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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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世界-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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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子恒这么一说,张幺爷不信,也伸手在静园老和尚的鼻子底下探了一下,一下子就僵在那儿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端端地出去,咋就死人一样的回来了?这老和尚的命咋这么脆贱……”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喉咙就哽咽住了。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都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

好一会儿,姜大爷才说:“咋弄?老和尚死了,本来该作法事念经超度的,可是现在又不敢搞这些,咋弄?”

石营长皱着眉,埋着头在屋子里踱着步。遇上这样的事情,搞得他有点儿一筹莫展。就连日渥布吉也显得很沉默,浓黑的一双眉毛锁得死死的。

盘腿端坐在大圈椅上的静园老和尚在飘摇的煤油灯光的映照下,此时显得愈加的平和安详。这种超然物外的神态和姿势,似乎凡尘俗世间的跌宕风云早已被他洞穿。

这是一种真正的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时,张幺爷突然说道:“不对,我想起来了,这老和尚没死。他在开我们的玩笑呢!”

张幺爷的话却并没有引起石营长和日渥布吉的注意,倒是张子恒回了一句:“幺爷,你又说啥胡话呢?气都没有了,浑身都硬邦邦的,还没死?”

张幺爷却信誓旦旦地说:“你晓得个锤子。我说这老和尚没死就是没死。他这是把大门关上了,正美美地睡着觉呢!”

张子恒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用手背探了一下张幺爷的额头,说:“幺爷,你没发烧吧?咋尽说胡话。”

“老子没说胡话。这老和尚真的没死。我晓得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他叫醒。”张幺爷说。

这时,石营长和日渥布吉才开始注意起了张幺爷说的话,两个人一起盯着张幺爷。

张幺爷却继续对着张子恒说:“你记不记得前阵子在饮牛池里淹死的庹师?”

张子恒点点头,接着眼睛就一下子亮了,说:“幺爷,你是说小白可以把这老和尚救活过来?”

张幺爷的脸上此时洋溢起了得意的笑容,说:“除了我干闺女小白有这本事,恐怕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会了。”

“小白?哪个小白?”石营长不解地朝日渥布吉问道。

“一个倔犟神秘的女子。”日渥布吉说。

“老头的话可信?”石营长又小声问道。

日渥布吉没有回答石营长的话,而是走到张幺爷的身边拉了一把张幺爷,说:“张幺爷,我们借一步说话。”

日渥布吉把张幺爷拉出了大厅来到天井里,说:“张幺爷,你确信你刚才不是在信口开河?”

这个时候张幺爷的底气显得足得不能再足地说:“你看我像信口开河的人吗?”

日渥布吉没有马上回答张幺爷的话,而是将目光在张幺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昏黑的光影里,张幺爷脸部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渥布吉依旧可以从这张清瘦的脸上看出质朴和真诚。

张幺爷又说:“不过这个事情得抓紧办,不然错过了时辰,就是小白来,也不一定能起死回生。上回庹师那个事情我就听小白亲口跟我说起过,错过了叫醒他的时辰,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日渥布吉友好地拍了拍张幺爷的肩膀,说:“我晓得该咋办了,谢谢你张幺爷。”说着转身就进了大厅里。

大厅里的气氛仍旧显得很沉闷,煤油灯的火焰倒是燃烧得极其旺盛,但摇曳的火光却把整个大厅映照得更加虚幻迷离。见日渥布吉重新走进来,大家都一筹莫展地看着他。

日渥布吉径自走到静园老和尚的面前,审视了片刻,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姜大爷说:“姜大爷,能不能找一间背静的空房子,先把老师父安置了?”

姜大爷不解地说:“把老师父安置在一间清静的屋子里?他不是圆寂了吗?”

日渥布吉显得有点儿不大耐烦地说道:“你就别啰啰唆唆的了,只消说有没有一间清静的屋子就行了。”

姜大爷说:“有倒是有,不过得收拾一下,里面杂七杂八地堆满了原先的烂家具、烂柴火。”

“还收拾啥?能放下这个老师父就行了。”

“可是,得让人在旁边守着老师父才要得。那间屋子里的耗子个顶个的大得很,又凶又饿,我怕没人守着的话,耗子会把老师父的尸首咬了。万一诈尸了,就更不吉利、更吓人了!”

听姜大爷这么一说,日渥布吉就把眼光投向了一直紧皱着眉头的石营长。石营长也正听着日渥布吉和姜大爷说的话。

“这个事情就交给崔警卫吧。先把老师父抬到那间屋子里再说。”石营长说。

几个人在姜大爷的引领下,又七手八脚地将静园老和尚弄出了祠堂的正厅。张幺爷本来也要脚跟脚地上去帮忙的,却被石营长留了下来。

张幺爷对石营长已经有了几分拘谨。乡下人,无论对大官小官,心里始终存在这样的高低之分。这是发自心底的,甚至是骨子里的拘谨,这种拘谨就像进入了基因序列里面一般,已经无法从根上抹去了。

石营长朝张幺爷问:“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实话?如果妖言惑众,我可是有权力把你抓起来的。”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因为我亲眼看见我的干闺女小白是怎么把庹师救活过来的。她那手法真的是高明得很。”

“那你的干闺女小白现在在哪儿?”

石营长这么一问,张幺爷的神情立刻又暗淡下来了,眼睛里有泪光闪闪烁烁的。

“莫非是你的干闺女出了啥事情?”石营长问。

张幺爷捞起老棉袄的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了一下,颤着声音说:“我的干闺女被一帮坏蛋押起来带走了。”

“哦?被一帮坏蛋押起来带走了?”

“一帮坏蛋!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帮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把小白和四个孩子都押起来带走了。”

“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石营长越发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了。

“是啊!按说都解放那么多年了,就是土匪棒老二也一个不剩地被剿灭光了,我就不晓得打哪儿来的这一拨国民党的烂杆子部队,个个还背着美式的炮火,凶神恶煞的,吓人得很。”

“这个日渥布吉,咋一直没有跟我说起这个情况?”石营长自言自语地说。

而张幺爷这个时候却是眼巴巴地看着石营长,也许现在石营长成了他心里唯一能够救回白晓杨的希望。

石营长低着头原地转了几圈,沉吟了半晌,抬起头,目光和张幺爷眼巴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石营长上去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说:“老人家,你不要着急,我们会想办法找回你的干闺女的。”

张幺爷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不住点头道:“有首长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一会儿,日渥布吉和崔警卫以及张子恒回到祠堂的正厅里。姜大爷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他被日渥布吉安排在小屋子里守护静园老和尚了。

石营长把日渥布吉喊到了外边的天井里,好像要故意回避正厅里的人似的,在又干又冷的空气里小声说了好一阵子话,似乎还争执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佘诗韵一直似懂非懂地望着大伙儿,一头雾水,脸上全是迷茫的神情。

石营长朝崔警卫说:“小崔,立刻去把那辆中吉普发燃,我们得尽快地赶到卧牛村去。已经耽搁了大半夜,没时间耽搁了。”

崔警卫应了一声是,就疾步小跑着出去了。

张幺爷和张子恒听说马上要去卧牛村了,脸上激动地泛起了光彩。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卧牛村,对张幺爷和张子恒来讲,已经有了一种久别的感觉。

第二章 倒抽一口冷气

成都大平原,即使在隆冬的季节里,空气也不似北方的那么僵硬死板。这是典型的一块存在于内陆的海洋气候的肥地,虽然原野被一层厚厚的严霜覆盖着,但仍旧有掩藏不住的生机从白晃晃的霜冻中显露出来。麦苗减缓了生长的速度,可那一层层被霜冻冰封住的绿色依旧预示着来年的勃勃生机在蓄势待发。

石营长和张幺爷一行人乘坐着中吉普赶到时,天色还没有大亮,浓重的霜冻天气里,却不见一丝一毫的雾气。卧牛村就像仍旧沉睡在梦境中一般,死寂得没有任何生气。

中吉普在一个大草堆旁停了下来,最迫不及待的应该算是张幺爷,崔警卫尚且没有把车在村头停稳当,张幺爷就急着要从车上下来了。张子恒眼疾手快,抢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伸手接住张幺爷。

进村子的路变得狭窄,中吉普不能径自开进卧牛村里。石营长吩咐就用稻草将中吉普掩盖住,然后才跟着张幺爷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朝村子走去。

刚到村口,敏锐的直觉立刻令张幺爷感到一丝不安,他转动着脑袋朝着卧牛村大致地张望了一下,喃喃自语地说道:“好像不大对劲啊!村子里咋这么清静,连蚊子声都没有?”

张幺爷的话立刻提醒了大家,石营长和崔警卫的反应最为明显,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就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老人家,你感觉出有啥不对劲了吗?”石营长朝张幺爷问。

张幺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张子恒这时抢先说话了:“幺爷,你又开始疑神疑鬼的了。我们出来找小白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不是都到山上的憬悟寺里躲煞去了吗?兴许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还躲在憬悟寺里没有回来。村子里清静得像没有人一样也是正常的事情啊。”

张幺爷没好气地朝张子恒说:“你晓得锤子。再清静也不会清静成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哪天我不是最迟睡觉最早起床,每天我都要围着村子转上一两圈的,看哪家哪户有啥闪失没有。村子的每根竹子、每棵树,都像是晓得跟我打招呼似的。可是,今天,我感觉咋这么不得劲啊?”

张子恒有些不满地咕哝道:“又开始整玄的了。”

日渥布吉对张幺爷的话深信不疑,说:“村子里好像真是出了啥大事情。感觉气氛不对。”

听日渥布吉这么说,石营长和张幺爷等人都望向了他。

“你也这么说?”石营长疑虑地朝日渥布吉问道。

“我也只是凭直觉。”日渥布吉说。

石营长立刻不大耐烦起来,有些愤愤地说道:“现在直觉有啥用?先进去看看再说。”

石营长和崔警卫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出发前都换上了便装,此时的打扮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石营长的带动下,一行人刚要进入村子之时,一道黑影就像箭一般地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张幺爷眼尖,他立刻认出了这道黑色的影子,大声喊道:“是黑子!是黑子!黑子——”

黑子听见张幺爷的喊声,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吠叫,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张幺爷的跟前。它在张幺爷的面前又是纵跃又是摇动着长长的尾巴,巴不得将前爪子搭在张幺爷的肩膀上,似乎想把张幺爷紧紧抱住才罢休似的,样子既亲热又兴奋。

张幺爷弓下身子,将黑子抱住,用手顺着黑子脖子上的毛,亲昵地朝黑子说道:“还是你这狗东西跟老子亲啊!这么冷的天不在窝里待着,还屁颠屁颠地来接老子,比人还灵性啊!”

黑子却朝着张幺爷呜呜地低声呜咽起来,就像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张幺爷的手摸到黑子背上的时候,突然失声惊呼道:“咋一下子瘦了这么多。”他的手摸着黑子瘦骨嶙峋的脊梁,果然是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

“黑子,老子走了这么几天,老刁婆子就没有喂你一口吃的吗?”张幺爷的心尖都疼了。

黑子低低地呜咽着,跳到地上叼张幺爷的裤管,把张幺爷朝着村子里拽。

日渥布吉这时拍了拍张幺爷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你们村子里很可能是出大事了。”

听日渥布吉这么说,张幺爷和张子恒都着起急来。张子恒首先朝村子里飞跑,张幺爷也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每家每户都关门闭户,死一般的寂静,听不见一丝睡梦中的咳嗽声和打鼾声,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巷子里,张幺爷挨着拍了几家的门,没有回应。他又转到后门去看个究竟,后门都上了锁。

“都好像出去了?”张子恒说。

“他们还在憬悟寺里躲着没有回来?”张幺爷也纳闷地说道。

石营长和日渥布吉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出声。

“走,赶紧到憬悟寺看看。”张幺爷着急起来。

突然,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出声的佘诗韵颤抖着小声说道:“林子里有人!”

佘诗韵的声音顿时令所有的人警觉起来,与此同时竹林里一种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而黑子这时却躲在张幺爷的身后,弓腰缩身显得很害怕。黑子紧紧盯着传出奇怪声音的方向,浑身哆嗦着,战战兢兢。

石营长在干硬的空气中嗅了嗅,小声说:“怎么有股血腥味儿?”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顿时打了个狂闪。

张幺爷的喉咙发涩,说:“你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腿肚子却已经开始发软,就要站立不住,一旁的张子恒一把扶住了他。

石营长没有理会几乎要失去支撑点的张幺爷,和崔警卫出于职业军人的敏锐反应,已经朝着传出奇怪声音的竹林摸索了过去。

张幺爷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张子恒,抑制不住地要哭出声来,说:“子恒,幺婆婆他们是不是都没有躲过这一煞啊?”

张子恒没有回答张幺爷,只有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漆黑的竹林深处,那种奇怪的声音变得愈加清晰起来,佘诗韵的眼神既惊恐又紧张地死死盯着传出声音的方向。

石营长和崔警卫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浓厚的黑暗中,他们似乎被黑暗吞噬了。

周围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但却残忍地撕扯着人的心灵。

日渥布吉这时朝张子恒小声说:“先扶你幺爷到阶沿边坐一下,他快要扛不住了。”

张子恒要扶张幺爷朝一处低矮的房檐下走。张幺爷却说:“子恒,你别管你幺爷了。你跟着他们,去看看林子里究竟是咋一回事。”

张子恒不知道该听日渥布吉的还是听张幺爷的,一副为难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就像一个机械的提线木偶。

佘诗韵过来从另一侧搀扶住张幺爷,朝张子恒说:“我来照顾干爹吧。”

日渥布吉带着张子恒也走进了传出奇怪声音的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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