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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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乡-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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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能够凭空出现一架钢琴。 
可惜钢琴就在楼下,我却在这里干痒。 
她又拍了拍门,喊:“表姐,你回答我呀,我真的有话跟你说,我保证不打你。” 
为了自己,我打开了门,有薛未白在,她应该不敢怎么对我。 
美楠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为了表示友好,甚至伸出手要拉我,我赶紧一躲,她能看懂哑语,我跟她沟通没有障碍。 
我说,不要这样,有什么直接说,我消受不起。 
她这下笑得自然多了,说:“表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 
她习惯性的扭着身子撒娇,说:“就要开学了,你知道有开学舞会的,人家都没有新衣服,会很寒酸呢。” 
他说了,你可以在我的衣柜里随便挑,那些都是没有穿过的。我一边走,一边跟她比划。 
“可是……”她跑到我前面,说,“我们身材根本不同,我可以穿你的?” 
我冷笑,身材不同?以前我穿的不都是你的旧衣服么? 
她脸都不红一下,说:“你比我瘦,穿我的当然刚好,但是我怎么可以挤的进你的衣服?” 
她的确比我丰满,也比我高,我停下了脚步,说:你直接跟他说,他又不是吝啬之人。 
美楠苦恼的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昨天对我还很好,今天就冷淡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 
我窃笑,问她:你想怎么样? 
“我想买几套埃利。卡什莫托的衣服,和周大福的首饰,要求不过分吧。”她对着我笑嘻嘻。 
埃利。卡什莫托?这家的衣服好贵,动辄上千,她可能看出我的惊讶了,赶紧说:“你这件都是Marc Jacobs了,还不一样很贵,还有那个衣柜里的,哪一件不是几百上千?” 
我没有想到薛未白买的都是这么贵的衣服,又欣喜又惶恐。 
美楠撇撇嘴,指着我说:“整天都说我虚荣,你看看你的样子,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收敛了表情,淡淡的告诉她:等他回来了,我自然会跟他说。 
美楠笑出了声,跳了起来,说:“太好了,你说他肯定会答应的,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要一瓶兰蔻玫瑰奇迹香水和化妆品?” 
我厌恶极了,又不能当面发作,只能按下脾气,问:一共要多少钱?不如叫他直接给你,你自己去挑吧。 
“真的?”她瞪大了眼睛,兴奋极了。 
我点点头。 
她歪着脑袋,嘴里喃喃计算,等她算好了,我已经坐在钢琴前面了,打开了琴盖,她说:“差不多一万五。”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手指一抖,在琴键上重重敲出一串乱响。 
“喂,你干嘛这样?”她用力推了我一把,“很多么?我还觉得自己太客气了。” 
我揉了揉肩膀,为了不被她打扰,我说:我帮你跟他说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说:“这还差不多。” 
看着她一摇一摆的走开了,我舒一口气,她也实在太难缠了,我平静平静心情,刚把那张琴谱摆好,她又跑回来了,说:“你可不许撒谎,一定要告诉他。” 
我不耐烦的比划着:知道了。 

“撒谎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怨毒,我听得非常不舒服。 
现在只求能够快点将她打发走,我只是不住的点头,她这才真的走了,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真闷……电视都看不成!” 
我的好心情所剩无几,搓了搓僵硬的面部肌肉,照着琴谱,开始弹奏《竹语》,曲子虽然简单,想要表达那种宁静优雅的意境,却不容易,我前后弹了三遍,才稍稍有点感觉,正要开始第四遍,琴盖突然打了下来,我侧身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川叔川婶已经过来了,两人都是铁青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我,刚才琴盖倒下来,估计也是川婶干的。 
一看到他们,我就像起昨晚的事情,心中怒火升腾,这两个都是阴毒之人,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他们犯过甚么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我收好琴谱,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他们。 
川婶盯着我手中琴谱,说:“为了讨好少爷,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说话间,她喉咙里的浓痰沙沙作响。 
川叔说:“柳小姐,你不要妄想能跟少爷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 
迟早都会被你们的阴谋害死,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就是不信邪。不想理会他们,我绕开他们,直接上楼去了。 
身后传来几声冷笑和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只当作是耳边风,轻轻吹过,无关痛痒。 


原本打算上图书室,心意一转,我直接上了三楼,我想好好看清薛未白的父亲母亲,现在是青天白日,应该是没什么可怕的。 
想一想,我也算是胆大之人,这一切都是拜舅妈和美楠所赐,我记得很多个夜晚,因为一点小事,甚至是无缘无故,就被她们赶出家门,我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漆黑的后巷,一边哭泣一边徘徊,那个时候我就忍不住要恨爸爸妈妈,为什么生我出来,却又抛下我让我独自受苦,还不如一并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走累了,哭累了,我就缩在肮脏的垃圾堆里,战战兢兢的度过一晚,到后来习惯了,反而觉得这条后巷远比她家温暖。 
有一次,我正睡着,突然感觉有个温润的东西在舔着我的脸,我惊吓的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一条流浪狗,它的眼睛好善良,我好久没有被人这么注视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它依偎着我,我紧紧抱着它,度过了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晚。 
从此以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它非常聪明,能听懂我的口哨声,分得清楚什么声音是呼唤它,什么声音是叫它站立、坐下、趴下,甚至理解我的痛苦和欢乐,我坚信它能读懂我的眼神。 
跟薛未白来到这里,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它道别,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想念我,又或者恨我抛弃它呢? 
想起它,我就心疼,它跟我命运身世相同,我却无法好好保护它,而我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几次想要独立,都被舅妈抓回去,她说她养了我八年,一定要我好好报答。我无奈冷笑,她抢夺了我的遗产,还恬不知耻的要我报答,她的心为什么就这么毒? 
不去想这些了,我甩甩头,想让自己轻松一点。 
楼梯已经上完了,我有些茫然,那晚是薛未白带我进去的,现在我跟本不记得是哪个房间。 
没办法,只能一间一间的找了。 
站在走廊里,有风吹过,随着风,我竟然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女人声音,还有笑声,而且好像不止一个人。 
我满腹疑惑的竖起耳朵,逆风而行,最后停在走廊的尽头,正好有人再说话:“紫苏妹妹快过来,开始了!” 
原来是右边这间,我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另一个声音传来:“等我安顿好宝宝再说。”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我在记忆里搜寻,就是没有答案,不一会儿,第三个声音响起:“你倒是快点,我们三个困在这里,就是等你来,好好玩几圈,你倒好,磨磨蹭蹭的。” 
第四个声音也在不耐烦的催促:“快点搞定小辉,时间不多了!” 
好热闹啊!我算了一下,里面有四个女人。 
突然,一声熟悉的哭叫凭空响起,是昨晚那个小鬼!而刚才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个女鬼! 
我身子一冷,屏住呼吸,里面又响起了淅沥哗啦的麻将声,我心跳的好急促,几次想走,却又克制不住好奇心,把眼睛贴在门缝里,看了进去。 
屋里一团漆黑,没有一个人,只看到麻将自行翻动洗和,又自行垒成四排,几个女人的说笑声,我捏紧手心,压抑住想大喊的欲望,猫下腰去,缓缓爬行,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惊动里面的五只鬼。 
天哪,五只鬼!我全身酥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冷汗淋漓,顺着额头一点一点往下滴,这个走廊变得又黑又漫长,怎么爬,也看不到尽头,阴风一阵阵不住拂过我的身体,带起一片又一片的冷汗和鸡皮疙瘩,就在我要崩溃,要大哭的时候,我看到了楼梯口。 
象一个重病之人,我虚弱的颤抖,痛苦的呻吟着,扶着扶栏,一步一挪的到了大厅,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靠着扶栏,我不能控制的流泪和抽搐。 
刚才一共有五只鬼,不知道我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没脸女鬼是不是其中一个,如果不是,那么这个日落之乡就有六只鬼! 
我大口的喘气,这个地方再也无法停留,我一定要离开,尽快离开,我转念一想,今天恐怕不行,过了今天,我一定要求薛未白放我离开这里。 
一抬头,美楠正一脸奇怪的看着我,说:“一副死像,又见鬼了?”说完充满戏谑的大笑起来。 
笑?等你真的见到鬼,我看你笑得出来。等等,我突然有个疑问,为什么整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见鬼,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真的病了?可是,每次感觉都是那么真实,我不相信是我幻觉,可是,以前见到爸爸妈妈,不是也很真实,还不是一样被人当作精神病。 
我理了理头发,不经意的一侧身,突然发现身旁空悬着一张空白的脸,披着黝黑绵长的头发,她……她没有身子! 
我条件反射似的跳了起来,站到美楠身后,美楠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反身用力拍了我一掌,说:“作死!发神经啊!” 
她显然是没有看到,不然早就惨叫了,我探出头看了看那里,不过是一盏圆形的玻璃灯,难道我真的……我有些沮丧,又有些难过,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惊吓使得我胃口尽丧,中餐只是吃了少许青菜,不过这样也好很多,本来一直发抖,吃了之后没那么冷了,美楠一边大吃,一边夸川婶手艺好,夸得她浮肿呆板的脸也浮现了一丝微笑。 
无法与他们共处,我想休息一阵,昨晚睡得不够,爬上二楼,看着三楼那个拐角,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又是一片狼藉,就像刚被强盗扫荡,衣裙丢了一地,我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一件一件拾起来,拍干净了,有几件衣服上沾着黑黑的脚印,怎么也拍不干净,左右无事,我把衣服统统泡起来,洗衣服也可以打发时间,一边洗,我一边默记《竹语》,在心里默默哼唱,想象着坐在钢琴前,全神贯注的弹奏,两遍过去了,心情宁静好多,就像静坐在竹林,心无杂念,凝听风在竹林中轻轻掠过,轻声细语,竹叶沙沙轻响,欢快作和。 
想着想着,我眯着眼睛忍不住微笑起来,跟随韵律轻轻摇摆,这真是一首难得的好曲子,我心里充满了感谢。 
等薛未白回来,我在他面前弹起这支曲子,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想起薛未白,我笑得更加开心了,待我发现自己正在傻笑的时候,已经迟了,我想我已经爱上这个老男人了。 
美楠这时走了进来,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往我身上一扔,说:“替我洗了。” 
一股浓烈的狐臭扑鼻而来,我皱起了眉头。 
我把那一堆衣服包括她的内衣内裤全都仍在地上,对她说:你自己洗。 
“什么?”她跳了起来,冲到我面前,忽然又停住了,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一万五。 
她哼了一声,捡起自己的衣服,说:“无所谓,买了新衣服,这些我都扔了。” 
我埋头只是洗衣,说与不说还是一个疑问,叫我如何跟薛未白开口,别也辱没了我的人格。 
我们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度过了八个春秋,她走到我面前,在我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如果不说,有你好看的!” 
我抬起头,说:薛未白已经给了你妈妈那么多钱,你还想要? 
她歪着头,撇撇嘴说:“才五十万,他也算是小气了,怎么够花!” 
我被她气的直哆嗦,更加没有想到,那张支票的面额是五十万,如果当时我知道,一定会冲过去夺下撕掉,薛未白不能就这么被她两母女敲诈! 
而我一个区区小女子,值得他这么作么? 
“我跟你说,你如果不听我的,我就把你的丑事都告诉他!” 
我愕然:我有什么丑事! 
美楠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没有?我这里还有你写给凌志云的情书呢,别忘了!” 
我冷笑,尽管胸口如针扎:你尽管说。 
美楠见我态度强硬,不由得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她说:“你别太猖狂,等我把他整个人都抢过来的时候,你别怪我。” 
我的胸口开始起伏,可是我还在冷笑:尽管抢!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头发一甩,扬长而去。 
我长舒一口气,把门一锁,靠着门,眼泪刷刷流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啊。 
洗了洗手,我擦干泪水,对着镜子,却又忍不住笑了,又哭又笑,给别人看见,真的会当我发了疯,可是谁又能明白我的感受。 
这个时候,我真的想听听薛未白的声音,想看看他月光一样的笑容,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不自觉的又默想了一遍《竹语》,心情才平静下来,《竹语》竟然成了我的清心咒。 
将衣服洗好,一件件晒在阳台上,看着橘黄的阳光透过湿透的纤维,亮亮的,心里也温暖很多。 
我灰色的天空终于有了阳光,穿透了重重阴霾,撒进我的生命。 


泡了一杯咖啡,我披着披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静静的望着围墙外的马路,等待着薛未白的黑色奔驰,有那么一点味道,不是么,我抿一口咖啡,就像妻子等待丈夫工作归来,我的好心情,美楠无法破坏。 
斜阳倾斜,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不像夏日,反似秋暮,我昏昏欲睡,哪里传来悠扬琴声,依稀熟悉,是《何日》,我最喜爱的一首歌,钟爱阿梅低沉深情的吟唱,缠绵妖娆,牵扯着愁绪轻颤,让人迷醉。 
“……可知呀可知何日,你轻轻再吻干从前泪,用甜蜜呀,一一依你我盟誓,问何日再共一次醉……” 
是谁在我身后轻轻唱和?回头一看,居然是……妈妈,她低着头,微笑的看着我,身后是爸爸,他扶着妈妈双臂,眉眼里是熟悉的慈爱。 
我猛地站起来,披肩从身上滑落,怔怔的看着他们,我哽咽不能言语。 
“小薰……我的孩子……”妈妈将我抱进怀里,久违了的熟悉气息包围着我,爸爸抱紧我和妈妈,我们三个人又能在一起了,多么好,我幸福的晕眩。 
“爸爸……妈妈……”我不停的呼唤,用力抱紧他们,只怕一撒手,他们就消失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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