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荷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双脚靠近火炉取暖，在雪地里走太久，不自觉地湿了鞋面，好半晌，僵硬的双脚才恢复知觉。虽然沿途路不好走，可是能看到夫君，她就心安。
跟随的婆子蔫头耷脑，刚刚上跳下窜地找存在感，城主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看来这趟差事凶多吉少，功劳没有，说不定还因为她没能及时劝阻，让夫人置身险地而被打一顿板子。
“夫人，您喝热茶暖暖，若是染上风寒，可得喝苦药汤了。”
婆子想来想去，都感觉到前路黯淡无光，她素来是个有眼色的，只得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强颜欢笑，凑到莫小荷身边献殷勤，说几句好听的。
历城苦寒，每年冬日都要接连不断下大雪，但是能下到齐腰深，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
百姓们正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准备，来不及打扫屋顶，被大雪压塌，也只能认命，到亲戚朋友家中暂时躲避，有那些无亲无故的，全靠衙门提供援助。
“你也喝一些吧。”
莫小荷摩挲着下巴在想事，想着回到城主府，至少劝说顾峥睡上几个时辰，眼瞅着到了而立之年，肯定不如毛头小子身强力壮，他早年走生死镖，身上留下几处暗伤，虽说后来用药得当，可若不仔细着，以后还有复发的危险。
“夫人，您真是个慈善人。”
婆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接过茶杯，放在手中取暖，主仆几个人全程没有交流，静默地等待着。
东边泛出鱼肚白，太阳出来了。
冬日里的暖阳，发出一丝一缕的光，天上没有一片云彩，澄净透亮，雪后的空气，就好像被洗过一般，清新又杂糅着梅花淡雅的香味。
街道上人慢慢变多，衙门组织百姓清理路面，大年初一，正是应该拜年走亲戚，众人彼此问好，没有沮丧，干劲十足。
顾峥见琐事交代差不多，想到还等待的自家娘子，他匆忙赶回，也不理会低眉顺眼的婆子，半蹲下身，一手拍了拍脊背，哑着嗓子沉声道，“上来。”
“夫君，我自己能……”
莫小荷拼命摇头，坚持自己可以走，她只是娇气一些，却不是废物。平日夫妻之间有情趣，莫小荷经常耍赖，让自家夫君背着，可绝不是现在的场合。
“真能自己走？”
顾峥直起身，眼底深处带着一点小戏谑，看着娘子倔强的小脸，心中一暖。莫小荷基本可以算是个懒人，能躺着就不爱坐着，能在这样天气出门，还都是为了他。
“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被夫君看轻，莫小荷鼓着脸，心里暗暗较劲，两个包子习武，体力要好过她，长此以往下去，她总感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被二壮和美美两个小娃比下去，说出来还有点丢人。
顾峥点头，在前面带路，开始他刻意地步行缓慢，莫小荷还能很轻松地跟上，大概走了一刻钟后，他开始加速，迈着大步，而莫小荷腿短，只能小跑前进，最后改为气喘吁吁地大步向前冲。
跟随的婆子有苦难言，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跟不上，几人一商议，反正免不了要受罚，何苦受那二遍罪，索性慢慢腾腾地跟在后面走走歇歇，一行人很快拉开了距离。
“夫君……”
来的时候，好像有一股力气在支撑，莫小荷根本没察觉到有多远，有顾峥在身边，她习惯性放松，跑了小半个时辰，小腿越来越沉，想到自己不久前刚说过大话，她咬牙挺着坚持。
顾峥感觉差不多了，娘子再走下去，心疼的还是他，他转身回头，二话不说，直接把莫小荷打横抱起，朝着城主府走去。
“叫人看见多不好。”
成亲多年，莫小荷还是有点受不了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主要是脸皮没那么厚，一看到别人诧异的眼神，就总想躲避，她反手我着顾峥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口装鹌鹑。
“在历城，谁敢说什么？”
顾峥刻意板着脸，让自己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试图震慑一下看热闹的百姓，然而雪灾过后，百姓们正忙着清扫路面，根本无暇抬头四处探看，夫妻俩很顺利地回到城主府。“到地方了，夫人难道还不想露脸吗？”
城主府的下人忙了一整夜，路面基本被清理出来，因为是大年初一，从正门到主院，铺上一条长长的地毯，给被白雪笼罩显得素淡的院落，增添了鲜艳的色彩。
“不露脸，影响本夫人威武霸气的形象。”
莫小荷在下人面前，一直是冷淡高高在上的。初到历城那年，顾峥刚接手城主府，丫鬟婆子见她长相娇柔，像个好说话的主子，言谈举止全然不在意，对她也是怠慢的很。
因为莫小荷不太习惯人伺候，屋里不留人，年轻的丫鬟仗着自己姿色不差，主动往顾峥身边凑，茶水壶的水凉了也不知道添置，想要找个跑腿儿的下人，一问，整个院子只留下个小丫鬟。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从前她是不想太苛责下人，可遇见奴大欺主的货色，莫小荷一点不给情面，直接找来人牙子，外面买来的，全部卖掉，家生子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刚来，还没站稳脚跟，就打发他们到庄子上做活儿。
每隔一段时间，莫小荷都会到庄子里住几日，表现好可以调回城主府当差，赏罚分明，那些原本不满的下人，见有回去的机会，感恩戴德，伺候得相当尽心，也无人再敢轻视她。
“还是露露脸的为好。”
顾峥难得坚持一次。
莫小荷诧异地向上看了他一眼，见自家夫君抽了抽嘴角，就知道是话中有话，忙不迭问道，“为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让下人看清楚，我的怀里是你，省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顾峥以前是不关注，但是府里人多，是非也多，下人嚼舌根的能力一流，他可不想被误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这是他坚持的原则和底线。
听自家夫君这么一说，莫小荷放松多了，见下人拜年，心情好，偶尔还要回应几声。
回到主院，丫鬟婆子端上热水和饭食，自动退下。小包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多，二壮和美美兄妹睡在一起，呼吸均匀，小脸蛋带着淡淡的红晕。莫小荷一人亲一下，这才脱掉外层的衣衫，顾峥抱着她用热水沐浴驱寒。感觉到一双毛手在摩挲着自己嫩滑的皮肤，莫小荷不安地扭动一下，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夫君，你两夜没睡，怎么还有精力？”
“我有没有精力，总得试一下才知道。”
顾峥低下头，嗅着自家娘子的头发上淡淡的香气，眸色幽深，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回来，心中就好像少了一块东西，紧紧抱住莫小荷，他真想把她揉进身体里，这样夫妻一体，走到哪里都带着。
“你得休息，我们……”
莫小荷不想顾峥浪费体力，尽管被撩拨得意乱情迷，她还是躲闪着，奈何夫君力气大，三两下就把她逼到角落，身体直接压下来，她的唇也被趁机堵住，说不出话来。
“娘子，专心点。”
顾峥提醒身下乱动不安分的莫小荷，二人只有彻底融合在一处，才能填补他心底的空虚，他喜欢看她面色红晕，眼底浮现雾气的动情模样，喜欢她呢喃着，双手搂紧他的腰，喊他夫君，他想，再没有比此更动听的声音了。
“夫君，关门……”
莫小荷伸着头看着门口的方向提醒，上一次，夫妻俩恩爱，被小包子堵在床上，因为她在顾峥身下，被美美以为她犯错被体罚，里子面子都没了。
“好。”
顾峥答应得痛快，手下动作不慢，习武之人，对声音敏感，等有人进门再救场，现在嘛，箭在弦上，先吃干抹净再说。
第011章 二壮的小本子（）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身上，莫小荷嘤咛一声，下意识地翻身，她用手摸着身边，发现空空一片，下面的褥子，有些凉了。
今日城主府联合衙门开仓放粮，想必顾峥一大早就去坐镇，想到自家夫君没日没夜地辛苦，云雨之时，二人相互依偎，离得太近，她看到他隐藏在黑发下的白丝，不禁感到有点心疼。
莫小荷静默几秒，睁开眼，和一双乌黑的眼珠对视，片刻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慌乱地上下摸索，因为夫妻恩爱被美美撞个正着后，她就有点羞涩，毕竟小包子现在不懂事，若是请个教养嬷嬷，等几年，总会明白一些。
倒不是她忧心，实在是两个包子记忆力太好，都说孩子六岁之前不太记事，可二壮和美美是例外，尤其是二壮，自打识字以后，有个习惯，像写日记一样，把发生过的大事小情记在本子上，包括半夜发出那可疑的声响。
“三更半夜，我起来如厕，听到爹娘的房间又传来响动，咯吱咯吱咯吱，家里又有老鼠了吗？”
“娘亲的声音好奇怪，似乎很痛苦，可是爹爹说如果我去管闲事，以后不能习武，对不起，娘亲。”
“无意中听见二柱子说他爹娘每天晚上耕田，黑灯瞎火的，咋耕田呢？我问了娘，娘亲表情好奇怪，说是为了收成，难道二柱子家粮食不够吃吗？”诸如此类，莫小荷在整理的时候发现，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很想把小本子毁尸灭迹，怎么办？
别看包子年纪小，平日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只有在村里玩耍，才表现几分跳脱，她能感觉到，只要回到城主府，二壮就不自觉地稳重起来。
一年多以前，莫小荷收拾被单，发现少了一条，到处寻找，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上面被画着可疑的地图，二壮这小娃尿床羞涩，麻利地隐藏自己的证据，莫小荷很是欣慰，孺子可教也。
“娘，您要起身吗？”
顾二壮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屋内小火炉上的热粥，早上离开之前，爹爹吩咐过，让娘亲喝一碗暖暖身子。
“恩，这就起身。”
莫小荷捂脸，有点难为情，挺大个人，还要靠着包子照顾，在难为情的同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也难怪她和顾峥的宝贝们如此懂事优秀。
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此刻身在历城，莫小荷会思念家里的亲人，爹娘跟着大哥大嫂在京都，已经习惯那边的气候。京都和北地千里之遥，想要见上一面，谈何容易。
“二壮，美美，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外公外婆，大舅和大舅娘吗？”
早饭有美味的甜粥，还有各种奶香的小馒头，炸芝麻团子，筋饼，开胃小菜，清淡不油腻，莫小荷吃了一个团子，眯着眼睛回味，夫君真的是太了解她，满桌子的菜品，全是她爱吃的。
“记得。”
两个小包子齐齐点头，外公外婆给他们买了很多京都带来的玩具，还有大舅大舅娘家的小表弟，小包子只知道吃，这样不好，胖呼呼的一身肉，在村里打架肯定受欺负。
“娘亲，爹爹到城里去开仓放粮，我和美美也想去。”
二壮见自家娘亲心情好，赶紧趁此机会提要求。昨天听丫鬟婆子说，城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小娃无家可归，现在他每天喝粥都不饱，还要搭配着馒头和饼，如果他能去帮忙，就多给那些小娃点，让他们吃饱。
以前总觉得二壮和美美年纪小，很多事，包括一些做人的道理，莫小荷都没有说过太多，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做爹娘，最好是言传身教。
“要不，咱们下次再去？”
二壮的想法，莫小荷感到很是诧异。按理说，这种事应该鼓励，毕竟二壮以后要接手历城，作为城主，从小就能体味民间疾苦，以后决计不会差，不过灾后流民多，难免会有几个刁民，她怕刁民闹事，冲撞了两个包子。
莫小荷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用委婉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意见。
“想去看爹爹。”
自己的提议被拒，二壮皱眉，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让娘亲答应，他看了一眼妹妹顾美美，突然灵机一动，只要提到爹爹，娘亲一准答应。
果然，坚定自己意见的莫小荷低头沉思，早上起来，就不见自家夫君顾峥，还真有点想念。以前总觉得夫妻天天相见，感情会越来越平淡，可自从成亲七八年来，她早已养成习惯，这次是二人相处最短的几日，莫小荷真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煎熬感。
“好吧，不过一切听娘的安排，你们不能随意乱走，知道吗？”
莫小荷到门外喊丫鬟婆子，让人拿来两件皮毛的披风。雪灾后，历城稍显混乱，就怕有拐子，莫小荷不得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小心谨慎。
见娘亲答应自己的请求，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顾美美，都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母子三人收拾妥当，又带着两个婆子和家丁，步行来到城中主街。
一天过去，主街的积雪被转移到路边一侧，路面上的积雪被来往的板车压得光滑，有那还不懂事的小娃，三五成群的结伴在雪地打滑玩，不时地发出清脆地笑声。
莫小荷勾勾嘴角，沉重的心情减了不少。无论何时，发生过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天灾人祸不能改变，那么就去面对，或许苦中作乐，也有别样滋味。街道上井然有序，每隔几百米有一个粥棚，百姓们排着队，耐心等候，没有出现什么推搡哄抢的现象。
“娘，你看看她，很可怜。”
顾美美拉着二壮的手松开了，她上前跑了几步，来到街道的转角，那里蹲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丫头，脸蛋通红，身子在瑟瑟发抖，小丫头浑身上下穿着破烂不堪，破旧的棉衣上，补丁摞着补丁，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她茫然地蹲在那里，眼里闪着泪光，却有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当娘后，莫小荷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特别是看到这种小丫头，即便是受了委屈，不哭不闹，这份心性，着实难得。之前她有想过给顾美美找几个丫鬟，贴身伺候，在家生子的册子上看一圈儿，太大不行，伺候几年就要嫁人，太小的，鼻涕虫一个，怎么能伺候人？
下人必须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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