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让纪薇的双眸不禁朝那位霍女史望去，她的目光有些呆滞，有些惊讶，两年前，她不曾在坤宁宫见过这位女史，可是，她却清楚的认得她，因为她就是在茶楼跟李慕然拥抱的白衣袂袂的，叫着“五郎”的那位姑娘。多么奇妙的人生，原本已经忘记，原本已经说好不要再想起，可是，当霍女史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她才发现，那么多的坚持，那么多的理由，都已经崩溃，因为她在瞬间便想起那个玉树临风的人。
当苏皇后将霍女史打发出去时，纪薇才略略扬头看着雍容华贵的姨母：“这位女史，好面生。”
“她是去年进宫的。”苏皇后说着。
“去年？”纪薇心底浮过浅浅的疑惑，纤纤玉手拂着桌上的一盏玉器：“只一年便能在姨母跟前侍候，想必这位女史，必有过人之处。”
“你个小丫头，何时也关心起旁人的事情来了？”苏皇后笑看着纪薇，“本宫怎么听着，薇儿的话里怎么带有一股子酸味？怎么，是因为她太美了的原因么？如若这样子，本宫立即打发她回本家去。”
虽然知道苏皇后并不会真的打发霍女史回本家，可是纪薇却仿佛有些被看穿似的，闷闷不悦：“薇儿怎么会那样小心眼？怎么会带有一股子酸味，不过是好奇罢了。”
苏皇后浅笑，拉着纪薇柔若无骨的小手：“本宫喜欢霍女史，不过是因为她在本质上跟薇儿有些相似，所以便想着留她在跟前侍候，待你回来，或许你们可以做一对好姐妹，好朋友。”
说别人还好，一说到霍女史，而且苏皇后的语气，甚至有意让两人做朋友，纪薇便有些不舒服，可是，她可不愿意因为霍女史而跟自幼疼爱她的苏皇后闹别扭：“薇儿谨遵姨母教诲。”
“你个小丫头片子，”苏皇后带着护甲的手轻轻划过她细滑的脸庞：“才多点大，竟跟本宫耍起心思来了。”
“薇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苏皇后笑呵呵的，宠溺着她：“本宫可是听说什么女扮男装，英雄救美之类的故事，难道，那故事里所说的人，是别人？”
纪薇面上一潮，敢情，苏夫人将那些事都告知了苏皇后，她小女儿性子使起来，撒娇般：“姨母。”
苏皇后一直拿她没有什么办法，只得笑着拥着她，好言哄着，让她开心。
…………
待陪苏皇后用过晚膳，已经是入暮时分，纪薇回到悠雅小筑时，任嬷嬷早已经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小恩替她轻解罗衫后，她光着足慢慢的沁入浴桶里。
任嬷嬷打开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粉，轻轻的洒在浴桶中，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纪薇发现，自己的皮肤在沐浴时越发显得粉红光滑了，带着几分玩笑：“这宫中的水是要养肤一些，感觉都不一样。”
任嬷嬷替纪薇理过长发，轻轻的顺到浴桶之外，眼底心底尽是喜爱：“全是刚才香粉的功劳。这香粉有润肌的作用，长期使用，能让小姐的肌肤如水般润滑，甚至，还可以让小姐的身材更加玲珑有致。”
纪薇双眸闪过疑惑：“真有这般神奇吗？这香粉是打哪儿来的？”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任嬷嬷帮纪薇梳洗着头发，“特别吩咐奴婢在小姐沐浴时使用。”说着，她又自言的笑道：“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小姐好，若小姐坚持使用香粉，待将来小姐成亲后，姑爷指不定有多么疼爱小姐呢。”
第11章 珠砂痣
听着任嬷嬷的低笑，纪薇一片茫然，最后七拐八弯的终于弄懂了时，才脸上一红，轻啐道：“嬷嬷这样大的年纪了，怎么跟小恩一样胡说？”
一旁的小恩可不乐意了：“小姐，奴婢刚刚可什么都没有说？”
任嬷嬷指算着纪薇听懂了自己的话，笑着：“那当奴婢什么也没有说。”
“以后不要用这种香粉了。”脑中一抹愁思，纪薇闷闷的说着。
任嬷嬷可当她是小女儿不好意思，口是心非，只得诺诺的回答：“听小姐的便是了。”
纪薇脑中突然闪现过霍女史的样子，那样脱俗的美貌让她心里仿似被铬上一道痕迹：“嬷嬷，姨母跟前侍候的霍女史，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哦，小姐说的是右相的女儿霍女史吗？”
右相的女儿？纪薇的心底闪过一丝疑惑，没想到，她竟然是右相的女儿，出身名门，难怪连苏皇后都赞她身上有一股子优雅的气质，她一转头，丝毫不顾有一半的头发没入浴桶之中：“你说什么？”
“奴婢说，坤宁宫前殿侍候的霍女史，是右相的独女霍芙。”任嬷嬷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纪薇的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在茶楼时，霍芙跟李慕然之间的谈话，既然霍芙是右相的女儿，那么，眼光定是高于顶的，那么李慕然会是谁？想着他俊逸的模样，仿佛觉得气质跟旁人也是不一样的，想来，身份也不会太低，她心里有了念想：“那位霍女史，可曾有婚配？”
任嬷嬷笑道：“虽是右相的掌珠，可是既然进宫做了女史，怎么可能有婚配？奴婢猜想，右相送掌珠进宫，不过是想要讨个婚配罢了。”转而细心的替纪薇挽好头发：“小姐是怎么了？这么关心霍女史？”
“没什么。”纪薇懒懒的回答：“我只是觉得霍女史长得那样美，所以随口问问罢了。”
小恩今日也跟着纪薇去了坤宁宫，也见着了霍女史，她正在专注的替纪薇整理着即将要穿的袍子，听到纪薇的话，倒也添了一句：“既是右相的女儿，又生得这样美，那真真的尊贵极了。要说啊，除了公主，就数这位霍女史最尊贵了。”
一说起尊贵，纪薇有些讪色，唇角冷冷的没有表情，温热的浴桶泡着极舒服，她轻轻的闭上了眼。
一旁的任嬷嬷看着小恩，眼神不似看纪薇的那般温柔，甚至，带着丝丝凌厉，头轻轻一偏，示意小恩出去。
任嬷嬷在窗外严厉而极小的声音响起：“不知好歹的小蹄子，不就跟着小姐出宫两年么？什么时候骄纵成这样子了，不给你长长记性，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还不去外面领二十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二十杖，那必定得脱半层皮，小恩吓得瑟瑟发抖。任嬷嬷是苏皇后从苏家带进宫的陪嫁丫环，跟在苏皇后身边近三十年，是苏皇后跟前最得宠的老嬷嬷之一，她说一句话，就连内务府的总管也得给她几分面子，所以平常根本没有哪个小宫女太监敢反抗，只听小恩嗵的一声跪下：“嬷嬷，饶了奴婢吧！”接着嘤嘤的拉泣着。
“赶紧闭嘴！”任嬷嬷回头看了看浴室，并无任何声响，严厉而小声的说着：“要是吵了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嬷嬷！”纪薇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让小恩进来服侍我更衣吧！”
不容置疑，任嬷嬷警告般看了看小恩，推开了浴室的门。
小恩擦干脸上的泪痕，提起裙摆赶紧跟在任嬷嬷身后，她急匆匆的走到衣架旁拿起一大块棉布就往浴桶边走去。
纪薇站了起来，浅起一阵水花，玲珑的身材，细滑的皮肤无一不在说着，她已经成人了，小恩手里的棉布轻轻的擦拭着纪薇身上的水珠。
任嬷嬷亲手替纪薇换上最柔软的睡袍，她的声音带着宠溺跟疼爱：“小姐这颗珠砂痣可真美。”
第12章 自身难保
不知是刚沐浴的原因还是什么，纪薇脸一阵潮红，微微垂着眼睑，心里泛过羞涩，她的胸口有一颗极小的珠砂痣，不知为何，颜色特别亮眼，特别是在盈白的肌肤上，显得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她并不抬头看任嬷嬷，只是不接她的话。
任嬷嬷知道她是害羞，便没有再说什么。
“小恩，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穿戴妥当，纪薇坐在梳妆镜前，对正欲拿梳子的小恩说着。
小恩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偷偷看着任嬷嬷，后者轻轻点点头，她才一福，转身出去。
“小恩那丫头，虽说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可是，也该是时候管管了。”任嬷嬷拿起梳子，仔细替纪薇梳着头发：“小姐不该这样纵容她。”
“她不过有口无心。”纪薇淡淡的说着。
“可是，她这个性子要在宫中，迟早要吃大亏的。”任嬷嬷细心的替纪薇将头发分出两缕，灵巧的手指转动着，很快，挽成两个小小的花的模样。
“我不忍心责罚她。”纪薇看着镜中的任嬷嬷：“就如我把嬷嬷当作娘亲，小恩就是我的姐妹一样。”
任嬷嬷的脸上有着慈爱的神情，可是却说：“奴婢是什么身份，不敢与小姐——”
纪薇转过头看着她：“嬷嬷与我，难道就要这样生分吗？”说着她有些落漠：“我也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不过是仗着姨母疼我，所以在宫里有一席之地罢了，若有一日——，那我也岂不是连宫女都不如？”
“不会的。”任嬷嬷安心的宽慰她：“小姐的身份，才是许多人不敢及的，就说小姐的生父，可是已经过世的左相，小姐的生母，可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许多人捧着小姐还来不及，怎敢——”
纪薇默默的转身：“嬷嬷说笑了，薇现在不过是孤女罢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知道的倒也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薇要仰仗那些来做些什么乱子。”她垂低眼睑：“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一个女子罢了。”想到此，她又落漠起来，想来，两年呆在苏府的时候，她才是自由，快乐的，一回到宫里，那是深似海。
“小姐不可妄自菲薄。”虽然纪薇说的是事实，可是，听在任嬷嬷耳里，却又另有一番深意，她想了想，说道：“女儿家顶顶要紧的不是夫婿吗？再过一月，便是小姐的生辰，娘娘说了，要给你补上及笄之礼，到时，各位贵妇携带着儿女们都要来参加，听娘娘的意思，也该是时候为小姐指上一门亲事了。”
纪薇大惊，虽然知道婚配于她来说，是无法反抗，无法选择的事，可是，却没想到，来得竟是这样的早。
看着纪薇错鄂的神情，任嬷嬷安抚道：“娘娘这样疼小姐，那为小姐选的夫婿也定是人中龙凤，定不会委屈小姐的。”
纪薇的手微微抓紧了袍子，她还不想，还不想这么快嫁人：“嬷嬷，你说这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比如，暂时不指婚。”
任嬷嬷吃惊的看着她：“小姐，现在指婚，这可是最好的时机，皇上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现在宫中又无皇子，以后的事情，还能难说，想来，娘娘也是这样考虑的。”
昭和帝的身体病病央央的拖了也快三年了，不过这件事却被隐瞒得极好，所以只有少数人知晓。任嬷嬷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昭和帝真去了，膝下又无皇子，明着不管是哪位宗室子弟被选为继承人，苏皇后都是铁打的皇太后，可是，这当中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谁知道继承人会如何对待苏太后，不要说再为纪薇选择夫婿，就是连苏皇后自己，怕也是自身难保。
纪薇黯然，最后轻轻的叹着气。
第13章 议婚（1）
果真，几日之后，苏皇后就在看内务府交上来的关于纪薇及笄之礼的一切，虽说纪薇名义上是苏皇后的侄女，可是，谁都知道，苏皇后是把纪薇当成最宝贝的女儿看的，甚至是皇帝，对纪薇也是和颜悦色的，所以，除了没有公主的名分之外，她的吃穿用度都可媲美公主。
纪薇穿着对襟绣花长裙，梳着简单的发式，头发上只插着一只蔷薇花，素净着一张白皙的脸庞带着任嬷嬷往坤宁宫去。
远远的，便见着那边廊子里站着好些个宫女太监，不时传来笑声，想来，又是宫中那个主子坐在里面吧，纪薇本是个爱清净的人，只想远远的绕开，可是，偏偏在此时，一个清丽的嗓音唤着：“咦，那不是纪表姐吗？”
纪薇缓缓的转身，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原来是公主。”说着她轻轻一福，头微微一颔：“公主万福。”
站在十丈左右的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明艳的宫装，粉雕玉琢的脸庞，明亮又水汪汪的双眸，婷婷玉立的身姿，她微微仰着头，背挺得很直，唇角带着一丝嘲弄：“哦哟，纪表姐可真是见外！”嘴里虽如此说，可是她却没有伸手来扶纪薇。
纪薇缓缓起身，唇角含笑：“薇不打扰公主了，就此别过。”说着，正要侧手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却听见公主笑道：“丽母妃就在那边廊子里，表姐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无法再退一步了，纪薇浅浅的回答：“丽妃娘娘正在兴头上，薇不便打扰。”说着转身往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小姐！”在坤宁宫外，任嬷嬷见四下并无人，轻声提醒道：“你应该去跟丽妃请安的。”
纪薇没有回头，“大家都道姨母疼我，如若我去了，丽妃、公主她们肯定拘束不已，怎么玩得尽兴，我也不想去惹人厌了。”
“话虽如此，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了。”任嬷嬷轻声提点道：“小姐应该知道，丽妃的弟弟新娶了河阳王的郡主——”
纪薇有些烦燥，这些宫里朝堂上的恩恩怨怨，错综复杂，她可一点都不想搀和进去，“我不过是宫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任嬷嬷欲言又止。
纪薇旋身停下脚步，手里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嬷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唇角轻扯着一抹冷笑：“薇能承受得住。”她心里万般不愿，一旦回到宫里，无法恢复她天真浪漫的女儿心境，虽说她不是嫔妃，可是，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一招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听说，听说河阳王世子进京了。”任嬷嬷思量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有意，有意向小姐求亲。”
一声“当”的声音，一块碧绿的玉佩在纪薇的绣花鞋边摔成了几块，这是她腰间系的玉佩，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可是她却一向非常喜欢的，现下碎了，她却也并不难过，只是微微的有些恼。
任嬷嬷知道纪薇生气了，“小姐也应该知道，河阳王世子，是有可能问鼎——”
纪薇冷笑：“什么求亲？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说着，她踩过已经破碎的玉，不悦的挥着衣袖，进了坤宁宫。
“小姐万福。”霍女史在偏殿外遇到了正有些怒气的纪薇，微微欠身，温软的问安。
纪薇正不悦，恰逢霍女史，更觉得触到了霉头，可是，自小的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