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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当姚黄和兰心匆匆忙忙入宫告知自己关于沈琴的噩耗后，沈默云便再生出疑问。朱景炽要杀人灭口办法多得很，可这毒杀的法子是不是太刻意了？最重要的，是给沈灵去送帖子的那个丫鬟，竟然直接被弄死在了小巷子里！
那主谋摆明了是朱景炽，可他若是毁尸灭迹不是更好？他这么嚣张高调为了什么？倒是有种唯恐她和她的手下不知他的出手似的！
不过当时沈默云急着离宫，又遇到了言公公一行人，这个疑问便被暂时压了下来。
而后来她再仔细盘算时，越发肯定沈琴的秘密是朱景炽故意放出的，而沈琴主仆被杀同样也是他故意泄露给自己知晓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当时的沈默云并未思量清楚。
可之后，沈默云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令她不得不靠着抄经才能平静下来，才能在心平气和中一点点慢慢捋清思绪。
“比如说呢？什么疑问？”沈默晴依旧一脸的不甘心。
沈默云摇头。
“太多了！我甚至可以一下子给你细数一二十条！
比如，你故意在我面前痛骂痛打玉莹，又给她脸色瞧！既然玉莹已是你的手下，按着你的套路，应该指挥她给我下马威才是正理！你这么做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比如，我不信你，故意对你进行了一连串的发问，可你竟然毫不迟疑，能在我语落的一刹那就给出答案！这些问题若是玉莹来快答我自是没有怀疑，可对象是你！说实话，你的脑子转不到那么快！总不会是南边的大米养人，吃了两年人都变聪明了吧？
比如，那些问题都带了试探，可你回答得那么好，我连漏洞都找不到，这不像是即兴的回答，倒像是提前有准备，而背下了答案！对于你这种脑力之人，没有漏洞恰恰就是最大的漏洞！……”
沈默云还在细数，可沈默晴听得却只想一口老血喷出来……
第一三一零章 不信
沈默晴快要气炸了。
许久没有人这般直白骂她蠢了，这两年她高高在上，听惯了恭维，被拍惯了马屁，此刻再闻这种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几乎恍如隔世，浑身刺挠。
她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却又不得不承认，沈默云的确比她聪明心细。
“比如，按着你的蠢笨脑子，即便真要助我出宫，又怎么可能连太妃都能顾及到？还提前给她准备好了提神的药？
比如，我提出要带我的丫鬟们一起离开，但你分明知道人越多，我逃离的可能越小，可你还是不假思索就应了！你即便不管我的死活，可你不怕穿帮露陷，不怕被人发现？不怕朱景炽与你秋后算账？
比如，你只是个小小的尚未册封的公主，即便你装得再强大，排场再气派，即便平南老王妃再疼爱你，你也没有指挥一大群手下为你卖命的本事！还是那句话，若是玉莹来做这事我或许能信！可你？呵呵！
这两年你或许能唬唬那位老王妃，或许朱景炽懒得去了解你，可你我知根知底，我可不信你有能力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培养出一批心腹！还是一批宁插朱景炽一刀，也要帮着你这个没底气的主子达成任务的心腹！
不仅仅是你的能力，还因为你自私自利，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蠢钝无能！奴才们最是会看眼色懂看人，怎么可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陪你这样的人拿项上人头去冒险？……
再比如，你这个人，身上明明缺点一大堆。可这几日，你太收敛了！你我远仇近恨一大堆，可你偏就沉下心来，还诚意十足？要么就是你顿悟了，有了巨大的飞跃，要么就是有什么缘故在驱使你这么做！
不过说到底，还是你的演技太假！你若是打我几个巴掌，狠狠骂我折磨我，与玉莹联手给我些难堪，或许还更可信一些！以上这些比如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还可以说出一大堆的疑点来！”
沈默晴瞠目结舌。
她无言以对！她与沈默云的差距太大，此刻狡辩已无意义，承认等于认输，她唯有瞪着一双怨愤的眼珠子表达自己的憎恨。
“还有一点，差点忘了！前晚老妖婆过来时，我屡屡打探她的老底和最终计划，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可两个时辰前，你们这么多人与太子一起进行了最后一次密谋，可老妖婆竟然将我请去了，还对我知无不言！她岂不是前后矛盾？她为何改了主意？
不过后来她的言语里透露，说之所以让我去旁听，让我看清形势，让我参与到你们的这动员大计里，是你的主意？这就有趣了！你为何让我去旁听？换句话说，你为何要让我知晓你们下一步计划？
结合之前这么多的疑点，我的确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完全就是一筹莫展！我始终有种感觉，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我就是没法串联起来！
而除了从你身上流露出的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疑点，还有太后与朱景炽之间的那个协议，更是让我心存疑惑。”
沈默云一直在盯着沈默晴，这会儿她那始终瞪着自己的眸子顿时有了猛然的一晃。这眼神沈默云熟悉，这是她慌张的神色。
果然如此，自己还真是半点没猜错！
“我了解朱景炽！比你更了解！曾经的他不止一次向我明示暗示，愿意将大好河山送到我的眼前，与我同看潮起，共看云落！他还说要在三年内拿下大周江山！他说的是大周的江山，而不是大周的半壁江山。
他的野心比他爹有过之无不及。他打小学的就是帝君之道，他怎么可能满足于与老妖婆划江而治，将大好江山一分为二？
过去的他尚且有如此鸿鹄之志，没有理由在两年的准备后，他的志向反倒变小了！他不想争口气？他不想实现他的抱负？他不想一震上次狼狈南逃的威名？他曾在京城收获赞誉，人人称颂，他等的要的，可不就是王师入京的一日？他既然向太后要求了我，他就不想说到做到，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他总不会让我小瞧了他吧？
所以从知晓你们的勾结后，我就觉得奇怪。尤其是在朱景炽还掌握了老妖婆的秘密和把柄后，他分明还可以要得更多，可他为何只满足于区区半壁江山？他可以帮着太后将整出大计做得那般完美，他为何不多为自己考虑？
正因我了解他，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他还留了后手！能让人看出的套路，绝对不是他真正的意图！
可我绞尽脑汁，甚至将你身上的疑点一点点往朱景炽身上套，却依旧没有头绪！我心慌意乱，却无计可施！我连你们的伎俩都弄不明白，我能做的自然只能等！
太后来势汹汹，我几乎失了方寸。而当那把火着了之后，当你的人准时来助我逃离后，当太妃和丫鬟们都觉得该试一试后，我别无选择，即便一肚子的疑问，也不得不在天亮前最后一搏……”
“可最后，你还是改了主意！”沈默晴恨恨道。“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间就识破你的诡计！一个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所有！然后我为了反证推测，便故意支开了你的人。我锁门折回了屋中，结果在宫女身下发现了长宁伯府的令牌！”
沈默晴倏地站起了身来。
“令牌果然被你拿走了！你个贱人，骗子，你个滑头！令牌呢？你弄去哪儿了？”
“别急！我没交给太后！也没说半句你的不是！但这会儿实在不适合出现我长宁伯府的令牌，所以我拿来给你煮茶了！我看你一口气便干了那碗茶，味道不错吧？”沈默云晃着面前茶盏巧笑嫣然。
“今日这茶滋味尤其不错！毕竟是由你们的阴谋煮成！我难得能识破一二，当真令人痛快！”
沈默晴气得睚眦欲裂。
“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对，让你突然就能想明白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看到了那熊熊大火是来自重华宫！”
“就凭这个？”沈默晴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
……
第一三一一章 手段
一个时辰前，沈默云终于走出了偏殿。
然而心中疑窦丛生的她被不远处的喧哗吸引了注意力。
“整个重华宫都被大火包围了！夜风一肆虐，火势便蔓延地愈发凶了。火光映亮了天际，焦烟充斥着夜空。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幸好啊，幸好太妃不在那重华宫里！否则这么大的火，可怎么逃得出来？而我这个想法一出，便令我滞在了原处……”
太妃在咸福宫，这事沈默云知道，太后沈默晴也知道。可其他人呢？
自己是被“保胎”咸福宫，而太妃则是被强扣咸福宫。由于太后的计划秘密进行，那么到此刻为止，所有被蒙在鼓里之人都还以为太妃人是在重华宫吧？
果然，风中隐隐送来了“太妃”，“救人”等字眼……
连宫人都尚且以为太妃人被困火中，何况是宫外，诸如长公主之流呢？
那火舌一下下升腾空际，将飞灰热尘吹撒去了四处。此刻的火势堪比万岁山事端当日京中爆炸后，早已经吸引了大半个后宫的宫人赶去灭火。
纵然有夜风相助的缘故，可这火也没理由扩散这么快速而猛烈！
沈默晴即便有放火的胆子，又怎么会有胆量煽风点火，将事态弄得这么大？她的胆大包天断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送自己逃离！
这么迅猛难挡的火势，只怕半个京城都能看见了吧？尤其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红亮之光，敲锣打鼓的宫人奔走呼救，阖宫皆知，早就紧盯后宫的长公主如何可能不知？……
在那个电光火石间，沈默云定住了。
她一下便想通了所有关节，瞬间连接起了所有脉络。
果然，沈默晴要的，从来不是那么简单！她只是在执行她主子的谋划！自己但凡只要跟着他们一离开，今晚宫里宫外必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能想出如此恶毒主意，还能借力打力，借刀杀人，企图兵不血刃的，除了朱景炽，天下再无二人！……
待长公主一打听到大火生在重华宫，定急得如热锅之蚁！
在长公主看来，这蹊跷的大火无非只有几种可能。
一是有人故意在重华宫纵火来警告她！让她按着对方的要求做事！
又或是……或许，宫里已经出事了！有人要烧死太妃她的母亲！
而更大一种可能，长公主或许会以为后宫已经失控，太后已经出手，后宫大权将被拿下！这场火或许是个讯号，或许是贤妃或者自己放出，或许是向她求救的信号！
但不管长公主认为是哪一种可能，都足以让她火烧眉毛。这两日长公主对后宫发生种种没有掌控力，早已让她寝食难安。此刻这么大的事，长公主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或者会亲自带人入宫兴师问罪，或者会集结了手下以帮忙灭火为由而入宫查看。
她更有可能会集结了所有力量，或者围了后宫，或者强行闯宫。
这一点，才是这帮人最想要的结果！
那么到时候，面对来势汹汹的长公主，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上朝，太后一定会求稳，一定不会让长公主入宫，一定会派出所有可用力量前去相挡！
然后，一场乱子不可避免！
“到了那时，太后一定会想起我和太妃，想着拿我二人的性命相胁逼迫，而长公主也一定会要求太后交出我与太妃。然后太后发现我们不见了，长公主愈发会认定宫中出了大事！而太后交不出我与太妃，长公主或许会以为我们已经遭了毒手！她没了顾忌，一定会强硬到底！
对长公主来说，最稳妥的法子便是赶紧拿下后宫的控制权。所以冲突必定难以避免！就这样，太后为保证大计，也是必须先要啃下长公主这块骨头。双方调兵遣将，必定兵戎相见！一场夺宫的乱子就将提前！然后，诸如聂家崔家，恒亲王等必定都会参与进来！太子尚未登基，一切就已乱了！……”
沈默晴并未否认，而是翻了个眼白，显然还是有几分不屑。
“当然，这只是朱景炽设计的一种进程！他不了解长公主，万一长公主真就大义灭亲，不管不顾这场大火，你们还准备了另一个计划，是不是？”
沈默晴终是咬牙哼了一声。
“万一长公主面对大火依旧按兵不动，你们便会将这场大火和我们一行人的失踪栽赃到长公主身上！当太后发现我失踪了，而晕倒的宫女手中紧紧拽着的是长宁伯府的令牌，必定只会生出一个想法！
那便是长公主或许已经洞悉了一切而抢在了她的前边动了手！长公主放火在前，救人在后，这都说明宫里早就有了长公主的耳目。这一点，老妖婆一定会信！因为她被软禁许久，后宫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她的真面目才刚刚露出，自然尚未有时间来清理后宫的闲杂人等！
而一旦长公主将我成功营救，那太后的所有计划等于都送到了长公主的桌案上！长公主一定会倾尽全力阻止她的大计！这个结果太可怕！
届时，老妖婆便没有了选择！她唯有孤注一掷！她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连夜命人去围了长宁伯府，去确保长公主不会将她的大计泄露，确保长公主不会求援，确保天亮后夺位计划的顺利推进！
而长公主看见宫里大火或许还在犹豫，可当长宁伯府被围，她再傻也该知道太后要动手了，再保守也应该想要誓死一拼。
然后……结果是一样的，太后和长公主两方必定还是少不了一场恶战！所以只要你们今晚的这个计划一启动，长公主与太后两方都避免不了一场大战！你们要做什么，不是呼之欲出了？
不管是以上哪种推进发式，得益的都只有一方！是朱景炽！他不但可以坐山观虎斗！还可以捡个大便宜！他要做的只有等！即便他等不到两败俱伤，也只需要等一个乱字！不管是这个乱从宫中开始，或是从长宁伯府开始，必定会很快蔓延，迅速波及整个京城！
呵呵！太后瞻前未必能顾后。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长公主身上，一定不会注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