婆手上,自然能在灵山将人弄没了。
而灵山那种地方,厉王的手还能伸得进去,可想而知厉王的能耐!
李玉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将来云瑞的路,若是真的捏在云菱的手上,完全没办法过下去。她不相信云菱会不给云瑞穿小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云菱权势丧失!
“娘?”云瑞见李玉莹失神,说话的声音提高叫道。
李玉莹这才回神,掩饰着道:“哦,你这把娘都吓到了。还好人没事,找日子娘去寒山寺谢谢菩萨。”
“去吧,先去梳洗歇着,一会晚膳的时候多吃些。娘这就去厨房为你做菜,这三年不见,都变了模样了。长大了,是可以娶媳妇了。娘此番进宫,自当在及笄大礼上给你物色好闺秀。”李玉莹再不说云湘之事,她知道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再怎么也不能让儿子卷进这些事里来。
“是。”云瑞见李玉莹怎么都不肯说,知道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留了心眼请人去打听。
而因是云瑞归府,且是学成出师,此后都在侯府里住下了,是故晚膳十分丰盛,大有过年做节的派头。
云菱少有同云家人用膳,今日也算给面子出席。因为她也想看看如今的云瑞,记忆里的云瑞与云湘感情倒是不错,当年盛京与云湘能勾在一起,与云瑞的牵线少不了干系。
见礼用膳,面上气氛倒是融洽。云菱的目光隐晦看向李玉莹,倒是有些奇怪后者怎么没有将云湘之事告诉云瑞。因为她很清楚,只要李玉莹说了,那么云瑞就不可能对她这么平淡。
“菱儿,宫规可都记妥了?”云锡今日心情明显不错,席间还喝了几杯小酒。看见云菱今日也乖顺,他不由问道。
“爹放心。”云菱那会正在埋头苦吃,动作虽文雅,食量明显不减。
云瑞看着有些蹙眉道:“菱妹可是午膳未用?”
“非也,只是食量大。”云菱回道,她整天要做那么多废脑力的事情,自然比起寻常坐着绣花闲聊吃茶用点心的小姐饭量多。
云瑞眸光微沉,本以为李玉莹或云老夫人会说云菱,可不想大家都三缄其口。甚至云锡听说,还笑着让云菱的婢女多给主子布菜。
“爹,这似乎不能惯着。”云瑞看不下去,尤其是云菱那种淡然处之的态度。完全与从前上桌时小心翼翼,甚至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云菱”相去甚远!那一身的势头,似乎都能压住他来,让他看着怎么都不舒服。
也不等云菱自己解释,云锡便道:“菱儿近来辛苦,多吃些才有气力。”
“瑞儿也多吃些。”李玉莹亲自给云瑞布菜,又岔开话题问起他灵山的一些事。这才让差一点摩擦起来的冲突缓下来,然而云瑞已察觉此种不对劲了。
待到晚膳之后,云锡尚且将云菱叫去书房,这就让云瑞越发不能理解。这也不怪他,他在灵山的十分封闭。除去一些天下大事,例如当今的战局,灵山师父会给他细说,让他以自己的能力去看且分析。
至于朝局,他也只是通过云锡的家信来了解。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锡给云瑞的家信上,从未提及过云菱。
当时云菱在云锡书房内,后者正问她:“如今天下大乱,你可知厉王是如何想的?”
“这事菱儿不当过问,爹若是想知,不妨问问王爷。”云菱吊着说道。
云锡起身踱步子,来回几次后才道:“菱儿,爹以为在此前厉王伤重,你将你手握兵权和影卫令之事告诉爹,咱们父女两就不该有太大的隔阂。”
“关于你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爹有错,但错已造成。可爹毕竟是你爹,你这又是何必呢?”云锡永远记得那日的震撼,若非后来出现崇王入府劫持云菱的时间,他已经召集了群臣去见眼前这少女了。
所以云锡相信,云菱不可能不知道盛启的计划。他不过是想要为云瑞谋一门好差事,让云瑞能够沾厉王的光,去得到一些不错的战功,以为他将来的威信权利累下积淀。
“爹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菱儿也不妨直言相告。王爷有什么安排,若是说出来了,对您反而不好。”云菱知道云锡的心思,但是她就算知道盛启的计划,也不可能告诉云锡。
“如何会?你当知道爹与瑞儿若能有功勋,自然有你的好处,咱们都是一家人。”云锡语重心长说着,神态显得很殷诚。
“爹亦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当知道什么是军机,更明白军机当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您是想为大哥谋军功,只要他有能耐,此番出兵自然会有军功回来。”云菱说罢不欲多言,因为云锡那句都是一家人让她觉得恶心。
“菱儿——”云锡自然还想多套些口风。
但云菱已起身道:“菱儿近日忙碌,回去还有事要做,便不配爹唠嗑了。”
“好,去吧。”云锡知道云菱是不想说了,他也不能更不敢去逼。他太清楚这个女儿了,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
彼时云瑞自云老夫人处出来,再度寻李玉莹而去。
“娘,如今是怎么回事?爹和祖母对这菱妹大有不同,她这神态举止似也不寻常,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云瑞并未问云老夫人,而是回来问了李玉莹。
李玉莹寻思着有些事云瑞知道也好,这才整理了道:“咱们家是侯门,自来嫡长女便有不寻常的地位。再者如今侯府里,只有云菱这位嫡小姐。她将来嫁入什么家门,对于你和咱们侯府来说,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这又如何,除非是嫁入宫中,且十分受宠或者为后,否则家中人何必这般敬着她?”云瑞看得出云锡的态度里,就是有敬的意味。
“你不知,她是厉王亲点了要娶的女子。厉王是谁,有什么能耐你当清楚。”李玉莹反说道。
“厉王?!”云瑞当然知道厉王这号人物,而且如今天下都知,若是还有谁能让大盛脱困,唯有厉王一人了!
“不错,她就是厉王亲要的厉王妃。京都城皆知,此事娘也不怕给你细说。”李玉莹遂将云菱协助盛启做的事说来。
“菱妹什么时候有这等能耐?!治伤、带兵、解上古奇毒……”云瑞不敢置信。
李玉莹摇头黯然道:“若是湘儿有她一半的能耐,也——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云菱此女,你以后少说她两句。她如今是厉王的心头宝,身边自有影卫护着,不是你可以动的人,懂吗?”
云瑞听着这些话,再想到李玉莹不让她知道云湘之事,不由问道:“娘,湘儿之事,是否为云菱所为?”
“不是!”李玉莹立即说道。
云瑞那一双承袭李玉莹的长凤眸微眯,心中已有了底。他可以七八分确定,云湘的事情跟云菱脱不了干系。
“孩儿累了,先回屋歇去。”云瑞起身且道。
李玉莹见云瑞不追问了,心里却有些不安心的安抚道:“湘儿这些事,娘已经有筹谋,你只管听你爹的吩咐去办事。待到你有军功,你有实权之日,再说别的都不迟。”
“孩儿明白。”云瑞恭顺道。
李玉莹看云瑞面上并无异样,这才放心道:“去吧,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是该好好歇着。”
“嗯。”云瑞辞去出屋,他知道如今在府中的人为着云菱将来的身份,必然不会给他说太多。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在外面去打探。然而他刚回府,并未有信得过的人在办事,所以只能先忍着……
如此一直到三月初二,侯府上一直平安无事。
到三月三子时,更声方起间,云菱就被赶起来了。
“再睡会。”云菱睡得那叫一个香,根本就不乐意起。虽然流玉知道她这毛病,已经在晚膳时分就催她睡觉。但是这种三更半夜时候,她还是不乐意起。
“小姐,这第一个时辰是吉时,您要在这个时辰里沐浴更衣,焚香装扮好,否则过了会不吉利!”流玉着急死了,忙呼喊哑婢来拉扯云菱起床。
因为这一个时辰里要做的事情太多,待到卯时就要出府往凤凰宫去。卯正十分,皇后就会在凤凰宫开始主持及笄大礼。这时间安排下来,都是非常紧凑的。若是让云菱拖延,那可真的要耽搁了。
“好啦好啦——”云菱婆妈的爬起来,也知道今日是注定不会好过。她也不想耽搁个时辰,毕竟入乡随俗,去参加一下这么盛大的成人礼仪,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而且近日她还发现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昨日才送信给盛启,让他今儿过来一趟。抱着这种心态,云菱自然不再赖床了。
流玉见此大松了一口气,和哑婢、周妈赶紧给云菱收拾。
因是及笄大礼,云菱的盛装也十分隆重。虽非五彩织锦缎这般招人,却也绝非寻常绸缎庄能买到的缎子。
云老夫人为了彰显缙云侯府的底蕴,这回可是下了重本,将红云手上的镇店之宝——流云缎买下来给云菱做的及笄盛装。
可在云菱方更完衣时,妆容才在进行中,窗台上便传来响声。
“你们先下去。”云菱知道是有事,当即遣了流玉等人道。
“小姐,您这妆容还没好呢。”流玉皱眉言说。
云菱摆手道:“我看挺好的了,最多一会再补一补。这不是还有很多时间么,你们先去忙被的,快去快去——”
“有什么好忙的,这院里自打来了那个勤快的小绿,上上下下的时候,除了您这屋里的,全都干完了。”流玉嘀咕说道。
“那你也不能只让人家干啊,快去帮忙吧。”云菱拂手遣人。
流玉也知道那窗台一响,云菱就会有事了,所以也没有多耽搁,收拾完手尾便与哑婢和周妈先退下。
云菱这才打开窗台,却看见盛启正靠着背靠着窗台候着。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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