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是全由关系户组成的粮站职工群体,甚至有退役的什伍长,正副里长级,陆续被转业至河道口粮站,也从未传出过篡班夺权的风闻。
武汉区粮食系统风评最差,管理最混乱,卫生评比次次垫底的河道口粮站,偏偏站长一直就是崔破这个年方不足二十,乡痞出身的小兵痞。
有黑靠山就是稳,风评再差,站长还是他。
这个痞子站长为了创收,公然把粮站用地都租赁给了贩猪卖肉,倒粮卖油的贩子。
本是运粮船专用的漕渠,不禁民舟出入,把粮站这片搞的菜市场一样,治安混乱,械斗频繁。
这让崔破的风评极差,粮油肉贩子就是在撬粮食系统墙角,哪有把生猪收购点前的位置,租赁给收生猪的贩子的?赶都赶不及,这不自己灭自己么?
可恰如燕歌很多事都颠倒了一样,正是由于河道口粮站的生猪收购点前,有收生猪的贩子。正是由于崔破把粮站的竞争对手,主动请到门前的“不应该”,导致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
武汉区附近的养猪户,卖猪全是来河道口粮站卖。
这个风评最差,管理最混乱,卫生评比次次不达标的粮站,偏偏生猪收购业绩,月月武汉第一。
越堕落,越快乐。
堕落到站长崔破,公然建大宅了,就是郑凯他爷拉窑口的队伍帮盖的,砖石泥灰等建筑材料与工费都很便宜。
郑凯能被粮站“招工”,并不是他会给猪掺水,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崔破是个喜欢以权谋私的坏站长,但爱讲点小义气。
“我这会儿得出去一趟,下午都不见得回来。”
院里车上的猪肉摞好,油桶堆完,崔破扬手示意小工赶车走,顺口招呼郑凯,“你明天十点以后过来,我中午前都在站里。”
一时辰又被分了两个小时,刻下又被分了十五分,就是燕歌特色之一,同样来自军队。
军堡会用号炮,城内坊会用铜钟,码头港口会用汽笛,一时一报时。
这一源于射表的分时刻度,连郑凯都是熟的,盖房时的铅坠与测绘刻度夹角,与时间的分度是对接的。
“嗯,嘿嘿。”
郑凯很憨厚的答应一声,把端过来的大半筐柿子,苹果,枣随手放在了错身而过的铁车上,“那我打油去了,崔哥。”
“去吧。”
崔破没拒绝半筐果子,看了捧着陶缶的冬妮一眼,以为是郑凯的什么人,随手从兜里掏出半沓票子,递给郑凯,“站里分的牛羊膏,我用不完,分你点。”
说罢,不等郑凯推辞,直接票一撂,紧步追上车斜坐了上去,冲郑凯一挥手,“打你的油去。”
“诶。”
郑凯又是嘿嘿憨笑一声,抓着手里的半沓福利票,朝崔破挥了挥。
“老许。”
坐上铁车的崔破,筐里捡了俩苹果,招呼了赶车的把式一声,待老许闻声一回头,抬手一个苹果就扔了过去。
“嗑。”
崔破咬了口苹果,汁多水甜,感觉不错,连着又是两嘴下去。
“站长。”
老许坐在车前,啃着苹果头微后侧,“舟桥粮站打算上灌肠了,请了罐头场的师傅,正调味呢,八成腊月前就上市了,咱弄不弄?”
“不是给军里弄的吧?”崔破问了句。
“应该不是,舟桥那点猪哪够军需。”
老许答道,“就是眼热咱头蹄下货销的好,也想掺点下货卖个好价儿呗,学斯帕姆,就是便宜,量足,方便,朝街面卖呢。”
“他们本站职工自己弄么?”
崔破想了想,“咱站门口的贩子,灌一斤肠加工费一毛七到两毛五,肠衣就五分,调料一毛二到两毛。去掉材料,他们用多少人,得卖多少斤才能顾住工资?年前加班干活,起码一天得多开十块吧。”
“哪用的了十块。”老许赶着马,轻松道,“临时找小工,一天用不了两块。”
“找小工何必找罐头场的来,直接让罐头场代加工不就完了。”
崔破摇头,“八成是为职工闲着的家属找活干,老方那站收了一堆关系户,年前站并储,有他头疼的。”
老许闻“站并储”就是心神一紧,扭头唇角一掀,露出一抹略带讨好的笑,“站长,我不会被精简掉吧?”
“不会。”
崔破大气的一挥手,两口咬光手里的苹果,果核随手一丢,“农业银行给咱站开的条件,就是正式职工一个不减,直接全并进‘合作社’,按工资表月薪六十倍算合作社身股,不愿转岗的由合作社一次买断身股,等于一次拿五年工钱,滚蛋。”
“嘿。”老许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听闻自己没事,轻快的抽了马一鞭,“那敢情大赚,我分到站里到年底也不够半年,一次拿五年工钱走人也不赖。”
“那你就走呗。”崔破闻声就笑,不以为意。
“站长,你能分多少?”老许八卦的问,又自怨自艾了一句,“我一月才拿一百挂零。”
“最少比你多十倍呗。”
崔破一点没觉得自家工资高丢人,反而得意洋洋,“十倍是谦虚的,加上提成,我要选择拿钱不拿股,估计能比你多拿三十倍。你一次能拿六千出头,我要选拿钱,一次能拿二十万。”
“啊?”老许啊了一声,一脸的痛心疾首,“咱差距大到这个地步了。”
“谁让你在军内不好好干,让踢出来了。”
崔破幸灾乐祸,对老许一点都不同情,“部队上军饷又涨了,你要现在还在军内,以你的资历又是技术士官,不计战时津贴,伍长都能拿二百靠上。”
“军饷是涨,可差距也越拉越大了,说跟不上就跟不上了。一堆评比不达标,说降就降,我就是从什长降级下来的,降到大头兵了。让我滚蛋前,老什长看我可怜,才全什做了个弊,大伙临时帮我提了一级。”
老许感叹一声,“像你当初的大头兵,时下军饷都过百了,按五铢钱这是三千钱靠上啊,这原来谁敢想?早早转到地方的后悔的肠子都青。
这还是大头兵,到什伍长就二百靠上,多个技术士官能加一半。到了里长一级那就普遍过五百了,亭长月军饷更是全在两千以上,一个个老财一样。
我是真跟不上了,不然也不想转业到地方,你离开的早,不知道时下军内争到什么地步,训练能训练到尿血,一点不夸张,我就尿过血,实在是撑不住了。”
“老实在地方干吧,军里那份罪不是谁都能受的,你没看仙帅都猫家里不干了。”
崔破一点不奇怪,还留在军内的老弟兄吴敦,秦朗,又不是没跟他聊过军内的情况,“要不怕险,单求钱,我看你还不如学小良呢。”
说着,啧啧称奇,“我不如小良,当初我们仨是一起被仙帅安排转业的,结果我跟周格就没动过,倒是小良皮一扒,干包子铺去了。当初被弟兄几个骂死,时下看来,小良八成就是未来的财主了。”
燕歌这片不太重礼,日常直接叫名,喊外号的倒是比称字的多,老许就直呼同样认得的董良其名:“小良那算是跟三将军干的?还是算自家干的?”
“都是,都不是,与北方联盟一样,是加盟,一个‘张飞包子’的旗,盟内大小诸侯各赚各的。”
崔破嘴一歪,想了想,“开了得有三四百家了吧,洛阳都挺有名的,光小良名下的张飞包子馆,就开了十六家了。今天这是第十八家,两家一起开业的。小良打算年前再一次开八家,四个张飞包子,四个小肥羊。”
老许羡慕之色溢于言表:“三将军卖包子都卖发了吧。”
“那不废话么,三爷家管家都改名叫‘张煎包’了,不但三爷自己发了,底下仆人都跟着发了,为了推广煎包,脸都不要了。”
崔破挠了挠脸,伸手到筐里抓了把枣子,扔嘴里一个咀嚼道,“仙帅八成就是妒忌他三哥,才又支了个小肥羊出来。
不少干火锅的就是早先跟三爷干包子连锁的,都知道三爷的包子铺也是仙帅闲得无聊给支的,一看仙帅自己下场了,最近倒是多了不少火锅店。”
第214章 十个人一个农民,粮食反倒吃不完?()
“那小肥羊怎么干?”老许问。
“你想干?”崔破反问。
“打听打听。”老许点头,又摇头,“没干过买卖,不知道咋干。”
“你儿子长的像你么?”崔破问。
“像啊。”老许诧异。
“那你就没发现,一堆张飞包子铺长的更像?”
崔破吐了个坏枣,摇头晃脑道,“包子褶儿多少个都一样,时下连灶台,笼屉,工装,桌椅摆设都一个模样了。与咱盟一样,开始是拉队伍,只要愿打一个旗,许充不许赖,兵马是多多益善,打不过你也吓死你。
慢慢的就都越来越像了,不愿意像的想打旗都不给打了。小良那包子铺,连包包子都有专人培训的,板凳练兵似的,坐的板凳与包包子的姿势都有规定。
那灶台火要多大,燃料是啥,笼屉几分钟要掀,都是有统一标准的。为啥时辰变小时,一刻变成了十五分?就是要精确呀。
仙帅就在家让人给他捣鼓钟呢,航海钟,自鸣钟,也不知道啥玩意,说是弄好了钟自己会叫,不用鸡了。为了省只鸡,找一堆人研究会打鸣的钟,真是疯的不轻。
你要干包子铺就有人教,与军内队列一样,教的都是一个德行。负责培训小良店员的就是同样开店的,小良一旦开的铺子超过两家就升星了,就也有出员培训新店的义务了。
仙帅的老一套,借鸡生蛋,越生越快。现在一月新开的店,就顶的上最初半年。你要想干,实际啥也不用干,就交钱就行了。”
“就交钱?”老许诧异极了,“啥也不用干?”
“对呀,就交加盟费,盟负责帮你干呀。”
崔破理所当然道,“真不用你管,小良又不会分身,咋管十六家店?他一家都不管,就管盘账,发工钱,招人。连招人都是有标准的,柜前等多久,啥人流密度到多少的,想省钱不招都不行。
你不用学配馅,发面,擀皮,包包子,卖包子,让店员学就行了。馅都是一样的,配料都一样,面粉都得用一样的,重量都他妈一样,你想缺斤短两都不行,褶儿多少都一样嘛。
实际还是土豪盟,交得起加盟费,啥也不用管。就是你在盟外的县乡开铺子,有衙役骚扰,都有天南海北的举报信发死他。这就是一个旗的好处,衙役敲诈一家,县令能收到天南海北上百个地方寄来的感谢信,一下就出名了。
就是在哪开店你都不用操心,什么地方能开多大的店,离多远不许出现第二家,都有标准的。你家的地方,评估不行,都不见得让你开,申请人过来评估,早先一叫就来,现在要钱了。
你要开就早开,加盟费一直在涨,日销三千个包子以下的铺子都不批了。要求越来越高,管的越来越严。时下燕歌的包子铺,连面粉跟肉都是统一送的,私自采购都不允许。”
“日销三千个包子?”老许对要求高,管的严不敏感,敏感的是日销三千个包子,他也爱吃包子,可没想到一个铺子一天能卖三千个包子。
“三千个包子是最低标准。”
崔破毕竟参与过糖炒栗子团伙,一口锅一天赚六贯的事都干过,知道小摊不能小看,“那些来咱粮站拉面粉的面点,哪个每天不蒸千把馒头的。小才天天成车的来拉面粉,他就是专为沿街推车卖馒头花卷的小贩蒸馍。一天就得拉四五十袋面粉啊,一袋100斤,能蒸140斤馒头,一斤俩馒头,你别看他不吭不哈的,门脸都没有,可人一天就卖上万个馒头啊。”
老许愣愣的,只缘身在此山中,明是粮站职工,可拿的是“工资”,对食品买卖真不敏感:“就小才?他不要饭的么?”
“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崔破一晒,“都放出来半年了,蒸馒头的手艺就是在劳改营学的,时下早发了。”
“一天一万个馒头。”老许神情愣愣的,“这一天挣多少?”
“二级面粉130斤粮票一袋,他粮票不够,都是现钱拉,14块2一袋百斤,发面一蒸就140斤了,能蒸280个馒头,5分多不到1厘一个。”
崔破拿个枣子边咬边道,“你没买过白面馒头啊?一斤俩馒头,半斤八两粮票一个,挣三两粮票。没粮票8分钱一个,毛利2分9厘。
他批发给人推车卖馍的是6分,这都是劳改营里一蒸就是几十万个窝头练出来的,不然他个逃荒的哪敢想批发的事?
时下干批馍的不是军里退役的厨子,就是从劳改营里放出来的伙夫。他就是在劳改营里蒸多了,对一蒸就是上万个馒头习惯了。
一个推车卖馍的,一天卖五六百个馍不玩一样?一个馍挣2分,粮票收多了能再多赚几厘,一天也能挣个十几元。
小才是只挣那9厘,只批不散卖,一万个就是将近100块钱呗,毛利。”
“一天挣我快一月工资?”老许更愣了。
“挣不了,毛利。”
崔破吃着枣道,“给他包馒头,蒸馒头的小工七八个呢,卖不完的馒头,他还给人退。隔夜馍加工成实惠的杠子馍,第二天再卖,这都是损耗。不过来站里拉的面越来越多了,卖的越来越多了呗,下个月一天一百,明年一天两百,一天顶你俩月工资问题都不大。”
“我草。”老许还是妒忌,“他挣这么多,这么多人买馒头?”
“我听仙帅说过。”
崔破微笑道,“咱燕歌这叫城镇人口,工业与服务业人口占比大,分工越细越专业,薪资水平越高,消费就越旺盛。不会像小农经济的农家一样,磨个面烙个饼做个饭全是自己干。
可燕歌不同,你没看劳改犯都买东西吃?三河建设大营的各亭里,部队里,劳改营里,如今的工坊,连带学校,吃的都是食堂,有消费习惯。
大汉的城镇化不到一成,九成以上是农民。咱盟的城镇化比率在八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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