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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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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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上半空的时候,忽然梆梆一阵门响。元哥想定然是公子回来了,跑在前头忙去开门。谁知门一开,他就被人一扑,差点摔倒。

“快,快让我躲躲!——太险了——他们——”来人语无伦次道。

元哥也不关门,上去揪住来人的衣领就要把他扔到门外去。“什么人,就往里闯!”他边说边看清楚,原来是个穿着青布衣帽的小兄弟,脸上猫抓一样黑一块白一块,只有一双黑眼睛滴溜溜水灵灵,扑闪扑闪的。仔细瞧瞧,还挺让人心疼。

小兄弟断然是不肯走,双手扒住门框,使劲抽抽鼻子道:“元哥,你敢撵我,你竟然敢撵我!”

吕彦廷听到动静,走出来看,恰看到元哥和一个青衣小子较量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哈哈大笑:“元哥,你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元哥登时一头雾水。他凑到小兄弟脸上瞧了再瞧,忽然间懊恼万分,连忙松手,退了几步,忙赔罪道:“表小姐表小姐,元哥眼拙,真没认出来。”

他口口声声叫的“表小姐”,还会有谁?正是那要来京城看傅阳秋和江庾斗法的小丫头白霓。

白霓先谨慎地瞧了瞧门外,而后猛然将门关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一手抓下头上的小帽,扔到元哥手里道:“我渴死了,要喝水!”

元哥愁眉苦脸地接住,他走到吕彦廷面前,怯怯问道:“公子你怎么认出来她是女的?”

吕彦廷得意道:“吕某阅人无数——”

不耐听!元哥摇头走开。

门在这时忽然又响了起来。一声声,似乎催命魔音,吓得白霓瞬间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元哥不明就里,再三看了看手里的小帽,迟疑着开门或是不开。这一次,吕彦廷拿了主意,对老仆人道:“去开!”

几人瞪大眼睛盯着一点点打开的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元哥一阵释然,迎上前道:“公子,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这一次敲门的正是傅阳秋。傅阳秋见满院惊异的表情,一时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只听元哥絮叨道:“公子,您去了侯爷府?昨天发生了好几件事,可真热闹。对了,方才白——”

他刚要再说下去,白霓又不知从那里跳出来,撒欢儿似的跑来,声娇语脆:“大哥大哥!”

“霓儿,你怎么在这儿?”傅阳秋见到吕彦廷,不过颔首示意。可此时此刻,见到白霓,那就不啻于在绸缎庄里忽然看见个大榔头,可谓惊讶至极。

“我来找你。可是半路上遇到我爹娘派来的人要抓我回去,我不肯,就假扮成这样,好容易才找到你哪。”她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语气,惹得吕彦廷噗嗤一笑,傅阳秋则是无可奈何。他叫元哥给白霓安排好住处,又哄了半晌才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走远。

“小丫头,娇纵坏了。”傅阳秋自嘲道。吕彦廷则道:“天性自然,我看甚好。”

送走白霓,元哥也终于脱身回来,气喘吁吁道:“伺候表小姐,比拉头牛还累。”

话虽不敬兼不雅,可满院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阳秋不怪罪,坐下来道:“说说昨天的热闹事儿吧!”

元哥当即得意洋洋开口:“江庾是要倒大霉了!”

三十九

吕彦廷一听元哥口气,立马来了兴致,忙道:“快说说!这等故事,比那传奇更要好听。”

元哥当即受了极大鼓舞,爽快道:“自那江庾回京以来,江声楼实在霉运连连。先是苦主们连日围攻,前几天更是一怒之下将江声楼砸了个稀巴烂。大掌柜燕翁早有预见,之前就假称生病躲在了家中。想那燕翁身为江家元老,到底是老谋深算。再来江庾接手江声楼业已两年多,可楼里竟如铁桶一般,他连一个帮手都放不进去。因此那日江声楼被砸,楼外群情激愤,楼内怨声载道,江庾孤立无援,只得甘伏下风,诚心诚意要去请燕翁回来。到底去是没去,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江声楼至今还关着,重开之日不大好说。要说这江庾,里外里地被人挤兑,算是可怜可叹,可他干的那些事情却又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试问,这样的恶人,若是逍遥法外,岂不叫人心寒?究竟老天有眼,昨日一十二名苦主联名击鼓鸣冤,将江庾以及江声楼众人一并告上衙门。再说接下这件案子的徐唯止徐大人,他是嘉泰年间进士出身。自中了进士,他不肯在翰林院做些闲职文书,便自请外放去偏僻的乡县之地,从七品官做起,步步扎实,节节高升,今年方调入京师,做了这京城的一城之守。话说这徐大人听完苦主们一一哭诉,当即接了状子,立下案卷,着令三日后升堂问案,逞凶罚恶,严惩不贷!”

“那三日后的公堂上,不是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江二公子?”吕彦廷问到。

元哥点点头:“徐大人已令衙役们去通知江声楼一干人等,江庾、燕翁、官仲成一个都走不脱。”

吕彦廷回味片刻却又顿生疑惑:“你方才说江庾虽然接管江声楼,却是孤立无援;我又听说他常年在外游山玩水,不大回京。这样说来,江庾在江声楼不过是个名不符实的主人,挂名而已,并未得到实权。那江声楼内外的一切经营处置,也当和他无关,却怎么他反而成了首恶主谋?”

元哥对江庾的厌恶已非一日,这会儿听有人替他开脱,且不管什么是非对错,胸中当即气炸。幸而他不是莽撞之人,这才回道:“到底如何,那要上了公堂上才说得清楚。不过,江声楼既然挂在他的名下,即使坏事不是他亲力亲为,那手下人做了龌龊之事,他难道不用承担教训不严之责?”

“说得也是。可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似乎更像是个圈套?怎么江庾一回京,就大小事端不断,这会儿还惹上了官司?”

“吕公子——”元哥还要争辩一番,就听一直沉默的傅阳秋幽幽问了一句:“带头的是谁?”

元哥愣了愣,方答道:“据说是句容里的一个中户人家子弟,叫高先的。起先也有些产业,后来全被江声楼占了去。

“高先?”傅阳秋精神一振,忽然想起在京郊的那座客栈里,高先似乎说起过是姓江的害得他失掉铺子,才让他一蹶不振。高先本就一身无赖习气,得理不饶人的事情并未少干。这次定是看事情闹得太大,自己掺和一把,定可得些好处,这才扎身进去,起了个煽风点火的苗头。傅阳秋想到这儿,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尽管面色无改,平静无常,心中则略是欣喜,参半得意。他想: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江庾本就是进退维谷,陷于窘境?高先虽然是个小角色,可要是真闹起来,江庾未必招架得住,而自己也可坐收渔人之利,何其美哉?

江庾,江庾!傅阳秋在心中默念几遍,恨恨地想:三日后,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让聂萦离如此倾心?

元哥见傅阳秋只问了这一句,便沉思下去,于是屏息凝神,静待傅阳秋发表高见。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什么动静。他想:这时公子不是该高兴的吗?怎么反而心事重重?他索性上去提醒道:“公子公子——”

傅阳秋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元哥,你继续打探官府那边动静,另外,照顾好表小姐。”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元哥一步冲上前去,说道:“公子,你干什么去?”

“哦,有些事要办。”

“是去侯爷府?”吕彦廷脱口而出。

元哥不解,也不多问,只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昨天侯爷府的武侍卫长救了一个人回去,市井间猜测纷纷,公子可知道是谁?”

傅阳秋侧转头来,看看一脸期待的元哥,再望望笑得颇有深意的吕彦廷,淡然说道:“侯爷府何等重地,里面的事岂是可以随便打听的?公子我先走一步,你须得好好照看家里。”

看着傅阳秋远去的背影,元哥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凑到吕彦廷跟前道:“吕公子,我家公子是不是又去了侯爷府?”

吕彦廷挑挑眉,不作回答。

元哥并不死心,又问道:“我家公子和侯爷——”

不待他问出来,吕彦廷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故作慎肃道:“侯府之事,莫要多问,小心狗头!”

元哥被他忽然一吓,下意识地抚住脖子。吕彦廷见他惊吓如此,怎能不开怀大笑?直惹得元哥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吕彦廷笑罢,信步去到后院,见白霓正从西厢拿了纸笔出来。他毫不避嫌地迎上去,笑问道:“白姑娘在做什么?”

白霓显然思绪正繁,没时间打趣调笑,老实答道:“写信。”

“写给谁呢?”

白霓不由攒起眉心,想是厌烦吕彦廷打乱了她的思绪:“给聂濯玉。”她见吕彦廷一副吃惊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补上一句:“我走之前和聂家公子说我要到京城来,都这么久过去,总该给人家写封信报个平安吧。”

吕彦廷会意笑笑,静声离去。这日风晴日暖,天高云淡,院子里却只有几株雏菊冉冉吐蕊,浅池里荷盖更见衰残之象。已近中秋,墙外桂枝香飘,如云一般飘进院子里来。他想:怪道傅阳秋也不肯呆在这荒静的小院,想他自己的心也早已飞了出去。他转回头再一想:昨日傅阳秋离开后就没回来过夜,今早又一副心事重重的古怪模样,难道侯爷府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被救进侯爷府的神秘人又是谁,竟让傅阳秋如此讳莫如深?他向来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而今竟有这么一件神秘而又有趣的事情放在跟前,他岂会放过机会,不去探听一番?

侯爷府门禁森严,侯爷平日也鲜少见客,莫说布衣百姓,即便是大小官员,也时常会吃些闭门羹。吕彦廷自不会去讨那般冷眼,他信步围着侯爷府绕了个圈,觉一切如常,这时腿脚也有些累了,索性走到不远处的鱼羹店坐下,要了一碗悠闲来吃。他刚吃了几口,抬头就见侯府侧门忽然开了,一名王府侍卫带着一个男子径直走了进去。看那男子穿着打扮,并不似侯府中人。吕彦廷虽觉诧异,但认为此人面生得很,没什么值得怀疑。吃罢鱼羹,日光已快升到半空。难得秋深时节,尚有此艳阳佳日,他想:是时候去逍遥排遣一番了。

吕彦廷离开侯爷府之时,傅阳秋也正百无聊赖。他被纠缠在鼎霜书斋里,陪着镇武侯下棋。这位侯爷自然是眉开眼笑,他暗地里却是愁眉苦脸。虽说他心上对侯爷生有五分恨意,可一见这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笑呵呵地眯着眼望过来,就什么气愤怨恨都消了大半。这无疑是让人沮丧的事,也每在此时,他就会疑惑心中的那些恨意到底占了多大分量。

“该你了!”侯爷提醒略微走神的他。“你已经连输老夫三局,再输下去,你就得陪我下一整天棋了。”

傅阳秋冷淡道:“这一局我一定赢你!”虽是冷淡,却有赌气嫌疑。凝神思虑,步步为营,傅阳秋先封后拆,走上十几步,便硬是在残垣败象间补出绝妙的双关之势,所谓“双关似铁墙”,这下侯爷犯了难。

“侯爷请——”傅阳秋有礼相邀。侯爷沉吟半晌,在东南角落了一子。傅阳秋轻笑,当即乘胜追击。往来几颗子落之后,侯爷终于弃子,道:“如此劣势,你尚能走成和局,算你赢了。”

傅阳秋笑道:“那在下可以告退了?”

侯爷不情愿地挥挥手,傅阳秋当即拜别,大赦一般出了书斋去。脚下如风,心却是早飞到木犀院里去了。

四十

木犀院内,四下阒寂。日光清澈,透过树影纷纶在地。卧房当门处,两个闲坐绣花的婢女互相轻声取笑。傅阳秋轻快走来,婢女一见,当即站起来行礼,而后道:“聂姑娘不在里面。”

傅阳秋沉下眉,果然房内帐幔挽起,被褥整齐,哪里像有人在?“聂姑娘腿伤未愈,你们怎放她四处乱走?”他虎着脸斥道。“她在哪儿!”

两个婢女被吓得战战兢兢:“回公子,早——早晨管家带姑娘走的,去哪儿我们也不——不知道——”

“聂姑娘是自愿还是——”

“姑娘她——她好像一早准备好才跟管家走的。”

傅阳秋听了这话,脸色渐渐缓和。他本以为是镇武侯又耍什么花招,可依照情形来看,聂萦离再一次让他出乎意料了。她那双始终含笑的眼底,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秘密,迫人望而却步。

“朝哪里走了?”

一个婢女拿手指了指,已再不敢说话。傅阳秋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心里道:若是到后园去走一走,赏一赏花,倒也说得通。可为何不带婢女,偏要一府管家亲自去陪?诸多疑惑,一时难解,他一边不由自主转去后园,要一探究竟,一边在心中怅惘不安。

正如傅阳秋所料,聂萦离正在后园的花圃中小坐,只是石桌对面还坐着一位神情凝重的公子,恰是许君胄。管家则在不远处的蕉叶莲池边徘徊。

偌大的后园,唯余这三人在花影熏风间隐没。

聂萦离身上有伤,只坐了一会儿,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脸色生变。许君胄忙道:“小姐,你的伤——”

聂萦离强忍痛楚,摇摇头道:“你只管将‘一捧雪’送到江家去。至于官司之事,就照我说的做。我索性当回怕事之人,也趁机养养神。哼,我不管这些,自有人挡到前面替我管。”

许君胄会意地点头:“还需要我做什么?”

“回去便备下车马——”聂萦离刚说到这儿,就听管家那里高声请安:“公子,您来了。”聂萦离冷静片刻,从容对许君胄道:“你先走吧。有事我会叫侯爷管家再通知你。”

傅阳秋来到聂萦离身后时,许君胄的身影早已行远。见她在桌边端坐,对着丛丛簇簇的菊株目不转睛,傅阳秋方才放下心来。

“萦离腿脚不便,未曾远迎,望傅公子海涵。”寒暄的话,徐徐出口,偏含着一缕谑意,逗得傅阳秋哑然失笑。

“萦离你也知腿脚不便,却这样乱走,不怕我担心吗?”傅阳秋在她对面坐下,边说边将桌上桌下的情形都看在眼底。桌上只有一壶一杯,茶水尚温,还冒着热气。桌下似也无甚蛛丝马迹,只有几个沾了泥土的零乱脚印,连绵着出了花圃去。

聂萦离注意到他游走的目光,故意问道:“傅公子不是来看我,却怎么朝地上瞧?”

两人目光碰到一处,傅阳秋稍带疑惑,聂萦离却是含笑不露。片刻之后,傅阳秋道:“侯爷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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