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是对黑衣首领说,何尝又不是给她的解释?
    他算计一切,甚至把她算进去。
    在她看到他生生坠地,鲜红的血液涌出惨败的唇,她竟惧得浑身战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呢?
    却原来在做戏。
    她甚至想过,如果他活不成了,那她就陪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陪他便是。
    弦歌扬起灿烂的微笑,眸子里盈盈润泽,她看到修离墨漂亮的眸子颜色转深,方才的云淡风轻笼上了紧张疑色。
    心中倏地一紧,只有她知道,此刻脸上笑得多灿烂,心就有多痛。
    周身一暖,他将她搂进怀中,温暖粗粝的大手摩挲在肩胛处,她向来体寒,在这萧萧瑟瑟的林中,身子凉若秋水。
    淡淡的竹香味,却让她呼吸越发疼痛,她没有抗拒,眸子却移向叶落那处。
    修离墨薄唇轻抿,鲜红的血液染红他的唇,刹那芳华,轻轻蠕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叶落踩在黑衣首领的背上,那人佝偻着身子跪趴在地上,想要动一动,又被叶落狠狠踩下。
    都是杀手,眼见自己的主子遭此屈辱,一旁的黑衣人怒而冲上去。
    剑光粼粼,齐刷刷刺来,叶落依旧笑得肆无忌惮,长身微动。
    弦歌心中焦急,身侧的男人又不见有所动静,那些人虽没了内力,可毕竟寡不敌众。
    眼前白光闪过,似是什么遮住了她的面,朦朦白布淡淡如白云。
    怔愣之余,耳边传来一声声尖锐的痛呼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知道,现在前方必定一片血腥。
    心中越发森寒。
    浓浓的腥味入鼻,她抬眸。
    他隽秀的面庞柔和不失阳刚,淡淡的光线若有若无地照在他脸上,紧抿的薄唇潋滟生姿,长眉斜飞入鬓。
    一阵恍惚,弦歌苦笑,这人都说了,这不是他的容颜,可她竟然失神了。
    “留下活口。”弦歌听得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她知道,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在看他,可是他,却吝啬瞧她一眼。
    弦歌拉下他的衣袖,入目的是青袍男子收回长剑,他脚下躺了众多尸首,叶落依旧踩在黑衣首领身上。
    未死绝的人痛苦地呻吟,残缺的身体缓缓蠕动,数十个人,现在只余几人。
    弦歌虽有所心理准备,可胃里还是涌上了酸味,她赶紧捂住口鼻。
    修离墨轻轻睨了她一眼,眉间染上担忧,又是一蹙。
    何时开始,他竟会担心人了?
    叶落俯下身子,眼睛盯着黑衣首领,“看到了吗?你们的人差不多死绝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黑衣首领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这些人武功霸道,内力深厚,绝非无名小卒。
    叶落看向修离墨,见他松开怀中的女人,那个女人一怔,旋即垂下眸子。
    黑衣首领得不到叶落回答,见他眼睛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便循着瞧去。
    他看到那个男人背过身子,再转过来,脸上覆上一金色面具。
    黑衣首领眼睛徒然睁大,血丝爆裂,如同蛛网攀附在白色的球体上,“怎么……会……怎么会?”
    嘴中喃喃自语,满眼的不可置信,在撞进男人若有若无的冷然眸子后,猛地怔住。
    不可能,他明明亲眼看到琉玥王离开郡城,还派了人一路跟踪,前叮嘱万嘱咐,就是不能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琉玥王性子警惕谨慎,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未必不会想到公主有危险。
    他猜不透琉玥王的心思,自从得到琉玥王跟随禁军前往皇陵的消息,他一路谨小慎微,就怕被这个男人发现。
    一直等到乐溪郡,好不容易他先行离去,他才敢动手。
    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输了。
    “怎么不会?”叶落轻笑,“你以为我们早先离开了乐溪郡城,没错,我们的确离开了,可是主子没离开。”
    “他昨日进程之后,就发现你们暗中跟随,可是一整晚,你们都没有动静。料想到你们会在郊外动手。”
    “我们人手不够,怎么办呢?”叶落为难地蹙起眉尖,忽而舒展开,“于是主子就想出一计。”
    “我跟木头先出城,给你们造成我们先离开的假象。在郊外,我们把你们派来的人解决了,主子易容成禁军混在公主的队伍里。。。。。。”
    叶落还在不停地说,修离墨却察觉到身侧的弦歌脸色凝重惨白。
    嘴角含笑,可是眸子里的情绪复杂难懂。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想要揽住她,却被她轻轻躲过。
    修离墨眉眼沉怒,心口郁气难平。
    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拂了他的面子,他是一个男人,还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
    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何至于对她一再服软。
    心疼她,将她宠在心上,可是她却肆意将他的宽容当作伤害他的利器。
    再多的耐心,也该被磨光了。
    修离墨甩开衣袖,冷冷地盯着她,在他转身之际,弦歌听到他却对叶落怒吼一声:“闭嘴,你跟他啰嗦什么?”
    叶落灿灿地住口,修离墨行至跟前,他赶紧踢了黑衣首领一脚,然后退到一边。
    瞥见修离墨眸子暗含怒火,心想这又是闹那般?
    疑惑地回头,那方弦歌脸色苍白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叶落摇了摇头。
    这两人估计又闹掰了。
    左战冷冷地看向弦歌,再回首,修离墨已经拔出他手中的佩剑,狠狠刺向身侧一黑衣人的脖颈。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他的衣袍,没有一声闷哼,他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弦歌没想到他会突然杀人,脚下险些站不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那个男人是把人杀给她看的。
    叶落嘴角抽了抽,这是在泄愤呀。
    所有人都震住,愣愣地看着邪魅的男人手轻扬,剑插回左战的鞘中。
    他居高临下睥睨黑衣首领,嘴角轻勾,声音冷漠疏薄。
    “本王没打算调查你们的破事,偏偏你们自乱阵脚,竟敢动心思到本王头上。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沐弦歌是我修离墨的女人,本王必定护她到底。如果你们执意要动她,本王不介意杀光你们的人。”
    话落,他手一扬,身侧一人又直直倒下,黑衣首领眸子紧缩。
    惊疑地看向弦歌,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又说了一句让他胆寒的话。
    “再不收手,本王就好心替皇帝揪出幕后黑手。”
    他看到那个男人厌恶地移开眼睛,一把撕下染血的袍角,翩然离去。
    叶落把迷迭香的解药扔给他,然后动手杀了尚且存活的黑衣人。
    林子外,两匹马拴在树干处,叶落清理好林内事宜,步出林子就见前方两道颀长的身影投射在草地上。
    “修离墨,我只问你一句。”弦歌静静地望进修离墨的眸子里,那双眸子深沉如海,永远透隐藏着她猜不透的情绪。
    他和她仅仅一步之遥,可她总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不,是隔了千年时光。
    “说。”
    看着眼前疏离冷然的笑颜,修离墨心里愈加烦躁,他发现自己看不懂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少了点什么。
    刚才她还在为他担忧,甚至为他哭泣,更为了他,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现在,又是这该死的态度。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他快被逼疯了吗?
    弦歌紧了紧手心,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是不是没有离开过郡城,从我们出城开始,你就一直跟混在禁军里?”
    “是。”
    薄唇轻吐,嗓音温润清越,可任谁都听出他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们遇袭的时候,你也在,可是你没有出手相助,眼睁睁看着十几个禁军断送生命?”
    修离墨默然不语,弦歌多希望他能说自己有苦衷,可是他没有。
    心中钝痛,她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盈眶而出。
    “修离墨,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到底在算计什么?这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吗?”
    “那是活生生的十几条人命,他们跟我们朝夕相处,一路护卫,你却。。。。。。。”
    “他们是皇帝的人。”他突然沉声打断她。
    她冷然眉眼,一步步后退,睨着那方桀骜如神的男人。
    白色的袖袍擦过手背,带着沁人的冰凉,她知道,他想要拉住她,可是她避开了。
    皇帝的人,他不愿救,她又如何能怪他?
    可是那些人里有她最在乎的冰清和吟夏,他哪怕在乎她一点,就该知道她们对她的重要性。
    他却吝惜救下她们。
    他不愿救,那她自己去救。
    主意一打定,她转身跑向拴马的树下,利索地解下缰绳。
    手抖动得厉害,她不会骑马,甚至害怕这种高大的生物,不知道会不会被摔死。
    背后目光灼灼,她知道是他在看自己,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男人这次竟然没有拦她。
    心中不安,她回眸,看到那个男人微微弯曲了身躯,往日挺拔俊逸的身躯此刻竟佝偻些许。
    嘴角处鲜血嫣红,她记得他已经擦干血迹了,怎还会有血。
    难道是刚又吐血了?
    不可能,叶落说了,他刚刚是在做戏,没有受伤的。
    心中慌乱,连握住的缰绳都松落在地,她何曾见过他如此。
    怪不得他不拦她。
    弦歌心思落在修离墨身上,这时叶落走过来牵走马匹,左战想要扶住修离墨,却被他摆手挥退。
    修离墨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居然在等她,等她来扶住自己。
    突然,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修离墨眸子遽然紧缩,一口血喷薄而出。
    “主子。。。。。。。”左战脸色突变,却见男人一双利眸狠狠攫住前方。
    他顺着看去,那个女人正朝着林子里跑去,连马都不要。
    叶落飞身而起,剑抵在弦歌脖子上。
    越过她,眸子落在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看到那个男人眼中闪过担忧。
    叶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主子,她都弃你而去了,你竟然还担心她?
    “你要干什么?”弦歌冷笑,那个男人竟然叫他的属下来拦她么?
    “你今天要么留下人来,要么留下魂来。”他刚才清清楚楚看到了,因为这个女人执意离开,主子才会呕出血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主子竟对她用情至如斯地步,怪不得左战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如果是全心全意为主子,他倒是乐见其成,可她不是。
    难保有一天她会背叛主子,倒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
    心下想着,手中的利剑贴紧几分,弦歌看到他眼中的杀意,一时愣住。
    “放她走,谁都不许拦她!”
    谁也料不到修离墨会如此说,就连在他身边的左战,也不禁偷偷揣测他的心思。
    叶落大惊,手中的剑险些就刺进她脖颈里。
    背后冷汗涔涔,因为那个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即使失去往日的风采,可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叶落狠狠瞪她一眼,撤剑离去,经过她身边时,他说:“你回头看看,就知道自己有多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么?
    弦歌勾唇一笑,脚却如何也迈不出去,她恨自己不争气。
    背后传来马蹄声,继而又是一声惊呼。
    她脸色一白,慌忙转身,却是他突然摔倒在地。
    叶落和左战一左一右将扶着他,男人双目紧闭,离得再远,她也看出他薄唇白如初雪。
    那一刻,窒息感袭来,心脏被狠狠撕裂开。
    她慌忙跑过去,可是他们已经翻身上马。
    心中一横,她拦在马前,哽咽道:“带上我一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性子怎么这么别扭() 
她展开双臂拦在道路中间,而叶落心中焦急,没看到她突然窜出来,拉了缰绳就驱马前行。
    马蹄轻扬,等到叶落发现眼前多了一人,慌忙勒住缰绳,幸而那马通人性,蹄子转了个圈,弦歌才幸免踩踏。
    “你找死吗?”叶落怒吼,语气隐隐透露心悸。
    他是想杀了她没错,可是不能,因为主子昏迷前,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女人撄。
    如果主子醒来知道她出了事,他不敢想象主子会做出什么事。
    这几日,他也算是看透了,主子为了她亲自捕猎,甚至将随身携带的水莲香丸给了她。
    昨夜主子又为了她大动肝火,狠狠责罚圣音,圣音可是呆在主子身边十几年,一直忠心侍主,从无二心。
    今早主子下令离开郡城,当时他还以为主子不想跟她同行,没想到竟是调虎离山之计偿。
    主子料到那些人会趁他离去后对公主动手,叮嘱他们引开敌人,自己又绕道回去保护她。
    他们驱车来到京郊不远处,解决了跟踪的人马,然后绕近道去竹子林。
    竹子林是乐溪郡通往高坡岭的小道,公主他们走的是大道,那些人必定在两处都设下埋伏以保万无一失。
    主子本可以带着公主冲出包围,直接策马从大道赶往高坡岭,可是他却进入了小道。
    叶落起初不明白,主子明知道小道会设下埋伏,为何还舍近求远,自投罗网。
    叶落问他,他沉吟片刻,说,那些人不该动她,既然起了心思,那就要付出代价。他要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叶落觉得不可思议,想想又觉得这才符合主子有仇必报的性格。
    他们挖空心思布下棋局,主子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可是公主根本不领情,叫主子如何不气?
    在他心里,主子永远奇谋睿智,一双素手搅动天下风云,谁也伤不了他。
    所以当主子中暗器跌落在地、口吐鲜血的时候,他和左战都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受伤,只以为他按照原先的计划,演得比较逼真而已。
    哪想他真受重伤,还昏了过去,想到此处,叶落懊恼不已,都怪他太相信主子了。
    怪不得左战要杀了她,没把主子的生死放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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