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乃重情之人,假如他日重回京城,必会拜见先姑。”
    奏决定泄露天机,提醒明空。
    “今大顺军入京,恐其兵士将于近日烧杀抢掠,届时死者伤者,必满涂于道。宜速速收拾贵重之物,觅地藏好,等夫君回来,再行重光。”
    “此话当真?”
    奏点头,明空只道自己是魔女,如同传说的仙人,有预知能力,其实只是按史直说。
    明空深深低头,感谢奏的“预言”。
    正要转身离开前,奏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叫停,从振袖中抽出两支掌心大的玻璃瓶子,递前送给明空。
    “此是何物?”
    “煮食时,洒一点于菜上,即香惹美味。”
    此乃奏以书页精制,未来世界的杂锦调味料。
    一张书页,可制三瓶。
    一支留为己用,两支赠予明空。
    惟见他双目发光,匆匆收入怀中,再次感激合十。
    此后将会是无穷的乱世,万物皆为刍狗,人命连蝼蚁都不如。
    能够在生时吃得好一点,便是莫大的福气。
    奏返回屋中,朱慈照知道奏一直靠权能监察明室各人动向,问何时再救其他姨娘以及兄弟姊妹。
    她摇摇头,抱歉道:“不行,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打天下。之后更要逃离京城,带不上那么多人。”
    朱由检点头,想自己如今落入凡间,之后更要北上重振霸业,不可能携带妃子随身。
    知好几位妃子幸免未死,其中更有人顺利逃走,已感欣慰。
    至于其他在生之皇子公主,要么俱在自成手上,要么已逃得远远,难以营救。
    知其未曾受侮,不禁潸然流泪。
    未能与诸位额娘及兄弟姊妹重逢,朱慈照难免失落。
    经历大难后,过上与皇子截然相反的生活,感悟人生无常,也就不再介怀。
    “父皇”
    “照儿,为隐匿民间,我已改名‘木守信’,勿再称皇。你既为吾儿,亦应改易名字,掩人耳目。”
    “父父亲,吾叫‘照’即可。”慈照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父父亲真的与那魔女装作夫妻乎?”
    “正是,这样子比较方便行动。”奏从旁坦白,慈照有几分尴尬:“然则吾亦要称她‘姨娘’耶?”
    “当然。”
    朱慈照差点昏倒,奏调皮一笑,拍拍手道:“以后多多指教啦,照儿。”
第13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13 议而未动() 
诸事已定,朱由检再问何时逃出京城,奏依然说要稍待。
    朱慈照问要等待甚么,奏突然说寓言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此乃庄子。逍遥游内的一句话,为免二人误会,奏补充道:“京城日内将有大乱,届时即可趁乱而逃。”
    “京城怎会大乱?匪贼胡作非为乎?”奏点头,朱由检大骂:“岂有此理!这群匪贼,真是死性不改。”
    “不是死性,是人性。军队都是男人,男人志在甚么?功名、利禄、女人。要笼络驾驭就授以功名、要激励慰劳就犒赏利禄、要麻痹沉醉就纵欲女人。古往今来多少军队,莫不是以此三者御之?”
    朱由检嘴唇紧闭,双眼光芒内歛。
    他当然不曾忘记,登基之初,那位把持朝廷的魏忠贤,如何将绝色美女送入龙床之前。
    而他之后如何厚封这位九千岁,凡事一律答应,而且加倍厚赏尔来我往,暗藏多少刀剑交击。
    今天想来,犹是触目惊心。
    “李自成出身草莽,他带领的士卒主要出身农民,是构成这个国家底层的大多数。没有接受过教化,而且从未见过世面,更不知所谓儒家人文精神。他们自小就在流寇的烧杀抢掠中长大,那么长大后在义军中烧杀抢掠他人,亦十分合理。”
    奏竟然在由检面前晓以道理,直言无忌。
    “这些事朱皇重八都做过,都是寻常闲事,所以我才劝夫君不用管。”
    朱慈照听到对方直言太祖名讳,顿时脸上一黑,心想纵是魔女亦不应如此无礼。
    父亲为人最小气记仇,一定会挑她的毛病。
    岂料朱由检只是现出厌烦之色,居然不曾打断,大出意料之外。
    他岂知道奏早就将明朝历代皇帝的姓氏名字都说过一遍,所以朱由检及王承恩已经听得习惯。
    王承恩皱眉不乐,令朱慈照相当困窘,却又不敢亲言。
    亲睹奏的力量后,王承恩不敢直接反驳,但依然据一己之见。
    “我朝太祖,岂曾干此勾当?都是部下自作主张,无视军纪。”
    “他当上皇帝,当然要粉饰一下,诿过他人。假如部下真的违规,何以不曾处罚?莫非重八治军无方无道?”
    “够了,现在不是时候纠缠在这些话题。”
    虽然奏每一句说话都像有刺有骨,刺得朱由检不舒服。奈何现实人家比你强,又有求于人,只有闭嘴哑忍。
    再者她的说话不悦耳,但道理简单明瞭,令他思维豁然开朗,获益不少。
    长久接受supermarioland的训练,虽然仍然卡在第1…3关,但朱由检的思考方式开始脱离原本固执封闭,会考虑得更全面,甚至自己的力量。
    “另外在出逃前,必须再救一人。”
    卒彰显其志,奏说那么多废话,就是推销这个计划。
    “汝想救谁?”
    “陈圆圆。”
    眼前三名男人尽皆瞠目结舌,然后困惑不明。
    “陈圆圆是何许人也?”
    三人不知道很合理,但在明亡之后,陈圆圆的人生及经历便成为众多戏曲说书戏剧电影等等的题材。
    “冲冠一怒为红颜”,相传吴三桂降清,大开山海关门,就是因为李自成的将领刘宗敏掳走陈圆圆之故。
    有史家言真正原因是李自成入京掳走其父吴襄,严刑拷打,已累仇恨。
    又区区四万关宁铁骑,不足以抗自成北伐,所以降清自保。
    有女权主义者批评抬高陈圆圆,旨在丑化女性,将亡国之灾,责难至一个女人头上。
    后世常说他叛国投敌,是千古罪人,其实当时降于满州军,三桂不是头一人。
    在他之前更有洪承畴、耿仲明、孔有德等将领。
    在他之后亦大有人在,包括知名书法家王铎。
    更重要的问题是其时三桂受大顺及大清夹击,四万铁骑只余一万,快将全灭。
    对三桂而言,满州军不过是关外的敌人。
    虽为异族,又几度兵戎相见,不过是各为其主,而且互相尊敬。
    反之大顺军是灭掉大明国之敌人,又掳其父与爱妾,真正“国仇家恨”对象。
    李自成对前朝大臣极尽凌虐,吴三桂若真的降顺,自己性命难保,降清保身,顺手为大明报仇,自是合情合理的决定。
    降大顺必死无疑,降大清却有荣华富贵。
    吴三桂不仅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身边一众兄弟考虑。
    他想做“汉奸”,亦需得手下铁骑点头。
    全军处在濒死边缘,自然只能考虑活下去。
    陈圆圆是远因,保自己及手下的命是主因。
    不过他亦是痴情汉子,降清后第一件事是借清兵直冲回京城找陈圆圆,可证他真的很重视这位女子。
    目下李自成尚未派兵北伐,在吴三桂降清前,他们早一步找上门,并献上陈圆圆,先解决思妻之情,再协助他抗击大顺及大清军,便不会成为卖国贼,千古遭受骂名。
    “陈圆圆是吴三桂的爱妾。”
    朱由俭早闻奏说有奇策,夺取吴三桂兵权,没想到是用他的爱妾要胁。
    “我不认为这法子有效”
    “不!绝对有效!”
    “不爱江山爱美人”,吴三桂对陈圆圆可谓情有独钟,按常理绝对能左右他大脑百分之八十的决定。
    奏几番考虑,更一度想过要不要在协助朱由检夺取兵权后直接杀掉吴三桂,永绝后患。
    然而朱由检将来争夺天下,有才能的人越多越好,像吴三桂这些绝世名将,杀之可惜。
    他就如同汉代韩信,就算要杀,亦得等一统天下之后。
    朱由检也好,朱慈照也好,二人都无带兵打仗的经验。
    就算协助他们夺取兵权,不会领兵,依然无济于是。
    奏当然能带,但她需要办更重要的事,决不可能浪费在领兵行军上。
    于是吴三桂在奏的一番考虑下侥幸免死,可喜可贺。
    朱由检逃出北京,同时护送陈圆圆北上,与吴三桂会合。
    蒙受圣恩,有陈圆圆照看,想必再无异心,且全力效忠朱由检。
    如是者文有奏,武有吴三桂,加之“崇祯”号召天下,定当拱垂而起。
    先平关外,挫败甚至收编清兵,再南下一统天下,便是奏整个初步的争霸方案。
    当然这个方案要赶及在吴三桂降清前完成,否则功亏一篑。
    史书载吴三桂于四月廿七日降清,在此之前两边早有联络,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朱由检听及吴三桂与陈圆圆的爱情,又想起自己与皇后妃嫔的经历,人非草木,不禁流下一点男儿泪。
    “营救时有否计划?需要我协助吗?”朱慈照发问,奏沉思半晌,问朱由检道:“夫君,你愿意让照儿去救人吗?”
    “个中有否危险?”
    “有。”奏道:“若然不行,便由我一人出马。”
    “一人出马?行吗?”
    “当然没问题,夫君可以先在城外等我,稍后赶来。”
    “那位陈氏如今身在何处?”
    “尚在吴府上恐怕很快就要受难了。”
第14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14 临时变卦() 
三月廿四日的丑时,奏尚为准备救陈圆圆及逃出京城,连夜通过权具彻查大量资料。
    全部都要由自己一手张罗,肯定是实打实的硬仗。
    武器装备俱要凑齐,谈何容易?
    魔女不用睡觉,可是始终会疲累,全靠顽强意志在撑着。
    更要命的是,她在调查中,从书本上发现令人意外的情报。
    “南方保定府与大顺军战至六天六夜,快将城破而亡?”
    三更半夜,奏焦虑地催促所有人起床,报告这项消息。
    朱由检听到保定府未陷,大惊,醒悟起正月时曾将保定嘱托于一位名叫何复的大臣手上,授其畿南重镇保定府知府一职,以策日后南迁开路。
    然而三月时乱军封守南方,无法迁出,故忘记此事。
    奏的权能,亦有其缺点。
    有问才有答,有求才有应;没有在意过的事,就不会主动提醒。
    “不行!救陈氏之事可以押后,但南下救人之事,刻不容缓!”
    朱由检等人不明白奏为何坚持救人,她说明道:“二人俱是了不起的人才:何复先后镇守嵩县及保定,能力抗大顺军;而邵宗元治理州事井井有条,是难得有品行的好官。”
    争夺天下,谁的人才最多,谁就是嬴家。
    “夫君不是常常说身边缺乏忠臣吗?这两人绝对是必争之人才!万万不能让其送死!更重要是二人手上有兵,能为夫君护驾往山海关。”
    保定府城陷,不知多少忠臣义士殉国。
    倘能救之,则能获铁打不动决不叛变之手下,更重要是有可供调度的兵马,比之吴三桂更安心。
    人不能乱救,“崇祯”这艘船的“载客量”有限,如今凡事都是奏一个人两只手抓,救人过多反而会沉没覆亡。
    贸然接触京城内尚未曾自尽的忠臣,恐怕会被人发现,故此奏至今仍不敢妄动。
    就算对方愿意效忠明室,怎生安排离京,之后如何安置,亦是问题。
    能两袖清风,忠义当饭吃的人太少。
    你招降对方,却没有薪水,难保会心中叫屈,然后办事能力下降,甚至找机会背叛你。
    保定府那边不同,人不在京城,有足以自保的军队,兼之有饷银,绝对是打江山的第一步本钱。
    朱由检听罢她的分析,心想两地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快马加急亦需五六天。
    奏强调有办法即日抵达,有信心在城破前救人,只好依其意允之。
    她即时以书页化作圣旨及玺印,由检御笔亲书后,匆匆出城。
    猜想未来几天大顺军将会在京城内奸淫掳掠,尽杀平民,为保护屋内诸人,遂豪奢一回,以数十张书页铺满墙壁门窗,令这间陋室硬化成铜墙铁壁。除非大顺军搬来攻城车,不然没可能打爆。
    为免起疑,叮咛三人勿发出声响,又事先准备一些饭团。
    京城食物缺乏,能够买的就用书页变钱买,不能买的就用书页变出来。
    加上这次强化墙壁,只余四分之三书页。
    由检察觉书芯比首次见面时薄得多,担心问候。
    奏说只要有时间,自然会慢慢恢复。
    前提是要有时间啊
    之后救陈圆圆及逃出京城等尚未筹划完成,还要南下保定救人,全是危险至极的任务。偏生只能拜托魔女人一协助,连慈照都感到不好意思。至于奏其实心底很想骂由检,自己的武将在外面打生打死,他竟然会忘记得一干二净。若然被当事人知道,不知会否吐血三血?
    无论如何,迟知好过不知,时间紧急,她只得撇下拯救陈圆圆的工作,全力赶去保定府。原本奏打算自个儿完成的工作,权衡后只得分予他人完成。故留书一封予承恩,函有二页,一者书京城地址,如果自己廿六日而未回,则请承恩依此地址寻找一位叫“马永硕”的东厂锦衣卫,由他负责联络另一张纸上的明朝官员。由检取来一看,计有户部主事范方等凡十余人,尽皆为不认识的官吏。
    奏出门后,慈照终究忍不住,直言问:“父亲为何纳此魔女为妾?”
    “如你所见,吾等三人在外,总得有个身份,糊愚人前。”
    “何不认为父女?”
    承恩道:“二人脸相不合,恐他人生疑。”
    慈照硬是觉得称她为“姨娘”有点别扭,由检道:“此乃权宜之计,君不见吾与奏每夜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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