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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雪念则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此时知道郭昊不是真心冷淡自己,心情已不似方才那般低落,饶有兴致的看着热闹。她比许多人都清楚,别看陆元放平日里放荡不羁,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但凡遇见能叫风恨昔愤怒恼火的事,必定死磕到底,誓不放过。并非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只因这两人命里犯克,是天生的死对头。如此一来,祝雪念反倒不急着帮忙郭昊分辨,因为有陆元放在场,必会大加反驳风恨昔不可,绝不会全凭她一人拿定主意就是。果不其然,两人刚刚开口几句,便吵的不可开交。
陆元放又道:“你说你没有逾矩,那么请问,本门刑罚之事是由谁执掌?”风恨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此等小事,我岂会不知?当然是天刑殿清吾师兄做主。”
陆元放道:“这就是了,你口口声声拿着门规的大帽子压人。可还记得,门规四大条款之三:天刑殿首座长老专事刑罚之责,任何门人失当之举,皆由其彻查确实,而后据罪错重缓一并处置,并报掌门允许方可施罚。为免徇私解劝,任何人等虽均可建言举证,但不得私相干涉,擅自越权,否则将视为同罪论处。”顿了一顿又道:“现如今清吾师兄并未到场,你风恨昔竟全未将他放在眼中,越俎代庖,妄图行使天刑殿首座之责,简直蛮横无理之极。况且,在真相实情尚未查明之前,你便急欲从重惩治弟子,纯属无理取闹。你可要知道,先辈立下规矩,那是为了约束门人,谨守分寸,以免做出有亏德行之事,进而扶正祛邪,光大正道。可不是为了给某些人发泄不满,任意胡为的器具!”
越到后来,陆元放语声渐渐拔高,堂皇正大之语信手拈来,然而他这番话虽有夸张之处,倒也有大半是真。其实不止凰羽门,各门各派掌刑长老威权均是极重,历来都由德高望重的耆老担任,地位或只在掌门一人之下而已。但凰羽门自从祝九渊卸下大任,将掌门之位传至顾丹晨手中,数十年过去,风气已不似从前那般死板教条,只是风恨昔生性执拗,陡然面对陆元放的咄咄逼问,一时间竟想不到该如何回答,不过她为人倒也干脆,沉吟片刻,向着顾丹晨躬身一礼道:“我今日做法做确有欠妥当,恳请掌门责罚。”打死她也不会向陆元放低头。
顾丹晨摆手,心道:“恨昔师妹就是太过要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可以因随随便便几句话便低头认错?”却也不好指摘陆元放有何不对,便道:“想不到陆师弟对门规戒律居然如此熟记于胸,当真教人意想不到。”
第233章 铁面无私()
陆元放不无得意道:“多谢掌门师姐夸赞,门规戒条是每位弟子必修的入门功课。元放不才,这许多年过去,一直不敢或忘。不然稍有不慎,就会像某些人一样,忘乎所以,恣意妄为,最终害人害已,遗患无穷。”明知风恨昔只是向掌门建言如何惩处郭昊,实无大过,好在她此时正钻在牛角尖里,没回过味来,陆元放当然不忘往井中添石,火上浇油。只要能给死对头一丁点不痛快,那也是陆某人喜闻乐见的。
顾丹晨心道:“你明知是我授意恨昔惩罚郭昊那小子,却还跳出来胡乱搅和,我会夸你才怪。”口中却道:“那么你觉得该如何处置郭昊和念儿二人?毕竟他们私自出走,过错非小。”
陆元放心情正好,脱口就要答应,祝雪念却突然插口道:“陆师叔也不是掌刑长老,在此事上同样作不得主。”心道:“为了昊哥哥受罚轻些,我只能站在陆师叔这边,可有些对不住风姨啦。”
陆元放恍然醒悟,暗道好险。刚才他若真说出主张从轻发落郭昊的话,那和风恨昔所作所为就没了任何差别。他倒不在乎门规能把自己怎样,可惜的是刚刚在风恨昔面前占得的一点上风马上就会被抵消掉,那才叫得不偿失。冲着祝雪念暗暗竖了竖大拇指,暗道:“掌门师姐你这偏心的也太过了,差点把老陆算计进去!”嘿嘿一笑道:“念儿说的一点不错,如果掌门师姐觉得难以做出决断,不如将清吾师兄请来,看他有何想法。”顾丹晨道:“也好。”吩咐张少阳去请清吾道长。
大半个时辰过去,众人方才听得吟仙殿外脚步声响,一位脸颊瘦削,面容悲苦的中年道士大步走了进来,张少阳低眉顺眼,似乎有些畏惧,只是在后面远远跟着,不敢离得太近。
来到顾丹晨面前,清吾先施一礼,道:“见过掌门师姐,不知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别看他面相显老,入门却还在顾丹晨之后,只是顾丹晨道行精深,驻颜有术,已难从面貌分辨出年岁几何。
顾丹晨朝旁边椅子一指,道:“不急,先尝一下王为从顾罗峰采回的新茶味道如何。”
清吾途依言坐定,顾丹晨示意旁边道僮为他奉上香茗,这才续道:“不过一件小事,本不想劳烦清吾师弟过来,可是陆师弟以为,事关本门刑罚之事,还是由天刑殿首座处置最为妥当。”
看了陆元放一眼,清吾笑道:“若有人问本门之中最不守规矩的是哪个,十个人当中有八个必然回答的是陆师弟,怎么今个这么抬举起你师兄来了?”他面相愁苦,即使露出笑容,也似勉强挤出来一般,皮笑肉不笑。
陆元放道:“瞧师兄这话说的,我陆元放一生,行事均以掌门师姐号令马首是瞻。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最不守规矩的那个?真是岂有此理。”
清吾道:“你做过的事,有几件是守规矩的?大家一师同门,你又瞒得了谁?”
郭昊一直跪伏在地,未敢起身,此时听这位天刑殿首座话音随意,似乎并不是个严厉之人,不由得稍稍放心。只听陆元放道:“师兄,掌门师姐找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取笑小弟来的,还是正事要紧。”
顾丹晨接道:“确是如此。清吾师弟你且听听,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置?”将郭祝两个后辈所犯过错简略叙述一遍。
清吾听完,眉头已然皱成了疙瘩,却是沉吟不语。陆元放暗道不妙,他可知道这位师兄为人看似随和,但若论及门中刑赏之事,那可是真正的铁面无私,毫不容情,从张少阳任星两个战战兢兢看他的眼神就可见一二。忙道:“有一件事还得教师兄知道,此番这两个娃儿虽然有错,可是也机缘巧合,立了一件大功劳。”
“哦!”清吾显然有些意外,道:“竟有此事,虽然本门向来秉持束己以严的主旨,但若他们所立大功确是足够,适当减轻些处罚也并非全无不可。”
陆元放道:“师兄赏罚严明,兼顾功过,实不愧天刑殿首座之名。”
清吾连连摇头道:“师弟谬赞,师弟谬赞了。”面上喜色却是遮掩不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生平最为得意之事,便是继任天刑殿首座之后,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失漏误判,以至凰羽门上下无不对其信服有佳。陆元放马屁功夫高明,直接戳其痒处,顿时乐的清吾道人心花怒放。
尽管也知知清吾喜好如何,亦有心借他之手重惩郭昊,但要风恨昔说出这种恶心肉麻的话来,实比杀了她还难受,哼道:“正事要紧,就请不要谈论那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了。”
清吾闻言心下不喜,但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道:“师妹说的有理,陆师弟还是先说说他们立的怎样的功劳,咱们再酌情商议。”
陆元放早从先一步归来的周希闵等人处得知鸾城发生的只般事项,于是将郭昊祝雪念两人,以及风逝雪等一众各派弟子在京城发生的事说了。当然,他不会忘了添油加醋,着重提及郭昊祝雪念出力极多,否则单凭风逝雪等人不但救人不成,反而还要失陷在里面云云。
不过陆元放说的口干舌燥,心中却不免惊奇,忖道:“周希闵说当时皇宫之中布下了九鼎镇灵禁界,好在仍有本门三人修为不失,能够与敌周旋。风逝雪和念儿也就算了,因为修行够强,禁界束缚他们不得还在情理之中;可郭昊这小子凭什么也能抵御得住禁锢之力,突出困境?”
风恨昔今日方从百花小筑下来,并不知周希闵等人归来以及他们经历了何事,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此时得知了事情梗概,不禁嗤之以鼻道:“陆元放,你就算要为自己的弟子开脱罪责,蒙混过关,也不必涎着脸编造谎言诓骗大家,不觉得太也无耻了吗?”
陆元放道:“你说我编造谎言,何以为证?”
风恨昔道:“你的徒弟什么货色你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何况还有逝雪在场,什么样的难题应付不了?怎能轮到他带领大家脱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陆元放嘴角一扯,略显不屑道:“风逝雪是才气出众不假,可是就算他再怎么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可一人之力总有穷尽之时。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大信,可实情就是如此,这次鸾城之事之所以得以顺利解决,大半还真就是我这笨徒弟的功劳。”
风恨昔道:“就算你吹嘘的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蠢猪能爬上树去。”
祝雪念顿时大为不悦,就算风恨昔是她最为敬重的长辈,但这般三番两次折辱郭昊,也是她所不能容忍之事,按捺不住就要开口替他分辨。陆元放神目如电,立时发觉她神情变化,不禁心头一喜。
第234章 咄咄逼问()
“姓风的丑女人嘴巴向来狠毒,我故意引她这番话出来,就是想试探一下郭昊这个笨蛋在念儿心中有何分量。现下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呢。”陆元放心中如此想道,却冲着祝雪念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一切有你陆师叔在,不必担心。
祝雪念会意,这才按下心头不快,凝神倾听。陆元放道:“世上谁人不知,凰羽门的风恨昔不仅刚愎自用,而且更是自高自大到了极点,旁人的话那是从来听不进去的。”
见他又来嘲讽自己,风恨昔怒气填胸,就要发作,不过陆元放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可是你就算把风逝雪捧到天上去,救人的功劳也跟他干系不大。我陆元放的话你自然是不肯信的,那么何不问一问风逝雪本人,当日之事究竟如何。”
风恨昔暗恨道:“我只顾着跟姓陆的废话,居然忘记了逝雪张少阳几个都是从鸾城回来,自当知悉实情,真是被气糊涂了。”目光从几个后辈身上转了一圈,又寻思着:“看得出来,念儿是护着姓郭的小子的,肯定不肯坦诚实情;而风逝雪又淡泊虚名,即使问到他头上,也未必肯认是自己的功劳。”思忖一番,便冲着张少阳道:“你应该知道怎么一回事吧?”
张少阳忙道:“启禀师叔,当日我和任星师弟两个都在国师府中,未及赶去皇宫,因此并不知详细情形如何。”争端两方都是师门前辈,没一个好惹的,风恨昔是看谁都不顺眼,陆元放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张少阳是谁也不敢得罪。此时心下直是庆幸不已,幸好当日迟了一些,不然今日不论得罪了哪一边,都别想好下场!任星也长舒了口气,偷偷报以感激的眼神,谢过张少阳帮他也摘了出去。
不待风恨昔问到头上,风逝雪业已开口道:“逝雪无能,有失风师叔厚望。当日确是郭师弟凭籍一己之力,制服枭王,随后击破了九鼎镇灵禁界的禁制,我们以及各名门大派子弟才得以获救。陆师叔所言均是实情,毫无虚假。”
话音一落,陆元放哈哈大笑,风恨昔却不免有些尴尬。和顾丹晨一样,她对风逝雪也一直是寄予厚望,天资绝顶,修行出众,相貌更是玉树临风,俊彦无双,很难让人担心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好的。此时陡然听他说出实情竟然真的并非如己所想,风恨昔委实难以尽信,又道:“逝雪,我知道你体惜师弟,不愿跟他们争功夺名,但有些事不是你想让就可以让出去的。郭昊这人资质愚笨,就算在修炼三五十年,也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等本领,因此师叔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莫要惹你师父生气。”
风恨昔故意在最后几个字是加重了语气,不想风逝雪却再次躬身道:“师叔如此夸赞,逝雪愧不敢当。况且我也确然没有谦让之意,此次遇险,若没有郭师弟,恐怕当时在场数十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如此大事,逝雪不敢胡言乱语,请风师叔勿要见疑。”
风恨昔还是不肯死心,要他相信一个一无所长的后辈弟子居然做成如此一件大事,实在太过艰难。顾丹晨却深知风逝雪心性,摆了摆手道:“恨昔,不要问了,我相信陆师弟所言全是实情,对他二人的惩处倒真不宜过重。”
陆元放不禁腹诽:“我的掌门师姐,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还不是你徒弟亲口确认你才当真。”
事已至此,谁主张偷偷下山已不重要,郭祝二人在营救本门弟子之事上均有大功,而且两相比较功大于过,但在风恨昔激烈坚持之下,郭昊还是被罚九黎洞面壁三月;祝雪念则因大病初愈,不宜多受辛苦,被罚禁足于百花小筑,也是三月内不准擅离一步。
处置已毕,清吾道长自觉做了一件异常完满之事,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向顾丹晨施礼告辞。刚走出吟仙殿,祝雪念便从后跟了出来,只见她小嘴一撇道:“清吾师伯,你对昊哥哥处罚太重了,这件出走的事全是由我撺掇的,他只是被迫跟随而已。不如这样吧,你也罚我去九黎洞受苦。”她虽然骄纵成性,却也并非不知轻重,刚才当着掌门面前自不好说什么,一直等到清吾出门才单独找他帮郭昊求情。
随着清吾与祝雪念二人走出门去,大殿之中有片刻的静默。瞧了刚刚被招呼起身的郭昊一眼,风恨昔越觉这少年面目可憎,沉声道:“对于方才清吾长老之决断,你可是心怀不满?”
郭昊忙道:“清吾师伯处置得当,弟子心悦诚服,不敢多想。”
风恨昔道:“不敢?既然用了这两个字,那就是有迫于情势,不得不委曲求全之意。看来你你心下还是十分不屑,颇有怨念。”
郭昊诚惶诚恐道:“弟子。。。。。。”风恨昔不容他分辨,直接打断道:“你这人目光闪烁,明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