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妈这事……我心里过不去。伊北,爸前半辈子之所以窝囊,不是爸爸愿意这样,只是你和伊南都太小,爸爸不忍心。爸爸心里也是有骨气的,只是现实,哎……”爸爸刚答应过我不再叹息,可是这一会儿,忍不住又唉声叹气了。
“我知道,爸爸。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支持你。”我目光坚定地对他说道。
从这一回回家,看到爸爸对妈妈的态度,看到她住院他都不想来探望,我知道老爸的这颗心,算是彻底凉透了。捂了一辈子,就算是石头也捂热了。换做谁,再能忍都心凉了。
“傻孩子。爸爸不想走那一步啊!眼看着你和伊南都大了,伊南这都要娶媳妇了,算啦,算啦……一把年纪了,怪惹人笑话的。”爸爸说完,居然在我面前老泪纵横。
我们年轻人常常因为一点点感情的困苦便觉得人生无望,却哪里知道,父辈们也是和我们一样从青葱熬到了白头,纵使内心深处不会表达,但是心思也是和我们一样从七彩过渡到灰白,那些我们感情里有过的挣扎,那些我们无法忍受的痛哭,那些感情的牵牵绊绊,他们哪样没有经历过,他们什么没有承受过。可是,他们没有因为痛就流泪,因为苦就分手,他们一样是凡人,只不过,他们比我们这一辈人更能忍辱负重而已。因为作为上一辈人的他们,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他们承受相同的痛。所以爱,大抵就是自己受过的苦,绝不过渡到孩子身上吧!他们不是窝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伟大。所有的委屈,都为了求全。
124 沈如梦你够了()
“人是活给自己看的,哪是活给别人看的。觉得不开心了,就离开。爸爸,我支持你。”我眼里闪着泪花,此时此刻,我特别能明白他内心的煎熬。
“算了,囡囡。爸爸大半辈子都忍受过来了,到老了又何苦折腾。只是……哎。”父亲再一次叹气了。
“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承受的边缘了。爸爸,你不需要这样,真的。以后她的后半辈子,我来照顾。你苦了一辈子,我希望你的晚年如果不能幸福,至少宁静一点。”我的言语满怀真诚,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傻孩子,你这么体谅爸爸,爸爸已经知足了。爸爸也实在是……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儿搁。这件事,爸爸一直不知道,还是爸爸评职称的时候,和我竞争的那位老师说的。他指着我的鼻尖说,你先管好你的老婆吧,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还教得好学生?就你老婆干的那些风流事儿,学校里哪个老师不知道?”爸爸说完,激动地脸上的肌肉都为之颤抖。
“枉我一辈子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枉我一辈子两袖清风啊!到老了,被人这样戳我的脊梁骨!囡囡啊,爸爸这一辈子,太遗憾了!太遗憾了!”爸爸说完,激动地剁了下脚,扭过头不忍心再看我。
这样的父亲,让我再一次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怎么说为好。如果换作是任何一个人这样欺负我的父亲,让我的父亲受这样的委屈,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把他往死里整。可是那个人是我妈啊,偏偏是我妈啊!
我从身后抱住父亲,如果这样能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力量,我都愿意这样去做。
“爸,别难过。你还有我,你别怕,我不会抛弃你,哪怕你有一天牙齿掉光了走不动路了,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保证。”我趴在父亲瘦骨嶙峋的背上痛喊道。
父亲掰开了我的手,他扭头看着我,他说:“囡囡啊,傻孩子,爸爸这一辈子没为你们创造什么好的条件,但我也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要不是还想着你和伊南,要不是还没看到你们成亲,爸爸前一段时间,差点儿痛苦地想去见马克思了……”
我心里陡然一沉,我不敢相信我的父亲,我那么坚强的父亲,居然有过轻生的念头。他的内心该是有多煎熬多痛苦多难以难受,他才能起这样的念头。
“爸!”我一声痛呼,再也说不出话来。
“诶……囡囡放心,爸爸不会做傻事。爸爸就算要走,也要等你结婚了再走。”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一辈子就不结婚了。”
“傻孩子……”
父女两就这样在寒风里抱成了一团,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毕生难忘。而离我们不远处那个温暖如春的病房里,那个令我们无比痛苦的人,正在呼呼大睡……亲情,暖起来如此地暖,残酷起来,竟如此地残酷。
我后来才知道,她并没有呼呼大睡,她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已经偷偷地喝完了保温壶里的鸡汤,等我们再回病房的时候,她已经满足地睡去了,嘴唇上还挂着一点儿零星的肉末渣子,已经被风吹干了,稳稳地黏在唇上,似乎在嘲笑着我们这一对父女的矫情与彷徨……
在一个生性冷漠的人的面前,你才能深刻地体会,什么叫做“我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你”。
我逼着父亲回去睡了,我知道他对床榻上这个与他共度了大半生的女人已经深深地厌恶甚至痛恨,哪怕她的脸依然风姿灼灼,都激不起他半点的爱。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痛。
我把父亲送到了楼下,寒风中看着他骑着他的那一辆老式自行车颤颤巍巍地远去,就这样消失在了清晨的雾里。他走后,我才惊觉,我竟没有为我的父亲买一份早餐。不过,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早餐了,为了省钱,他会每一天早早醒来为自己煮上一份粥,再吃点腌制的小菜,就这么对付着完每天的早餐,然后早早地去学校,几十年来风雨无阻。
我转身上了楼,为了惩罚自己对父亲的怠慢,我决定今天早上不吃早餐。
我回病房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她正靠在床头看着电视里一个中老年人的相亲节目,眼里熠熠发光。
我直接走过去把电视掐灭了,她愤愤地遥控器抢过去说:“北北你干嘛啊!你看这个男人不错吧,是不是和龙川他爸爸有点像!你说要是你妈是单身,哪有那些丑女人什么事啊!你看看电视里那些女的,有几个有你妈好看的!”
“行了!别一把年纪还想这些!安生养病!我和医生说了,明天出院,回家躺着吧!”我没好气地说道。
“好好好!你说了算!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不过没事!只要你能和龙川在一块!妈妈什么都能忍!”她竟破天荒没有和我杠上,反而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让我一阵恶心。
我悻悻地闭上了嘴巴,我连和她吵架的兴致都没有了。我知道在她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把她换下的内衣拿去了卫生间里洗了起来,边洗边能听到她夸张的笑声。
等我洗完的时候,伊南已经来了,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我叫他,他没理我,只是嘟着嘴坐在我妈的面前。我妈见状来劲了,心肝宝贝一阵喊,把伊南心喊软了,开始对她叫屈起来。
“妈,我好难过,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好,她怎么还觉得我不好?”伊南心里无尽的委屈。
“柴悦呢?她还在气头上,你把她一个人扔家里就过来了?”我没好气地问道。
“你少管!昨天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伊南居然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
“哎呀伊北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儿子从小宝贝大的,什么时候受过女人的委屈。我早就说了嘛,女人不能惯着,越惯就越来劲。儿子你听我的,怪怪陪妈几天,她见你不上心了她也就不敢闹了,挺着个大肚子呢,她还闹个什么劲。儿子,你就是耳根子软,心软。对女人,要硬一点。软趴趴的和你爸一样,一辈子活该窝囊受欺负!”她本来劝着伊南,却突然把话引到了我爸的身上。
最后一句话简直像火一样焚烧着我的心,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沈如梦我告诉你!你再敢说一句我爸的不是,我就不认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根本不配!”
“姐!够了!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伊南突然站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大嗓门冲我吼了一句,把我整个人都吼凌乱了,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我弟弟对我说出口的话!难道这个家的乱,罪魁祸首是我吗?
“伊南,你什么意思?”我望着他,心冷,身冷,后背也凉飕飕的。
“伊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出息,动不动什么事都爱插一手!我早就想说你了,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我都忍了。我和柴悦走到今天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管东管西的,我两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快刀斩乱麻地在一起!你还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像样吗?我就是不想说而已!”伊南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的弟弟,是这一辈子最疼爱的弟弟!
我笑出来了。我终于明白为何很多人发疯是从笑开始的,原来人在最绝望的时候,首先反应是想笑,而不是想哭。哭,反倒是一种后路,至少能宣泄感情。而笑,却是**裸的嘲讽,嘲讽眼前的一切,也嘲讽自己。
我妈的眉毛一挑,眉眼里尽是得意的神色,她把手搭在伊南的肩膀上,轻飘飘地说:“哎呀姐弟两吵什么吵什么,依我看,你们吵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那个大肚子,把她赶出我们家就是了!自家姐弟什么好吵的,伊南,别对你姐这么说话,她怎么也是你姐,你不能这样。”
“我告诉你,伊南,今天你对我说的话,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而且——柴悦的事情,我会管到底!伊南,我知道你现在脑一热什么都敢说,等你清醒的时候,你仔细想想柴悦都为你做了些什么,我这个姐姐又有哪里对不起你。如果你想不明白,你就不配做一个男人,更不配做一个人!”我说完,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我已经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我恨不能立马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他被我语气里的决绝给怔住了,他愣住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姐。
我妈却依然轻描淡写地说:“哎哟,至于嘛!你弟弟不懂事,你也犯不着这样说你弟弟!伊北啊,行了啊,你去找你的男朋友,好好把婚事定了,以后你弟弟多帮衬帮衬!那个女人呢,她愿意为咱生个孩子就生一个,要是不愿意,就随她去!我看你弟弟之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现在总算是清醒了。”
“沈如梦!你够了!”我不想再叫她妈了,真的,她一点儿都不配。
我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脚步很急很急,我心急如焚地跑下了楼,打了辆车往家里赶去。我去见柴悦,我去找她。我想,或许此刻,她很需要我的安慰。
125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径直回了家,父亲已经去上课了,我推开家门的时候,门口已经摆放好了柴悦的行李箱。房间里干干净净的,透着一种绝望的肃杀之感,陈旧的红木家具让人的心沉了好几层。
客厅里没有人,我轻轻地推开了伊南房间的门,柴悦坐在床上,正望着窗户上的那一株兰花发呆。
“悦,我回来了。”我提着一袋水果,慢慢地靠近她,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没有扭头看我。我顿时心虚到了极点。
“你怎么把行李收拾了?你要去哪儿?”我问。
“伊北,如果没有认识你,你说我现在会如何?”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调异常地平静。
“你心里怪我,是吗?”因为她的话,我的心突突地疼。
她摇了摇头,手抚摸着她的肚子,她说:“没有,都是命。我在想,这个孩子怎么办?没想到我柴悦一个人闯荡了那么久,竟一连两次栽到了孩子这事上。”
“对不起,悦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伊南和关小鹏不一样,他只是还太年轻,他只是一时懵了,等他清醒过来,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爸爸的。”我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安慰她。
柴悦否定地摇了摇头,自嘲似地笑了笑,她说:“算了,靠人不如靠己。我打算回北京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见柴悦真的下定决心了,我默默地退了出去,给伊南发了条信息,我说柴悦行李收拾好了,她说要回北京了。伊南没有回复我,于是,我只能给我爸打去了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说,我爸说他马上回来。
一场男女之间的矛盾,就这样升华到了家庭矛盾的层次上。我很想让伊南自己去解决这件事,但是我知道以他现在的性格还做不到独立去处理,他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父亲回来了,我在门口一边等他,一边守着柴悦。我知道柴悦内心的煎熬,她一旦迈出这个门槛,一切就都改变了。
我和父亲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他擦拭了一把头上的汗,摘掉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再戴上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和她聊一聊。”
我点了点头,父亲理了理自己的衬衫,走进去关上了房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地漫长,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不慌不乱。那一刻,父亲是我眼里的英雄。
半小时后,伊南慌慌张张地推开了门,直直奔向我,惊慌失措地问我柴悦是不是已经走了,我没有理他,别扭地扭过头去。
他用力晃我,大声喊道:“姐你怎么不拦住她?她一个人大着肚子你让她去哪儿?你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把她往绝路逼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看着伊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愣住了,继而低下了头,颓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痛苦地说:“我没想过不要她,我从没想过离开她,我只是一时心里还接受不了当爸的现实,但是我在努力接受,我在努力转变思维。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啊……”
伊南哭了。
“没有担当的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伊南,人生不是只需要去爱就可以的,在爱的同时,你得有承担生活和挫折的能力。”我静静地说道。
“我不能失去她。姐,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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