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北发问,沮授应道:“库府中金钱甚多,即便买粮花费千万,仍旧有六千余万的五铢与金饼,大仓也还储有二十万石上下的粮食,勉强够用。”
买粮的事燕北先放一旁,接着问道:“如今辽东有多少百姓了?”
“迁入的百姓、士卒的家眷,再加上本郡人口,已有十一万户,民六十七万。”沮授这么说着,继续对燕北报道:“如今辽东涌入的各类匠人有千余……铁邬匠人的资财,有些问题。”
“全都进铁邬了?”燕北等着眼睛,这可让他炸了毛,连忙说道:“别啊,当时是人手不够,如今这么多匠人还用那么多钱,转眼发下去库府就空了!”
以前铁邬规模极小,匠人优渥的年俸便已有六百金,若现在这些涌入的匠人全部充入铁邬,眨眼就能把他吃穷了。一年的赋税都养不起这么多的匠人!
“主公,铁邬如今已经成为郡中除开养兵之外最大的花费,但也并没有将军想的那么多,从前匠人开支大是因为有雇佣五百学徒,如今铁邬的熟练匠人有五百余人,再加上五百学徒,一年开支在两千万钱之上。”沮授顿了一下说道:“但眼下铁邬可出产各类兵器农具、铁器用具、木制用具、皮具陶具,安平乡大矿中亦有百余石工,除了采铁外亦能做些精雕细琢的石器。长久来看是极好的,属下以为不必裁减。”
燕北不知不觉间辽东居然已经有这么多匠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闭目想了片刻这才问道:“既然你认为不必裁减,那你所说的问题在哪里呢?”
“问题在于做什么,想哪里销出。”沮授拱手说道:“现在辽东的农具已经足够使用了,即便再做两三个月也就是售卖给迁来的百姓,我们的商队却已经铺出去在幽州各郡皆有人手,铁邬能够收支平衡,只是在下不精商事,不知晓什么才有足够大的利润。”
听沮授这么一说,燕北就放心了,只要铁邬能真正依照自己的想法与商队携手达到收支平衡,那也就够了。燕北倒没有急着回答这件事,而是对沮授问道:“汶县的水寨如何?”
“这正是后面在下想要说的,水寨有船上百余,孙县令难以管辖,前些时候才传信希望再调派一人专事水寨之责,主公以为如何?”
“专事水寨?难道我们有精通水事的人才吗?”燕北摊手对沮授问道:“公与有什么建议?”
沮授脸上带着慎重,对燕北说道:“将军以为,田国让如何?”
田豫?燕北将眼神望向襄平令田豫,开口问道:“国让你觉得如何,管理水寨,你以为如何?”
水寨不单单有一部水兵,还有百十个船匠,将来是要造船与肩负水事与造船两个重任的,田豫好像有些……太年轻了。
“在下愿往。”田豫知晓汶县水寨有多重要,更何况他早先便与沮授专门谈过这件事,当即拱手道:“承将军知遇,让豫有教化百姓的机会,管理船匠水兵,应当可以为将军分忧。”
“好,既然你愿意,那便领别部司马,督水寨之事。”燕北对田豫说完,接着问道:“孙轻还在汶县吗?”
“孙县令听说主公还师,这两日便会回来襄平。”听到沮授这么说,燕北点头道:“嗯,等他来了我要好好问问他水寨船匠如今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部下船多的话,我们便不必担忧农具卖不出去了……此次在冀州,我与袁本初商定专事买卖不计赋税,回头传信一封问问他,渤海郡需不需要农具,需要的话开春便都给他送过去,从他那里换些钱财物资!”
“至于陆上,可让马安将商队延伸至中山,冀州牧韩文节与我约定只要是燕氏的商队,市税、关税皆减半。冀州大乱方平,农具也好、木制工品也罢,只要往那边运是一定能赚到钱的。”燕北说完这些,了去心头一桩大事,随口说道:“这两日我便修书一封,让乐浪郡的三郎回来,由他接任襄平令应当是没问题的,公与觉得如何?”
这对沮授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他见过燕东,也至少燕东是曾经做过张纯伪太守的年轻才俊,当即拱手说道:“在下并无意见,乐浪太守张岐亦对辽东无非分之想,不必担心他。”
燕北点头,抬手指向东边说道:“也让王义回来吧,回来过了年再去高句丽。对了,大目,北边的公孙度可有异动?”
李大目摇头说道:“算不上什么异动,那个人是个不安分的,却耐于玄菟人少,做不出啥事来。募了两千郡兵,里头还有几百高校尉送给他咱们的人,将军放心,出不了事。”
“嗯,这样最好了。”燕北喜欢这种将旁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对沮授说道:“粮不够,还要买,明年你不是还要修渠么,从库府中再取出千万钱,在幽州各地收购粮草吧,冀州如今粮价虚高,过些时日会影响到幽州的,这件事越早办妥越好。”
只是就这么简单的事,却令沮授面露难色。
“怎么,是因为抢掠乌桓的马匪吗?”燕北想到这件事,转头对高览问道:“阿秀,抢夺乌桓的马匪是怎么回事,如今乌桓在我部下,怎能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马匪敢在塞内行事?”
“主公,那,不是马匪。”高览抿着嘴说道:“本来公与就是要购进十五万石粮草,奈何乌桓出了这样的事情,担心与公孙瓒再起冲突,公与才下令停止购进粮草。”
“管得着公孙伯圭什么事,他人不是在青州吗?”燕北磕着案几说道:“这次回来,刘公也提了这件事情,让我将马匪肃清……马匪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唉,哪里是什么马匪,就是公孙瓒留在辽西的兵马,领头的是他弟弟公孙越。”高览无奈道:“你没回来,我们也不敢给你找麻烦……丘力居来求过援,公与只能代他修书一封传送刘公。”
燕北朝旁边看了一眼,都被气笑了,舔着嘴唇问道:“人家丘力居来求援,就因为那狗杂种是公孙伯圭的弟弟,你们就不管了?不管乌桓就不管吧,怎么,郡中粮食也不买了?”
说归说,燕北也没脾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向他一样胆大包天,这种事不问他的意思敢擅自下决断的也就麹义能做出来了。燕北摆手说道:“行了,到底是为我考虑,我也不怪你们。这样,那个刘玄德不是留守辽西么,派人给他传封书信,邀请他来辽东饮酒,我来问问公孙越是什么情况。”
“粮食,你们该买的买,现在手头上兵多,派出几曲跟着商队一道沿线护卫,我看谁敢伸手,看见了就把狗爪子剁了打到他老实!”燕北拳头锤在案几上怒道:“实在不行老子率军去辽西把他揪出来宰了!混账竖子,不让过踏实日子了咋的!”
第九十九章 物伤其类()
回还襄平的第二日,鹅毛般的大雪在夜里悄然而至,甄俨的棺椁停在燕北大宅的院子里,盖上一层令人悲戚的白。
人们都知道,甄俨已经过世。可是当甄氏的女人们看见燕北带回的棺椁时,还是无比哀伤。
昨天夜里,燕氏宅的哭声一直到深夜才趋于平静。甄氏的女孩们各个哭得悲戚,只有方才七岁的小宓儿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倒显得非常平静,只是乖巧地任由甄姜拉着,看着黑乎乎的大棺椁。
可是到后来,她问姐姐怎么了,甄脱告诉她再也见不到二兄,却又哭得比谁都厉害。
潦草地睡了三个时辰,燕北便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出室外看院子里一片白色里,年过四旬的甄张氏略显单薄的身影扶着甄俨的棺椁不知立了多久,肩膀上与头顶都落上白雪。
燕北早已惯看了生离死别,这一刻却也感到无比地难过涌上心头。
天知道这个妇人经历了什么,几年里先后送走丈夫和儿子,宗族离散背井离乡……燕北缓缓地走出屋舍,命庭外侍立一夜的武士去取件狐裘拿给甄张氏,他则走近了到棺椁旁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才说道:“阿母,下雪天寒,您进屋歇息吧。”
木然地转过头,甄张氏见是燕北,惊讶地想要躬身行礼,可嘴唇却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笨拙地向燕北行了礼,数息才艰难地说道:“燕,燕将军,要出门啊。”
燕北叹了口气道:“是,今日要去趟汶县,再跑一趟千山。甄兄下葬的日子,您这几日让阿尧去找人选一下吧,逝者已……”
他想要说些什么宽慰甄俨的母亲,却发现此时此时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最终只能不忍地含目转过头,长出口气吐出一道寒气,这才缓缓说道:“阿母放心,甄兄不在了,还有我。”
甄张氏其实并不在乎燕北说什么,如今的甄氏,除了燕北还能依靠谁呢?在辽东等待儿子死讯的这段日子令她倍感孤独,她想念中山的一切,却又因为知道已经回不去那样的生活而感到残忍。
武士取来狐裘,恭恭敬敬地递给甄张氏,燕北对甄张氏说道:“您回去休息吧,天太寒了。您挑出日子,咱们让兄长早日入土。”
吩咐士卒将甄张氏送回屋舍,为他准备好车马。天光已渐渐泛白,燕北打出井水洗脸,凉意沁入骨髓,令他精神一振。
抬头看着漫天飘零的飞雪,又是一年冬天。
不等武士去准备车马,太史慈冒着大雪身披蓑衣牵马直至府上,眼见燕北跪坐檐下望着雪景发呆,一面抖落衣裳厚厚的雪说道:“将军,今日不是要去汶县,要多少人同行?”
燕北见是太史慈,点头说道:“是啊,今日去汶县看咱们的水寨,等等吧,张儁义昨晚安顿宗族,和沮公与晚些时候过来。你来的早了,叫厨人开火热粥,朝食后便启程……等中午雪化了路不好走。”
太史慈自是应诺,让府上厨人开火做饭后与燕北打了个招呼便出府去寻张颌。
燕北披着裘袍跪坐檐下,屋舍外廊比地面高出三尺,越过院墙远远眺着襄平南面城门楼银装素裹,叹了口气,思虑着今后辽东郡当何去何从。
他又太长时间去思虑这样的事了,甄俨的服丧期至少三个月,够他将这些事琢磨清楚。
日出之时,太史慈与燕北用过朝食,沮授与张颌联袂而来,四人跨上骏马带着两队骑兵直奔汶县。
昨夜的雪一直没停,车驾会因路滑反倒不必骏马舒服,索性一群人便披着皮袄大氅上路。
道路因大雪覆盖无比难行,原本奔马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的路,硬是让他们走到正午,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掩盖着不露出点点光芒,再加上大雪不停,显得天空有些阴沉。
离着汶县城池尚有十几里的亭舍,燕北远远地便望见亭舍外拴着不少带着皮当胸的军马,孙轻大步走出来远远地便对燕北大声笑道:“将军,某昨夜收到消息便在这等着你,可算来了!”
“快,外面天寒,我温好了酒,快进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再上路。”
燕北几人面面相觑,一面打马走向亭舍一面对沮授笑道:“这小子居然早早就跑来等着,这天冷的厉害,我们去喝一碗再走。”
本来燕北来之前是打算下午回襄平,去见见青州来避难的管宁等名士,还有被赵云一路护送过来的卢植。不过看这日头,就算现在往回赶,回去天都黑了,倒不如索性今夜便在汶县住下,其余事务也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你小子胖的可以啊!”翻身下马,燕北抬手便一拳锤在孙轻的胸口,随后朗声笑着直指周围作为护卫的军士道:“这些家兵练得不错!”
孙轻可是胖了不少,看来这男人当了爹之后确实容易发福。孙轻不好意思地揉着后脖子笑,与沮授、张颌、太史慈等人一一打招呼后在前引路说道:“这还不是托将军的福,现在又不挨饿受穷也不上战场玩命,每天就读读书,吃饱了就睡……唉,能不胖么!”
“哟,你还知道读书了?好事。”众人坐定,亭舍中的火盆烧的正旺,几斛浊酒在火上温着使得酒香四溢,几人围着火炉而坐。侍立的武士为他拿去蓑衣,燕北对着篝火搓着拽马缰冻得通红的手对孙轻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又在汶县纳了小妾?”
孙轻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燕北对张颌太史慈说道:“看看,你们学学人家,早说要你们娶妻纳妾,人丁兴旺了才好啊!”
太史慈笑着提起盆中温过的酒壶,倾满一碗递给燕北道:“将军早日成婚生子才是正理啊!”
“子义莫急。”沮授闻言也笑道:“主公应当是快了,来年,应当就是来年了吧?”
燕北微微摇头,温过的酒喝下顿时便有暖意升上心头,带着苦意说道:“来年再说吧,我为甄兄服丧三月,阿淼要服丧更久……这世道啊!”
“甄氏仲君,真不在了?”孙轻随处下县,也听说燕北此次还师辽东是带着大棺椁回来的。尽管他与甄俨不似燕北那么深的友谊,可结识的人不在人世,也难免心头有所感怀,饮下碗温酒摇头感慨道:“听着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不在人世,心里不好受啊。”
燕北没说话,接着孙轻便欲言又止地问道:“将军,我听说在无极城外放火烧了六百人,是真是假?”
那对别人来说是六百人,但对孙轻来说可不一样,那都是以前的黑山兄弟啊!
“黑山这次可是出息大了,把甄氏兄长堵在甄氏邬里放火**,暴尸荒野不管不顾,我的部将在杂草丛生的废墟里找到甄兄时烧的还有这么一点。那么个七尺伟丈夫啊!”燕北比出二尺长短,对孙轻说道:“就剩这么点。那六百人是当时进过无极城的……也就是无极城了,如果是别的地方,燕某下令屠城的心都有!”
“唉。”
孙轻除了叹气什么也说不出,他心里很复杂,既有物伤其类的难过,又有无话可说的无奈,最终只好撇开话题说道:“将军觉得我练的这些武士可还入眼?”
“嗯,兵练得不错。我看你这是把我赏你的家兵当斥候连了吧?”燕北笑着,随后问道:“我听公与说你前几日写信,要郡府再派个人督管水寨事务,怎么,事情多的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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