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恐惧,当恐惧积攒到足够蜕变的时刻,便是凉王覆甲军发威的时刻。
而现在,来自后方黑山贼的突然袭击,使得马越临危决断将最有震慑力的碎石炮与弩车全部扎向北面,抽调半数的两翼轻骑与全数重骑……这对关羽而言,截去了最大的进攻力量,而留下了大多数的防守力量,整个前军的军阵,退化为汉武时期的步弩大阵。
“以步弩军阵迎击以重骑为主的冀州军公孙瓒,君上对关某真是……”关羽不露痕迹地苦笑,此时此刻他又何尝不知身后军阵状况呢,当即喝道:“收缩两翼骑军位于阵中,弩卒结方阵,枪矛中盾步卒结二层圆阵!”
伴着关羽发号施令,整个大阵瞬息之间发生变化,前方难以维持的阵线已经太过困难,那便不维持了,万余步卒快速后撤,仅仅留下一面的步卒以大盾紧密相连与敌军潮水般地冲锋僵持着。
巨盾阵型是非常坚固的阵势,身披大铠的冀州军士一看便是公孙家的强军锐士,一个个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奔踏而来,誓要在瞬息之间踏破凉国兵马的阵型,却不了沉重的身躯与甲胄避过了盾眼中刺出的长矛,却被那一面重盾阻隔在外,随后一个疏忽,便会被盾眼中收缩之后再度刺出的长矛穿透雄壮的身躯,连成一块的大板铠甲不畏刀砍斧劈,却唯独怕了这长槊般一尺锋刃的长矛,眨眼间便被捅了个通透。
尽管重铠或许不是长矛一次所能刺穿的,但问题出在两面相连的大盾中便有三个盾眼,可供三杆长矛刺出,在手持长矛的巨矛士身后还有一列盾阵专门为这些平衡的战矛稳定重心,以供第二次挺刺而出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
如今诸侯之间流行的甲胄,多为十年之前凉国兵马那惊世骇俗的一次出山,随后在滚滚战阵中的留下的些许战利,一时间便被人奉为珍宝,谁曾见过成块的板甲,当下一时间被各地诸侯以千金而争一领,各自购回领地征募匠人小心复制。
但他们不知道,无论重铠还是战斧,都是受限于当年凉国低下的生产力与铸造技术之下的劣质产物,为了防备当年兵器的主流弓弩与环刀而制。
针对性,是当年凉国给天下造成兵强马壮错觉的原因。
而如今的凉国不再讲究针对性了,凉国一万兵马中便有铠甲万领,而这万领铠甲便要分为数支部队,专门针对应付不同的敌人。板甲应对刀斧手,锁甲针对箭矢,分门别类不说,许多部队更是以牺牲行动力为代价武装甲胄套在身上。
凉国军备中甚至有一支被马越戏称为‘开罐器’的重铠卫队,专门装备着流星锤一类恐怖的重型破甲兵器……因为马越的凉国覆甲而产生的蝴蝶效应不但让中原这块土地上过早出现了几近无敌的板甲,更是使得具装甲骑提前出现了三五十年,更是过早完善了数百年。
也正因如此,关羽前军的形势尽管不容乐观,一次次被冲击之下大盾围成的环阵虽然显得摇摇欲坠,却终归是没有即刻崩溃的风险。只要没有在片刻之内被冀州军悍不畏死的脚步将盾线冲垮,关羽在圆阵结成之际便能大展身手地变阵了。
那些手握弓弩的步卒便似关羽的手臂一般,一次次变阵,一次次将夺命的箭矢投射在敌军薄弱环节的头顶之上。
圆阵,是最好的防守阵线。
关羽在前军打得越来越轻松,像个数千步的后方战场的马三爷可没有如此轻松。
黑山军中本就少有骑兵,更何况这种悍不畏死整盔带甲擎着长矛在数十步外悍然发动冲锋的英勇骑士马越简直是闻所未闻。
马蹄与枪刺共舞,各处不断有战士发出怒吼,整个后军随着敌军山洪暴发般的冲锋彻底打乱了凉国军的阵型。最初直面黑山军的凉国军士是马越手下以他之名作为幡号的凉王覆甲,以骑兵冲击步卒是最傻的临阵方法,哪怕是天下最强势的凉王覆甲,哪怕是兵装最烂的黑山贼寇。
骑兵只有在以多冲少的情况下去直破敌阵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面对四面数之不尽的黑山贼寇,马越断然不会胡乱牺牲最精锐的军士,更不会放弃扎下地的五十座碎石炮!
他做了对的选择,将重骑调回自己身旁,而以操持重弩碎石炮的五千步卒结阵应战,并以碎石炮对敌军发出震慑。精锐的万余马军则分为二十个小队,以曲长为首对敌军连环绞杀。这只能造成一个结果,马越为保住精锐,以最原始的指挥方式,应战黑山军……将整座战场陷入一种敌我不分的乱战状态。
兵马的调动本就不易,何况在这种时刻。黑山军成功地将凉国精锐逼到了与他们同样的军事素养之上。
就在那离马越王架不足十步之远的位置,亡命冲锋的黑山骑兵甚至令马越看清楚了他眼中对自己疯狂的yuwang,那是超脱了生死的yuwang,马越仿佛投过那一双陷入癫狂的眼珠中见到曾经拼搏在食物链最底层时的模样。
杀了自己,就是战功!
“嘭!”
然而也仅仅是十步了,就在那黑山骑兵的眸子快要被疯狂的yuwang之火点燃时,斜刺刺地冲出一骑黑马,马上的骑艺娴熟的凉国军士选择了以最简单的方式救下自己的主帅。
清脆的骨折声在战场一连串地犹如爆豆子般地响起,根本都不用去看,骏马坚硬头骨撞在柔弱的脖颈上,同样强健的胸骨相撞,凉国战骑马铠上的尖刺深深地扎入马背上的黑山骑士身上,凉王覆甲骑也被高高地抛起在半空中,带着沉重的甲胄栽在十余步外,三百多斤的重量几要将地上砸出个坑来。
而那企图擒王的黑山骑士则早已被沉重的马尸压在地上,凉王骑上的马铠尖锐的大刺戳进了弱软的腹部豁开个大口,肠子都流了出来,口中不断吞吐着血沫一双眼睛还不甘地瞪着马越的方向。
马越早就不理会将死之人对他的恨意了,但凡是他不知道名字的敌人,便不会令他感到什么愧疚,无非是战阵厮杀,总要有人生,总要有人死。他甚至没再横刀立马,他早已不使刀了,就连腰间那柄炼铁司造刀大匠铸造的将军剑都未曾拔出,简便敌人已经近至十步。
在他的王驾之上,立着四名持旗的传令,传令脚下分别半跪着持弩不断射击的四名覆甲,车驾之下更立着披甲执锐的勇士,三百步范围内尽是游曳的骑手,马越根本就不会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担忧。
他相信,即便又冷箭从各方射来,他身旁的侍从也会为他挡下,他需要的只是依靠四面令旗打好这一场仗。
事实上这场战争中需要他去做的也并不太多,就在他前方不远的方向,马超一个人单人独骑组织着两名校尉与十名曲长一面在敌阵中穿插奔驰,一面指挥者大军左冲右突。另一面则是阎行将另一半兵马御之如臂,你来我往的马蹄践踏之下,冲撞着任何敢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敌军。
整个军阵在大的混乱之下维持着二十个小型军阵,从而组成一种别样的大阵。
凉国兵马的每一个屯长以上军官都在凉州书院中的研习超过半年,关于军阵、关于御下。
其实乱的,一直都是黑山军自己。凉国人,只是将他们引进乱中取胜的大阵当中而已。
第二十八章 大凉火油()
日薄西山的冀州平原上鲜血染满大地,董卓在汉水河畔满面嫌弃地将烤干的鱼丢在地上。
“娘的,益州人整天就吃这?”董老二有些气急败坏地骂着,年轻时候他便每个好脾气,何况如今年过半百,脾气更加火爆。愤怒地从狮鼻阔口中吐出鱼刺,董卓眯着眼睛恨恨道:“老子一定要将孙坚这竖子挫骨扬灰!”
整整一个月,董卓整整吃了一个月的鱼。无论是清水煮的,调成鱼羹的,切成鱼片的,还是烤成鱼干的。他换着法子吃了整整一个月了。
可不是嘛,董卓现在都有些怀疑人生了,临洮侯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何止锦衣玉食,陇都成了西北第一大商业都会,便是洛阳都只弱半分,南来北往的商贾哪个不知道临洮侯的威名,即便是闲赋在家登门拜访奉上千金只求交付一名刺的都大有人在。
可现在呢?短短一个月时间,董二爷三百斤的体重像出汗一样,一个月飞走了至少二十斤,肚子上腹甲的甲片子吸着气儿都能系住了。
怎么一可怜二字说得出口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孙坚那小王八蛋把董二爷的粮断了,二爷焉能不恨?
两军僵持了很久了,荆州那边一直没什么好消息传过来,汉水河畔的战事则始终将这些凉国好汉的精神紧紧地绷着……归结原因只有一个,保卫家园的益州人防线简直漏洞百出!董卓心里是知道,这事情怪不到那姓严的老头儿身上,便是换了他董仲颖带着一帮新募的新兵蛋子,还是在益州这种十年无战事的土地上,他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前些时候顺流而下与益州那个将军严颜联合作战时取得一场小胜,以五千上下的伤亡换了孙坚五千江东子弟的性命,两边伤亡差不多。但这五千里有三千多都是益州人。先以益州军诱江东军下船追击,后董卓率战船撞翻了他们停在河口的走軻,凉国汉子在战船上又是抛石弩炮,又是劲弩攒射的,才取得了这样的战果。
益州的军卒追击时竟然有人倒提竹枪跑,猛地被江东军在河岸边儿上反冲一阵,一遍握着粗铁刀一砍入肉便是血光迸溅,一遍握着竹枪还非拿钝头当棍子使……这样的袍泽,能杀出相等的损伤已经是董卓求佛烧香了。
在董卓看来,在地上三支兵马只有凉国军士才称得上虎狼之师,马越带给凉州的军事传统是任何人都不能够替代的,即便是最弱的水战,各式兵装器械一出,凉国水军也称得上天下强兵。至于江东军和益州军,陆战在董老二看来就是笑话,即便是孙坚率领下的江东军,也不过是仗着悍勇的豺犬之辈。
可到了水上,人家变成了混江猛龙呀!
这样的战事打了一个多月,董卓算是彻底明白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该输了。
这是他董老二第一次在南边的水面上作战,对手还是孙坚这样的江东之虎。他不承认也不行,孙坚在地上猛,在水上更厉害。打水战他们在大江边儿上长大的江东人才是行家里手。
董卓不跟孙坚玩儿了!
有些可惜地从地上捡起烤鱼,董卓也不嫌上面落的灰土,随便吹了吹便顺着鱼肉纹理撕成一条条地放在口中。水上粮道凉国的大船难以接近江东快船,运粮船已经被江东人烧了四艘大船,最近才改了自陆地运粮,也就是说他嫌弃也没用,鱼肉还得吃……外面还有不少将士一日只能吃上一餐呢。他们都没有怨念,董胖儿有啥好说的。
更何况,老子受苦那会儿,什么没吃过……连他娘马草都嚼得香,别说现在还有正经吃食了。
摇着头,董卓将烤成鱼干的淡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口中吃的一点儿不剩,抬头看着太阳落山了,这才拍手从地上坐起来。
远方河岸边跑来一名小校,看身形应当是李傕的侄子李利,这个李傕从兄的儿子如今也成了凉国军中的后起之秀。至于李傕的儿子,终日叫那夫妻俩金贵的不行,恨不得含在嘴里,别说是从军打仗了,就连在国中任郎官都舍不得,都在州学中呆了七年还舍不得放出来。
李利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军侯甲胄也是英气逼人,龙行虎步地走到董卓身边拱手道:“将军,战船上的弩炮皆已经拆卸完毕,火油也已灌满了船舱。下步如何,请将军示下!”
董卓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持我手令,自军中择选五百善于泅水的敢死之士,今夜子时驾战船冲击江东军水寨!”
“诺!”李利接到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叉手应诺便转身离开,被董卓叫住,重重地拍了两下肩膀说道:“活着回来,带着你选去的士卒,活着回来,某家会派人在江边以小船接应你们。”
李利再度应诺,董卓看着年轻凉地汉子转身就走得毫不犹豫,心中暗自赞叹。
这样敢打敢拼的才是老凉州人的模样,像李傕那般只知道将亲子护得滴水不漏,将来孩儿怕也是取得不了什么成就。哪有强者是在父辈羽翼下成长的?
不过董卓也很是理解李傕的心态,就像他老来得子给孩儿取名为钝一般,该拼搏的事情,他们当老子的都提孩儿做的够够的,他们没享过的福气,便叫孩子么你去享受吧。左右也不是那累世数百年的世族,不去想那富贵百代的事情,马越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小富即安。
摇了摇头,董卓转扯着嗓子喝道:“董璜呢,给老子过来!”
侄子董璜听到呼唤,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拱手问道:“叔父,唤侄儿何事?”
自打家里有了董钝,董璜的日子越发地紧张了。从前他是被董卓当作亲儿去养的,脾性做派堪称临洮一霸,谁不知道董氏公子的威名。但有了董钝可就不行了,人家才是真正的董氏公子,自己这……算什么?
忍受贫困与轻视,其实谁都可以。可一旦享受过了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回到自己的狗窝,谁还受得了?野心便是这么来的,就像如今董璜低垂的眉眼中总是透着一股子疯狂,从前枪棒皆是庸手的董璜在这十年当中竟成了战场上的行家里手。每一次上战场都恨不得操刀直冲敌军大营砍下主帅的脑袋来换取自己的晋身之资。搞的一贯大气的董卓生怕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只得将他拴在自己身边用作亲卫。
没有办法啊,谁让董卓并不是凉国的统帅呢,自家叔父都不过是依靠战功最终得来了临洮侯,那自己除了战功,还能有什么路子呢?
“璜儿传令三军,备马砺兵,今夜董某要教江东竖子常常咱们凉国铁骑的厉害!”
董卓想清楚了,水战打不赢孙坚那便不打了,贱呼呼拿自家兵马最不擅长的水军跟江东最强的水军硬碰算怎么回事儿?为啥江东军只敢断粮却不敢来劫寨呢,原因就在于孙坚很清楚,若是硬碰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