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主公原话()
燕北与皇帝都把对方想的太好,却又将自己的容忍降得太低。
太尉杨彪在下朝时,真的有一队武士等在宫门前,甚至连家都没回,他的夫人袁氏已经被人从家里带到宫门前,坐着车驾朝着黄河北岸的战场摇摇晃晃而去,妇人压抑的哭声随车驾飘出好远。
燕北没去城门相送,渤海发至大司马府的战报都有几十斤牍片了,比起军务这件事根本当不得燕北的看重。燕北罢太尉废三公肆意下朝这件事在邺都引发轩然大波,但燕北却恍然未觉,反倒大司马府的骑士带着密信快马飞至渤海往来不绝。
凡此三日,城外所驻九千匈奴骑在大司马一声令下,奔赴渤海前线。
这令刘豹悲痛欲绝,他派去的亲信联系这些来自各部的匈奴兄弟,希望策反他们制住燕北以成清君侧之大业,却不想全无音讯,再派人去时,发现亲信的头颅被割了去穿在长矛上悬于辕门……他们只受燕氏指挥,刘豹万番不明,为何燕北屠破了他们的部落,他们为何要为燕北而战,至死不渝?
最好的时机,就此错过,刘豹只得冒险自顾自地向皇宫投去一份夹在蒸饼中的木片,请皇帝稍待,他总会想出办法。总是有机会的,总是有机会能让他再创除段煨时的功勋!
或许是有机会的,但机会不在刘豹。匈奴兵刚离开邺都的次日夜里,刘豹府上便失了大火,全府上下仅有几个婢女仆役逃出,次日一早人们看见刘豹的尸首是被人从正室门前两步远的地方抬走的,被烧得只剩婴孩大小。这事一时间里成了邺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知晓些内情的人啧啧称奇,“这火烧的那么大,怎么隔壁去卑单于的宅子一点儿都没事?”
嘿,刘去卑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那火烧的墙壁炙热,可就是没引到他的宅子里来。不过这也着实将去卑吓得够呛,隔了几日便向朝廷上书,迁到城东的另一座宅子里安住。
只有住在刘豹府邸另一边的尚书郎路粹曾听家里仆役饮多了酒时说左贤王死前那日宅子里闹了鬼,他起夜时望见亮光没当回事,便听到像是刘豹嗓音喊出一句‘做甚’后来便是‘哚’地一声,便没了音讯。
路粹赐下家仆些许铢钱,让他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别再瞎说。他的讳莫如深并非空穴来风,左贤王府救火时他也曾发动家仆取水,后来抬尸时听到仵作小声念叨了一句:‘左贤王额骨有孔。’
后来,左贤王府上几个幸存的奴仆投到了匈奴单于去卑府上。
依然勤勤恳恳。
远在赵郡的燕北得到左贤王府邸发生火灾的消息十分悲痛,差人以快马送回长篇祭文,派留在朝中的典韦主持刘豹的丧礼。
这一次,燕北离开没有带上典韦,而是领着太史慈与緹骑北上……他要去幽州,一场大战见到了太多血雨腥风,燕北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与朝臣皇帝的虚与委蛇当中,亦不愿现在便前往渤海督战。
他想去看看他的妻儿,与弟弟一同喝酒打猎。
燕北倒是轻松,不过渤海郡的军卒便没有他那么畅快了,麹义坐在南皮城头可是分外焦躁。
在麹义身旁侍立的,自然是他作为心腹的弟弟,校尉麴英。
“兄长,前军斥候回报,袁军已占乐陵,还曾向平原发兵,不过受吓于魏郡的高将军部驻军,只得固守乐陵做前军营寨。”麴英说起时脸上带着凝重,在他看来兵贵神速,再多的迟疑只能让将来夺城时更加困难,“城下的营垒,都布了四层,加以河南源源不断运来的辎重,便是固守一年半载怕都不是问题。”
“某何尝不知,但大司马送来口信,要我等固守南皮按兵不动放袁军渡河。”
袁绍军的布置麹义又何尝不知,何尝不忧呢?连他都摸不准燕北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袁绍又怎能知晓?可袁绍才不管什么以不变应万变,摆明了借燕北无动于衷的这段时间将乐陵作为大营,完全抵消黄河天险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偏偏乐平虽说小城,却有交通之利,从这里不论是进击北上还是西走入魏,都很容易。
“袁军在乐平的主将韩猛,我是知道的,这个人押粮稳快辎重先行,如今后面蒋奇、韩琼部兵马都已入城,料想粮草应当已准备地不差。”麹义扶着城垛叹了口气,“接皇帝入冀就不是件好事啊!恐怕主公这次是轻敌了!”
话音刚落,城下便有数骑奔来,指着西面道:“将军,西面河间来了一支兵马,是校尉张儁义的人马,押着数百辆大车已过界碑。”
“张儁义,这个滑头现在过来做什么?”麹义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转过头看见自己弟弟麴演不屑地笑,板着脸说道:“儁义随是校尉,可早在迁都之初便有尚书令举卫将军,只是主公未准,你笑什么?要拿他当兄长看待!”
说着麹义自己都笑了,张颌可没多少兄长的模样!
不多时,又数十骑自西南奔来,高呼道:“麴将军,徐、华二将军辎重在后引兵而来,还有匈奴骑沿大河官道直向东掠去了!”
这可就比张颌过来让麹义惊讶多了,徐晃和华雄都是燕北在关中收下的部将,这些匈奴兵是怎么回事,还是直接朝着袁绍军腹背掠去,算时候他们现在出魏郡,快马奔驰夜里就能攻到渡口去!
这指定是燕北下令,要开战了!
果不其然,从河间到南皮要快得多,麹义方才点齐了全军命他们人穿甲马上鞍,便听令卒说张颌的兵已经到城下了。麹义连忙登城去看,却见城外停了好大的队列,数百架牛马车驾上装着严严实实的坛坛罐罐,整个校尉部顶盔掼甲的军卒甚至还赶来了不少牲畜。
麹义高声喊道:“儁义,你带来的是火油?”
“火什么油!麴将军,主公让某带来劳军的,肯定是好东西!”张颌斜倚着靠在车辕旁,摘了兜鍪伸手拍在坛子上,高声笑道:“百头大肥豕、上好的桃县酒,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左手桃县酒,右手大环刀,袁本初算什么!渡口今夜里匈奴人就能夺回来,请麴将军南下将本初赶到东海喂大鱼……主公原话!”
第六十一章 倒行逆施()
燕北对麹义部军士的犒劳很丰厚,这些军卒便麹义约束着整日困在城里,又限于治军严苛不得扰乱城中百姓,早就憋坏了。战事未起时,他们都分散渤海郡各地从南到北数百里,守着沿海一带虾蟹总是不断,除了操练苦闷,大半时间还算过得愉快。但驻入南皮城之后这一个多月可就不同了,寻常军粮连盐都是有数的,更别说每日这饭食,想要饮上一口酒比登天还难。
这让人倍加思念冬日,冬天圈在营里,隔三差五会发些边塞低劣的烈酒来暖身子。
张校尉说的好啊,左手桃县酒,右手大环刀,袁本初算什么呀!
虽然大司马赏下的肉食不算奢侈,豕肉倒是挺肥,但没骟过带着腥臊,所幸并州水深土厚,风气高燥,吃起来带些甘味。不过军卒是不会讲究这么多,好不容易有肉吃便已是极好。
最让他们顺心的是那堆积如山的桃县酒,这在前两年可是谁都喝不到的玩意儿。大前年冀州灾民、饥荒横行,要靠幽州补给方能存活,大司马救灾比过去安平年代的皇帝还上心,冀州人都感激着这恩德,可到底是把酿酒禁了。前年是皇帝东迁,州郡同样穷困,去岁朝廷连给百官公卿的俸禄都没有,更不必说酿酒了!
各处商市偷着卖的桃县酒已涨到千钱一斗都还买不到,哪儿能轮到这些军卒来饮?可如今这千钱一斗的醇酒竟是一副管够的样子,哪个心里能不感恩戴德?
燕北不在乎这些,这些酒是冀州府从酿酒商贾那收来的,明令禁止的禁酒,却还偷着酿,被逮住了怪得了谁去?若是让他使钱去买酒,他宁可多屯点粮食……这可不是想当年在辽东时那般财大气粗!
“徐将军、华将军、张校尉,将军把你们调来想必对战事已有定计,如何破敌,你们说。”麹义邀众将在室内用饭,尽管张颌送来许多酒,但麹义仅仅命人倒上一樽,便将酒都撤了下去,就连军卒饮酒都被他以校尉部区分,每日只准一营饮去,以防不测,“麴某听着。”
初一落座,麹义便看门见山地向众人问燕北打算怎么打这场仗,他可还记得张颌来时的话,匈奴人夜里就打到黄河边上攻击河口了!
“麴将军言重了,我等前来不过侧驱敌军罢了,主公有言在先,要劳将军费心,把袁本初推下海。”徐晃拱手,最后甚至还难得带上一点笑意,一旁的张颌也接话道:“主公在朝廷有压力,我等武士不得为主分忧,总要取胜才好,取胜,便要以奥麴将军!”
二将连番吹捧令麹义满面红光,不过听到张颌的话也皱起眉头,“朝廷,朝廷又怎么了?”
“太尉杨彪向皇帝谏言,想调大司马任并州牧,主公免太尉废三公。没用的东西,空悬着做什么?”张颌呼噜了一口肉羹,抿抿嘴道:“颌离京时听大司马府的郭奉孝说,这帮人正躲在暗室里密谈主公倒行逆施呢。”
倒行逆施,这话不可谓不重,可这些燕氏宿将没一个真觉得严重的,边上插不进话的华雄差点把口中酒喷出来。打西凉来的华将军可是听过太多倒行逆施了,“他们懂个屁!后来王允、李郭当政,就比董公在时好到哪里去?董公还在,天下早平定了!”
“来饮酒饮酒!”
都是武人,谁也不愿在这事上说太多,更不愿拿燕北与董卓相提并论,董卓名声早臭了!何况他们现在堂内还有个董公旧将,说什么都不合适。
张颌招呼着众人饮酒,不多时麹义又问道:“匈奴人现在已至港口,那我等何时发兵,袁军前部尽屯于乐陵城,攻下……”
“麴将军不必管乐陵的袁军,他们是张某与华将军所需应付的,阁下后日自领兵马绕过乐陵前往大河便是,匈奴兵得了主公之命,要他们收整沿岸船只,只等麴将军大军南下了。”
“好!”麹义抿嘴咬牙,这可是真好,“绕过袁军主力,攻略其后阵,那些匈奴兵可受麴某指挥?”
张颌望向徐晃,徐晃摇头道:“受将军指挥的是徐某本部四千骑,匈奴三部号平原营、济南营、北海营,主公给他们的命令便是横扫过平原、济南、北海,将敌军驱向乐安,借马快之利形成合围,所以乐安国便是阁下与袁本初决战之地!”
这样的安排让麹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有再合乎心意的了。单凭这一手安排,燕北便足可谓知人善用,麹义最擅长的便是小区域战场上的战术,排兵布阵所向无敌,是攻城略地的无双将才,但他的性格并不擅长与人相处,更不必说作为主帅进行战略上的大战。
一郡之地,正在其掌握之中!
“如此甚好!”麹义重重颔首,心绪激荡下竟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仰头便饮了下去,起身道:“诸位请自便,麴某去看部下将士了!”
徐晃等人自是点头应下,看着麹义走出堂中的背影相视而笑。
张颌饮了些酒面色发红,眼看着战事越来越近也不免有摩拳擦掌之感,对华雄问道:“华将军,您觉得我等如何打下乐陵?”
“打?乐陵守备严谨粮草充足,守军上万打什么?”华雄抓着肉吃得畅快,说话都不影响低着头吃东西,含糊道:“某部下儿郎皆有西凉快马,他们敢出城便是有来无回!”
得,这位华将军根本没打算去强攻乐陵城,张颌满心热血撞了一鼻子灰,讪讪道:“那就围着吧,围着也挺好。”
心下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向邺都要上十几架石砲,把乐陵城砸个豁子出来!
华雄吃够了又饮了口酒,摆手道:“你张校尉部下军卒再精锐,强攻城池也是多有死伤,围城我等有幽冀后援,粮草不绝,袁军的粮草再多也终归有数,出城又未必能胜过我等,冬月之前他们总是要投降的。倒是徐将军,唇亡齿寒的道理曹兖州不会不懂,你要防备曹氏发兵援袁!”
第六十二章 徐州兵至()
黄河北岸的厮杀,自麹义等人欢畅聚饮时起便没再停下。九千余匈奴骑在夜里举火呼啸而过,他们并非匈奴中最强大的战士,真正的勇士都死于先前的厮杀中,他们原本在部落中都不是什么以勇力而具名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拥有能够横扫河北水寨的能力。
袁军之中骑兵并不多,青徐之地勇士虽多,却人们事农耕而非畜牧,乡勇多习长矛大戟,就算是袁绍也不能改变这样的规律,整个将军部未必能有三曲骑兵,奉命驻守水寨的军卒更是如此,八成都是些水卒,负责接引两岸船只运兵。
打一场仗,兵马军械样样都不可少,黄河天险的真正意义并非是阻拦敌军北上……大河之宽广,沿岸可登陆者不下数百,只要有船随时都能将小股军卒运送至对岸。可只有强兵劲卒,就能打赢一场仗了吗?
军械才是最重要的,金鼓之物走轲便运送不来,至于石砲云梯更是只有艨艟大舰才能送到对岸,袁军现在要做的也正是这件事,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匈奴兵呼啸而来,远比他们的斥候跑得要快!
匈奴兵来去如风,夜幕下水寨的篝火便是指引他们抄掠的明灯,目标明确带给他们无与伦比的精确。临近水寨,寨中军卒因马蹄声阵阵传来而惊骇莫名,方才登高远望,刺耳的鸣镝声带着尖啸便钉在望楼上,紧跟着成片羽箭如飞蝗般将望楼上、寨门下的青州兵射成筛子。
侥幸躲过箭雨的袁军将官小心翼翼地登高望,可就算仗着月光三十步外仍旧是一片漆黑,高举着火把的匈奴人身影零零散散地出现在数百步外,沉重的马蹄声却近在咫尺。
“灭掉篝火!”
匈奴人,他们居然遇到了匈奴人!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到来前那一声鸣镝,谁都无法分辨营寨外到底是匈奴还是乌桓又或者是鲜卑甚至是塞内汉儿,但是以鸣镝指引骑射的,全天下都只有匈奴人独一份!
守营校尉明智地让部下熄灭营寨中所有火光,便能将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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